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專注的看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忙低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情緒,并道:“唉,原本希望你能戒掉晚上喝茶的習慣,沒想到反而是我被你傳染,也跟著喝!
“我有你一個妻子就夠了!彼蝗婚_口,黑眸中有著溫柔的笑意。
“喔——”她心里竊喜,卻莫名的有些害羞,“那個——其實也沒關系,只是我覺得你應該還不需要太多女人,咳,你一直忙南郊坡地的事,進行得還順利嗎?”她略微窘迫的轉移話題,以緩和此刻屋內太親密的氛圍,她的心跳得太快,粉臉好像在發燙。
“一切都算順利,只是——”他將那本衙門日志合上,定定的看著她,“我今日聽到江巡撫提的一件事,”
接著便將洋商與高官之子簽買賣合約卻生變一事轉述,“按理,那名洋商可以到衙門提告,請求高官之子履約,但他卻是前往商會求助!
“我能理解洋商的作法,在江南一帶,尤其是這通商口岸,不時會有洋人上洋行談生意……”她向靳懿威娓娓道來,基于語言不通,洋人都會透過熟悉商務的牙行陪同,居中調解買賣,此外,牙行還得向洋行或是洋人提供部分保證金,才能訂定買賣合約,從中賺取兩邊的傭金。
而這些屬仲介商的牙行通常都有參與商會組織,那名洋商雖然沒有找牙行談買賣,但到商會求助,那批貨就不一定得靠著高官之子解決,商會里有更多牙行可以幫忙脫手,何況惹了高官之子,洋商在這里無權無勢,無所依靠,怎么斗得過?能拿回錢財才是真,又何必耗時上公堂。
靳懿威看著整個臉龐都發亮的她,奇怪她怎么會是侯府千金,她明明像是有個商女魂,每每談起商場上的事,那雙澄凈明眸總是散發光彩。
“然而天下何來白吃的午餐,江巡撫在此事中就像個居中調解的牙行,若說什么好處都不撈,那肯定有鬼!”她俐落的下了總結,嘴巴都說干了,端起茶杯再喝了一大口。
他往后靠坐,“你怎么會如此清楚牙行的事?”
她雙眸閃閃發亮,“因為常往宜和洋行跑啊,我跟曉喬一見如故,很談得來,天天往她那里買東西,也聽她談些生意經,多少懂了一些,只不過——”她突然起身,“曉喬跟我說她二叔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有勇無謀,果真如此,那批貨竟然連看也沒看就要全攬下,我得去跟曉喬說說!
他提醒道:“時間已晚,宜和洋行應該打烊了。”
她笑著一福,“宜和洋行跟咱們這大院一樣,前面是店鋪,后面是主仆住的院落,當然,朱永信那一家子另外住,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帶玉荷跟雁子去!
“你對宜和洋行似乎特別上心!
聞言,已走到門口的范敏兒停下腳步,頓了一會兒才笑著回頭,“曉喬是我在這里交的第一個知交好友,自然得多上心!
他看著她步出書房后,吹了聲暗哨,見黑衣人立即現身,便道:“好好跟著!
“是!
片刻之后,范敏兒已經乘坐馬車來到宜和洋行。
此時店鋪正要打烊,曾曉喬見到她跟兩名丫鬟到訪,相當訝異,但隨即招呼她們到店鋪后方的廳堂。
范敏兒這段日子過來時大都在雅間,這還是頭一回進到無比熟悉的地方,猶記得自己以前的屋子就在后方。
她收回思緒,看著曾曉喬,“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曾曉喬笑道:“不會的,每次看到你,我都覺得跟你特別熟悉,好像我們老早就認識了。”
夏黎跟春蘭也在一旁用力點頭附和,“奴婢們也有一樣的感覺,只覺得似曾相識!
范敏兒眼眶微紅,這陣子相處,她總是因為能跟她們再同處一室而內心激動,好不容易情緒比較穩定了,沒想到她們一句話就讓她又想哭。她長睫低斂,強忍著鼻酸道:“也許我們幾個前世是姊妹!
