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被他討厭。
她怕受他冷眼相待。
她怕他覺得她煩。
她怕他覺得她不好看。
她怕從他口中聽見對另一個女人的贊賞。
她怕他……不喜歡她。
再怎么懵懂無知,她也不會蠢到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那是愛情。
那是她情竇初開,所綻放出來的愛情之花。
從一開始的交易條件,到現在的情不自禁,她把一出該做假敷衍的戲碼給演成真的了,允諾給他的愛情,不是雙方獲取各自想要的東西之后,便能輕易收回來的虛情假意。
她愛上金貔,愛上一只神獸……
她一方面好喜悅,因為以往她只懂得親情友情,這是頭一次,她碰觸到了愛情,明了心里填著一個人的滋味。時時注視著他,瞧見他面露微笑便忍不住跟著開心飛揚,拉著他一塊踩在綠茵芳草時,他的體溫從指間傳來,她克制不了臉紅心跳,她喜歡在他身邊,喜歡他那雙金澄眼眸凝望著她……
另一方面,她又好惘然,金貔是如何看待她的?他曾是那么直接了當告訴她,他要她的愛,卻不要愛她,這場條件交換中,需要付出感情的人只有她……
他現在仍是這般想的嗎?
他并沒有因為兩人的相處而改變心意?
他……有可能會喜歡她嗎?
她不知道,不敢肯定,無法猜測,金貔待她的態度,撲朔迷離。
不要靠近我!手拿開!別碰我!
這三句話,以及他嚴厲的口吻,刺痛了她,而且,它們還不斷在腦子里放大回蕩,云遙稚氣地捂住耳,想這樣隔絕掉它們——
然而,捂住的雙耳,沒能阻斷金貔要她別靠近的冷言,更沒捂掉此時越喊越急、越來越近的嬌聲呼喚,那一聲比一聲柔媚的嗓兒,叫的正是金貔的名。
“金貔!金貔!”
緊接著,一道炫亮銀光如風刮來,云搖捂耳的雙手連忙護住險些被閃瞎的眼睛,但仍是慢了一步,那銀光來得又快又急,強度猛烈如日,一時之間,洞內晶礦照得顆顆透亮,晶礦棱角反射光芒,一塊傳一塊,整個洞內仿佛陽光普照,沒有半點陰暗。
云遙好半晌眼前全黑,痛得眼淚直流,耳邊不斷傳來女人嬌喊金貔的聲音,她想快快看清楚來者何人,尤其是又聽見接連不斷的啾啾聲,更加驚慌急躁。
到底是誰?!
為什么叫金貔叫得那么甜膩可愛?
還有,啾啾啾是啥?她在啾些什么?!啾金貔的臉或是唇嗎?!
這種時候就算眼睛被閃瞎又怎樣?她要趕緊瞧清洞里的情況——
云遙抹干了刺痛的淚水,逼迫自己快快適應強光,幸好近來被金貔渾身千條瑞氣給磨練得相當習慣,她揉揉眼,慢慢看見光芒中恢復窈窕娉婷的纖纖身影,然后,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疊在一塊——
眼前兩個人疊在一塊——
金貔和另一個女人疊在一塊呀呀呀呀——
一金一銀,揮霍美麗光芒,他閃,疊在他身上的女人更閃,銀色發絲狂野披散,無可比擬的銀白流光,自發根到發梢,全滑到金貔的頸邊,與他的金發交融在一塊,金的絲、銀的絲,毫無突兀感,合該它們便是一體。
她捧著金貔的臉龐,紅唇吻住金貔的嘴,又吮又吸,饑渴的猴急模樣,好似覬覦金貔幾千幾百年一般。
那正是啾啾聲的來源。
不是每只貔貅都是金色,我們偏好吃的財寶,會影響我們的毛色,例如銀貅,她便是只銀白色母貅。
云遙立即想起金貔說過的這句話,那只跨坐在金貔身上的銀發女人身分昭然若揭。
銀貅!
金貔沒說錯……
一言難盡。
真的,一言難盡。
云遙完全詞窮,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那位……美?不,這個字太膚淺太貧乏太侮辱銀貅了,她努力壓榨腦力,也想不到更合適的詞兒。
她……好美哦。
一頭銀細發絲,柔軟滑膩,襯著絕艷精致的芙蓉面,她眉若濃銀,彎似柳葉,眸色晶銀深邃,宛如上好銀礦,此時正迷蒙染霧,半掩在陶醉的銀睫底下,直挺的秀鼻猶似神人捏造,增與減,都顯不足或太過,薄而亮的嫩唇,緊貼金貔的嘴,粉紅小舌逐漸探出,要鉆鑿侵犯金貔的唇間,徹徹底底吻遍他口中每一寸。
跨坐在金貔的身姿,裙兒因而高高撩起,露出白玉似的纖裸長腿,娉婷艷美的養眼模樣,看傻了云遙。
俊男美女的相擁奇景,雖教云遙忍不住贊嘆,她一邊驚艷抽息,一邊癡呆發愣。如天作之合的一雙璧人,此生有幸見到,祖上積福、祖上積福吶——吶什么吶呀?!她她她她她在吻金貔耶!
胃里一股莫名澀意爆涌上來,融化所有驚嘆,云遙哪還有心緒做啥思考,她撲奔過去,由銀貅唇下救回金貔。
金貔與銀貅同時看向她。
銀貅眸里有吃驚,意外在金貔的洞里看見另一只生物,金貔討厭有人打擾,他總是獨來獨往,不與誰深交,那這矮冬瓜是誰?
