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多心嗎?
從那天開始,不知怎么著,她始終感到有一雙目光在盯著她看。
不管是擦地、抹窗、打水、洗衣燒飯,她都能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這一天,她照例把曬干的衣衫送回閻無極的房間,才進門,瞧見閻無極正在軟榻上午憩,讓她不由得呆住。
今兒個閻無極怎么比往常早了兩刻進房休息?
為免打擾到他,她忙要退出房外,可才轉身要走,后頭就傳來一聲命令。
“慢著!
她停住動作,悄悄回頭看向閻無極,原來他是醒著的。也難怪,這桃花齋別人進不來,閻無極當然知道是她。
于是她轉回身,恭敬的喚一聲。“主子。”
那俊美的眸子緩緩睜開,傭懶卻炯亮,將那俊俏的臉蛋看進眼里,然后目光移至她手中的衣衫。
“對不起,小的不知主子今日午憩得特別早,小的這就出去!
“不用,進來吧。”
“欸?”她一臉訝異!翱墒恰
“你不是要把衣衫掛好?進來!
“呃……是!
向凈雪驚疑不定的走進來,還一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不是最忌諱午憩被人打擾嗎?
今兒個是吃錯了什么藥?
她將衣衫褲子一件一件的折好,那種被盯視的感覺又來了,忍不住往閻無極那兒瞄去,瞧見的,是閉目的他正安穩的睡著。
向凈雪禁不住暗罵自己多心了,閻無極連瞧都懶得瞧她一眼,她不該疑神疑鬼的,聳聳肩,繼續干她的活。
當她專心把衣衫、長袍、褲子、襪子,輕輕的收進衣柜中,那俊美的眸子再度睜開,鎖住她的身影,眼眸幽深似海,沒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一向漠冷的眸子,也比平日更加灼亮,綻放出不為人知的精芒。
她女扮男裝的扮相十分入神,那本該隆起的胸部,如今平坦坦的,肯定是用布條捆起來。
他也知道她的腰沒那么粗,因為那天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纖細如柳的腰,肯定是多加了幾層布條。
再瞧瞧她略帶褐色的肌膚,與那天的白皙完全不同,八成是搽了什么胭脂來掩蓋;還有那束起的英雄髻,他清楚記得,當她出水時,長發披肩的嬌俏模樣……
向凈雪愣了下,轉頭朝一旁望去,閻無極依然閉著眼,沉穩的呼吸聲,顯示他睡得很香。
她抓抓頭,覺得自己真是糊涂了,老是懷疑有人在看她,搖搖頭,輕手輕腳的離開,忍不住又回過頭望了閻無極一眼,再度輕聲嘆了口氣,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干完了活,離晚膳還有些空檔,這時候是她最悠閑的時刻,照例去找大伙兒喝個茶,閑嗑牙。
跨進大雜院,老遠就聽見大伙兒吆喝的聲音,已經聚集在那兒了。
她循聲而至,發現大伙兒全聚在亭子那兒,似乎有什么好玩的,她想湊上前瞧個究竟,為了抄近路,她沒走石板路,反而直接從園子跨過,走了幾步便愣住,腳下似乎踩著了什么東西?
她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個瓦盆,盆子里有一株雜草。
她把泥土撈回盆子里,撿起那根不起眼的雜草,心想這雜草有什么好種的?后山任何一株雜草,都比這株漂亮多了,而且這條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從沒注意到有這東西。
那根雜草垂著頭,被她踩斷了。
突然一聲巨吼,讓大伙兒全嚇了一跳,就見四哥指著她,一臉驚恐的神色,活像大白天見鬼似的,其它人也紛紛轉頭看看怎么回事,原本疑惑的神情,在見到她后,也同樣見鬼般的瞬間布滿恐懼。
向凈雪奇怪的看著大伙兒!澳銈冊趺戳耍咳桓碧煲聛硭频。”
四哥顫抖地指著她!澳隳隳恪惆阉趺戳?”
向凈雪看著手中折成兩半的雜草!斑祝窟@是你的嗎?進門時沒瞧見,不小心踩了它!
