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這次真的被嘴里的包子給噎到,一張圓臉立刻漲紅,秦悅嚇了一跳,連忙給她拍背,又給她喝水。
喬頂山見狀,卻是沒半點同情,反而笑得大聲,“真是你?!巧巧,你行!力氣這么大,連馬都能打死!
趙嫣不想替自己辯解,反正大伙兒看到的就是這么回事,就算她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是打中馬腳而已,馬匹怎么也死不了,但結果就是馬死了,就算再不合常理,死了就是死了,而且這筆帳還被算在她頭上,是她打死的……
“巧巧,你八成還不知道你打死的那匹馬很有來頭吧?!聽說那匹馬是來自西北的名駒,花了好幾千兩的銀子才入手,就這么被你一扁擔給生生毀了。”
趙嫣瞪大了眼,幾千兩?!不過就是匹馬,還是如此不堪一擊的馬,竟要千兩銀子?!真是太坑爹了。
不是趙嫣妄自菲薄,但她真心覺得自己的命就算頂了天,也不值幾千兩——突感這世道傷人,她比匹馬還不值錢……
喬頂山問道:“巧巧,若是人家找上門,要你賠馬,你可如何是好?”
趙嫣察覺身旁的秦悅身子一僵,她沒好氣的瞪了喬頂山一眼,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讓她姨母煩憂。
“我好心出手相助,憑什么讓我賠?搞清楚,若是沒有我,那個貴客如今可能就是具冷冰冰的尸體了!
“說的是這個理,”喬頂山覺得有理的點頭,“確實也是多虧了你,所以命才能保住,只是可惜斷了條腿,不過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趙嫣皺起了眉頭,“斷腿?!他根本沒事,哪來的斷腿一說?”
“可是貴人的腿真的斷了,聽說是被他的奴仆用軟轎給抬進了寶慶樓,隨行的還有兩淮鹽運使的二公子,那跟前跟后的模樣,可緊張了!
趙嫣昨日親自確認過樓子棠全身上下的骨頭沒半點問題,所以他不可能斷腿。想到他燦笑著要她賠馬,現在又冒出斷了腿的說法,她驀地打心底發寒,到時這家伙若要她賠馬又賠腿怎么辦?
“山哥,這貴人什么時候走?”
“這事兒我怎么會知道,我只知道這貴人果然是出身富貴人家,我師傅上了好幾道拿手好菜,幾乎都原封不動的被退了回來,最后全倒了,真是可惜。”
倒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趙嫣心痛。亲犹幕蠲撁摼褪莻敗家子,暴殄天物,該被天打雷劈。
“師傅今日還特別交代,要我上莊子多采買些食材,他今日肯定要大顯身手,讓貴客吃得香才成。”喬頂山知道他師傅這一口氣咽不下去,畢竟揚州城內寶慶樓的林大師傅手藝,誰吃了不豎起大拇指夸贊,偏偏這位京里來的貴人,竟連一口都不吃,著實傷了林大師傅的自尊。
趙嫣想到樓子棠打小身體就不好,所以吃的東西向來忌口,吃的也不多,看來過了這么些年,情況也沒多大的改變。
趙嫣是吃貨,心情好時會想吃東西,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想吃東西,緊張恐懼時,她吃的東西更多,所以她壓根不能理解沒有食欲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驚馬,沒胃口也是常理,若身子不好時,用好酒好菜伺候,他也吃不下,平白糟蹋東西,不如給他呈上碗新鮮的魚湯,或是只乳鴿也行!
喬頂山想想有道理,“你說的有理,我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等會兒咱們就去莊子里挑幾條鮮魚回去,回去后,我會跟師傅和掌柜的說一聲,若讓貴客吃下東西,你可是立了大功!
趙嫣撇了下嘴,什么立大功的就算了,那家伙別腦子抽風找上門要她賠就好。
“巧巧,”秦悅小聲的開了口,“你真打死了人家的馬?”
趙嫣看秦悅問得小心翼翼,不由有些心虛,她一直很乖巧,至少在自己的姨母面前。“姨母,是意外,我是心急救人!
“可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馬是事實,”秦悅在心頭盤算了下,“該賠就得賠,咱們不欠人家!
秦悅拜神,相信因果,堅持若有相欠,就一定得還,不然得要欠到下輩子。
“可是姨母,”趙嫣心有不甘,“我救了人!
“我知道,但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馬!鼻貝傇谛闹袚芷鹆怂惚P,計算兩人的積蓄,不禁深感苦惱,“咱們的現銀不過一百余兩,再加上首飾,勉強能給出個兩百五十兩,與千兩的差距還不小。這些年,我花在尋夫君的銀錢上似乎真是太多了!
看秦悅認真的樣子,這是真要賠上了,趙嫣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想勸卻又深知以秦悅的性子,只要認定了某件事,就是一條路走到底,誰勸都沒用。
“放心吧!姨母,銀兩的事你別煩,我會想辦法。姨母等會兒上莊子時,幫嬤嬤挑魚時也幫著山哥挑幾條,然后拜托林叔替貴人煮道美味的魚湯呈上,當是向貴人賠禮,說不準貴人一開心,就不計較了。”
秦悅想想有道理,但隨即又是一陣嘆息,“可是聽阿山的話,貴人不愛吃食,不像你是個吃貨,所以給吃的,未必會開心!
趙嫣愣愣的看著秦悅滿眼的清澄,瞧瞧,誰說她姨母不聰明的,這腦子清明起來,連她都招架不住。
“不過總之是個機會,”不等趙嫣回應,秦悅重新低下了頭,“我一定得好好挑,替你賠罪!
