“你封王了?”才幾年而已,他在身分上已有一大轉變。
“趙王!彼湔V。
“你不滿意?”野心大的人總想要得更多。
他直言!笆遣粷M意!
“你想往高處爬?”魏長漠神色冷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想助本王一臂之力?”似笑非笑的燕七,不,燕子齊嘴角帶了抹邪氣。
魏長漠眼神清明。“若是前者,恕不參與,各自爬山各自努力。至于后者嘛,還可以坐下來一聊!
“不想一飛沖天,洗刷以往的舊怨,直上青天位極人臣?”多少人想光耀門楣卻苦無機會,這魏長漠舍得放棄?
看一個個鉆營的傻子,對著眼前的大餅奮不顧身,就算吃不到也伸直頸子想試試看能不能跳上去咬一口?哼!
“沒興趣。”歷經了人生的起伏,他更甘于平淡,經過幾年的打磨,他的心態更為圓滑。
也許有人向往功名利祿,有人渴望權力,但曾失去一切的他懂得珍惜現在所有,想要更進一步是要付出代價的,欲壑難填。
魏長漠低頭一視懷中的人兒,看到她眼中的依戀和信任,他覺得此生足矣。不是每個人都想飛黃騰達,他要的很簡單,心愛女子的一世無憂,不知煩惱,常保笑顏。
在嘉言關一役之前他就打定主意拋開過去的自己,忘掉曾有的身分,他的一切是師父和妻子給的,他們用耐心和關懷一步步將他帶出痛苦深淵,讓他重新面對碧海藍天。
“不用考慮考慮?”他能禁得起權勢滔天的誘惑?
“不用考慮!蔽洪L漠不假思索的拒絕。
燕子齊低聲的笑起來!爸恢揽肯蛭沂嵌啻蟮母毁F,是你一輩子都想不到的,一點也不心動?”
“我能靠雙手博得!弊约合胍谋闳ヅ,成與不成在天。他要的不多,不至于難以達成。
“你……”
“相公,我想喝茶!蹦鞘撬麄兗业牟,他們家的紅泥小火爐,他憑什么占用。
魏長漠冷眼一睨,正在品茗的燕子齊不由得一頓,笑意微凝,看了看對面一臉理所當然的夫妻。
馬車車廂內是座位靠著車壁,一邊各一,中間隔著一道伸腿的地方,一盆燃紅的炭火上架著油色光亮的紫砂壷,茶水輕沸、茶香四溢,微熱的火光驅趕車內冷意。
“成,別瞪著本王,一壺茶而已,本王還和人分享不起嗎?喏!自己倒,不要指望本王充作茶童。喝完之后,本王請你們到天香樓吃一頓當是接風,多年不見,我們也算是朋友,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你說你無意那個位置?”
怎么可能,他在以進為退嗎?
在群狼環伺中,不進只有死路一條。自古天家無手足,有容人雅量的帝王并不多,不覬覦那個位子的皇室子弟更少,沒人擺月兌得了心中的貪婪和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們寧可在刀光中挺進,為的是在青史中留名。
燕子齊有能力一爭,這是必然的成帝之路。只要他有耐心等待,蟄伏越久越得利,等別人都斗死了自然出頭。
而此刻,燕子齊居然說他不屑那個位子。
不是他腦子長蟲了,便是自己聽錯了,錦繡江山就在眼前,還有人舍得不模一下就讓出去?
一臉存疑的魏長漠并不相信燕子齊。魚可慢慢釣,就怕是想放長線釣大魚,而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是魚鉤上的那條魚。
“瞅瞅,你那是什么神情,就準你胸無大志,不許本王閑云野鶴嗎?你可以一心伴妻子走天下,什么都能不管不顧,本王不可以江山為棋盤,任其走動呀!”燕子齊語帶諷剌,斜眼一瞄寵妻寵到沒邊的男人。
太扎眼了,扎得眼睛發酸。她沒手嗎?要人剝蝦、去蟹殼、吃個魚也要挑刺,直接放入碗里。
哼!這頓飯請得真不痛快,就看他們夫妻在那兒恩恩愛愛,絲毫沒把他放在眼里,太堵心了。
“你不是我,若讓你離開自幼生長的萬般算計,處處驚險之地,只怕你也是不適應!闭斓豆鈩τ暗,如何歸于平淡。
“沒有本王做不到的事,既然你連昌平侯府的世子之位都能說不要就不要,本王會不如你?”論起灑月兌,他亦能仗劍走天涯,做一名打抱不平的俠客。
“只看你一口一個本王,便曉得你的心還沒放開,盤算得更大!敝皇撬幌氩,諸王心思是猜不透的。
燕子齊忽地一嗆,忍不住瞪人!澳氵@個食古不化的老古板,本王……我懶得和你說話,免得壞了胃口。小美人,咱們聊聊,你那相公太無趣了,不如改投入我的懷抱,我比他知情識趣!
