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仲陽離開后,若有所思的刑劍天眉頭深鎖的走了出來。
“聽見了沒,旁觀者清,你多派幾個人在我四周守著,我可不想才成親便死得不明不白!彼蟾缡莻外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個當事人卻渾渾噩噩。
他一頷首,想必把大舅兄的猜測聽進去了。“我會派八個人日夜輪流,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不能透露出去!辟∪羯贫诘溃孛苓M行。
“嗯!比羰侨藶椋囟ㄊ撬磉厴O親近的人。
“好了,你真的該走了,我明日還得早起向人請安!崩涎龐D能折騰她的也只剩下立規矩了,她熬得住。
刑劍天忽地緊緊抱住她,承諾道:“我會護著你的,阿善,沒有人能夠傷你一分毫!闭f完,他才放開她,快速閃身離去。
佟若善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勾,胸口涌上一股有些陌生的暖意。
“去查!毙虅μ炖涿C的命令暗衛。
“將軍是懷疑……”有人謀害?
“不管是不是都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死人一個交代。
“是!
黑影隱去,只留下刑劍天孤冷的身影。
他前后有過三任妻子,但誰能料得到他仍是童子之身呢!
頭一次成親,兩人衣服都脫了準備洞房,誰曉得到了關鍵時候居然響起緊急敲門聲,邊關告急,他的兩位兄長已穿戴完畢,就等他一人,于是他丟下妻子趕往邊疆。
好巧不巧地,第二次剛好遇到新婦來潮,他忍了兩天與妻子分房而居,等到第三天再合房,可是她一早便死得無聲無息,喜事變喪事。
而第三位根本還未入門便死在娘家,但他們依禮迎娶,是為鬼妻,三座冥牌并排在刑府祠堂。
“老大,你不會真信了佟家大哥的話吧?她們三人與人無冤無仇,怎么會有人想害了她們?”也在當場的莫不破當然也聽到佟仲陽的那番話,他也不免有所動搖,可是又覺得應該不會有人這么做。
“他說的不無道理,的確離奇,有值得探究的必要!毙虅μ烀嫔聊牡,有時外人看得比他還清楚。
一次是意外,二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現在想來他也忍不住心里發寒,究竟是誰這般居心叵測,居然都朝弱女子下手,真要有仇,沖著男人來,刀對刀、拳頭對拳頭,何必牽連內眷。
至于刑克不刑克的他一點也不相信,他們都是血里拚出來的,講求的是實力,男人沒點血氣還打什么仗,干脆回鄉下種地去,省得丟臉。
“你當初沒處理好嗎?”莫不破記得他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
刑劍天表情冷肅的道:“我把府里的事交托給大嫂,喪禮的事由她一手打理!
當時正要突襲北契糧草的他帶隊出去了,等順利劫糧回來后,他才收到府里的來信,那時他的第一位妻子已下葬多日,墳土已干,對于連圓房都沒有的妻子,他哪來的感情,他不覺得傷心,繼續作戰,戰爭的無情麻痹他的知覺,他已完全想不起她的模樣,只記得很羞怯。
第二個妻子又死,他一個大男人不好管內宅的事,于是又當了甩手掌柜,除了在靈堂前出現過幾回外,所有治喪事宜還是交由大嫂陸婉柔處理,那時她已是孀居之人,長年茹素。
接著是第三個,那是冥婚,他也不懂要怎么做,便由大嫂去安排,他只要迎娶那日現身就好。
大嫂就是漠北將軍府的定海神針,有她在什么也不必擔心,他十分放心的將內務交給她。
可是現在想來,他卻品出一絲不妥,喪夫的婦人實在不宜接掌偌大的府邸,寡婦的身分不方便與人走動。
“那很好呀,只是我覺得……是兄弟別翻臉,我說的是我的感覺,你大嫂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有時我都覺得她殷勤太過!蹦黄茮]說的是,他覺得陸婉柔將權力捉得太牢,甚至以當家主母自居。
府里沒輩分大的女人掌家,由寡嫂暫代理家無可厚非,庶出旁支的確亂得很,要有個人來壓壓,但是陸婉柔那個女人他看不透,太過謙和,太過溫婉,太過逆來順受了,身為南陽侯嫡長女,一切都太過便是反常,而且她對小叔的關心更甚于丈夫。
以前他就感到不對勁,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刑府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大嫂照顧小叔也是理所當然,所以他很自然的認為是自己想多了,可現在他得提點提點老大才行。
“大概是嫡長的一房只剩下我和她了,她難免擔心我步上大哥、二哥的后塵。”刀劍無眼,誰也不能確保下一刻會怎樣。
“也許吧,你自己不胡思亂想就好,不過新嫂子會不會介意就不知道了,我想她不會樂意見到有人夜深人靜時分給你送參湯,還是大補的人參雞湯。”是人都會想歪。
“我會避免。”一想到那個惱人的小東西,刑劍天的臉上不自覺泛出柔意,柔化了他無儔美顏。
“你真的陷下去了!蹦黄茝臎]見過他為哪個女人牽腸掛肚,一有好玩意兒就往她那兒送,可見鐵漢也有柔情。
刑劍天嘴角一彎!八档!