“我的老天爺!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反正這不過是一株雜草嘛!
她才說出口,大伙兒的頭就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這不是雜草,是長白山雪仙草,得來不易。
“雪仙草?是什么東西啊?”
四哥顫聲道:“這雪仙草是前年長白山老翁送給主子的大禮,好不容易今年長了出來!
大伙兒如此驚恐的樣子,也讓她禁不住緊張起來。
“既然它很珍貴,為何放在這里?”
“是主子放的,因為這兒午后陽光充足,主子一個時辰前才移過來的。”
一個時辰前?難怪她不知道。
這可慘了,她似乎闖了禍。
“別、別那么緊張嘛!不過是踩了一下而已,種回去就好了!彼s忙把倒出來的紅土推回瓦盆里,再把那垂頭喪氣的雪仙草塞回土里去。
左邊喬一喬,右邊推一推,反正死不了就好了。
“瞧,我把踩壞的部分拔掉,應該看不出來才對,如果他看出來,問起你們,記得說不知道就好了——欸?”
人呢?
她瞪著前方,原本還聚在亭子里的大伙兒,一眨眼就不見人影,再仔細一看,發現他們每個人不是躲到樹上,就是藏在柱子后。
通常大伙兒會有這反應,就表示某人來了,而這個某人,該不會……就站在她后頭吧?
“你把我的雪仙草怎么了?”
清冷的嗓音,離她好近,近得仿佛他的人就在她身后。
向凈雪僵硬的轉過臉,果然瞧見那俊美漠冷的面孔,閻無極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讓她連粉飾太平的機會也沒有。
完了!
她心兒涼了半截,心想這一回閻無極會如何懲罰她?肯定又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
閻無極掃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再看看那被踩壞的雪仙草,意外的,他并沒有勃然大怒,而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瓦盆。
“下回小心點!
丟了這么一句后,便轉身朝原路走回去。
咦?
好久好久,她佇立在原地,望著閻無極從容離去的背影,一時之間,有點搞不清狀況。
就這樣?
她看看自己,摸摸自己,半天沒發生任何異樣,一度懷疑不可能,可等了一會兒,她身子沒有發生任何異狀和不適,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閻無極會這么好心放過她?
原本大伙兒還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漸漸的,有人從樹上爬下來,有人從柱子后走出來,有人從石頭后站起來,一個一個來到十八身邊,對她東看看,西瞧瞧。
“十八老弟,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
“有沒有不舒服?”
“我好得很呢。”
大伙兒全不可思議的瞪著她,仿佛她身上沒多出一塊肉,或少一只手,才真叫奇跡哩。
“主子沒對你怎樣?”
她搖頭!皼]有!
“為什么?”
“我才想問你哩,四哥,你不是說那雪仙草很名貴?”
“是很名貴啊,王子還警告咱們,要是誰動了他的雪仙草,就吃不完兜著走!
向凈雪聽了心中更加疑惑,雖然很高興躲過一劫,但更想知道閻無極為何沒怪罪她?
“我猜,大概是主子看在小老弟精湛的廚藝分上,才沒怪罪你!崩狭。
其它人也深覺有理,十八老弟的手藝,大伙兒是有目共睹的,說到這,還順道怪起張羅飯菜的老八。
“咱們吃了好幾年,現在才曉得,原來老八煮的東西那么難吃啊。”
老八聽了臉紅!皡!難吃?還不是把你們個個養得白白胖胖的!
老七恍悟的點點頭!霸瓉碓蹅兪潜荒惝斬i來養,每天吃豬食啊!
眾人異口同聲大笑,向凈雪也忍不住失笑,可心下還是惦記著閻無極,他沒對她生氣,該不會是……
她搖搖頭,不可能的,暗責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現在是女扮男裝呀,閻無極才不會對她有意思呢,說不定如大伙兒所言,閻無極是看在她手藝好的分上才網開一面。
她竟然對他產生期待,真是的。
另一頭,回到桃花齋的閻無極,手中捧著雪仙草。
這雪仙草,是他的寶貝,卻被十八踩壞了,照道理他該氣得大發雷霆才對,可為何自己一點也不生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總在有意無意時,他的目光會不由自主的追隨她。
自從知道十八是個姑娘后,他就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腦子不由自主的去想,這兩個多月來,為他打理起居、整床折被、洗衣煮飯的,竟是個女人?