話落,一只沒了蟹肉的空蟹腳往他面上彈去,慌亂一閃的燕子齊面露惱怒,迎上一雙凌厲黑瞳。
呵……挖墻角惹得人家夫君不快了。有趣、有趣,下回不在身邊時再試試,他就不信自己這張無往不利的臉會勾引不到一個女人。
“出嫁從夫,夫君是天!编!真好吃,大蝦肉多彈牙,蟹肉細膩女敕滑……她在邊城吃不到。
燕子齊一噎,很想把桌子擊碎!澳阍诒尽颐媲鞍缳t慧會不會太遲了,一把按住蛇頭,將手臂粗的大蛇捉起來甩的小姑娘沒幾人,你還裝什么裝,我早看穿你的本性!
“那又如何,我嫁人了。我夫婿就是我的天,事事依附他有什么不對!彼莵硖铒柖亲拥,誰理會他丑陋的妒忌。
兩頰塞得鼓鼓的梅雙櫻一眼也懶得施舍,她的眼睛在各式菜色上移動,想著該吃哪一道。
趙王又怎樣,還不是求之不得的困獸,真要突圍而出還得費一大勁,猶如風雨中飄搖的樹葉,搖搖欲墜。
沒什么不對,就是他看得剌眼!懊魅瞬徽f暗話,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爭位一事昌平侯府是避不開,你們想撇清自保是不可能的,皇后或殷貴妃絕不會放棄這分助力。”
“幫你又有什么好,滿門抄斬嗎?”她才不做傻事,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往刀口上撞。
“我志在藩王!鼻逍亩嗔恕
梅雙櫻輕誚,“我還只想當我的鄉君呢!過兩日把宅子和京郊的土地打理好就要回天水城!
她都想好了,宅子不用留太多人,打發到莊子上讓他們在田里干活,用五百畝地的出息給他們打月銀,剩下的再買地,十畝十畝的增,幾年下來也是京中小地主。
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但人總要未雨綢繆,多捉點東西在手上多點保障,時局變化莫測,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事。
“回天水城?”燕子齊由鼻孔發出嗤聲。
“什么意思?”兩夫妻同時變臉。
難道回不去了?
“你們以為皇后是省油的燈嗎?在見過邊城鄉君后,會看不出她嫻靜假相下的聰慧?還有殷貴妃已經在打你們的主意了,一計不行再行一計,她召人進宮,你敢不進?”他們還沒真正見識到皇家的可怕,尤其是后宮女子的陰狠手段。
“她們想對我們不利?”魏長漠握住妻子的手。
“言輕了,京里的水渾濁得很,底下的暗潮是你們想象不到的,只要可以利用的就絕不放手。反之,你們自個兒想想后果吧,邊城雖遠,但有二十萬駐軍!碑斔麄儊砹,也等于走進張開的虎口。
“兵符。”兩人異口同聲。
“是的,兵符。嘉言關一戰,莫不還由云麾將軍升為正二品定國將軍,他手中掌握的便是邊關兵符,而你是他唯一的外甥,別人不盯你盯誰!币豢邳S湯下肚,燕子齊暢意一呼,似在品嘗口中佳釀。
“你是說我們走不了?”除非分出結果。
“或是我就藩!彼钢约海Φ庙б。
把人拿捏在手上的感覺真好。
魏長漠雙眼半瞇!澳阏鏌o意那位子?”
他一笑,卻給人心死老去的沉重感!氨緛硪灿行臓幰粻,想著君臨天下,還布下不少后手好一舉成事,可是看到父皇只有三個地方可去,勤政殿、御書房、后宮,我的心就累了!
一大清早上朝聽文武百官在那吵個不停,一個水患就能吵上三、五天,等決定賑災了百姓也死得差不多了。
下完朝往御書房批閱奏章,有時一坐就是一天,連頭都沒抬,朱筆一點影響的可能是千秋萬代,無關風花雪月。
一入夜為了平衡前朝勢力,還得雨露均沾提供龍軀,勤耕耘、狂灑甘霖,為皇朝的興衰保留香火。
喜歡的女人不能愛,小心翼翼的藏著,一旦被人發現只有死。而不愛的女人拼命寵,寵成寵妃,禍害朝廷。
看到父皇始終緊鎖的眉頭,常年不笑的冷硬神色,燕子齊不只一次自問:他要變成父皇那個樣子嗎?一輩子孤家寡人,妻子、兒子都不能相信,心懷天下卻沒有小我嗎?