“有可能,所以我們大家才這么合得來!痹鴷詥绦χ澩
夏黎、春蘭、雁子跟玉荷頻頻點頭,近日兩個主子走得近,她們也變成好朋友。四人清楚范敏兒有事要跟曾曉喬談,所以都乖巧貼心的退出廳堂。
范敏兒隨即將靳懿威說的事娓娓道來,沒想到——“這件事我恐怕阻止不了。”曾曉喬苦笑。
她忍不住追問,“為什么?”
“二叔不是能商量的人,他決定的事不可能因我的勸告而做出改變,眼下洋行看似一家店,實則分裂為二,進貨、出售、收帳,皆分為兩邊!痹鴷詥梯p嘆一聲,“實話說了,我能替義姊守住的就是二叔尚未強行管事前,洋行過去存在頤和錢莊的大筆金錢。錢莊老板只認我跟大堂哥有資格動用那些錢,這也是當初義姊在跟錢莊定約時寫下的附約,所以若那批貨虧損了,也是二叔自個兒賠錢!
“話是沒錯,但他那批貨也會放在洋行里買賣,屆時若品質有問題或有什么買賣糾紛,影響的都是洋行的商譽!狈睹魞赫f得直白。
曾曉喬看著她嚴肅的神情,搖搖頭,“若有足夠的權勢,我定會阻上二叔,可是敏兒,我能做的真的不多,且朱氏家族的其他人在二叔的扇風點火下,對我誤會極深,如果大堂哥再不回來,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上多久,且我也怕他回不來了……”
這一晚,范敏兒心情低落的回到府衙,久久無法成眠。
第二天上午,在靳懿威到衙門后,她不讓兩個貼身丫鬟跟著,獨自一人去了一趟小客棧。墻上的三幅畫仍是以稻為首的直掛,她眼眶泛紅,咬著下唇,大堂哥會不會真的已經不在人世?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因自家大堂哥一直沒現身,范敏兒愈來愈不安。
靳懿威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更知道她三天兩頭的就往那間小客棧去看那三幅畫,因此他也曾夜探,以為那三幅畫有何機關或是奇異之處,但再三撿查下,那真的只是三幅畫。
后來深入調查開客棧的江湖人,原是江湖一個神秘組織風沙幫的人,該幫是專門買賣各路消息的幫派,在各地多有耳目傳送各方消息,只是不知她想傳送的是何種消息,偏偏他又不能明問。
靳懿威站在書房窗口,看著對面仍亮著燈的屋子,都已四更天,她還無法入睡……定容縣近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觀音廟,平時香客不絕,現在正值百花爭艷,蜂蝶飛舞,許多游客上山,除了求觀音保佑外,也順道避避暑氣,欣賞山巒景致。
此時,一名粉妝玉琢的人兒從觀音殿跑出來,沿著鵝卵石小徑快步走著,身后跟著兩名亦步亦趨的丫鬟。
“齊夫人,小心啊!
唐紫英回頭,腳步未停,一根手指放在嬌嫩的唇上,輕聲道:“噓,這里是廟宇,小聲點!
“齊夫人,小心!”兩人又驚惶出聲。
唐紫英轉回頭時,已經一頭撞進一堵肉墻,她哀號一聲,“噢,我的鼻子!”
一抬頭就看到齊謙那張俊美的臉孔,疑惑地問:“爺不是在廂房?”
齊謙先看向兩名丫鬟,兩人明白的退了下去,讓他們在這偏離主殿的后院獨處。
他溫柔的輕揉唐紫英撞疼的鼻子,“你這小沒良心的,為了你的妏姊姊,又是禮物、又是平安符的,你讓爺一人獨坐廂房那么久,走出來找你,你還嫌了!”
