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圣偉待到告別式結束,大體火化,親眼看著杜品翔捧著她的骨灰壇離開,他這才離開。
從頭到尾,他沒掉一滴淚。
獨自一人驅車回住所,掏出鑰匙后,他突然怔楞的看著掌心那半顆心的鑰匙圈,腦中浮現新婚不久,他甫自公司回兩人愛的小窩,她便快樂的捧著這個鑰匙圈到他面前──
圣偉你回來了,你看,這是我做的,我們一人一個!
這么幼稚的東西──他嫌惡的皺眉撇嘴。
不管,把鑰匙交出來!
她噘唇朝他伸手討,拿她沒轍的他,沒好氣的交出家門鑰匙。
那個鑰匙圈是粉紅色的半顆心,材質特別,聽品潔說過,是什么……馬賽克?
當時他沒仔細聽,因為不把她這小小心意當一回事,直到她走了,才覺得后悔。
你為什么不好好聽我說?
婚姻出現裂痕時,她面容哀戚痛苦,淚流不止。我不想一輩子依附別人生存,我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你的愛讓我好空虛……窒息……
閉上眼,甩去占據腦海的她,他深吸口氣,握著鑰匙打開家門。
空蕩蕩,再也沒有人為他點亮家里的燈。
伸手打開電源,房子頓時亮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他和品潔的家。
她挑選的米色沙發,客廳的燈罩,矮桌上擺著相框,全是她親手做的。好幾個夜晚他結束工作回到家,就見她坐在客廳地板上,使用各式馬賽克磁磚,制作各種物品。
家里的時鐘、馬克杯、相框、花瓶,甚至是玄關的動物擺設,全部,都是她親手做的。
這叫做什么?他沒放在心上,一直記不住。
“馬賽克鑲嵌藝術!彼偹阆肫饋砹,但她不在了,只留下一屋子她做的東西,俯拾即是。
她沒帶走的東西,就像盤據在他腦海的美好回憶,全數留在這里。
他眼前甚至出現她在廚房為他烹調晚餐的幻影……沒有了,她不在了,這個廚房再也不會飄出他熟悉的飯菜香。
走到廚房,她的天地,在冰箱上頭看見她留給他的字條。
圣偉:
過幾天我會來搬我的東西,謝謝你體諒我。
什么也不能為你做,對不起。
看著這張字條,他全身顫抖著。
這些日子以來,他刻意住在飯店,不曾踏進家門一步,是怕看見了熟悉的景物,想起從前而懊悔。
她用心經營這個家,全心全意做一個好妻子,而他卻因為得到得太容易,從不感激,忽視她的惶恐、茫然、自卑,將她的不安當成無理取鬧。
腳步沉重的移向臥室,打開衣柜,她的衣服仍掛在原來的位置,仿佛她不曾離開,梳妝臺上有她未用罄的保養品、化妝品。
但是這個房間的女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才體會到天人永隔,他再也不能為她做什么了。
心像被刨了一個大洞,痛得他不能呼吸,在這時才卸下冷漠的面具。
為什么你結了婚就變了個人?
她曾帶著受傷的神情對他說這句話。
我……令你難堪嗎?
當時他回答她什么?他是如何重重傷了她的心,讓她不顧一切的開口提離婚?
“混蛋!”他雙手握拳,崩潰的淚滑落眼睫。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犯了無法挽回的錯,放走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但放手,竟是永遠的失去!
“我后悔了!比绻苤貋,他一定會好好聽她說。
“品潔……”如果能重來,他一定當會個好丈夫!澳慊貋怼彼曇羯硢〉牡秃。
“你回來──我后悔了,我聽你說,不再借口工作忙,你想做什么,我都聽,我發誓不再敷衍你,你回來──”
他涕泗縱橫,在房間里呼喊著。
以前總覺得她煩、她吵,如今再也聽不見她嘮叨的聲音,數落他東西亂丟、衣服沒翻過來、一回家只會盯著電視看球賽不理人……
突然覺得這個房子大得可怕,沒有擁她入懷,他怎么睡得著?
他只想大醉一場,忘了這一切,逃避這令人痛苦的感受,心好疼,疼到不能呼吸了。
搜刮了酒柜里所有的洋酒,姜圣偉以瓶就口,毫不節制的牛飲。
“嘔……”喝得太急太快,他沖進浴室抱著馬桶大吐特吐。
不會再有人,心急的待在他身旁,輕拍他的背,不怕他嘔出的穢物難聞,為他擦嘴洗臉,收拾殘局。
“為什么……我醉不了?”他想醉,最好醉到忘了這一切,一了百了,但他越喝卻越清醒,越喝越傷心。
趴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間,深深吸氣──她的味道,還殘留在被褥間。
“品潔……”懊悔的眼淚,在雙人枕頭上暈染成一片苦澀。
沒人看見他的脆弱,他毋需假裝堅強冷漠,姜圣偉痛哭失聲。
他后悔了,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不會留下這樣的遺憾,不會再讓她傷心失望。
想回到從前……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負她。
沉浸在深沉的哀痛中,酒精的作用令他四肢發軟,淚流不止直到倦極睡去。
未發現,以房間的床為中心點,一個扭曲的旋渦,將房間所有的景物襲卷,全數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