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廷堅坐在餐桌邊等她,她都不知道什么時候飯店來送過外賣,阮廷堅還很有格調的把飯菜都放進考究的餐具里,梅施看著一桌子的盤盤碗碗又想哭了,這……一會兒都要她洗啊!她這也算援助交際吧?人家獻身后,都換了豐衣足食,就她……只剩自己動手。
“吃吧!比钔韵穹饨议L一樣宣布開飯,說了這一句話后再沒交談的意思。
梅施確實有點兒餓了,拿起筷子才發現,他要的居然是川菜,這是她今天第一次感覺不想哭,好歹他們口味還算一致,不然這日子更加沒法過了。
阮廷堅吃飯的修養保持一貫水平,王子級別的,甚至連筷子磕到碗盤的聲音都沒有發出。梅施頓感壓力巨大,她去夜市吃燒烤,最歡樂的時候還會抬起一只腳踩著凳子,那是相當奔放豪爽。前幾次在飯店或者人多還好,如今在這么靜的環境里,又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別一不留神咀嚼的聲音就超過對面的阮廷堅。同時深深地傷了心,認識到自己確實是暴發戶的女兒,平時再裝得人五人六,和人家的確不是一個檔次。
阮廷堅輕輕放下碗筷,“要喝點兒什么嗎?”
梅施點頭,心里真盼望他能拿出一大杯加冰可樂,他要菜的這家實在有點兒太辣。當阮廷堅從廚房拿出兩個高腳杯,淡然問她:“要紅酒還是香檳?”梅施再次想哭了。
“有白水嗎?”她艱難地問。
阮廷堅已經坐下了,眼皮不撩地說:“廳里!
梅施乖覺地站起身,拿起兩個充滿優雅氣氛的高腳杯去廳里飲水機里接涼白開,為了配合阮少爺的氣質,都只接了四分之三滿。
阮廷堅喝涼白開的時候,梅施忍不住偷眼看他,果不其然,他把涼白開喝出紅酒的感覺。有理由相信,阮廷堅是那種在街邊舔冰棍也會舔得無比優雅的人。她不喜歡這種人!雖然她討厭爸爸,但潛移默化的,她覺得大口喝酒,氣急了會罵娘的才是正常男人。和阮廷堅這樣的生物生活,她會因為壓力太大而崩潰的,無時不刻地要緊繃自己別露出粗俗的一面!
他吃畢下桌的時候,會風度翩翩地向她點點頭,不乏領袖風度地說:“謝謝你了。”
她當然明白他在謝什么,收拾這么一大桌唄!最要命的是,她還要擠出奧運會禮儀小姐的微笑說:“不用謝!弊约赫f完了都想抽自己。
站在水槽邊洗碗的時候,她覺得不適更加嚴重了,今天是她最有理由受到優待的日子不是嗎!她十分想念早上溫存待她的阮廷堅,怎么出去一趟,回來又恢復原形了呢?他該不是去自己的星球補充怪異能量了吧?
阮廷堅應該不喜歡看電視,臥室里沒有安裝,只有廳里有。梅施干完活兒才晚上六點多,廳里的電腦又被阮廷堅霸占,她只能打開電視消磨時間,兩人同處一室,雖然各干各的,看上去十分溫馨。她真不敢早早回房,不然阮廷堅又該用那副理所應當的嘴臉問她:“邀請?”
一直耗到九點多,梅施實在是受不了了,站起身有心往客房去吧,看了看被電腦屏幕晃得臉色發青的阮少爺,這個想法就自然湮滅了。在阮廷堅的大衛生間里洗臉刷牙,她連洗澡都不敢,洗澡對阮廷堅也是有特殊含義的。
等她縮在床的另一邊,還謹慎地從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蓋上,營造了獨立的空間,阮廷堅才悶不吭聲地回房洗澡。他躺上床的時候,梅施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她還難受呢,她真不想!而且,他對她太壞了,一點兒優待都沒有,她憑什么就讓他爽透爽夠?