看姨母終于沒再想把銀兩往外送,趙嫣著實松了口氣,連忙打鐵趁熱的說:“為彰顯誠心,姨母最好幫幫林叔打個下手!
秦悅只要能為趙嫣做事,從不會拒絕,她立刻點頭,“應該、應該!
趙嫣見秦悅答應,立刻興奮一笑,一個抬頭正好對上喬頂山了然的神情,她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
趙嫣這是存心要替姨母和林義搭線,姨母膽小內向,每每采買完就急急回紅霞閣,為了姨母的將來,她自然得當回紅娘,多給點機會讓兩人祖處才成。
沒見過面的姨父如今不知死活,她沒像姨母這么有耐心,能等上一輩子的時間。
林義人好,還是寶慶樓敬重的掌勺大廚,對姨母頗為看重,若是姨母能放下過去,將來日子不會有委屈。
寶慶樓的吃食向來都是在郊外的明月山莊采買,趙嫣聽喬頂山說過,寶慶樓的金主和明月山莊的莊主是同一人,是京城人士,家大業大,放眼四海,不少著名的酒樓茶肆都是他名下產業。
只是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許是越是富貴之人,越是低調做事,除了寶慶樓的掌柜外,沒人有緣得以一見。
明月山莊占地極廣,出產極豐,各式菜蔬、家畜家禽、山產、水產應有盡有,他們買好了一整車的食材,回到城里時,天色已亮。
車才停下,喬頂山招呼了一聲,就有幾個灶房的伙計上前搬東西。
林義也顧不上先看食材,討好的對著秦悅說道:“我蒸了籠你愛吃的翡翠燒賣,等會兒記得拿回紅霞閣慢慢吃!
趙嫣笑得開懷,拉著秦悅更靠近一點說話,“謝謝林叔,我天天都想著林叔的燒賣,林叔的手藝是天下第一!
林義聽到夸贊,哈哈一笑,看著秦悅道:“這陣子照顧康嬤嬤,肯定累了,瞧你,都瘦了一圈,我煮了百合粥,拿回去給嬤嬤,你自個兒也吃點!
對于林義的示好,秦悅彷佛沒看到,始終低著頭,只口氣輕柔的道謝,“謝謝,林師傅。”
“你別每次都這么客氣,我就是個粗人,也不知道怎么討好人,就只會做點吃的,能幫得上你的忙最重要!
秦悅低著頭沒答腔,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特別好看的姑娘,不像自己的妹妹,長得好,性子也活潑,趙嫣說林義喜歡自己,但是她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能入林義的眼——一開始只是為了嬤嬤所以跟寶慶樓有了接觸,林義常常送些吃食給趙嫣,兩人偶爾會交談幾句,一來二去,她跟林義相處起來自在不少,但也僅止于此。
“我拿食盒將東西給裝好,要不要我派人——”
“今日我幫林師傅煮魚湯!鼻貝偼蝗婚_了口。
林義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有些意外,正要開口詢問,趙嫣就在一旁解釋——
“林叔,是我與姨母聽山哥說,昨日寶慶樓有貴客到,胃口似乎不好,呈上的菜肴都原封不動的被退了回來,姨母便挑了幾條鮮魚,想要幫你打個下手,鮮魚湯既養身又好入口,你看看可好?”
“自然是好!绷至x一臉驚喜,“方才早膳已送上,但聽小二說,貴人似乎也沒動筷,我立刻讓人去請示掌柜!
林義跟著秦悅看著送進后院缸里正活蹦亂跳的鮮魚,林義的表情十分滿意,沒多久喬頂山回來,也順道帶回掌柜的話,同意讓秦悅進灶房幫忙。
“秦大妹子,”林義期待的說:“你替我選條魚吧!”
秦悅上前,認真的看了看,選了其中一只大小適中的,因為她方才聽到趙嫣說了,貴人的胃口不好,所以若是做多了,也是吃不完。
“好!”林義挽起袖子,一把將魚給撈起,轉身入了灶房。
秦悅說好要打下手的,所以跟了過去。
“等會兒我再多做條魚,你也帶些回去!
聽到林義的話,秦悅搖了搖頭,“不好每次都讓林師傅破費。”
林義聞言不由一嘆,在他眼中,秦悅只是額頭上有塊胎記,人長得并不差,脾氣又好,在他看來就是個娶進門當媳婦兒的好人選,只是人家好像看不上他……
“你先讓開,別讓魚腥味沾上!
“不行,我來幫忙,還是師傅讓開吧!”秦悅拿過刀子,用刀背使著巧勁將砧板上的魚給敲昏,她是來打下手,這種活計可不能讓大廚動手。
林義無奈,卻也只能退到一旁,看著她低著頭,專注俐落的殺魚。
“下午我買了紅霞閣的票,今日演《白娘子》吧?”
秦悅老實木訥的點頭,“是!
“到時我過去,找你說說話!
“可是我回去還有不少活兒,戲園的水粉用得快,昨日看著都快沒了,我得幫忙多做些,怕是沒時間跟林師傅說話。”秦悅不是故意推托,而是她今日本來就是這樣打算。
在窗外看著的趙嫣是一臉的無奈,林義有眼光,能夠看中自己的好姨母,只可惜姨母一心還抱著希望,盼著姨父沒死,若是姨母一天不死心,只怕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趙嫣很實際,不管從未見過的姨父是死是活,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姨母把日子耗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所以盡可能幫著林義討好姨母,盼著好事能成,不過看來,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