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你跑到哪去?快急死哥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還以為……還以為……”看到平安無事的妹妹,松了一口氣的趙鐵牛忍不住紅了眼眶,用手背拭去流出的淚水。
“我原本要撿栗子,忽然看見一只兔子跳出來,我想我們家很久沒吃肉了,就追著兔子去,誰知追著追著就迷路了,我也很擔心找不到路回來。”趙鐵花半真半假的編著話。
想吃肉是真,也想往深一點的林子設陷阱,看能不能捉到一只兔子或山雞,沒想到會先遇到小金,計劃便有了變動,好奇心讓她把吃肉這件事拋在腦后,忘個精光。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得到比肉更好的東西,有了那幾片靈芝,即使今年的收成不好也能過個好年。
“不是叫你別走遠嗎?一切有哥哥在,你只要坐著吹吹風、曬曬日頭就好,哥給你撈了一條大魚……”
一說到魚,他回頭一看,一條肥碩的大草魚正躺在草叢里,渾身是勁地拍打出草屑,一開始的生氣勃勃慢慢只剩一張一闔的大嘴,一副垂死的樣子。
“哇!好大的魚,咱們有魚吃了!濒~頭煮湯,魚身紅燒,留個魚尾干煎,一天的口糧就夠了。
一瞧妹妹垂涎的神情,趙鐵牛也樂笑了。“你去了哪里,怎么哥找不著?爹娘已經不在了,若再搞丟你,我哪有臉面見九泉之下的爹娘,你喔!讓哥嚇個半死!
“哥,我是撞上好運了,你瞧,這是什么?!”她掀開覆蓋了好幾層的葉片,露出那半籮筐的松茸來。
他瞇了瞇眼,“松茸?”
“很值錢是吧!”她滿眼是銀子的亮光。
趙鐵牛點了點頭,也笑得闔不攏嘴,目測了一下道:“這些該有十來斤吧!”
曬干了一斤五兩,十來斤松茸能曬成四、五斤干貨,二十兩銀子是跑不掉,興許更多。
“哥,還有更好的!壁w鐵花壓低聲音,取出下面肉茸扎實的靈芝,不無得意的吃吃笑著。
趙鐵花把最大片的靈芝壓在最底下,用軟草墊著,她不敢告訴兄長,因為他實在太老實了,人家往他嘴里套話,他三兩下就會被人套出來,重要的事守不住。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自用的千年靈芝就不用提了,她怕大哥聽了承受不起,而小靈芝應該在他的接受范圍內,他會驚訝,但不致出大差錯,幾十兩的收入不會讓他昏了頭。
“你……你這是……呵!福來運轉!壁w鐵牛差點笑出聲,極力的忍住滿心雀躍,詫異加歡喜是他此時的心情。
“哥,明天你就先拿一片最小的靈芝到藥鋪賣,你不要開口,讓掌柜的喊價,低于三十兩咱們就不賣,說是干脆拿回來給妹子補身。”三十兩還喊低了。
不過他們還是裝得鄉巴佬些,讓人看不出他們識貨。
小村子出來的小農戶無勢無靠山的,人家肯用銀子買已經很厚道,若遇到黑心的商家硬說是死菌菇,幾百文就打發了,有些背后有人的掌柜更沒良心了,直接下手就搶,還誣指賣家手腳不干凈,偷了商家的貨。
所以他們不能表現得太明白,要一副很意外撿到寶的樣子,誤打誤撞撞上好運,是老天爺給窮苦人家的一條活路。
因為靈芝不大,頂多二、三十年,它珍貴的地方在于它是少見的紫血靈芝,所以價高,人人搶購。
幾十兩對大藥鋪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們搶到了好貨會秘而不宣,唯恐同行來搶,因此趙鐵花才要兄長裝外行,由著藥鋪來出價,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懷疑他手中可能還有貨。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趙鐵花防的就是人家的不擇手段,兄妹倆的小身板可禁不起人性貪婪的折磨,先把眼前的困境解決了再圖日后,剩下的兩朵靈芝可以等缺銀子時再到鄰鎮去賣,小戶人家不做出頭鳥的傻事。
“哥,要到咱們鎮上最大間、聲譽最好的藥鋪,而且一定要見到掌柜本人才能拿出來,咱們不貪心,高于三十兩就賣,賣了就趕緊回家,別再外頭逗留!币悦獗徊环ㄖ蕉⑸。
聽著妹妹的叮囑,趙鐵牛笑得很開心,抱起妹妹就往板車上放!案绮簧,不會被人騙的,你老愛瞎操心,當哥是個傻的,哥還要照顧你一輩子,哪能傻乎乎過日子!
“還說你不傻,魚呢?”她揶揄他。
趙鐵牛走過去拎起魚腮幫子,往籮筐里一扔!棒~在這兒呢!”
咧著嘴一笑的趙鐵花把小籮筐往大籮筐上放!盎丶伊,哥,回家煮魚湯,我要喝上一大碗!