他沉默地躺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挪過來摟住她。
梅施渾身僵硬,覺得他的身體每一處都在噴火,“今……今天……別了!彼恢雷约簽槭裁匆Y巴,好像良心尚存的奸商撒謊欺騙了消費者一樣,“我很不舒服……”其實她還想加一句:干活累的,終于還是沒敢。
“嗯……”阮廷堅頓了一會兒才批準,可還是不見挪開。
“那個……”梅施想婉轉地表達意見。
“就這么睡吧!比钌贍斢中剂舜鸢,梅施又想流淚了,他的一條胳膊又重又熱,放在她身上像背了一袋大米,她要怎么睡啊?!
幸虧這一天被折騰得太疲憊,即使扛著大包,她還是睡著了。被他壓得呼吸困難的喪失最后一絲清明時,她還不忘立志:偷夠了錢,她要遠得不能再遠的逃離這種生活!
阮廷堅動了動被壓得麻痹的胳膊,梅施睡夢中感覺到了,皺著眉頭抱怨似的嗯了一聲,阮廷堅挑起嘴角沒再動彈。輕輕抬起壓在她腿上的自己的腿,舍不得真的讓她負擔重量,他只是圈住她,不讓她再亂踢。這一夜他睡得比她累多了,好像通宵在與歹徒搏斗,她大概不習慣床上還有別人,所以睡著以后總本能地“清除”。
手腳獲得自由的梅施,果然又立刻行動起來,被踢了幾腳以后阮廷堅不得不再把她半壓半抱摟在懷中。
她很香,抱著她的時候,她顯得這樣小,細胳膊細腿像個孩子。她睡得不舒服,睡夢中撅著嘴巴發脾氣,扭來扭去想甩脫他的鉗制,像條氣鼓鼓的小肉蟲,他覺得很可愛也很有趣,默默盯著她看。
這樣摟著她躺到早上七點,阮廷堅還是決定叫醒她,顛了顛胳膊,梅施的頭便來回晃了晃,看得他想笑,“施施,起床,和我一起去吃早飯。”
梅施皺眉,不理。
他提高聲量又喊了一遍,梅施嘖了一聲,煩得不行地抽出胳膊,使勁敲他胸膛,“別吵!煩人!我要睡覺!”
阮廷堅抿緊嘴唇,這還是他第一次叫人起床,沒想到被直白地嫌棄了。
“施施!彼脟樆K龝r最管用的冷淡語調又喊了她一遍,平時只要他這樣一叫她,她基本就服帖了。沒想到睡夢中的她一點兒都不買賬,被吵得更煩了,奮力抽出小腿,白嫩的腳丫暴力地一腳蹬在他小腹上,踢得他悶哼一聲,趕緊用手抓住她的腳腕。手里細嫩的觸感,在早上性 趣勃發時簡直是要命的誘惑,他低頭看懷里她睡得粉撲撲的臉蛋,終于還是不忍心了,松開她下床去洗了個澡。
穿好出門的衣服,再看床上的梅施,因為獨霸整張大床,睡著了也一臉小人得志,整個人都橫過來了。阮廷堅挑眉微笑,輕手輕腳地拿過一個枕頭墊在她腦袋下面。好笑地嘆了口氣,原本還想再逗她幾天,還是算了……梅大小姐的確不是個相夫教子的料,指望吃她張羅的飯菜實在是奢望,她能不懶得喂飽她自己都不錯了。在廳里他給保姆祝阿姨打了電話,原本放她三天假也只好取消。
梅施聽見很遙遠的敲門聲,像夢,又很真切。敲門的人很執著,叩叩叩地把她終于敲醒過來。
“誰……誰。俊泵肥┮苫,是在敲臥室的門啊,肯定不是阮廷堅,他樣樣都教養良好,唯獨沒有敲門的習慣。
“梅小姐,已經九點半了,起來吃早飯吧,不然太晚了。”
梅施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想明白大概是阮廷堅請的保姆,隨便嗯了一聲算是應答。很多模糊的記憶又冒出來,阮廷堅好像叫過她起床,又好像沒有……這一夜換了地方,旁邊又有那么大一坨障礙物,她睡得太痛苦了。無心看了看被子……不是昨晚她蓋的那一條,難道她搶阮廷堅的被子蓋了?不會的,不會的!梅施連連搖頭,安慰自己,阮廷堅也不是那樣任她宰割的善心人士,她要半夜掀他被窩,他還不得一腳把她飛下床去啊?肯定是他走了以后,她無意識地奪過來的。
