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蕭夫人帶著表小姐在山下求見!
門外宮臨月的聲音一起,天遙飛雪臉色陰沉的朝外一瞪,聲冷如冰——
“管她們去死——”敢壞了他和小花兒的溫存。
“蕭夫人不是你姨母?”她對所謂的親戚都沒什么好感,尤其是以長輩自居,什么都想插手管的姨表親,自
他冷笑道:“我連親娘都能丟進庵堂,老死不相見,何況是沒見過幾面的姨母,她妄自托大了!
在趙鐵花的說情下,蕭夫人母女還是進入天遙宮,住進離主宮最遠的北寧宮,形同冷宮的北寧宮雖地處偏僻,但長年有人打理,倒也景色宜人,風光明媚,滿園秋的氣息。
只是住在里面的人并不安分,被晾了幾天還沒見到天遙宮的主人,難免有些心浮氣躁,人的心一不定就會壞事,明明是為了示好而來,到最后卻多了怨慰,由怨生了恨,恨意燃了火。
這日蕭憐心帶著四名丫鬟一路由北寧宮來到主宮,花了她半日光景,打小沒吃苦的她從未走過這么遠的路,她是半走半被丫鬟攙扶著,一身汗濕涔涔,嬌喘難抑,越走心火越旺。
當她看到前方的人影,那口擱置已久的怒火便不擇人而發,誰倒霉誰就得吃她排頭,誰讓她可是二品官員的女兒,貴不可言。
“你,給我過來。”
我?!
她真的在叫我?她知不知道我是誰呀?!
帶著一只金絲靈猴的趙鐵花面露訝色,腳下依舊不疾不徐的走著,她的身后跟著兩名貌美丫鬟香梔和蔓草,三人并未同行,兩名丫鬟稍微落后幾步,手里挽著裝著草藥的籃子。
香梔和蔓草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天遙宮的老人,來過幾回的蕭憐心認得她們是天遙飛雪身邊的人,她小有顧忌地不敢去招惹她們,以免她們向表哥告狀反而拖累她。
但是另一名“丫鬟”就十分眼生了,穿的也不是天遙宮統一配色的丫鬟服飾,衣著普通又單調,肯定是新入宮的低等侍婢,使喚起來才不會亂嚼舌根。
殊不知趙鐵花最厭煩花色繁復的艷色衣服,偏好樸素,打扮素凈,連金釵銀簪也不肯多戴幾根,能固定頭發就好,比起一身鵝黃軟羅繡菊衣裙、模樣明艷的香梔、蔓草,她更像個丫鬟。
“有事?”她過來了,有屁快……有事請言。
“誰允許你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宮里的規矩呢?難道那些姑姑們沒教你!笔拺z心神態高傲的揚起下巴,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模樣,簡直把天遙宮的“丫鬟”當成她尚書府的下人教訓。
她口中的姑姑指的是教導新入宮丫鬟的師傅,一般丫鬟最晚在十歲前入宮,必須是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孤女,姑姑終身未嫁,教她們武功和看人臉色的本事,服侍人倒在其次,只要不靠宮主太近,活下去的機會便大增,姑姑主要教小姑娘如何在天遙宮中生存。
天遙飛雪本身就是一個沒規矩的人,底下人怎會有規矩?他們只知道主子說什么就做什么,主子沒說就不要自作主張,寧可當根一動也不動的木頭,不要試圖討好主子。
即使像宮臨月那樣的身分都不好做了,遑論他人。
“表小姐……”跟你說話的是我們夫人,請謹言慎行。
香梔正要提醒蕭憐心別得罪錯人,哪知趙鐵花朝她擺了個“你別管”的手勢,她才三緘其口,暗自對這位表小姐多有同情。
“原來是表小姐,我是剛來的,還沒學過規矩,你教教我,我就懂了!壁w鐵花裝出傻頭傻腦的樣子,一雙鳳眼亮得出奇,隱隱媚光在眼底流動,散發珠玉般耀人光彩。
或者說美人都對自己的容貌太自信,無視旁人的變化,她們眼中只有自己的存在,別人算什么,尤其是一名低賤的丫鬟,還不是只有任人打罵的分,難道還敢反抗不成?
