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桌上不單有魚香肉絲、麻婆豆腐和辣椒炒蛋,還有烤排骨、蒜香肉末、竹筍燒肉,張家屯的人家,就算過年也未必能吃得如此豐盛,更別提這一桌還是出自戰君澤之手,越發讓眾人驚訝得連連贊嘆。
韓柏川來前,特地上酒樓打了幾斤酒,熱絡的拿出來后,一伙人開開心心的動了筷。
戰君澤替張秀才和韓氏夫妻空了的酒杯添上酒,席間話不多,但態度看得出尊重。幾杯黃湯下肚,眾人也沒了一開始的拘束。
張業看著自己的爹已喝得一臉通紅,出聲勸道:“爹,夠了。”
張秀才揮了揮手,表示無礙,今日開心難免多喝了幾杯,但酒足飯飽也得說說正事,他與韓柏川對視一眼后,說道:“今日正好韓大夫和韓夫人也在,我就倚個老,說句話!
張沁玥正逗著田忻懷中的小寶,聽到張秀才的話抬起頭,難掩好奇。
張秀才問道:“你們倆盤算著什么時候成親?”
戰君澤沒說話,只是掃了張玥一眼。
張沁玥一愣,這是要她來解釋?見戰君澤一如過往一派自若的拿著酒杯喝了口酒,忒會裝模作樣,她無奈之余,老實說道:“我盤算著來年開春成親!
張秀才又問道:“這是阿澤的意思,還是你的?”
“我的!
“胡鬧!”張秀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中秋才過,還有大半年的光陰才要成親,你便將人給帶進屋,與他共處一室,名聲還要不要?”
張沁玥知道張秀才是個讀書人,向來知禮重儀,所以面對他的指責也只能低頭放軟,“不過是大半年的時間,我們又有婚約,旁人說三道四,我不放在心上。”
“這可不成!睆埿悴艙u頭,“韓大夫,玥兒稱你一聲師父,你也該出聲說說,這事兒是否妥當?”
韓柏川立刻附和,“自然是不妥。”
張沁玥聞言,不由得有些傻眼,怎么師父也這樣?
田忻見情況有些嚴肅,忙將手上的孩子抱緊些,不讓小寶爬去張禮玥那。
張秀才摸了摸胡子,語重心長的說道:“在邊疆,尤其是些貧瘠山村,能吃飽穿暖都得用盡心力,對禮教也無法有太多要求,有些人沒錢討媳婦,隨意從外頭買個女人,也沒拜堂,就這么過日子的也不是沒有,但戰副將畢竟年輕,是做大事的人,你對此事不放在心上,卻不能不顧大人名聲!
戰君澤在張沁玥耳朵邊說的最多的就是最不耐煩繁文褥節、旁人目光,所以與他談名聲,他壓根不會在乎。
她水亮的眸子看向戰君澤,縱使他對外人向來少言,此時也到了他出馬來回應老人家的時候了。
戰君澤對她頷首,自然不會讓她失望,他嚴肅著一張臉說道:“大爺言之有理,名聲高于一切。”
此話一出,張沁玥差點被口水嗆到,懷疑自己聽錯了,呆愣的望著他。
戰君澤看到她傻乎乎的模樣,嘴角不由得上揚。
這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讓張業心中又升起被算計的感覺。
“有大人一句話,今日我便托個大,”張秀才笑道:“趁今日韓大夫和夫人都在,給你們作個主,當個見證。畢竟你倆年紀也不小了,就七日后拜堂成親吧!
張沁玥倒抽了口氣?這未免也太快了……
“可是……”
“大爺果然睿智,”戰君澤直接打斷了張沁玥的話,“流言足以殺人,不能不慎。”
張沁玥眼角一抽,這話出自口口聲聲說最不在乎流言的人嘴里,實在可笑,現在她再愚蠢也知道自己著了道。
她沒好氣的瞋他一眼,偷偷伸出手,在他的腰上一擰。
戰君澤不痛不癢,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輕聲說道:“我只是擔心你。”
她的身子微僵了下,心中的不滿因為這簡單的幾個字而消去,手一松,抬頭對上他深邃專注的眼神。
戰君澤確實不在乎流言,但經過李代海一事,他不愿自己一不注意就讓她置身危難中,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成親,將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程氏也覺得親事辦得太過匆促,只是看到韓柏川對她使眼色,她意會的將反對的話給進肚子里,不過她心中有了主意,就算簡辦也不能委屈小倆口,顧不得席面還未散,就急巴巴的說道:“老韓,快吃一吃,咱們快回去準備小倆口拜堂的牲禮,順便給毛毛寫封信,姊姊出嫁,他可不能不回來。”
韓柏川知道程氏的性子急,拿起桌上的酒杯,敬了張秀才一杯,“老大哥,你也瞧見了,我家娘子就是這德行,我先走一步!
“韓大夫慢走!睆埿悴藕韧昃疲p手一拱。
戰君澤壓住要起身的張沁玥,自個兒起身親送人到了外頭。
韓柏川讓程氏先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對戰君澤說道:“少爺快進去吧!
“今日多謝師父!
程氏在馬車上聽了,還有什么不明白,這根本是算計好的,要將這門親事盡快定下,她原打算要問個清楚,但又想,人都住到了一個屋檐下,早點定下名分也好,倒也不糾結了,只不忘對著戰君澤提醒道:“少爺,這兩日得空可得帶玥姊兒進城一趟,雖說是簡辦,也得給人家姑娘家買些東西,別委屈了人家。”
戰君澤點了點頭。
程氏滿意的一笑,這才與韓柏川一同離去。
送走張秀才一家之后,張沁玥也沒進屋去收拾,而是走到了后院。
張家屯的夜很靜,她在后院看著依靠在一起的一驢一馬,而桂花開了,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香氣。
戰君澤洗好碗筷,收拾好屋子,這才到后院找人。
看著她發呆似的盯著院中的桂花樹,他從她身后環抱住她,“第一眼見你時,你身上便帶著桂花香氣!
