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貔他……
會嗎?可能嗎?霓姐看錯了吧?
金貔只是因為全荒城里僅認識她一人,才會如此……依賴她?
依賴?
神獸心里沒有這兩個字,只有別人依賴他,他不曾依賴過誰。
他會專注地看著她,是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
“不過……我很懷疑你看得懂,就連北海暗戀你長達數年,用了與金貔相似的眼神望著你,你八成不知道吧?”所以罵她駑鈍絕對有道理。
“咦?”云遙又被云霓補上的這句話嚇到。她木訥發傻,圓圓大眼眨兩下,神情尷尬!澳藿隳闶钦f……北海他喜歡我?”
“你不知道?”北?吹剿姆磻欢ê茈y過,愛上遲鈍型的小笨蛋,算他不長眼。
“我不知道……我以為大家都是好哥兒們呀……我甚至以為他喜歡的是棠棠!蓖趵喜业男¢|女,身長七尺強壯有力,常和北海一塊騎馬拼輸贏。
可憐的北海,一顆心慘遭踐踏。
提到北海,云遙又是一聲低嘆。
“北海此時還在山里找我吧……我該怎么辦?我想讓他知道我很平安,我沒有在深山里失去蹤跡,叫他別再慌亂尋我,盡快下山與北洋、美凈會合,三人一塊回來荒城,不要擔心我……”偏偏她完全無法與北海聯絡,心里著實煩憂。
“憑神獸大人的本領,要在一座山里找到北海,不是難事吧?”與其焦急掛心,何不求助于金貔?
“問題是……他不要呀,每回提到下山找北海,他就生氣,我向他保證我找到北海就馬上回去,他也不肯,我不懂他為何這么討厭北海!痹七b一臉苦惱卻找不出解答。
云霓一聽便明白了。
金貔不是討厭北海,而是討厭云遙身邊出現的雄性人類。
誰說人類與貔貅不同?
誰說人類有的情感,貔貅沒有?
誰說人類以為有些什么的舉動,對貔貅而言,不代表任何意義?
就她來看,貔貅與人類一模一樣。
一樣想獨占。
一樣有私心。
一樣挨不住心上人提出懇求,而愿意千里迢迢來到荒蕪之城。
一樣的……
會吃醋。
接連數日的晴郎好天氣,勤奮認真的荒城城民趁機修補屋舍及羊柵,堆積糧草,晾曬可以久藏的肉修和硬饃餅,絲毫未因風清氣爽而懈怠偷懶。
金貔停留的時間僅到今天為止,他比原先預定多待了兩日,陪伴云遙走遍城內每處角落,全城的百姓他幾乎都見過。有些熱情點的城民見他與云遙一塊出現,猛塞給他們好多食物,有些則邀他們一塊吃頓便飯,有些送給他們暖和的雪綿毛織物,盛情熱絡,教他相當不習慣,卻并不討厭,因為他們的笑顏感染了云遙,她笑得比他們更燦爛開懷。
他喜歡看她笑。
她在她自己的家鄉好快樂,他怕這份快樂,會讓她決定留在這里不走。
他不想再多留,也不想她總是四下無人時,才敢偷偷摸摸抱他。
所以他要走,回到他自己的貔貅窩,回去后,他才會覺得她是完全屬于他。
大批城民放下工作,特來恭送神獸離開,他這輩子……沒被如此多人同時下跪磕頭,送他一路好走。
他站在那里,遲遲沒有咻一聲變不見,俯身跪地的眾人腳都發酸了,荒城的風,吹拂耀眼金發及他一身衣袖,他仍是一動不動。
因為某一只家伙站錯了位置。
某只家伙沒有站在他身邊,等著跟他一塊回去,而是藏于她爹娘背后,雙手絞袖,目光游移不看他。
這是什么意思?
她不跟他走?
她要留在爹娘身邊?
她把他利用完,就準備趕他回家去?
金貔不悅地瞇眸,用凜冽目光要瞪得她摸摸鼻子乖乖踱回他懷里。
她沒有,臻首壓低低,躲在雙親身后,像只見著貓的耗子。
他幾乎快瞪穿她,她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灼熱的注目。
他沒有開口要她一起走,所以她不敢自作主張,大喇喇往他身旁站,怕遭他冷言驅趕,說著他不需要她陪他回去?s藏于爹娘身后,如果他轉身飛騰離去,獨留她在這里,她也不至于太難堪,還能在眾人瞧不見的角落偷偷抹淚。
“走!