“喲呵!車要動了,小花坐穩了,咱們回家煮魚去。”趙鐵牛將車身掉頭,大聲地吆喝,聲音輕快響亮,可見心情真的很好。
對趙家兄妹而言,今天是豐收的一天,而趙鐵牛把妹妹當福星看待,她久久不出門,一出門就好運連連,連帶著他也沾光,除了撈了一條大魚外,還拾了七顆野雞蛋,晚上能吃雞蛋炒小蒜了。
趙家兄妹的出游圓滿的落幕,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回到泥砌的屋子時正是各家晚炊時分,家家戶戶的灶頭熱鬧著,每一家的飯菜香飄得老遠,讓聞者饑腸轆轆。
趙鐵牛不讓妹妹動手,他劈柴又燒火的把魚頭下鍋熬湯,又煎魚又炒蛋的端出幾盤菜,幾塊大餅是他倆的主食,兄妹倆吃得很滿意,這是三年來吃得最飽足的一頓。
隔天,趙鐵牛懷里兜著紫血靈芝,一大早就到鎮上去。
他找上全鎮規模最大的懷仁堂,進門后把靈芝往掌柜的面前一放,掌柜的雙眼驟地一亮,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靈芝不放手。
趙鐵牛知道此事成了。
又過了七日,松茸曬干了,他一樣找上鎮里最大的干貨鋪,不二價的賣掉,得銀二十兩。
“你都不曉得我才說出個‘三’,藥鋪掌柜的就打斷我的話,一口氣給了我六十兩,害我嚇得久久說不出話,他以為我嫌少又添了十兩!辈贿^巴掌大的靈芝就賣了七十兩高價。
趙鐵牛是知道靈芝的,但他不曉得紫紅色的血靈芝是一等藥材,就連宮中的藏藥也不超過五朵,藥鋪以七十兩收購,轉手就能賣給達官貴人七百兩,簡直是暴利呀!
“哥,加上今日賣松茸的銀子,我們手上一共有九十兩,你回去讀書吧!我們付得起一年十兩的束修。”
她知道哥哥一直很想回私塾讀書,每回看見堂哥拿著書袋子走過就一臉羨慕,想上前問問他們今天夫子教了什么。
“小花,你……”趙鐵牛驀地怔住,有些意外,有些酸澀,更多的是打心底涌起的感動,他有個會為哥哥設想的好妹妹。
“想做就去做,不要有遺憾,以前我們沒錢,所以供不起,如今手頭小有余銀了,讓你連讀五年也不成問題。”省著點用,兩人開銷一年不超過五兩,而且還有田里的收成。
“那地里的活兒……”誰來做?
趙鐵花一把握住她大哥的手!懊糠甏焊褪崭钸@幾日,私塾不是會放假幾天,我們總共也才兩畝地,你還怕做不了嗎?除草、施肥的事也可以等你休沐時再做!
“可是你的身子……”他實在放心不下,若是他不在家守著,萬一她出了什么事,屆時就后悔莫及了。
“哥,你沒發覺到嗎?”他真是遲鈍。
“發覺什么?”趙鐵牛問得很傻氣,他對周遭發生的事一向后知后覺,需要人提醒才恍然大悟。
她很無奈的嘆了口氣!拔业臍馍兒昧,也長了些肉,精神也較以往好很多,今兒個在屋后干了一時辰的活也不覺得累,手腳更有力了,你沒發現屋子變得特別干凈嗎?”
他看了一眼,反應很慢的“噢”了一聲!罢娴囊∧阋幌蛏n白如紙的小臉有血色了,皮貼著骨頭的雙頰略有肉感!
趙鐵牛特意戳了妹妹面頰一下,手指有碰到肉的感覺,他開懷的笑得嘴都闔不攏,直言要多吃點魚肉。
有銀子了,飲食上自然有所改善,雖不敢說頓頓有肉吃,但菜里有油味,也能吃上白米飯和香甜的大饅頭。
不過趙鐵花沒說的是,她每天從臉盆大的血靈芝上切下薄薄的一片,放在滾水里熬上一個時辰,再把滾水放
趙鐵牛嫌茶水里有味道只喝了一些,大半的茶水都入了趙鐵花的肚子,所以兩人在精氣神上都有些變化,其中以趙鐵花最明顯,她以前被堵住的經絡有漸漸松動的跡象。
往后若能日日喝著靈芝煮的水,她的康復指日可待。
如今除了不能快跑外,她和常人無異,竹竿似的身材也漸漸發育起來。
姑娘家的成長很微妙,前不久還枯瘦難看,發色淡黃,活脫脫是身子有恙的小村姑,才短短幾天,人好像有點姿色了,頭發轉黑,雖稱不上絕世美人,但也可入目。
“哥,我們有銀子了,可不可以蓋兩間磚屋,你一間,我一間,我們原本的屋子就拿來堆放糧食,咱們也是有糧的人,糧食不能隨便亂放,會生潮發霉。”
她要在磚屋旁加蓋一間洗漱房,旁邊隔出茅房,用紅磚砌成茅坑,茅房外挖一個糞坑,茅坑里弄個傾斜的水道,將排遺沖進糞坑,可用來當肥料。
“蓋磚屋呀!”他也想,堂屋的墻壁常透風進來,春秋還好,一到多雨的夏季和下雪的冬天,他的炕床總是濕的。
“哥,成不成?”趙鐵花搖著哥哥的手撒嬌。
趙鐵牛想了想,含笑點頭!斑有一個月就要收成了,咱們趁農閑的時候趕緊蓋屋,屋子一蓋好就能搬進去住,空下的屋子就能儲放糧食。你不是還想做什么羽絨被、羊毛被?趁這個時候也做起來。”
銀子都攢在手了,還急什么,真要趕不及就買現成的。趙鐵花此時對縫被子的興致不高,她想著要怎么多買兩畝田而不被本家覬覦,二叔父他們四房人像蝗蟲一樣,不照顧長房留下的遺孤,還一心想坑害他們,讓他們一無所有。
村子里有人瞧見她哥哥上干貨店賣曬干的松茸,得銀不少,因此前兩日四叔父還涎著臉問她,松茸去哪里挖的?她回答忘了,迷路時意外發現的,他還不死心的追問不休。
這些人稱什么長輩?把人趕出去了又起了貪念,真是有夠不要臉的!她想趁蓋房子之際,把明面上得來的銀子都花光,省得叔父嬸母們惦記,暗暗想著辦法跟他們“借”,這一借可是有借無還,當她想不到?