這一路南下,她買了一大堆禮物差人送回京城給宜妏不說,這一回為了求到平安符,還硬是跟著尼姑念經隱了三個時辰,還說這樣才能顯出她的真心誠意。
“妏姊姊不能來嘛,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差人送東西給她,她就像跟著我們一站一站的玩,何況她的肚子肯定更大了,我向觀音菩薩求平安符,讓她隨身戴著,大人、小孩都保平安!碧谱嫌⒗滤氖郑櫫税櫛亲。
“你到哪兒都想著她,可爺跟著你,你卻視而不見!彼娌粷M。
“我要視而不見也很難,爺晚上都不讓人——”唐紫英粉臉兒一紅,從不知道他是需求那么旺的人,這一路南下,纏綿的次數她都羞得數不清了。
“埋怨我了?過去在東宮得雨露均沾,現在只有你能伺候,你就辛苦點!彼p笑一聲,“但爺特別開心,真的!
見他深情凝睇,她心頭一緊,一顆心怦怦亂跳,“爺正經點,這會兒是大白天,還在廟里呢!彼f愈小聲,粉臉染上紅暈。
“是誰提到晚上的事?”他伸手輕輕將落在她臉頰旁的鬢發撩到耳后。
唐紫英粉臉發燙到都要冒煙了,她趕緊退后一步,轉換話題。自從爺不當太子后,臉皮就變厚了,說起話來幾乎百無禁忌,教她又羞又怒。
“我們下山到城里逛逛,聽說港口那里特別熱鬧,餐館、茶坊、客棧都不少,美食一定很多。”她提議道。
齊謙看著她說到后來的饞樣,無言望天,但能怎么辦?自己就愛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頂多晚上再在她身上要點補償。
片刻之后,他們已經乘坐馬車來到城區,一行主仆都餓了,齊謙找了家餐館用餐。
酒足飯飽后,唐紫英的目光落到餐館斜對角的宜和洋行,她嬌俏的看著已在喝飯后茶的齊謙,“那兒有家洋行,我們去看看!
“是去找你妏姊姊的禮物吧,你去,我在這里等你。”他對逛店家沒半點興趣,何況這丫頭逛街時,也是他辦正事的時候,隨侍她的丫鬟有功夫底子,他很放心讓她出門。
唐紫英離開后,一名店小二邁入廂房,另兩名在旁隨侍的小廝走出去,將門給關上。
店小二恭敬的一揖,“小的參見二皇子!
“說吧!
店小二一一稟報,江南這段時日的風起云涌,包括江方樁刻意親近并拉拔宜和洋行的朱永信,兩人對新縣官靳懿威拉攏失敗,以及大皇子的人馬強勢成為幾名富商或官員的貼身隨侍,令這些官商成為得定時上繳黃金給大皇子的散財童子。
齊謙笑了,他早就查出野心勃勃的大皇兄金庫在江南,原本他可以視而不見的,但既然大皇兄費時費力花了大把銀兩設計構陷他,害他被廢了儲君之位,他若不來截他的金援回報一番,怎么對得起自己。
他翻飛的思緒很快被手下的報告打斷——“奇怪的是,除了大皇子的人馬外,我們還發現另一批不明的黑衣人日夜不分的盯著那些散財童子!
齊謙蹙眉,“是哪一方的人?”
店小二臉色微微漲紅,“呃,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屬下們目前仍無法掌握。”
“是靳懿威到任后才出現的?”
“不是,屬下等人一年前奉您的命令在此居住,盯著那些散財童子時,就已發現那些人,但誤以為是大皇子的人,直到近月來才確定他們與大皇子無關。”他正色回答。
那會是什么人?齊謙眉頭皺得更緊,他會想到靳懿威,是因為父皇曾盛贊此人才華、心思都是一等一,日后定為國家棟梁,要他這東宮太子多多親近,只是兩人尚未見上一面,他就被設計廢了太子之位,靳家也跟著出事。
“不管如何,盡快確定對方的身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