“什么我我我的,要自稱奴婢,天遙宮收人的素質越來越差了,連這種貨色也收進來!彼锶坏囊活。
和香梔、蔓草這種艷麗型的美女一比,趙鐵花的確遜色了幾分,但她屬于耐看型,多看幾眼便會發現她獨特的清媚。
不過一般人都以第一眼印象便下定論,心高氣傲的蕭憐心便是,她詩、書、琴、畫、棋皆通,唯一不會的是做人,自恃有個貴妃娘娘姑母,除了公主以外的女人她一律看不起,不屑為伍。
“因為缺人嘛!就找了我頂上,你沒瞧見這整座天遙宮冷冷清清的,半天看不到一個人!焙λ胝覀人玩都不行。
這個時刻天遙宮的弟子不是練功的練功,便是干活的干活,還有那出外辦事的,弟子、下人們皆各司其職,他們做事又極其隱密,所以真的沒瞧見幾個人。
不過在趙鐵花身周附近至少有十名以上的暗衛,有人躲在暗處,有人裝作剛好路過,他們隱身著,不讓人發現。
“再缺也不能找上你這一種的,平白壞了天遙宮威名,天遙表哥真要人手不足可以找我們尚書府,要多少人都能替他調。”她也能順勢安插上自己的人,日后當上宮主夫人便有自己的勢力,不用受些老人的閑氣。
“喔!我是來代班的,做幾天就走,不會讓天遙宮有什么損失,我種菜種花最在行了!币庵杆腔ń常撠熿`花仙草的打理,活一干完就走人。
“那你也不知道天遙表哥在哪里嘍?”蕭憐心想向一旁的香梔、蔓草詢問,但看她們一臉不想理她的樣子,
“我知道呀!他在那座山上!壁w鐵花遙指山迭山的高聳山峰,若用走的起碼要走上半個月。
“那么遠……”嬌顏一垮,沮色立現,她猶不死心的追問,“天遙表哥在山上干什么?”
“等十年一熟的離魂果!彼犔爝b飛雪說過,離魂、離魂,其實是讓人產生幻覺,自以為離開肉體,有點類似攝魂術,服用此果會令人盡吐實話,交代一生功過。
“離魂果?”蕭憐心眉頭一皺,似乎在哪聽過,但不解藥性,可她明白凡天遙宮所出之物皆屬天價,她也想要一顆以備不時之需。
沒有人會跟銀子過不去,越多越好,她身為尚書府千金,手邊的私房錢并不多,每個月只有二十兩的月銀,還不夠她在“千金坊”買一支百兩的金釵,得須她母親不時貼補。
“表小姐要找宮主可以抄這條小路上山,以你的腳程,一個月后一定到得了!蔽伵B,早晚有一天能到目的地。
蕭憐心一聽就惱了,一個月后她人都不在了,這丫頭是在調侃她嗎?“放肆,給我掌嘴!”
蕭憐心身后四名丫鬟中走出一位身形較壯碩的,她可能很習慣打人,揚手就要揮下去,但是她手還沒落下,自己的兩頰就發出“啪啪啪”的聲響,被連摑了四巴掌,臉頰頓時腫得如豬頭。
紫衣的香梔身形極快,一晃眼又回到原來位置,目不斜視的好像她什么都沒做過,身上殺氣一隱。
“你……你敢打我的人?”指著香梔的手改落向仍在嘻嘻笑的丫鬟,怒極的蕭憐心找了個替罪羔羊。
“不是我打的,你不能指鹿為馬,不過我們天遙宮的人外人打不得,雖然我是代班的,也是掛著天遙宮名義!毖诀咴倌┑纫彩翘爝b宮的私有物,唯有宮主能決定她的死活。
“我是表小姐……”她很想振振有詞的喝斥,但是看到香梔、蔓草同時抬起頭看向她的眼神,頓時語弱。
“表小姐姓蕭不是姓天遙,而且也非天遙宮弟子,當丫鬟仆婢又委屈了你,所以你是鐵打的外人!笨筷P系是混不出名堂,人要有一技之長才不會老想著要依靠別人。
“我是未來的宮主夫人……”一時沒忍住的蕭憐心脫口而出,說的正是她多年的愿望,卻惹來兩名美女丫鬟鄙夷的目光。
那我算什么?趙鐵花則自問。
“憑你也配——”
一陣袖風驟起,身形柔弱的蕭憐心猛地往后踉蹌,被揮退了數步,若非身后壯碩的丫鬟扶住她,只怕已跌得東倒西歪。
“大哥哥,你回來了……”哎呀!被瞪了,她也不過是太無聊,開了個小玩笑,有必要小心眼的計較嗎?
“天遙表哥,她是誰?為什么你抱著她,還讓她喊你大哥哥?”難道她不只是一名丫鬟,還有其他身分?
“與你無關。”她還沒有資格詢問他。
蕭憐心一臉悲切的眼中蓄滿淚,楚楚可憐,泫然欲泣!霸趺纯赡芘c我無關,我娘和你娘早就說好了娃娃親,兩人都同意讓我們親上加親,我和你是有口頭婚約在的!
