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料到學堂才辦不到一個月,患了風疾的長孫策離開人世了,或許那是一種解脫,但是當子女的總希望能再多奉養他幾年,曇月心中的不舍自不在話下。
夜里,曇月燒著紙錢,為父親守靈,想著父親是不是沒有遺憾了才離開人世,總希望能讓他親耳聽到學堂內充滿讀書聲,希望他以自己為榮。
“不要難過,你爹是安心了才走的!遍L孫夫人安慰著女兒,她與夫婿心意相通,即便不透過言語也能知曉。
“真的嗎?”
長孫夫人咽下喉中的哽咽。“雖然他說不出口,可是他能聽得見你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知道你有遠大的理想,因為他從來就不以為你是那種只會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只是怕你會吃苦,如今你辦到別人辦不到的事,他當然安心了!
“嗯!睍以轮缽男〉酱,爹一向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從來不會因為她是個女兒就不允許,這才能造就出今天的她。“娘,你先去睡吧,我來守著就好,不然你會累倒的。”
“好。”長孫夫人接受了女兒的孝心,步出大廳。
曇月對著父親的牌位,看了許久,眼泛淚光地笑了笑!暗,我會努力把學堂辦好的,說不定他們其中有人將來會成為光祿大夫,能為皇帝提出好的建言,讓大唐的百姓生活得更好!
“我相信一定有!鄙钜箒碓L的李雋表情肅靜的進入大廳,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
“怎么來了?”曇月有些意外的站起身子,想起前日已經派大臣來吊唁過,想不到還紆尊降貴的前來上香,不過對她卻是意義重大。
李雋心疼地瞅著因喪父之痛而更為消瘦的曇月!伴L孫策生前為大唐效力,我當然該來為他上一炷香,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他的半子,為丈人守靈,也是人之常情,你說我該不該來?”
“若是以皇帝的身分,我爹定會說皇帝該做的事很多,不需為這點小事而費心,說不定還趕你回去;若是以女婿的身分……”
“怎么樣?”李雋也很想知道長孫策對他這個女婿滿不滿意。
曇月咬住下唇,免得笑出來!拔业〞f,還早得很,不要以為你是皇帝,我就該理所當然地把女兒嫁給你!
“那么我得好好表現,讓他接受我這個半子了!崩铍h不禁失笑,待他上完了香,便也蹲在靈前燒著紙錢,火光在那張俊臉上躍動著!跋嘈潘谔熘`,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那些大臣沒再催你立后?”曇月尚不知李雋根本沒打算另立他人為后,只是想著若后宮無首,就怕會出亂子。
李雋清了清喉嚨!艾F在后宮里已經有了德妃和昭容,暫時可以堵住他們的嘴,何況皇后可不是任誰都能當的,當然要仔細挑選。”就算那些老臣用死來逼他盡早立后,他也不會妥協,因為那些人不是為了百姓著想,而是存著私心,最后只順了他們的意,冊封了兩位妃嬪。
“說的也是!睍以陆邮苓@個說法。
“唉!”
“為什么嘆氣?”曇月望向李雋。
“你想知道?”
“當然!
“我是看你知道后宮有別的女人,似乎一點都不嫉妒,肯定是不再那么愛我了。”李雋佯裝出哀怨的表情,期望能看到曇月為他吃味的樣子。
其實在冊封之前,他曾私下召見過那班老臣推薦的人選,直接把話挑明了,她們可以得到一生的榮華富貴,但是得不到他的愛,甚至也不會臨幸,這樣還會愿意進宮嗎?若是不愿意,他會想出理由拒絕,結果中書令和戶部尚書的女兒不但沒有打退堂鼓,依然野心勃勃,只想要擁有掌握后宮的權力,對自己的魅力更是深具信心,還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們,加上他想要借她們間接掌控這兩位老臣,只好意思意思地收進后宮晾著。
聞言,曇月想要瞪他,又覺得場合不對,在父親的靈前可得莊重點!艾F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岳丈,你這女兒還真是讓朕頭疼,可是又愛得很,朕總算知道何謂自找苦吃了!崩铍h對著牌位哀聲嘆氣。
聽了李雋這番怨言,曇月噗嗤一笑,跟著望向父親的牌位!暗沁在世,他一家會說皇上連區區一名小女子都制伏不了,何以治天下!
