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郡主送了一大堆禮物過來,總共十二擔,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各種珍稀齊物,六尺高的珊瑚,瑪瑙做的薰香球,翡翠如意,還有錢也買不到的珍貴藥材。
言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當然最主要的是福泰郡主的意思啊——東瑞國不管尚公主,尚郡主都可以為官,福泰郡主的丈夫是太子少師,算來是太子的人馬,這要是能牽上什么關系,言祝的前途可就飛黃騰達了。
就見福泰郡主府里的嬤嬤恭恭敬敬的,“見過言老太太,言二少奶奶,我家小姐落難,讓言二少奶奶費心了,郡主照顧小姐,分身乏術,所以老婆子僭越,代鏢我家郡主送禮物過來,還請言家笑納!
言老太太十分熱切,“這位嬤嬤,老婆子糊涂,還請您說明白些!
“我家郡馬姓李,這次小姐本是去拜訪未來的婆婆,沒想到遭難,還發了燒,要不是言二少奶奶求藥,郡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小姐,這些禮物是小小心意,還請言家切勿推辭!
卓正俏想起來了,是那個發燒的李小姐,“那李小姐的婚事……”
那嬤嬤笑說:“齊家不介意,只不過小姐受驚,要延后舉行!
“那就好!
卓正俏放下心來,那真心誠意自然逃不過那嬤嬤的眼神,那嬤嬤又道:“言二少奶奶好心,只不過此事以后都不好再提,我家小姐是很感謝的!
卓正俏自然懂,以后人家問怎么認識的,土匪窩認識的,傳出去還能聽嗎,日后自然不能聯絡了,“祝福你家小姐一生平安順遂!
“我家郡主說了,以后言二少奶奶若有事需要幫忙,盡可上福泰郡主府,這玉佩就是信物,請言二少奶奶留著!
卓正俏想起言蕭,于是雙手接過,“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郡主娘娘。”
言老太太都傻了,怎會有這種事情。
言家跟福泰郡主府雖然有了關系,但牽線人卻是蕭兒媳婦,還有那塊玉佩如果給自己多好,她就馬上給祝兒求官……
她原本想讓蕭兒媳婦去鄉下住的,現在想來是不行了。
言蕭真是老天派來克她的,他那樣不討人喜歡,媳婦也不討人喜歡,偏偏運氣又好,想想簡直可惡。
言老太太這下不提去鄉下還是出家的事情了——卓正俏手上有福泰郡主的玉佩,都不知道多好用,讓她拿出來給言祝求個官,不是挺好,想是這樣想,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等著過一陣子再說。
時序進入夏天,京城開始悶熱起來,卓正俏卻在此時飲食不思,言蕭自然緊張,好不容易養回一點肉,不過幾天就沒了,請了歐陽大夫來看,一診卻是有孕了。
夫妻倆十分高興,連帶著賞了院子的下人多一個月的月銀,這樣的好消息自然馬上差人去跟長輩報告。
言老爺跟言太太來得很快。
言老爺一臉喜色,“幾個月了?孩子可好?”
言蕭笑著,“大夫說孩子挺好的,心跳得有力,只不過正俏太痩,得多吃一點,母親如果不長胖,孩子也沒辦法大!
“媳婦,你可得多吃。”言老爺一臉殷殷企盼,“祈子經要好好抄寫,這回一定要給我們言家生個男孫!
卓正俏看公公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回答道:“媳婦盡力!
