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琛坐在首座,福泰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舉杯邀請與會賓客飲酒。
“來來來,在座的都是本王的貴客,本王敬大家一杯,今晚咱們不醉不歸,大家盡情的喝!
“多謝安王爺!迸c會眾人一起端起酒杯回禮。
喝完一杯后,有人起身敬酒,“下官敬安王爺一杯,祝賀安王爺喜獲麟兒!
接著陸續有人跟著起身,“下官也敬安王爺!
路景琛開懷大笑,“好好好,各位大人有心了,請坐!卑餐跸ハ乱延袛得麅号,這是他的第六子。
酒筵開始,今晚請來了不少歌姬舞娘助興,首先登場的便是春曉樓的頭牌巧煙姑娘。
她穿著一襲紫色薄紗舞衣,頭戴輕紗,腳踝和腰上都懸掛著鈴鐺,領著數名舞姬在場中翩然起舞。
曼妙婀娜的身姿,靈巧輕盈得猶如飛天仙女,看得眾人目不轉瞬。
她扭頭旋腰之時,嫵媚眸光順勢拋向在場眾賓客,勾走了不少人的心魂。
她旋舞著的身子,隨著琴、鼓的樂音旋律越來越快,最后眾人都要數不清她究竟轉了幾圈,轉到最后,她倏地兩腿橫劈,十指宛如蓮花高舉,下顎微揚,風情無限。
路景琛鼓掌贊道:“好!巧煙哪,你今日這舞真是精彩,來人,打賞!
“多謝安王爺!鼻蔁熜τ钠鹕恚A藗身后退下。
這不是她頭一回來安王府,這一年來,只要安王府有宴會,泰半都會請她過來助興。
她退下后,樂師們演奏了幾首曲子當做串場,接著登場的便是寒露。
因為路景琛點名要聽“長相思”,她彈奏的正是這首成名曲。
她纖纖柔荑開始撥動琴弦,便帶領著眾人沉浸在琴音中,心緒隨之起伏,當樂音停止,曲調的余韻仍在眾人耳邊回蕩,靜默一瞬,熱烈的喝采聲才傾瀉而出。
“精彩、精彩!這是我聽過最精彩的曲子了!
“真是絲絲入扣、震蕩人心!
聽見眾人對她贊不絕口,辛再思卻眉峰緊鎖,因為他發現五皇子路景琛在她彈奏之時,便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毫不掩飾對她的欲望。
他猛然想起先前朱渺對他說的話——
像她這般的姑娘,別說是我了,只怕有不少人已對她動了心思。
他不愿見她成為任何男子的姬妾,她雖出身青樓,但她值得更好的對待,若非他已娶妻,他……
一念及此,辛再思猛然驚住,急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這首曲子確實精妙絕倫!甭肪拌∑鹕碜叩胶睹媲,面帶笑意的詢問,“本王聽說這首曲子是你自個兒譜寫的,可有此事?”
“是。”寒露低首回道。
“你年紀輕輕,便能譜出這么動聽的曲子來,實在是難能可貴!彼掌鹚氖。
她吃了一驚,嚇得抽回了手,藏在背后。
見狀,辛再思不自覺的站起了身。
涂國舅不禁低斥,“再思,你要做什么?”
他方才已留意到,當女婿見到這名青樓女子時,神色便有些不對勁,他素來溫文爾雅、性子內斂,鮮少這般情緒外露。
路景琛并未對她的舉動感到不快,呵呵一笑說道:“是本王唐突了,來人,賞寒露姑娘十兩黃金!
“謝安王爺!焙陡A藗身后,便匆匆退下。
見路景琛并未再對寒露做什么,辛再思神色一緩,才重新落坐。他知道自個兒不該對她的事太過關注,卻罕見的無法控制思緒。
涂國舅看他一眼,辛再思是他的女婿,見他對別的女子這般在意,他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么。
寒露惴惴不安的退回席位后,悄然瞬向辛再思,卻見他低著頭逕自喝著酒,也不曉得有沒有看見方才的情景。
直到宴席結束,寒露都未能再與辛再思說上只字片語,在可兒和幾名隨行的婢女陪同下,返回云鵲閣。
辛再思與涂國舅一塊離開,兩人坐在馬車里,涂國舅意有所指的試探道:“你若有意想納個小妾也無妨,不過那寒露姑娘是安王看上的人,你可別同他爭!