“哥,你真好!彼弦皇朗仟毶瑥臎]感受過有兄弟姊妹是什么感覺,但她喜歡這個個性直率的哥哥。
趙鐵牛笑著輕揉妹妹的頭!拔抑挥心阋粋妹妹,不對你好要對誰好,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讓你過得更好。”
有點媚的丹鳳眼促狹的一眨,“那對未來的大嫂呢?”
聞言,他面上一臊!罢f什么胡話,哥今年才十五歲,再過三年也不遲,那時你都十六了,哥要為你找戶好人家才肯娶妻,否則咱們兄妹倆真要相依為命了!
“啐!誰要跟你相依為命,趕緊找個嫂子管管你,我好當個惡小姑,整天對著你媳婦兒頤指氣使!彼龜[出壞小姑的架勢,把她老實的哥哥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惡小姑,誰家的姑嫂不和?”
剛說嫂子,嫂子就到。一張圓圓臉,看誰就笑的王滿兒從門口朝內探出顆腦袋,未語先笑的瞇起笑眼。
王家和趙家兩家的孩子是從小玩到大,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了,到彼此家就像回到自個兒家,自在的來來去去。
倒是趙鐵牛有些難為情,才說到嫂子王滿兒就出現,他還真有點拘束了,轉過身想干些什么,讓自己看起來很忙。
可是堂屋就那么點大,一轉身就碰上炕床了,他臉略紅的假裝整理床鋪,瞎忙,不想王滿兒有太多聯想。
以前他的爹娘還在世時,雙方的父母是談過這件事,可是爹娘一過世后,他明顯的感覺到王家對此事冷淡了許多,對此事也避而不談,因此他的心思也淡了,只把王滿兒當妹妹看待,無關其他。
倒是王滿兒仍是勤為走動,對兩兄妹更好了,一副她有責任照顧他們的樣子,把兄妹倆弄得很尷尬。
“哪來的姑嫂不和,我和我哥正商量著要蓋兩間磚屋,之前的泥磚屋太破了,快不能住人,王家幾個哥哥若是有空就來幫忙,我們管一頓午膳!壁w鐵花笑著迎上前。
“小花,你家要蓋屋子呀!銀子夠用嗎?”王滿兒卻不喜反愁,好像擔心他們蓋新屋會把好不容易賺來的銀子又蓋窮了。
“不夠也要蓋呀!你瞧瞧上頭的稻草撐不久了,若是突然來一場大雪,屋頂就要被壓垮了,到時真要欲哭無淚!币徽f完她也驚著了,若有雪災,這屋子首當其沖,所以屋子不蓋不行。
“需不需要我盡點心,我那邊還偷存了幾兩銀子……”
王滿兒是心存善意,希望多少能幫上一點忙,但顯然兩兄妹都不領情,一前一后出聲阻止。
“不用了,錢夠用!
“謝謝你的好意,銀子湊一湊就有了。”
王滿兒好脾氣地看看滿臉通紅的趙鐵牛,又瞧瞧面上含笑的趙鐵花,語氣和順的說明來意!吧缴系慕饤検炝耍铱葱』ㄗ罱纳碜庸呛昧嗽S多,所以想找她一起上山采些金棗。”多個人作伴才不無聊。
“采金棗?”一聽有得吃,趙鐵花的眼睛就亮了。
“山上會不會太危險,妹妹上一回上山就差點迷路了。”趙鐵牛還是掛心,怕妹妹身子吃不消。
“真要不放心就一起來,我二哥、三哥也要去,還有老陳家的妮子和小波,人多才好玩,累著了誰也不會累到小花,誰不曉得她是你這頭牛的心頭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