金貔眸里亦吃驚,她緊攀他的方式,像極了不許誰碰觸她心愛物品,他的手臂,被她抱在胸前,女性柔軟如綿的胸脯,隔著衣物,碰觸著他,撩勾獸的一股本能,特別又是在非常時期,一切變得敏感而薄弱……
“你養了只人類當寵物?”與金貔的金光不同,銀貅甩動長發時,點點銀亮揮灑而出,她白皙絕艷的花顏透著紅潤色澤,深銀的眸,好奇地將云遙看上好幾回。
“她不是寵物。”金貔的聲音較平時更低更沉,他不敢看向云遙,怕看了就失控,于是眼神瞟高,瞧都不瞧云遙半回。
“食糧?”銀貅挑眉又問,問完,自己又回答自己:“不對呀,貔貅又不食肉,養個人當食糧沒道理呀!
“你來做什么?”金貔沒興致將云遙的來歷介紹予銀貅,更毋須向銀貅交代任何事,她不請自來,還敢問東問西?!
“我來做什么?你忘了嗎?我來和你生小貔貅的呀!”銀貅賞他一眼“你裝啥傻呀?公貔母貅在一塊還能做啥?!”的鄙夷目光。
“呀——”發出尖叫的人,是云遙。
生、生、生小貔貅?那、那、那不就表示……
金貔銀貅是一對兒?!
這好像沒啥好驚訝的……貔貅本來就是一公一母組合而成,況且他們兩人好相襯,男的俊女的艷,生下來的小神獸定也可愛漂亮,繼承了來自于父母的優良血脈——不、不對不對,她腦子里干嘛幫他們勾勒出未來孩子的模樣?!揮掉揮掉快揮掉!
銀貅纖纖藕臂疊掛在金貔頸后,噘高紅唇又要吻他。
“快點快點……我忍不住了,你應該也是吧?”
銀貅嗓音軟綿如糖,帶著魅惑勾引。教人酥骨的呢喃,讓云遙渾身哆嗦,她看見銀貅貼吻著金貔的面頰,灑落輕吻,頓時快要呼吸不過來,但金貔并沒有嚴正推拒銀貅,她甚至看見銀貅細啄他唇瓣時,他緩緩閉上眼,似享受、似品味,回應了銀貅。
接下來,兒童不宜。
云遙瞪大眼,木愣站著,眼前兩人也不介意她瞧,若要說哪方羞赧,恐怕只有云遙一人吧。
她想叫金貔不要吻銀貅,好想好想,幾乎要扯著他的袖,哀求他……
可金貔不像曾經拒絕她時那般拒絕銀貅,他沒推開銀貅,被云遙攀緊的手臂甚至毫不在意她還環于那兒,勾摟銀貅纖盈細腰,讓兩人之間不存空隙及阻礙。
阻礙。
云遙領悟到,原來那兩個字,就是指她。
“呃,我、我先到外頭去……”她沒有權利繼續待在洞穴里打擾別人恩愛,而她說的話,在場也沒人有空去聽吧?她站在這兒好礙眼,只好默默退了出去,將洞穴留給金貔銀貅。
她像逃命一般,跑得好遠好遠好遠,遠到回頭也瞧不見山洞。然而再遠,仍是在這處與世隔絕的寧靜仙境之中。
她一逕奔馳,跑過綠茵草地,跑過白木森林,跑過崎嶇石路,到達盡頭。
云遙上氣不接下氣,雙腳一軟,癱坐在崖邊盡頭。
下頭是深不可測的厚重云海,云海下頭便是她及北海他們一路爬上來的山峰,這里凡人無法爬上來,她也下不去,她試圖分神去注意云海有多美,試圖去感受日光有多暖,試圖去擔憂荒城現在的處境,偏偏她更加在意的,是此時此刻洞穴內那兩個人……
明明身邊就有那么美的銀貅在,為何還要留下她,說什么要她愛他?他想嘗嘗愛情的滋味就找銀貅呀!銀貅都愿意與他生小貔貅了,難道會不愿意愛他嗎?
大概只剩她一個人還傻呼呼地每天努力思索該如何愛他,把這件事當成人生中最重要的煩惱——
難怪金貔說,人類真蠢,而她,是人類中最蠢最蠢最最蠢的一只!
他一定不稀罕她的愛,因為連她都不知道什么是愛,她長得更沒有銀貅一半美,她甚至非他同類!
他不需要她了吧,都有了銀貅呢……
云遙的心窩被什么給螫了一下,疼得發酸,她深深吸氣,告訴自己:現在感受到強烈失落,是因為她沒有辦法為荒城帶回一絲希望,而不是為了其他……
騙人!她在騙她自己!
她嫉妒!她嫉妒銀貅!嫉妒得不知如何是好——
時間,漫長得像經過幾輩子,她呆呆坐著,見腳下云浪緩慢涌生,那般清靈美景,平息不了她翻騰紊亂的心緒,她根本無心欣賞,只要一思及金貔銀貅的擁抱,她就想哭,就想號啕大哭……
不要抱銀貅……
不要吻銀貅……
不要愛銀貅……
不要不要不要……
我……
云遙倏地想起一件事。
他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過,共處了這些日子,他不知道她姓何名何。
他不在意這種小事。
關于她,他一點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