“王爺意欲為何?”他的話太費思量。
“我要封地!币痪湓。
“封地位于何地?”他怎么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關北。”燕子齊笑咪咪的說道。
“三十七州都歸你?”他屏著氣問。
一點頭,他面帶笑容!笆f大山呀!想想多壯觀,我這一生不知能不能走遍,太令人期待了!
“包括我們天水城和陵山縣?”他真不想問下去,可不問清楚又怎知會吃多少虧。他舉杯一敬,甚為愉悅。“很有意思是吧!”
魏長漠手心一緊,冷冷抽息。而梅雙櫻則停下手邊的進食,圓睜水亮大眼,眸光一閃一閃的。
天水城位于關北一帶,是關北三十七州其中之一的屬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這人的腦子壞了,該換一個。
“不干嘛,好玩而已!彼f得云淡風輕。
“好玩?”
“父皇指了江東和河北,讓我自個兒挑一個,這兩個地方離京遠、兵禍少、物產富饒,只要我不生異心的話,待到終老不成問題!备富式o他找了個好去處,保他一世太平。
皇上心中掛著的那個人是賢妃,而賢妃卻是四妃之中最被他冷落的一個,身為賢妃之子的趙王最能體會她的孤寂,她總是說“再等等,那個人會來”?墒强傄驳炔坏,他總在別人的床上耳鬢廝磨。
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一個女人能被傷得多重,全是“情”字作祟,推向無底深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你挑了沒人想去的關北?”他瘋了。他實在不該再跟個瘋子談下去,趁他尚未瘋得太徹底。
“沒錯!彼瓿闪艘豁棄雅e。
看著燕子齊輕狂的神情,魏長漠突然覺得頭疼!澳阋侥抢镒鍪裁,當野人嗎?除了高山和丘陵外,耕地極少,水源取得不易,民風拒外且蠻橫,各地土司都有私兵!
“所以我才要你……們來幫我!彼f到“們”時看了梅雙櫻一眼,意味深長。
根據多年來探子的回報,以及他個人對他倆粗淺的了解,看似處處做主的男主人其實事事依著身邊的小女人,她才是真正的頭兒,她的一句話抵過千言萬語,誰都踩不到她頭上。
“幫你?”怎么幫?太籠統了。
“山是沒法種稻、種麥、種高產作物,可是茶樹、果樹、藥材呢?還有取之不竭的木料和皮毛!彼粚ふ,走偏門。誰說世事一定要一成不變,路是人走出來的。
“你太荒謬了,異想天開,哪來的人替你開山造路……”他認為不可行,耗費太大,而最后不一定能成。
“不,可行。”梅雙櫻驀地興奮得捉住丈夫的手。
“寶兒……”他瘋你也跟著一起瘋。魏長漠用眼神勸退她,不讓她也犯胡涂。
“大師兄你才聽我說……”這買賣做得起來。
“你喊我什么?”他不快的沉目。
她一噘嘴的嬌著軟聲!胺蚓、相公、我家的男人,咱們不能錯過大好的機會,如果他真弄起來了,想想我們的鏢隊,他們是不是可以護送更多的物產往南邊去!
“前提是他辦得到嗎?”他不看好趙王。
“有我們幫他呀!”她眼兒彎彎的笑著。
“我們?”黑眸一深,聚集陰色。
天香樓中,人聲鼎沸,二樓的包廂內硝煙味十足。
“不就是我們嘛;庵穗y馴服,你和我能打,一個抽、一個殺,把人打趴了就得寫個‘服’字。十萬大山呀!想想里面藏了多少銀子,要是我們當第一個入山者……”她看了看“地主”,意圖明顯。
“免商稅十年!毙『。燕子齊咬牙切齒。
她搖頭,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十年!
“你趁火打劫!彼真敢開口。
“我能幫你找到開荒的人!边@樣他總滿意了吧!
“多少?”他所需的人不在少數。
“要多少有多少!彼徽f大話。
“從哪來?”邊城人少,不可能往關北三十七州遷移。
“戰場!
“嗄?”他訝然。
“每年退下來的老兵和傷殘,那是源源不絕的。除了少部分有家可回外,大部分人回了家也是拖累,甚至是無家可歸,早報了死亡!背摪仓脽o依的將士。
“你這坑……挺大的!辈粠н@么玩的。
“那你跳不跳?”桂花銀絲卷送到嘴邊,她歡快地咬一口。
燕子齊的牙磨了又磨。“跳。”
“好,成交。”坑人真美妙,玩耍、賺錢兩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