李雋大笑一聲,又對著牌位說道:“朕要好好的謝謝你,雖然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長孫策,但是有了長孫曇月,朕要想當個昏君,只怕也當不成。”
“如果你想當也成,我會是第一個出來推翻昏君的人!睍以卵壑虚W著不肯妥協的光芒。
“我相信你會的!崩铍h就是深愛曇月這一點,不會因為她愛他,擔心會失寵了,就縱容他走錯路,反而會更嚴格的監督,要讓他成為受后人贊揚的明君。
兩人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知道他們的關系超越了皇帝與后妃,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更是知己,可以互相扶持,這一生都不能沒有對方。
半年轉眼過去-
不到晌午,李雋又拋下政務,只帶了兩名內侍,再度微服出宮,來到興化坊的長孫府外。
每當他覺得身心俱疲,就會想來跟曇月說上幾句話,只要看著她素雅的模樣,可比后宮那兩個總是打扮得艷麗耀眼的妃嬪舒服,真不曉得她們怎么老是喜歡在臉上涂得五顏六色,頭上插滿發釵、步搖,也不嫌太重,還是他心愛的女人賞心悅目多了。
“皇上又跑出宮來,萬一讓那些大人們知道……”內侍很是為難,君王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冷落了后宮的妃嬪,自然有人不滿了,而遭殃的也就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準又會挨罵。
李雋哼了哼!爸烙衷趺礃樱俊
另一名內侍連忙緩頰。“他們是擔心皇上遇到危險!
“他們還怕朕保護不了自己嗎?”李雋當然知道問題不像他們說的這么簡單,那些老臣不希望他只把心放在曇月身上,而不臨幸德妃和昭容。
至于后宮那兩個女人,更是用盡手段來誘惑他,只差沒大膽到脫光衣服直接爬上龍床,這樣的積極讓他更感嫌惡。當初都已經跟她們挑明了,這會兒才來著急,怕他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碰她們,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內侍們只能暗暗叫苦,卻也不敢再說。
跨進敞開的大門,正在打掃的老仆婦跟幾個新來的仆役見著貴客上門,不過也不好太過聲張,只是朝他彎腰行個禮。
李雋很習慣地直接往偏廳走去,那兒便是學堂的所在,雖然不大,但是目前已經收了二十多個孩童,因為都出身貧苦,一切開銷也幾乎都是曇月自己張羅。他知道曇月變賣了自己賞賜給她的衣裳、頭飾,以及珍貴的金銀器皿,從來不肯跟他開口尋求資助。唉!這么固執又堅強的小女人,又不能罵她、罰她,卻也明白單靠曇月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夠,這才更奠定下設置[童子科]的決心,打算用朝廷的力量來將它發揚光大。
李雋站在門外看著屋里的曇月握著學生的小手,很有耐心地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孩子也努力地練習書法,認真臨摹。他娣著曇月唇畔的笑意,看她雖然相當辛苦,但做得很開心,也很有成就感,如果當初硬要她進入后宮,想必不會像現在這么快樂,就像她所說的,除了當皇后,她還能做更多的事。
仿佛感應到李雋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曇月抬起螃首,正好和他目光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曇月先叮囑學生繼續練習,才站起身,不過人都沒站穩,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站不住,底下的學生都嚇到了。
“曇月!”李雋大驚失色地沖進來,伸臂攙住她!霸趺戳耍俊
“不要緊,大概是起身得太快了……”曇月哂笑的安撫!皼]什么。”
李雋馬上回頭對內侍命令道:“快去找大夫!”
“我又沒生病,不用找大夫了!睍以虏胚@么說,但內侍跑得比什么都快,速速去請大夫了。
“你看你都要把自己累病了,今天就讓學生早點回去,給我好好地休息!崩铍h這回不打算聽她的,沒什么事比她的身子更重要。“要是你真的病倒,這學堂怎么辦?還有誰來教這些學生?”
曇月想想也是,便讓學生們回家自行練習。
“我頭已經不暈了,就說沒事,別大驚小怪了。”
“我寧可現在大驚小怪,也不想你真的病了!崩铍h小心翼翼地擁著曇月回房,要她躺著才放心。
長孫夫人這時也得到通知,端了熱茶進來關心,就怕女兒也跟女婿一樣,毫無預警地病倒。
“娘,我不要緊,只是突然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睍以侣氏乳_口安慰,因為母親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真的病倒了。
聽了女兒的話,長孫夫人畢竟是過來人,思前想后,便開口問:“就只有頭暈而已?你這陣子胃口也好,什么都吃,不過就是長不出肉來!毕氲交实劢洺I钜箒碓L,可不光是來找女兒聊天解悶,那種事她只是不便多問,但不表示不知道,若是有喜也是正常的。
“所以說我吃得下也睡得好,娘就不用太擔心了!睍以聸]想太多。
長孫夫人看皇帝坐在旁邊,沒有再多問什么,便出去了,現在只有等大夫來便能確定自己的想法。
沒過多久,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來了,認出眼前的女病人就是如今在街坊間赫赫有名的教書先生,態度馬上轉為敬重,不敢馬虎。
李雋低斥:“還不快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是!贝蠓螂m然不清楚這名高大男子的來歷,但是那天生的王者威嚴讓他只能遵命,于是坐在月牙凳上,屏氣凝神,幫曇月細細把起脈。
曇月盯著大夫的表情,從原本的輕松到困惑,接著又緊張得再把一次脈,然后又很為難地看看自己,讓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到底是什么?快說!”李雋自然也看見大夫臉上的變化,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就怕聽到壞消息。
大夫真的很為難地瞄了曇月一眼,心想他記得沒錯的話,這位教書先生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怎么說這種事?該說是喜事,還是壞事呢?