“岳父誤會了,我無意納妾!
“可我瞧你對寒露姑娘似乎頗為在意!
辛再思解釋,“我只是欣賞寒露姑娘的才藝,未作他想!毙睦镫m有些異樣的情思,但他確實從未動過要納她為妾的念頭。
涂國舅順勢再次暗示道:“她的確彈得一手好琵琶,也難怪安王會對她動了心思!
辛再思不會聽不出岳父話中有話,他摸著衣袖里的那只木雕鳳凰,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屋外秋雨綿綿,從昨兒個深夜下到今早猶未停。
寒露站在窗邊,望著外頭朦朧如煙的雨景,回想著昨日在安王府里與辛再思相遇之事,他們面對面站著,就離得如此近,但他的心卻離她有如千里之遙,外頭的秋雨仿佛也跟著落在她心上,涌起陣陣悲涼。
可兒沏了壺熱茶進來,見她站在窗邊,上前勸道:“寒露姑娘,雨飄進來了,別站在窗邊,免得受涼了!
寒露難得有些任性的道:“可兒,你說我能不能大病一場,然后睡他個幾天幾夜不省人事?”
可兒沉吟了下,揣測道:“寒露姑娘該不是昨晚被安王爺嚇到了吧?”
“安王握著我的手時,瞧著我的眼神怪可怕的。”此時回想起那種感覺,仍覺厭惡。
“我瞧他是對寒露姑娘動了心思。”安王身為五皇子,自恃身分,平常在人前是不會如此失儀,怕是她昨兒個彈得太好,令安王動了心。
寒露絲毫沒有因為被皇子看上而欣喜,反倒滿臉驚恐,“他該不會強擄我到安王府,然后把我鎖在府里頭逼我就范吧?”
可兒笑道:“您把安王想成什么人了?他是堂堂五皇子,還不至于這么下作。就算想得到您,也會用別的法子,哪里會強行把您擄走!
尤其此刻皇儲之爭正激烈,那些皇子哪個敢在這當頭犯事,這豈不是落人把柄嗎?
“我瞧戲曲里不都是這般演的嗎?某個達官貴人瞧見中意的姑娘,便公然強搶回府,囚禁起來!
“咱們這兒可是天子腳下,是有王法的,誰敢這么公然亂來?”見她輕吁了口氣,可兒笑著接著再說:“要做,也是暗著來。”
這話讓寒露又緊張起來,抓著她直問:“那他們會怎么暗著來?”
見她似是真嚇著了,可兒趕緊安撫她,“寒露姑娘別緊張,您現下可是咱們云韻閣的頭牌,姜媽媽守著您都來不及,哪會讓人對您使壞心眼,您只管安心留在云韻閣就是!
聽她這么一提,寒露略略放下心后,托著腮,一臉苦惱的嘆道:“唉,自古紅顏多薄命,我娘真不該把我生得這般才貌雙全、人見人愛、我見猶憐……”
見她又開始逗了,可兒吃吃笑著。
這時外頭有個丫頭過來通傳,“寒露姑娘,姜媽媽請您去見一位客人。”
寒露訝問:“噫,這時候不是還沒開門迎客嗎?”
可兒也狐疑問道:“小燕,可知來客是誰?”
丫頭搖頭,“姜媽媽只讓我請寒露小姐過去,沒說是誰!
寒露快速梳妝更衣后,在可兒的陪同下來到琉雨軒,一發現來客竟是辛再思,她很是驚喜,但沒忘記先讓可兒到外頭候著。
她沒想到他會特意來看她,情不自禁的快步走近,“再……”她脫口就要喊出昔日的稱呼,然及時想起此刻的身分,這才改口喚道:“辛公子!
她清艷的臉上綻開明媚的笑靨,水眸彎成月牙狀,美得不可方物,讓辛再思一見便移不開眼神。
“寒露姑娘!
她含蓄的悄悄收斂了幾分喜悅之情,“辛公子今日怎么有空來看我?”
“我想為寒露姑娘贖身。”他直接說明來意。
她愕住,“你想為我贖身?”
下一瞬,想到什么,她驚訝的道:“莫非你想娶我?”
她神色有些激動起來,歡喜的想著,難道他忘了過往的事,卻對她仍存有感情嗎?