她低下頭,手覆在他環在她腰前的大手,“阿洛從小就愛搗鼓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兒,這棵桂花是死去的張大爺小時候就種下的,如今開得好,每到秋日滿園花香,阿洛有一年拿來做香脂,自個兒用,也給我用!彼谥姓f的“張大爺”是指張漢。
戰君澤聞言,腦海中浮現了張洛的容貌,他是沒聞過張洛身上有什么香氣,不過他那張臉……“自小就愛美,難怪長得像個姑娘似的。”
沁玥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他做的脂膏再好用,也改變不了容貌,他的長相是天生的,男生女相,自小便是個漂亮的孩子!彼僬勂鸬艿,心里依然會疼,他畢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如今有了戰君澤,這份傷痛終會慢慢轉淡,“地窖倒是還放了些他揉拈用來做香脂的桂花香露,但他之前給我留的香脂已經快沒了!
她語氣中的遺憾讓他的心一緊,他將她輕輕的轉過身,低頭瞅著她,“有香露,再找人做便是!
她微斂下眼,幽幽的道:“就算如此,也只是相似,永遠不會一樣……”
戰君澤不愿看她神情低落,卻也明白,他可以給她一切,除了張洛……
他低下頭,輕柔的吻上她的唇,“這輩子,我會好好待你!
他眼眸中的憐愛沒有隱藏,讓她相信將來不論面臨任何苦難,都會有他在一旁。
“我本想將親事定在開春之后,是因為村長的兒媳婦李春花,我懷疑她盜賣公糧!
戰君澤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處置李代海前,他已派人查明前因后果,李春花與其子是幫兇,難辭其咎。
他向來不是個大度善心之人,與其耍嘴上功夫,他更相信手中的刀劍,他沾染的血腥殺戮不少,多一人少一人,對他而言并無不同,只是在張沁玥面前,他想隱藏本性,不愿她與旁人一般對他心生畏懼,但他骨子里還是個狂人。
他的大手輕輕撥著她的發,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狀似不以為意的開口,“說清楚!
“村里公倉的地窖里一年四季都儲存不少糧食,是為了天災來時,村民得以安然度過。冬日時,蔬果本就少,城里的商戶、酒樓或有錢人家為了吃口巧,都愿意花大筆銀兩買蔬果,若是遇上寒災或是大雪多日,價格會更高,李春花貪財,這么些年肯定從中買賣得到好處,嘗了甜頭,今年肯定也不會放過!彼晕⒖鄲赖目粗,“我不想任她糟蹋村民的辛勞,偏偏我與你成親后便要前往嘉峪關,所以才想著可否等捉住她的小辮子后再成親!
他彎下腰,鼻尖都要挨上她,“就憑你這小胳臂、小腿的,還想捉人?”
他嘲弄的語調,令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他揚了下嘴角,在她緊抿的嘴上親了一口!斑@件事交給我!
她原想反對,但思及他說一不二的性子,也由不得她,便乖巧的點頭,“好!
他最愛的便是她像個孩子般可人乖巧,他環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抬起,讓兩人的臉一般高,他克制不住的又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我得跟你說個事兒!
她雙腳懸空,有些心驚膽跳,只能用雙手撐著他的肩頭。
“這次回來遲了幾日,是因為我在京城救了個人,她是平王的閨女,瑤華郡主!
張沁玥雖沒見過平王,卻也知道他是當今圣上的七弟,當年皇子相爭,平王助當今圣上登基,從龍有功,受封平王,封地就在西北,駐守晉州,離甘州城約一日的路程,只不過五年前涼州寒災,平王未能即時控制實情,反被屬下欺瞞,最終被圣上降罪削藩,從封地返京。如今西北各州城才會由朝廷指派的將領守衛,就如同土皇帝似的,只是戰君澤透露的訊息令她心中隱隱不快,“聽來是英雄救美,實為美談!
她臉上的神情取悅了他,“就知你心眼小,我便先向你坦誠,以免日后從旁人口中得知,耍起脾氣!
說得她很不懂事似的,她推了推他,要他放她下來。
他卻不放,繼續說道:“所以你就趁著這次有人替你作了主,快快跟我成親拜堂,把我定下來。別管李春花還是李杏花的事兒,不然等我被旁人搶走時,可有你哭的時候!
張沁玥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你這是在告訴我,郡主真對你有意?”
他點頭,卻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他向來好惡分明,縱使是郡主,他不喜,也沒給她顏面,執拗堅持自己已有婚約在身,郡主鬧得滿城風雨,事情還未了斷,那時他收到了韓大夫的信,便不想理會,立刻連夜離開京城。
“所以今日張大爺和師父會突然要我們趕緊拜堂成親,是你已經先給他們通過氣?”
戰君澤被猜中心思,不見心虛,反而一臉贊賞,“我媳婦兒是個聰明的。”
她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算計她竟還洋洋自得。
她可愛的眼神讓他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以后若有機會遇上她,她不知進退,你也無須給她顏面!
張沁玥咕噥著道:“人家可是郡主!
“可是你是我媳婦兒,我的功勛是戰場殺敵而來,我的妻子不需要因為我而向他人低頭!
他不可一世、理所當然的回答,令她忍不住笑了。
“郡主刁蠻,但有個明理的父王壓著,只要有理,你教訓她,我保你無事,若她真敢動粗,你就打回去,別讓人給欺負了!睉鹁凉商幚硎虑楹芴孤室埠芎唵危褪且粦T的粗暴。
看著他堅定不移的目光,她點點頭,心中滿是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