梳洗打扮,穿好衣服以后,鏡子里的女孩又亮閃閃的了,梅施學阮廷堅面無表情地練習一下倨傲的氣勢,其實很成功的,像公主一樣高傲,問題是見過阮廷堅簡直從娘胎里帶來的高段數驕傲,她這像是燒火丫頭生怕被人看穿生裝出來的矯情。只好放棄了,換了副親民的偽善嘴臉出現在廳里,祝阿姨長得像她的聲音一樣和善,胖胖的,手腳非常麻利。
白粥和咸菜雖然簡單,梅施卻覺得十分和胃口,是“同居”生活完美的開場第一餐。
“梅小姐,我一會兒要去超市,你需要什么嗎?”祝阿姨收拾好碗筷,客氣而生疏地問。
梅施微笑向她點了點頭,的確有很多東西要買,干脆坐到廳里阮廷堅的電腦桌上寫清單,祝阿姨就靜靜地站在對面等。梅施心里很感慨,什么樣的主人用什么樣的仆人,連阮廷堅的保姆都是這么有派頭的,要是她家畢阿姨肯定像娛記一樣上下打量她,套她的祖宗十八代!皷|西有點兒多,你能拿得過來嗎?”梅施有點兒抱歉,遞上清單。
祝阿姨淡淡一笑,“沒關系,您的司機在樓下,他會幫我拿的。”
“我的司機?”梅施一愣。
祝阿姨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問:“您要喝什么飲料?阮先生特意囑咐給您買!彼D了下,似乎想了想才補充說,“阮先生平時很少在家吃飯,家里的食物幾乎都是現用現買,您想要什么水果零食都寫上吧!闭f著又要遞回清單,梅施搖頭拒絕。
趴在玻璃上往下偷看,她很想知道“她的司機”是什么模樣的,二十層看看去,人和甲蟲差不多大,她只看見阮廷堅平時坐的那輛拉風的黑色轎車。大概他是把自己的司機讓給她用,梅施還是有一絲絲感動的。
趁家里沒人,趕緊處理她私藏的臟床單,在洗手池里清洗重點部位時,看著那塊血跡慢慢模糊,她想悲嘆一下,可惜完全沒心情了,主要是未來不堪展望。接下來更是悲劇,她發現自己根本搞不定阮廷堅那臺看上去很先進的洗衣機,一定是他從外星帶來的,一點兒都不人性化,按來按去都不給點兒反應,就在她打算放棄的時候祝阿姨和司機滿載而歸,梅施耐心等他們搬完東西才好學地請教祝阿姨。
她很無辜地使勁戳洗衣機的“開始”按鈕,沒反應,于是又像展示故障似的來回戳其他按鍵!皦牧,不好用!彼陆Y論。
她明顯看見祝阿姨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還好慈祥的祝阿姨沒有笑出來,只是按下固定在墻上的接線板開關,諄諄教誨說:“在使用任何電器前,一定要通電!
梅施盡量保持鎮定,堅決不要臉紅!芭叮谩。”她莫名其妙的又結巴了。
“梅小姐,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弊0⒁淌终J真,梅施眼睛看著天花板一角,很傲兀的樣子,其實是沒臉正眼看人家。“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晚上五點,阮先生的早飯需要您準備。”
梅施大驚失色,脫口問:“他以前是誰管?”
“阮先生很少在家里吃早飯,有時候就喝牛奶吃面包!
梅施又把心放回肚子里,要讓她早上按時起來給阮廷堅做飯,她會厭恨到蓄意殺害他的。
手機又響起來,是梅逸。梅施皺眉嘆氣,她幾乎都忘記了關于錢的煩惱事。
“姐……”當梅逸支支吾吾地喊她時,梅施簡直都猜到他要說什么,他肯定是走投無路了。“你還有多少錢?先借我應下急!