言太太神色復雜,兩個雖然都是親生兒子,但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是偏疼言祝,言祝怎么看都怎么好,她也知道下人都說言祝沒用,游手好閑,但自己就是覺得他只是缺少機會,總是勸老爺也給言祝一個機會吧,老爺卻總是不肯,她也知道言蕭是個好孩子,這幾年為了家里很辛苦,但就是無法真心疼愛起來。
言祝那邊已經九個女兒了,想想都頭疼,不知道怎么跟宗親交代。
蕭兒夫妻在家里安安靜靜的,現在終于也懷上,是好事,但她無法開心,想到媳婦曾在土匪窩待過,她就不舒服。
可是,自己這母親也沒替蕭兒做過什么,難得他娶了自己喜歡的女子,這些日子他模樣都比以前開心很多。
言太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一點,“老二媳婦,你就好好照顧身子,這陣子就不用去盡孝了,我會跟你祖母說的——”
“誰說不用來盡孝,我怎么不知道這個家現在有人比我大?”是言老太太的聲音。
卓正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不及穿鞋,只好光腳踩在地板上。
她以為言老太太只會派熊嬤嬤來意思意思一下,沒想到居然親自來了,果然孩子的魅力真的很大啊……可是看到言老太太的臉,又不是那回事。
嘴角下垂得可厲害了,陰沉得很。
卓正俏奇怪,討厭言蕭討厭成這樣嗎?連他有孩子都成錯事?
言老太太緩步進來,直接在繡墩上坐下,“有孩子?幾個月了?”
言蕭回答,“兩個月!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孩子不能要!
“祖母!”言蕭的聲音充滿不敢置信,“這可是孫兒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哼,我讓你媳婦留在言家是另有打算,不代表我對她被擄的事釋懷,兩個月的孩子,這里有誰不知道你媳婦兩個月前在哪里?待了十天哪,不要說十天,就連一天都不成!毖岳咸荒槻恍,“總之讓你媳婦喝藥,我留她已經是大恩,萬萬不容許亂了我家血脈!
卓正俏只聽得腦門發熱,正想懟上去,言蕭卻先開了口,“祖母,正俏是孫兒的媳婦,您羞辱她,無異羞辱我,還請祖母收回此話。”
卓正俏喘著氣,“我……我……”
太生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言蕭這時候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背,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容,又溫柔,又霸道,好像在說:別怕,我在呢。
言老太太一臉不容商量,“熊嬤嬤,去熬藥!
“祖母若是容不下我們夫妻,我們可以走,除了幾個貼心下人,一樣事物也不會帶出門!毖允捚届o的丟下一顆深水炸彈。
誰也沒想到言蕭會在這時候扔出“分家”這個話題。
而且除了人,沒有要帶走什么。
言老爺皺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這個家不能沒有你,你跟你媳婦都給我好好待著!
言老太太也怒了,“我又沒說什么,這樣就要分家,我說的有錯嗎,蕭兒,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有想過?”
“孫兒沒想過!
言老太太更是不高興,“是,我心胸狹窄,只不過我得告訴你,我就是你祖母,我們東瑞國以孝立國,你今日不讓媳婦喝這藥,就算你想分家,我也會到處說你不孝,讓你無法立足,怎么樣,喝,還是不喝?”
言老爺道:“母親,別這樣,您不喜歡蕭兒夫婦,讓他們分出去,讓祝兒一家承歡膝下,不也挺好的?”
“挺好?哼!毖岳咸湫σ宦,“分家之事你就別想了,好好的替這個家賺錢,等將來錢夠了,足以讓祝兒一世無憂,再來說別的吧。當然,如果蕭兒媳婦愿意替祝兒跟福泰郡主求個官又另當別論,總之,你祖父不管這個家,不過我管,我得管得好好的,將來死了,也好對祖宗交代。”
卓正俏快氣暈了,怎么會有這種人,言蕭明明就是言老爺跟言太太生的,爹娘各像一半,血緣都不用懷疑,為什么這個家的人除了言老爺都不喜歡他?
明明知道言祝無能,扛不起這個家,又怪言老爺偏心,不肯給言祝機會,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言祝是長子,最剛開始一定是給他試過,但無論如何他都抗不起來,這才會輪到十四歲的言蕭頭上。
言蕭聽到祖母這些話,又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明明白由的偏心。
清淸楚楚的嫌棄。
若有理由還好,偏偏是沒理由的。
“夫君,老太太要說讓她去說,大不了我們不在京城居住,去江南吧,江南挺好的,風景秀麗,冬天也沒這樣冷,還有,上回騎馬不盡興,我還想去褚壯的馬場再挑一匹,好好享受一下騎馬的樂趣!