巨大影子籠罩云遙,早已聽慣的嗓音,以及伸到她面前,那只泛有淡淡金色熒光的大掌。
她猛地抬頭,看見金貔,她帶著愕然,被他從爹娘身后拉出來。
“金、金貔,你……”
仍要她陪他回去?
而不是覺得她很累贅,想快快擺脫掉她?
他還……希望她繼續愛他?
“回去了!彼贿@么說,卻教云遙逐漸紅了眼眶。
“我……我沒有收拾包袱……”沒有把握他要帶她走,所以她兩手空空。
“快去!彼砰_她,任由她破涕為笑,眼紅紅鼻紅紅的模樣無比可愛,三步并兩步飛奔回房,胡亂塞些換洗衣物、食物等等,心急著要快快回來。
等待云遙的這段時間里,云漢雨臉超臭,一點都不茍同女兒為何得跟這個男人回去,他同時亦不滿女兒急乎乎打包行李,當著爹親面前要跟男人跑。若不是云霓幾天前將云遙與金貔的不平等條件交換——她允諾為金貔刷毛刷一輩子,金貔答應到荒城逛幾天——告訴他,他現在不可能吞忍下這口怨氣,任憑金貔視人家閨女的雙親如無物,說要打包帶走就帶走!
倒是云夫人不改其優雅婉約,笑容淺淺溫煦,款步來到金貔面前,金貔的目光落在云遙跑走的方向,等待她待會兒再從那里喜悅地奔來,奔回他身邊。
“我家遙兒性子魯莽,還請神獸大人多多海涵及照顧。”云夫人的聲音,喚回金貔瞟遠的注視,他不擅應對,并未立刻回答“放心,我會”之類的保證,云夫人慈靄一笑,不以為意,又道:
“遙兒看似大而化之,實際上心思細膩溫柔,充滿體貼他人的善良。雖然乍看下覺得她行事沖動,可她不是任性妄為的孩子,若她有得罪神獸大人之處,希望神獸大人寬容,費些功夫去理解她做的事,說的話,別急著責備她……呀,當然也不能太寵她,她會得意忘形的!
云夫人彷佛要嫁女兒一樣,擔心夫家那方嫌棄自個兒愛女的種種缺點,所以事先為女兒說些好話,期盼夫家真心疼愛她。
她接下來還說了不少云遙的喜好,興趣,怪癖——云遙愛吃羊奶泡饃,愛喝溫暖身體的羊奶酒,喝完酒后會愛說話、愛唱歌、愛大笑,最見不得別人流眼淚,聽見悲傷或感人的故事,哭得比誰更大聲,眼淚落得比誰都兇,以及云遙好動活潑,喜歡沐浴在陽光下,有空陪她出去走走……
“神獸大人不食五谷雜糧,但千萬別忘掉遙兒與您不同,她需要吃些食物,一些魚肉蔬果米麥等等!边@回云遙回來,像餓死鬼投胎似的,一天可以連吃六頓,她追問之下才聽云遙說:這段時日里,她只吃果子止饑,所以云夫人特別提醒金貔,人類不是只靠幾顆果子就能活下來。
關于這點,金貔認真地記下。
他確實忽略了云遙與他的差異,他以為人類吃果子,而且吃得不多,加上云遙亦未向他提出要求,他便認為那樣的食物對她已經足夠,此次回荒城一趟才知道,她食量有多大,葷素皆吃,來者不拒,以及——吃相多可愛。
“我知道!边@一回,金貔不只頜首,還出聲回答云夫人。
原來,他害她餓了這么多天……
“不麻煩的話,請多帶她回來看看爹娘,也讓為人父母的我們能放心她的近況!弊詈,是身為娘親的一些些私心,畢竟女兒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是他們騎馬趕路幾天便能抵達之處,更不是女兒受了委屈,包袱一拎就可以奔回娘家尋求安慰的隔壁城鎮。
噠噠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云遙提著兩個不算小的包袱回來了,白咧咧的齒,隨著笑顏飛揚,露出粉嫩唇間招搖,雖然看得出來剛剛哭過,仍無損笑容燦爛。她一點也不知羞,沒像尋常姑娘佯裝矜持,扭扭捏捏露出嬌態,一副急著要跟金貔跑的模樣,引來城民笑覷。
“我好了!”她在金貔面前站定,雙頰粉撲撲的,鬢邊還有汗水,足見她收行李收得多慌亂緊張,怕他等得不耐煩,拋下她先走。
“遙兒。”云夫人將愛女喚來,細細叮囑:“別給神獸大人添麻煩,你不再是孩子了,成熟懂事些,明白不?”