大掌輕輕撫摸著被踩壞的雪仙草,像是在摸著什么寶貝的東西,動作變得分外輕柔,那雙黑眸也變得柔和迷惘。
她……是個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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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啾!”
向凈雪摸摸鼻子,今早起床后,突然有些不適,這會兒還打了個噴嚏。
“嘿,十八老弟,著涼了?”
“沒有!彼嗳啾亲。
“十八老弟是南方的斯文公子,身子挺嬌貴,不比咱們粗漢子!
向凈雪故意粗聲粗氣的反駁:“只不過是鼻子癢,打個噴嚏罷了!
在這里,她盡量不讓人發現自己是女人,也盡量裝得粗魯,就怕他們懷疑,時時警戒自己,千萬不可泄漏女人的身分。
由于昨夜下了一場雨,溪里雨水豐沛,必有肥美的鮮魚,因此今兒個七哥提議大伙兒到溪里捉魚吃,也因此她才會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盤腿而坐,一手撐著下巴,看著大伙兒在溪里玩耍。
這幾日天氣特別沁涼,可為了表現男子氣概,她沒有加衣保暖,因為其它的漢子們還是一身短衣,有的甚至打赤賻。
看著這些人沒事就到谷中的溪水里泡著,光看就教她打了個寒顫。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來,卻被六哥和九哥硬拖過來,說大伙兒難得好興致,她怎么可以缺席,何況這時候正是主子午憩的時刻,她沒理由不來。
“哇哈哈!真爽快呀!小老弟,下來泡泡水吧,很舒服哩!”
九哥站在溪水里,扒光衣服的粗壯身子,毛茸茸的像只猩猩,這還不打緊,最糟的是,他連褲子都沒穿,就這么光溜溜的對她招招手。
“……”她汗顏的轉開臉,一雙眼兒打死不往下看,能盡量瞄別處就瞄別處,免得不小心“傷了眼”。
早猜到會有這種不雅畫面,所以她才不想來嘛,叫她跟這些男人一塊泡水?別逗了,她才不干哩。
現在的她,只想趁大伙兒不注意時,偷溜回桃花齋,只要回到那兒就安全啦,諒他們沒那個膽子進桃花齋來逮人。
“十八老弟,下來吧!”
“不用了,我沒興趣!彼龑幙勺谑^上發呆,不去看那一個個衣衫不整的胴體,好在她臉上涂了煤灰,才沒泄漏這張早已紅透的臉蛋。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抓魚,還是來泡澡的?
“啊——啾!”
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雖覺得有些沒精神,但心想這沒什么大不了,也就不以為意。
她沒注意到,九哥對老六暗暗使了個眼色后,老六便偷偷來到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時,竟故意將她一腳踢下水里。
“哇——”她一不留神,撲通一聲的掉進溪水里。
“哇哈哈哈——”
四周傳來叫好的笑鬧聲,有人甚至鼓掌喝采,都覺得老六這一踢可真絕!
好冷!
成了落湯雞的向凈雪,只感到沁涼的溪水浸濕了全身,直寒到骨子里,瞧大伙兒笑成那樣,禁不住惱火。
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爬回岸上,她氣呼呼的瞪向所有人。
“一點也不好笑!”憤怒地罵了一句后,便離開溪邊,留下眾人一臉的呆愕。
許久之后,終于有人開口。
“老天,他氣起來,還真像個娘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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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閻無極濃眉擰緊,瞪著膳盤里的菜肴。
這湯,淡而無味,沒放鹽。
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口肉塞進嘴里,咬了幾口,也是無味。
這十八是怎么回事?今日的膳食,做得如此難吃?
打從今日一早,這十八就不太對勁,不但遲了半個時辰才來伺候他梳洗,送到房里的早膳,粥的味道又太咸,隨后泡來的茶,又苦又澀,而現在這頓午膳,又淡而無味。
她是故意的嗎?