言蕭看到妻子這樣努力的想讓他打起精神,內心一暖,“你還敢?”
“當然還敢,你在,我不怕!
言蕭心想這樣真好,世間上的事情大抵沒道理,大哥有了祖母跟母親的偏愛,卻沒有一倘知心人,而他在言家雖然不受待見,但卻有傾心相愛的妻子。
言老太太兒狀大怒,“沒聽見我說什么嗎?要是分家,你就別想立足,就算到江南,我也會派人去江南把你的好名聲散布開來!
事情這樣,卓正俏也豁出去了,“那我就去求福泰郡主,天天派人上門打言祝三個板子,打得他今生無法下床,想必祖母見愛孫如此,一定高興!
言蕭一怔,笑了。
言老爺愣住,這算什么,祖母逼二孫,二孫媳請人打大孫?
言太太這下臉卻不好看了,倒不是因為卓正俏,而是因為言老太太——她們早商量好,要哄得卓正俏拿玉佩出來替言祝求官,現在老太太卻忘了這件事情,只顧著自己大發威風,言祝的前程都要沒了。
聽到卓正俏要打自己最疼愛的言祝,言老太太眼睛都紅了,“你敢?”
“祖母敢說言蕭不孝,那我也敢,反正打人的是福泰郡主的人,關我什么事情,莫不成祖母還要告福泰郡主嗎?”
言老爺看著實在不像話,“母親,老二媳婦,你們一人少說一句,我們都是一家人,怎么搞得像仇人似的!
卓正俏心想,這句還像人話。
言老爺想了想,“我是一家之主,我來說,蕭兒的事情讓他自己作主,我們就別管了,孩子都已經二十歲,還吵這個。”
“不行!毖岳咸慌淖,“這孩子留不得!
言蕭拉著卓正俏,兩人給言老爺行了禮。
言蕭道:“父親,兒子不孝,得先搬出去了,兒子的住處您也知道,等孩子出生,您一定要找時間來看!
“蕭兒——”言老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除了心疼這孩子,他自己也很苦惱,生意交給言?隙ú恍校昃蜁,難不成自己又要回去看帳本,過著南北奔波的日子?那真苦啊。
沒當家的人都不知道當家苦,還以為掌家風光呢,傻子才以為掌家風光,在家舒舒服服當大老爺,那才是人生樂事。
言蕭一個手勢,月圓連忙過來給卓正俏穿好鞋子,兩夫妻牽著手就要往外走,言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沒講,之前隱瞞,是希望家庭和樂,但如今祖母逼我走,我便也沒這顧慮了——當初貢茶的鐵罐之所以出問題,是大哥有意所為,故意讓兩層鐵剩下一層鐵,讓茶葉受潮,主要還是想要讓我丟了掌家的位置,這件事情我以前沒說,但若以后我聽到了什么,我會說的!
言老爺震驚,“真的?是祝兒?”
“千真萬確!
言老太太卻是不信,“空口說白話誰不會,想陷害你大哥,省省吧!”
“我自然是有證據,祖母不相信的話,盡可一試,只不過到時候若大哥進了大牢,可別怪孫兒,還有,看在父子一場的分上,兒子還是想提醒父親,對大哥好一點,因為大哥能逍遙的日子不多了!
言老爺自然知道這兒子性子,沒事不會這樣說,于是緊張問道:“蕭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什么?”
“土匪之所以劫車,是因為大哥賭輸了四千多兩又還不出來,所以才跟土匪透露了家眷上香的風聲,其他幾戶也都是這樣,被賭債所牽累——賭場跟土匪勾結,便有了后面的事情,陳小姐是大理司直之女,李小姐是福泰郡主之女,此事不會善了,所有把家眷消息賣給賭場的人都在名單里,我已經跟福泰郡主確認過,大哥坐牢是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