她說的是她小時候,那時她才六、七歲,一對親姊妹說的戲言,正在榻上睡午覺的她聽見了,便信以為真的牢記心頭。
可是天遙飛雪一向和他母親不和,甚至可說毫無母子之情,自從他殺了她第二任丈夫后,兩人形同水火。蕭
天遙飛雪一掌再揮開她欲靠近的身子!澳俏揖退湍愕皆扑峙闼屇銈儭畔眰z’一起長伴青燈!比フ以S下親事的那個人履行諾言。
聞言,她滿眼忿然!澳阍趺纯梢詫ξ疫@般無情,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你都視而不見嗎?”
他冷譏道:“哪來的自小一起長大,你幼時才來過一回天遙宮,長到現在來過的次數五根指頭數不到,我和你根本湊不在一塊,你這病得治,糊涂癥!
“你……”蕭憐心忍住氣,不和他起正面沖突,給彼此留有退路。“我和我娘特意上山是有事要拜托天遙表哥,請你用天遙宮的勢力幫幫我姑母,讓七皇子能從西北回京!
“辦不到!彼真是天真,求錯人了。
“為什么辦不到?”她有些要狂吼了。
“天遙宮只管江湖事,不介入朝廷紛爭!被首觽優榱四俏恢脿幍妙^破血流是他們自己想不開,他管都不想管。
“那她呢?你要為她拋棄我?”那么平凡的一張臉,憑什么站在天遙表哥身邊,她的姿色還不如那兩名丫鬟……
等等,丫鬟?那兩人是來服侍那名女子的?!突然發覺的真相讓蕭憐心面色一白,足下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她是——”我的小村姑。
“半個死人?”玉眉輕揚。
“所謂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未婚但已定下婚約,不就是半個死人?你是我的,還想死人回魂嗎?”趙鐵花小聲的跟他解釋,話語纏綿。
他一聽,樂了,喜歡她的霸氣。
“憐心表妹不辭千里而來總不好讓你空手而歸,正巧有個好消息要與你分享,這是我的未婚妻、你的表嫂,你們打過照面了,下回別忘好好叫人!
“什么?!”蕭憐心聞言身形一晃,嘔出一口血。
她們母女來天遙宮,除了希望天遙飛雪能幫助七皇子回京,也希望他阻止她陪嫁去北契,結果竟有了未婚妻?
天遙飛雪一眼也沒看她,撈起身邊的小女人便飛快地向前疾行,金絲靈猴牢牢地攀在趙鐵花頸項邊。
“你是在逃難呀!為什么比平時快上好幾倍?”風打在面頰上好疼,肯定會發紅。
“救人!
救人?“救人帶上我干么?我又不是大夫!
“有人中毒了。”毒氣快攻心。
“然后呢?”中毒就解毒,天遙宮靈花仙草最多了,往神藥谷拔幾棵藥草就能救人。
一人一猴驀地怔住,隨即表情一致的怒目相向。
“你怎么不說用我的血救人,我的體質百毒不侵,小金那么一丁點,能有多少血,你想放盡它一身的血好讓它死得安詳嗎?”
“只有它的血有用,你的血不行,大約半碗的量……”靈猴的血很珍貴,他也不會讓它死。
“還半碗?你不如直接殺了它比較快!辈恍,她不允許,她養了小金這么久都有感情了,養寵物又不是養牲畜,養肥了就能宰來吃。
趙鐵花抱緊了靈猴,不讓人碰。
“吱吱吱……”對呀!我只是小猴子,救人的事請找別人,我很怕痛,全身的血流光了也不足半碗血。
“等你看過中毒者再說。”話一說完,人已落地。
牛頭形偏峰上有座小行宮,宮里眾人神色匆匆,有人熬藥,有人端出紅艷艷的一盆血,有人大喊著“快不行了”。
當趙鐵花跟著天遙飛雪走進行宮,她一眼就瞧見躺在床上的秀逸少年死白著一張臉,唇色墨黑,胸口的起伏非常緩慢,宛如死了一般,只等著咽下最后一口氣。
“小金……”你救不救隨你,我不插手。趙鐵花為這垂死少年心疼了,她想到她前世那個十四歲溺水而亡的弟弟。
“吱吱——”我救。
“放血!迸乱蝗艘缓锓椿冢爝b飛雪下令取血。
很快地,有人取來薄刃,在金絲靈猴細小的猴腕輕輕一劃,看不出它小小的猴子血量充沛,一會兒就注滿半碗。
取完血,小金像重病垂危的老猴,懨懨地提不起勁,氣息微弱的連眼都睜不開,看得趙鐵花心都痛了。
于是,她做了一件事。
“小花兒,你干什么——”她居然……居然……
“小金能割血救人,我為什么不能舍血救猴?它是因為我才貢獻出猴血,我不能負了它。”她的手腕血流如注。
因為割得很深,血似噴泉涌了出來,即使及時止血也流了快一碗的血量,天遙飛雪青著一張臉,握著她仍滲出血的細腕憤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