峻容沉下臉色,放下了筷子。忘憂谷女人止步,是他多年來設下的規矩,本來該好好懲罰她,然后再轟她出谷的,若非看在她有一番好手藝的分上,而他又饞上了她的手藝,才不動聲色,留她在谷中。
莫非這女人存心耍他,故意做這頓難吃的飯菜?倘若她連這點用處都沒有,那么他再留她在谷里有何用?
此時門外傳來十八的聲音!爸髯樱〉膩硎胀氡P!
很好,她來得正好。
閻無極冷著臉命令:“進來!
推門而入的向凈雪,恭敬的來到食桌前,看到一盤幾乎未動的飯菜,愣了下。
“咦?主子不吃嗎?”
“你煮的好菜好湯,能吃嗎?這菜湯沒咸沒味的,根本無法下咽,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是想表示不滿,抑或——”閻無極呆住,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個早已逕自端起餐盤、轉身離去的奴才,渾然沒在聽他說話。
她竟然敢掉頭就走?完全藐視他的威嚴,簡直太放肆了,不怕他再對她施以懲處嗎?
“站住!”
對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讓他更加怒火中燒,憤怒地站起身,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肩,將她扳過來。
“好大的膽子,你是故意要惹怒我嗎?”
“。磕恪形覇?”
她一臉茫然的看著閻無極,兩眼無神,像是沒了魂魄似的站著,閻無極總算瞧出不對勁,心中一動,原本抓住她肩膀的手,改拉起她的袖口為她把脈,而一雙濃眉也因為察覺出她不穩的脈象而擰出了折痕。
大掌貼住她的額,赫然感到一股熱燙。
“你在發燒?”
她依然一臉恍惚!坝袉?”
閻無極二話不說,立刻把她手上的餐盤拿過來,擱在桌上,拉著她的手腕,往外頭走去。
“跟我來!
“去哪?”
“你生病了!
她眉頭皺起。“生。坎艣]有,我好得很呢!
好?她額頭的燙,足以燒一鍋熱水了。
在察覺她的異狀后,他心中升起一股氣悶,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因為他把了脈,估計她起碼病了一天一夜了,而他竟然大意得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這份粗心,令他氣惱,臉色更加難看。
身后的人兒突然停下腳步不肯走,令他愣住。
“你在做什么?快走!
“不要!彼坏蛔撸企圖往后退。
她的行為令那眉宇間的紋路更深了。“為什么?”
“你在生我的氣!
他的臉色的確很難看,但他氣的是自己!皼]有!
“你有,而且我知道,你又想整我了!
“你胡說什么?”
“我又沒惹你,你為什么生氣?你每次生氣,我就要倒大楣了,你又想施什么鬼藥來折磨我?”
他的臉色越難看,向凈雪就越慌,她已經很不舒服了,他還想怎樣?慌張無措的眼中,只瞧見他的怒容,她才不會笨得乖乖跟他走呢。
她像個孩子一般耍脾氣,閻無極更加肯定她病得不輕,心也更急了,知道她反常的行為,全是因為高燒的緣故,他必須快點幫她醫治才行。
“快跟我走!
“不,我不走!”她索性緊緊抱著柱子,死都不肯上當。
“你——”
“不要,我不走,放手啊——”她想掙脫,可奇怪今日是怎么了?她竟然掙不開這鉗制,這個人什么時候力氣變這么大了?
閻無極心口不由自主的揪緊,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般氣惱,而這不聽話的女人,竟還以為他要整她?把所有力氣用在抵抗他。
為了趕緊治愈她,他只好這么做了。
“啊,你想干什么?別過來喔,我警告你,要是你敢過來,我就對你不客氣喔——”一發現他逼近,她嚇得想逃,可惜她的威脅一點用處也沒有,閻無極不但欺上前來,還雙臂一摟,將她騰空抱起。
“放開我,救命。
閻無極不由分說,將人兒緊緊困在懷抱里,不理會她的又踢又打,大步往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