“明白!”云遙想當然耳一定得這么回答,否則定會被娘親叫到一旁,再數落好久好久。
“也要記得收斂毛毛躁躁的脾氣,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乖一點!痹品蛉穗m然仍有許多話想說,末了,只能愛憐地摸摸女兒柔軟的芙顏,再抱一抱她。
“娘,我知道,我會乖的。我過幾天再回來看你們!弊詈笠痪湫⌒÷暤模悄概g的小秘密,至于這個秘密該如何拜托金貔點頭但應,還需要努力看看。
“才剛說別給神獸大人添麻煩,你馬上就忘了!痹品蛉思汆另,不一會兒又哧地與云遙笑成一片。不好讓金貔久候,母女倆體己話只能說到這兒便打住,云遙坐上恢復獸形的金貔背部,緊緊抱牢他,向眾人揮手道別。
金貔凌空飛起時,留下一句話:
“雪,再過五日便會飄降,做好準備!蹦菚r,他的法術便會失效,陰晴雨雪,皆非貔貅所能操控,他僅能暫時影響降雪與否,無法長久。
眾人目送他們離開,云漢雨向愛妻抱怨:
“你干嘛一副送女兒出嫁的樣子?向那只貔貅交待這么多,是要把女兒拱手讓他嗎?”
“我是呀!彼_實是抱著嫁女兒的心情,送遙兒與金貔離去。
細心的娘親,察覺到駑鈍爹親所沒發現的事兒,女兒家的芳心蜜事明顯可見,連人帶心全給了金貔,哪還能留得?
女兒大了,總有一日會離開父母身邊,與心愛之人共組家庭,只是女兒挑選的對象,嗯……有些另類,但女兒愛上了,爹娘又能如何呢?
若金貔對女兒無意,做娘的說什么也會留下女兒,即便慘遭毀約報復亦決不讓步,偏偏金貔待女兒同樣是有心的,她除了支持女兒,別無他法。
所以,她請求金貔善待云遙,憐惜她,寵愛她。
所以,她叮嚀云遙,學習一個妻子該有的本分,視金貔為夫,溫順賢惠。
“沒為女兒準備嫁妝,算啥出嫁?!”他才不承認,哼。他真的沒辦法接受女兒這么早就跟男人跑呀呀呀——他的心肝小寶貝,為荒城答應了不平等交易,傻丫頭,笨女孩,犧牲這么大,嗚嗚嗚。
可是看見城民因神獸降臨而個個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他又為這個傻女兒好驕傲——但,女兒因此得幫神獸刷毛一輩子,太、太、太慘痛的代價,他只能捶胸頓足,卻無法叫女兒毀約,就怕神獸一發瘋起來,做出滅城之事。
他的寶貝,他的愛女,他的遙兒呀……
偏偏女兒臨行前小臉燦爛,伸手道再見,一點都不懂他這個爹的傷心欲絕。
“嫁妝會被神獸大人吃掉,準不準備有何差別?”為女兒備妥的傳家金飾及翠玉手環,正好是金貔最愛的食物,說不定才剛送出去,他就在半路上將嫁妝當零嘴啃得半點不剩。
“呃……也是……”云漢雨沒想到這一點。
天際那道劃過的金芒,越發渺遠,陽光輝映下,輕緩落下的粉末星屑,閃著獨特而美麗的煌璨,隨著身影走遠,消失于荒城的天藍色蒼穹。
任憑誰都沒有想到。
今日一別,竟是死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