梅施心疼,小逸什么時候為錢這么低聲下氣過?她又想起自己打算問辰辰借錢時的心情,安慰梅逸說:“你別擔心了,這筆錢姐姐替你想辦法。”
梅逸沉默了一會兒,梅施想不出他的表情,大概是很難過很沮喪的樣子吧!敖恪
“放心,我會盡快的,等我電話。”梅施不想聽他說感謝的話,飛快地掛斷電話。真正的煩惱這時才涌過來,雖然她知道這不是個提錢的好時機,但也實在沒其他辦法,只能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讓梅施意外的是,媽媽對她的來電十分開心,她說有事要面談立刻讓她回家,她也趕回去。媽媽的好心情讓梅施心上的石頭輕了點兒,看來國元的危機真的過去了。
從那套房子里逃出來的時候,梅施覺得前所未有的自由,門里門外的空氣都不一樣。她優雅地按電梯,覺得自己又是梅大小姐了,而不是洗碗做飯的梅阿姨。
讓她吃驚的是,阮廷堅的司機還等在樓下,看她出來,無比自然地為她拉開車門,問她去哪。自由的空氣又變得稀薄了,她終于領會到阮廷堅大方派給她司機的真意,根本就是監視她!虧她早上還傻兮兮地感動一把呢。
家里只有媽媽在,梅施感觸良深,自己的爸爸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也跟了阮廷堅了,在他眼里就沒了哄騙的價值,再也不會上心想看看“回門”的女兒了。
與上次進書房看見媽媽滿面愁容不同,梅施難得看見媽媽笑得十分開懷。
“國元……狀態好嗎?”梅施也被媽媽的笑容溫暖,無心地搭著話。
“很好,終于緩過一口氣來了!壁w舒元也長吐出一口氣,神態也比前些日子自如了。
“媽,給我二十萬!泵肥┕淖阌職猓北贾黝},她怕自己繞一會兒就沒膽子說了。
趙舒元愣住,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梅施覺得后背浮起一層冰涼的細汗,被空調一吹,更外寒意刺骨。
“你要這么多錢干什么……”趙舒元皺眉,“是不是要給小逸?”
梅施訕訕地笑了下,看來梅逸已經問媽媽要過了,也是,都要到她那里,媽媽這兒肯定試過了。
“簡直胡鬧!為素不相識的一個女孩子,就這么往水里扔錢!”趙舒元臉色發青,是真動了怒。
“媽,我雖然也不贊同小逸的做法,但他現在已經鐵了心,如果把他逼急了,他那脾氣……萬一胡來……”梅施也煩惱。
“這錢我就不能給!”趙舒元難得氣急敗壞地拍了下桌子。
梅施深吸了一口氣,“媽,你就當這錢是給我的吧!就當是我有償服務的吧!”原本是句賭氣的話,可說出口,居然岔了音,鼻子一酸。
趙舒元如遭雷擊地瞪大了眼,這話女兒說出來,當媽的真受不了。
“好吧。”她十分疲憊的說,剛才那股高興勁全散了!拔乙粫䞍壕徒忻貢o你打錢!彼目跉饫锷踔劣行﹨挓肥╊澚祟,被刺得很疼。
阮廷堅打電話來,梅施穩了會兒情緒在接起來。
“在哪兒?”
他平靜的語氣讓梅施深感無力,“在我家,順便拿點東西!
“你們晚飯就在這兒吃吧!壁w舒元插嘴說,梅施點了點頭,轉達了媽媽的意思,阮廷堅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掛斷電話后,書房里又陷入安靜,梅施有些難過,母女之間竟然也有這么難堪的時候——沒了交談的心情,連彼此敷衍都疲憊。
“媽,我上樓收拾點兒東西!彼S便找了個借口,媽媽也只是點了點頭。
回到自己的房間,被收拾的井井有條,好像她從沒離開一樣,她突然就傷了心,流了一臉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