“呃……這……”
“大夫盡管說無妨!睍以律钗丝跉,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想先知道,才好有個心理準備。
“快說!”李雋眉頭皺得更深。
“是、是。”大夫很自然地連連稱是!捌鋵嵾@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你是說她有喜了?”李雋聲音有些顫抖,想要再更確定。
“是,確實是喜脈沒錯!贝蠓螯c頭如搗蒜。
“我……我在當爹了!崩铍h日里夜里盼的就是這個,總算等到了,又問了曇月的身體狀況,才讓內侍送大夫出去,除了診金之外,還另外打賞。
曇月撫著小腹,恍然大悟地說:“這陣子太忙了,忙到我都沒注意,一時之間也忘了。”她已經不記得上次葵水是何時來的,否則應該會有所警覺,加上沒有特別的癥狀,自然不會往那一頭去想。
“這種事怎么能忘了呢?”李雋喜上眉梢,真的無法用筆墨來形容此刻夙愿得償的雀躍心情。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兩名內侍已經跪下來祝賀了。
李雋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真希望早點抱到他與曇月所生的孩子,若是兒子,便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若是女兒,他要給她天下最好的夫婿,讓她一生受寵。
“朕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既然知道只是有喜,那我就放心了!睍以虏耪f完便穿上錦履,就要繼續忙其它的事了。
“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李雋急得在旁邊團團轉。
曇月瞥了緊張兮兮的李雋一眼,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爱斎皇且タ纯磩偛艑W生練習的書法,方才大夫不是也說我身子很健康,就算是有喜了,也不用躺在床上一議人服侍,你該知道我也不會那么做!
“唉!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了!崩铍h聽曇月這么一說,也冷靜下來了!拔抑幌M隳芏嗾疹櫳碜,不要太累!庇心膫皇帝像他這般低聲下氣的,只求曇月什么也不要做,只要讓人伺候就好。
“我知道。”曇月舉起小手,撫著李雋此時樂不可支的俊臉,有著將為人父的狂喜,不想潑他冷水,但又不得不說:“不管你有什么打算,這孩子都會在民間長大,不要用皇子的身分來稱呼他,甚至將爵位加諸在他身上,這是我僅有的請求,希望皇上能答應!
李雋深深地看著她半晌!澳闩滤麑頃ど细彝瑯拥穆,得面對兄弟閱墻、自相殘殺的窘境對不對?”
聽了,曇月沒有回答,等于默認了。
“那天我跟你說了四哥意外死亡的真相,你不只嚇到了,也更加堅定不入后宮的決心,因為不管將來是孩子去殺自己的兄弟,還是被自己的兄弟所殺,都不是你愿意見到的事!崩铍h也撫著曇月的面頰,望著那雙泛紅的秀眸,如今的他已經懂得她的心,能體會她的苦衷!澳銓幵杆麄冎皇莻普通老百姓,也不入帝王家!
曇月喉嚨微梗。“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難道你經歷的還不夠多嗎?會希望孩子將來也面對那樣的悲?”
“我當然不希望了!崩铍h輕笑一聲。“這點我可以保證,不管是男是女,都讓孩子跟著你,至于將來的事,就看他們有沒有出息了!
聽李雋這么說,曇月也就相信了!澳蔷秃茫阋苍摶貙m去了!
“就只有你會趕我走。”李雋覺得自己不像個丈夫,倒像是她的面首,每次共度過春宵,天還沒亮,曇月就催他回去,好像他不能見人似的。
“要是真能趕得走就好!睍以滦谎邸
“那當然是不可能了,我這輩子可是跟你沒完沒了!崩铍h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拔颐魈鞎䦷t一起來看你,讓太醫看過我才能真的放心。”
“好!睍以轮谰退悴蛔尯⒆酉碛刑貦啵伤吘惯是皇帝的親生骨肉,必須慎重其事,確保胎兒平安,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了。
李雋踏出長孫府的大門,想到曇月懷了他的龍種,這事肯定不用多久便會傳開,就算想保密只怕也難。原本這里他只派了兩名禁軍喬裝打扮,在附近暗中保護,看來得再加強,以免有人要對曇月喝她腹中的胎兒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