“因為她會醫術?”莫不破想得直接。
“因為她特別招人恨。”刑劍天說得咬牙切齒,卻又帶著一絲寵溺。
聞言,莫不破仰頭哈哈大笑,還滲出淚來了。“對了,你要的人我找來了,你打算什么時候用他們?”
“越快越好,立即上任,以防夜長夢多!比粽媸怯行娜怂鶠椋侨伺率窃絹碓經]耐性,只怕會提早動手。
“那太子和溫慶王之間……”三皇子受封溫慶王,溫州是他的封地,如今三皇子的動作越見頻繁,朝中大臣有不少人偏向他,一徑地為他說話。
“咱們不摻和,只做直臣!毙虅μ煲呀涱A想到會有一場龍爭虎斗。
雖然他是偏太子一方,但從龍之功一向不易,他刑府已經受勛一品,歷三代的將軍府,功高蓋主,一向為上位者所忌諱。
刑府眾兒郎立下不世功勛,歷仕帝王有意封賞公侯等爵位,但刑劍天的祖父辭了一回,他父親再辭,到了他這一代,更是拒不受封,只愿保留祖先留下來的“漠北將軍”名號。
因為封公后便再無可封了,他們手中五十萬軍權對皇上而言是極大的威脅,若是哪一天再無封賞了,有功將領會不會領兵造反,打到皇城把皇上拉下來,自個登位著實難說,皇上怕刑家軍壯大,又要他們守城,刑家領頭人也怕君心難測,鳥盡弓藏,所以他們不要世襲爵位,寧可用一身血肉去拚出前途,用一腔熱血來告訴皇上他們的忠心。
“可是他們兩個都找上我,教我非常為難!本芰艘粋又來一個,莫不破覺得自己比接客的花娘還忙。
他在軍中的職位是四品的中郎將,可他另一個身分是寧陽長公主之子,他喊龍座上的那位皇舅舅,靖王是他的皇叔公,因此他和刑劍天是表兄弟,兩人皆有皇室血統。
“不用理會,你只管埋首在我的婚事上,以采買和布置為由避開,我走后就由你接手新房的布置,不必再經由大嫂的手,若有不確定的就去問問阿善,以她想要的為主。”畢竟她才是住在里面的人,她住得舒心最重要。
“你要避嫌……”他和他大嫂走得太密切了。
刑劍天把手一抬,要他慎言!拔叶际且捎H的人,不用事事讓人操勞,長嫂如母,也讓她休息休息。”
“我懂、我懂,總要為小嫂子開路,等她一入門便好上手,接管將軍府瑣事。”莫不破了然的一點頭。
其實過得最快的就是時間了,刑劍天離去不久,一晃眼就過了個年,吃了元宵湯圓后,二月二的龍抬頭又到了,家家戶戶準備祭拜,歡歡喜喜的迎接新年過去。
二月初八是佟若善的生辰,同樣也是她的及笄日。
一大清早就有人催促她起床、梳洗、換裝、裝扮,打扮得出水芙蓉般嬌艷,回眸處顧盼生姿,增添了幾許艷色,身姿若柳,搖曳浮翩,恰是那小荷初綻,濃艷時反清凈。
“今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兩景!辈弩恰
行及笄禮時,梅氏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原本有意刁難,想讓佟若善在行禮中丟臉,隨便找了個臉形刻薄的七品官夫人來當正賓,教人笑話她禮不成禮,一場鬧劇。
沒想到儀式正要開始時,一位不請自來的福態夫人自薦其身,居然是禮部尚書的夫人,而后的有司是莫不破的妹妹寧雅郡主,智者則是佟明珠,出人意料地,來了很多請帖上未有名字的夫人、小姐,出身都極為尊貴,她們一一送上賀禮,為侯府千金祝賀。
應該冷清的場面變得非常熱鬧,把梅氏母女倆氣得牙都酸了,期間佟明珠還故意要佯裝不慎摔了釵子,被眼尖的青芽察覺,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扶著她的手協助行禮。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黃耆無疆,受天之慶……”
戴完冠后是敬酒,然后是父母教誨。
梅氏很想出面說兩句埋伏人的話,可是不想妹妹再受她糟蹋的佟仲陽請出他們的父親。
“你、你長得好像素娘……”真像,那眉眼,那淺淺一笑,無一不似那早逝之人。
因為死得早,所以程素娘的面容停留在繁花開盡、最美的一刻,早忘舊人的佟子非一瞧見女兒宛若春花的嬌顏,不免想起那日在桃花樹下初見的少女,那一身淺淡的粉色彷佛是桃花仙子的化身,一片片桃紅花瓣落在她身上。
一瞬間,很多美好的回憶涌了上來,他既懷念又愧疚的蒙了雙眼,淚光閃動。
“父親。”佟若善櫻唇輕啟。
“好,很好,爹的小善兒長大了,快要嫁人了……”日子過得真快,當初小貓似的娃兒,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再過七日就要過門了!痹瓉磉@是她的父親呀,果然長得風度翩翩,難怪她娘一見就鐘情,只許一人。
“嗯,好,望其心為德,在外為行賢良端方,一生怡然平樂,夫人,再給善姐兒一萬兩添妝,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便是她和她娘。”佟子非覺得自己沒盡到為人父的責任,只能以銀錢補償。
“可是我已經給了五千兩當壓箱銀。”說到銀子,梅氏就像割肉一樣的疼,這敗家的一回來,前前后后訛了她快五萬兩,還要給?