“不,我已娶妻,無意再納妾,且寒露姑娘蕙質蘭心,讓姑娘為妾亦是委屈姑娘了!
寒露瞬間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心,適才的欣喜之情倏地凍結。是了,她差點忘了,他已有妻子。
“那……你為何要為我贖身?”她抑下失望,澀然的問。
“我想寒露姑娘淪落青樓必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姑娘驚才絕艷,我不忍見你留在此處,貽誤了終生,因此才想為你贖身,還你自由之身。”
他忖量著只要她離開青樓,朱渺和五皇子等人便無法再覬覦她,她也能得以安全。
“多謝辛公子,寒露不覺得留在云鵲閣有何不好。在我最落魄之際,是云鵲閣收留了我,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寒露不能就此離開!彼窬芙^。
辛再思眸光溫潤的望著她,“若你只是為了收留之恩,我可加倍付給姜媽媽贖身費當是報答;若你擔憂的是離開云鵲閣不知何去何從,我有一處清幽的院落可供姑娘棲身!
“我們只見過三次,辛公子為何要如此對我?”寒露神色復雜的緊瞅著他。
他溫聲道:“我憐惜姑娘之才,不忍見你留在此處受人輕賤。”
她朝他福了個身,“多謝辛公子的憐惜,但寒露無意離開云鵲閣,辛公子的好意,寒露心領了。”
見她一再拒絕他的好意,辛再思神色微凝,“寒露姑娘可知若繼續留在此處,會遭遇什么事嗎?”
“什么事?”見他神色突然轉為嚴肅,她不解的問。
“也許你會被迫成為他人的姬妾。”不論是朱渺,還是安王,府中都有不少姬妾,他們剛開始圖新鮮,也許還能給予寵愛,但有了新的姬妾進來,寵愛自然會轉移到新人身上,不受寵的姬妾在那樣的宅邸里,日子并不好過。
寒露微笑道:“這點辛公子倒不用擔心。”她相信依云鵲閣幕后之主的勢力,想來是能護得了她周全。
然而辛再思卻誤解了她意思,以為她不介意這種事,眉翼瞬間緊攏,“難道寒露姑娘不在意成為他人的侍妾?”或者……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在不在意豈是寒露能做主?”她幽幽道。她此時不過是一介青樓女子,哪有資格說什么。
“那你為何要拒絕在下的好意?在下保證對姑娘待之以禮,絕無私心,為你贖身之后,絕不干涉姑娘的自由!彼裆嵵氐牡。
聽了他的話,寒露眼里卻泛起一抹酸楚,他方才說他已娶妻,無意納妾,又說他對她并無私心、待之以禮,那么又何必為她贖身呢?只因憐惜她的才華嗎?
“寒露命如草芥,去哪兒都一樣,辛公子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你竟寧愿日后成為他人的姬妾,也不愿離開此處嗎?”見她始終不愿離開云鵲閣,他語氣已有些重了。
他無條件為她贖身,要是換了旁人有此機會,只怕早已答應,她卻一逕推拒,他感到很失望,不得不多作聯想,興許她是等待日后得以攀附權貴的機會。
見他以那種仿佛錯看了她的眼神和語氣對她,她深覺委屈,因此有些負氣的答道:“倘若辛公子來找寒露僅是為了此事,寒露很感激,請辛公子回去吧!闭f完,她沒再多留,轉身離去。
一片好意卻遭她如此無視,一股怒意在辛再思胸口漫開,素來溫潤的面容微露一抹慍色。
寒露一出去,姜媽媽便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如何?我就說咱們寒露舍不得離開云鵲閣,沒騙你吧!”
之前辛再思便先來找她商談要為寒露贖身的事,她有些驚訝,之后很委婉的拒絕了,寒露不僅是云鵲閣的花魁,還有很大的用處,她自然不會輕易讓人贖走她,但他不肯放棄,再取出一張數萬兩的銀票,表明心意很堅決。
她說不過他,索性對他道:“這樣吧,你去問寒露,若是她想跟你走,我就收下你的銀子;若她不肯,還望辛公子別再拿這件事來糾纏!
他當下答應了,那時他心頭只怕以為只要他開口,寒露便會歡歡喜喜的答應吧。
果然如她先前所料,寒露拒絕了他的贖身。
辛再思此刻心思煩亂,沒有心情再多留,只朝她點點頭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