佟子非沉下臉,端起一家之主的威儀。“我說給就給,你啰唆個什么勁!我的女兒,難道我不能多給她一些花用嗎?”
梅氏心疼得都快哭了,表面上還得強顏歡笑!笆牵顮攧e生氣,妾身哪有說不敢,總要問清楚嘛。”
“你再撥兩千兩給仲陽那孩子,如今他都大了,也該獨當一面,用錢的地方也多了,不要再拘著他,還有,善姐兒快出閣了,仲陽的婚事也要提一提,不要因為他不是你親生的就放任不理,我把這個家交給你,是要你一碗水端平!
直到女兒要嫁人了,佟子非才驚覺長子已不小了,過了年都十九了,梅氏卻遲遲不為兒子說親,她這樣明顯的偏心,讓他由衷生出厭惡,再加上他最近迷上一名花魁,有意納入府為妾,他看繼室更是越看越不順眼。
一聽丈夫的警告,梅氏心里暗驚!昂顮斂稍┩麈砹,哪能不用心,你沒瞧見一屋子顏色鮮綠的小姑娘,那便是我為陽哥兒挑的媳婦人選,得先掌掌眼!
她捏了把冷汗,心想好險,要不是有這些不請自來的女客,她還沒說法自圓其說,看著丈夫滿意的走開,她才敢松口氣,打量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困惑的想著她們到底是誰請來的。
“老夫人,今天要謝謝你了!辟∪羯聘兄x的道。
老夫人便是何太傅的妻子,佟若善曉得梅氏定會在她的及笄禮動手腳,她便修書一封致何老夫人,她能來幫忙是最好,若是不能來也無妨,人情往來也是一門學問,她先學著點,日后好派上用場。
沒想到何老夫人會讓她的兒媳婦來當正賓,還請來有頭有臉的人幫忙撐場面,讓她感到意外又驚喜。
若非何老夫人的傾力相助,她人生唯一的一次及笄禮就要留下永生難忘的敗筆。
穿著青色斗霜白百菊紋襖子的何老夫人笑得像一朵菊花,恍若自家長輩的拍了拍佟若善細白的手背。“要不是你救了我家老頭子,他墳上的草就要過膝了,是我該感謝你!
“哪兒的話,我也是救救急,真讓我救人我還手抖呢!那一天也是急了,把心一橫豁出去!
知道她說的是客套話,何老夫人對她的喜愛又加深了幾分!澳隳莻繼母呀,真不象話,什么日子了,還給你下絆子,你丟臉不就等于侯府丟臉,她能得到什么便宜!
“母親是好的,只是有時候比較想不開。”佟若善沒說梅氏的一句不是,卻明顯點出她性格上的缺陷。
“唉,難為你了!焙卫戏蛉擞行┬奶鄣牡馈2皇怯H生的哪能全心全意。
佟若善笑了笑,故意有些委屈的道:“何老夫人,有件事還要請你幫幫我,沒有你,我一個人做不到。”
“快說,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幫!”何老夫人馬上笑道。
佟若善帶著何老夫人來到梅氏面前,一開始幾人還相談甚歡,但是談到某件事情時,梅氏的臉色丕變,嗓音也帶著濃濃的防備。
“什么嫁妝,不是都給你了?”
“我說的是我娘的嫁妝,和公中給的不同!泵肥弦詾樗龝诉@碼子事嗎?!真是太天真了。
“哪有什么你娘的嫁妝,當年不是全讓你帶到你外祖母家了嗎?”少了那些東西,梅氏心頭可恨著呢!
“我拿的只是一些首飾和小對象,鎖在庫房的花梨木柜、紫檀梳妝臺、花瓶香料、字畫古董,還有絕版書冊我一樣也沒拿!碑敃r這些東西佟若善也帶不走,太笨重了。
“佟夫人,那是人家的娘留給他們兄妹倆的,你這樣霸著不太好吧,我得讓我兒子找你家侯爺說說禮了……”
梅氏一聽,差點又被逼出一口血來,她憤恨的瞪著佟若善,好啊,這個小蹄子,用自己那張利嘴氣她還不夠,現在還知道要找靠山了,偏偏她形勢沒人強,能怎么著?她要她娘的嫁妝,她給她就是了,哼!哎呀,她的心還是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