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官紫熏而言,重回闕穆沙身邊的確是很辛苦,但這份辛苦不在于讓她害羞的房第之樂,而是他的過度保護。
他們一路北上,路途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但身為闕家各產業的總舵主,一路上仍有處理不完的公事,沿路還有想要攀附迎合的商賈權貴,盡管機會不多,闕穆沙已盡量讓車隊走偏僻的官道了,但還是會有硬推不掉的邀約,偶爾得停下車隊接受招待住一晚或用一餐的時候。
在他跟那些人周旋應酬時,她便有了自己的時間。
雖然她真的得承認,他對她很好,而且是好得過分,保護得過分!
像是他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曾經在經過下雨后的水洼路段時,直接將她攔腰抱起,跨過水洼。
又像是她要到街上走走或到哪家布行小逛一下時,除了她身后一定跟了一大串人之外,他還會派一對人馬先行勘查清場,只要能用錢包下來的場合,絕對整個包下,禁止其他人通行,因而就會出現長長一條的市集里,只有她跟侍衛、丫頭逛街的詭異現象。
她多次抗議,但這個男人就如同她在云絲村聽到的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盡管只有一只眼,但狂傲霸氣又唯我獨尊,駁斥她的要求時總是一部理所當然、他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她好的樣子,讓她很受不了,真是獨裁者霸道的男人!
好不容易他們離長安城近了,他卻要她先安置在陜西白河鎮的別院里,待他將婚約解除后,再親自接她回長安。
他的第一考量就是要保護她,穆沙府的東廂肯定已被布置成新房,她若此刻入住冷淵閣,張涵湄一定會前來胡鬧,他不認為她有能力應付那位嬌蠻郡主。
官紫熏對這一點沒有異議,一來是近鄉情怯,二來是失憶的她也無法去蹚那一淌渾水,還不如就讓闕穆沙放心的去處理那件棘手的婚事比較好,三來則是她也需要喘息一下。
所以她向他提出了要求,“我想自由的進出別院,不許派人跟著我,尤其是在我們剛進入白河鎮時。這里的人并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安全的,我想象在云絲村一樣,可以自由的做我想做的事!
又來了!闕穆沙一直都明白,失憶的她與過去養在深閨的妻子在個性上有些許不同,但她的獨立與渴望自由的確很困擾他,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將她緊緊的拴在自己身邊,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紫熏——”他一臉為難。
“你要學著信任我,我不想當一輩子的籠中鳥!彼M軐W著信任、學著放手,不然她永遠都要像這樣被這么多人包圍著、保護著,這會讓她無法喘息,她才真的會逃走。
她是要他放開手嗎?他喉頭緊縮,看著她篤定的眼神,不得不承認,過去那個深愛著他、以他為天的紫熏很吸引他,現在這個更有個性、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紫熏更吸引他了。
或許,他真該給她適當的自由與喘息的空間,如果她一輩子記不起過去的事,他也要讓她再一次的愛上他,再一次的把自己的心交給他,他們這一輩子還可以相知相許的相愛下去。
“我知道了,你想出去走走就去走走。”
“太好了,我逛一逛就回來了,頂多是看看這里的織坊,不會太久的!彼尤灰恍。
這是一個貼心的承諾,闕穆沙明白,多名侍衛偷偷的看著他,以為他會下令跟蹤,沒想到——
“派人跟杜大人說一聲,我臨時有事,無法跟他用餐了。”
侍衛們看著主子親自上陣跟蹤,一點也不意外。畢竟是面對死而復生、失而復得的夫人,主子可承受不起再來一次意外!所以他們當然也得小心翼翼的跟上保護哩。
闕穆沙看著官紫熏巧笑倩兮的步出別院,朝熙來攘往的街道走去,他隔著一大段距離,小心的跟著她,他知道他應該放手,不該這么緊張兮兮的,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是她想起她愛他的那一日——或許可以,但絕不會是這個時候。
他并不擔心她發現他,就是吃定了她心軟,他知道就算她發現自己也不會太過苛責,畢竟他沒有封街也沒有派侍衛前后保護,只有他一個人,她應該不會太過計較或生氣。
古樸的街道上,官紫熏愉快的走著,問了路人最熱鬧的街道在哪后,快步的走著,不時的左顧右盼,闕穆沙遠遠跟著她,對她孩子氣的舉動感到好笑,看來他的確把她悶壞了,才會讓她這里跑那里跑的想把握時間,卻也因此暴露了她的跛腳。
他的心不由得一疼,手陡地一握。
“來啊!來啊,活跳跳的魚。
“過來這邊看啊,新鮮的蔬菜!”
“看看看,熱騰騰的現宰羊啊……”
長長的街道上,店家及攤販熱絡叫他喝,招呼著客人。
官紫熏穿梭在熱鬧的人群里,一會兒進布莊、一會見逛糕餅店,又看到賣著生鮮魚肉的小販,心情原本是極好的,但當聽見每家店與客人們閑聊的話題都是同一件時,她的心情開始產生變化。
不像云絲村的封閉,肅王郡主張涵湄成了鬼眼闕穆沙的第二任妻子的消息早已在這里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成親的日子就在半個月之后,聽說闕家長輩們已經緊鑼密鼓的安排相關事宜,待闕穆沙一回京,不必再多費心思就可以等著當新郎倌拜堂了。
還有很多很多的聽說,全是闕穆沙要討老婆的事,這讓她心神不寧,感到莫名的沉熏?萬一,要是萬一無法解除婚姻,還是那個郡主一定要下嫁,不在乎與她這名原配共事一夫怎么辦?
不!她不要,像闕穆沙這樣的男人,就算少了只眼,三妻四妾也不會有人說他什么,但她不要,她不要跟別人共享一個丈夫!
想到這里,她眼眶都紅了,心不在焉的走過攤販,卻沒有察覺到身后不遠處有人在大喊。
“搶劫啊!”
一個高壯身影沖撞過人潮,急促的腳步聲伴隨乒乒乓乓的東西倒地聲響起,隨后一些人追打過來,再加上逃避不及而被撞倒的路人與攤販,場面看來混亂極了。
“哎呀,我的菜……”
“該死,我的古董貨啊!”
攤販們緊急的搶著收貨,又驚又怒的呼聲此起彼落,偏偏有人跌倒了,后面的人閃避不及,摔成了一團,東西也撞碎了一地。
在這一片混亂里,尚未回過神來的官紫熏被一雙有力臂膀給拉到一家面攤旁,她嚇了一大跳,飛快回頭,竟然是闕穆沙。
“你怎么在這里?”
“你認為呢?”
可他的誠實并沒有換來她的諒解,她帶著控訴的雙眸直瞪著他,正要開罵,又見那名粗壯的搶匪還會功夫,竟然打飛了一名要抓他的年輕人,她想也沒想的就推著他道:“你去幫忙!
他連應聲都懶,只是緊緊扣住她的腰。他要守著她,絕不讓她出任何意外,其他人與他何干。
她看出他的想法,不能說不感動,但是她也不能不管其他人!白ニ麑δ銇碚f是易如反掌的事,你瞧他亂竄亂跳的,傷人又傷物,你就幫幫忙嘛!
闕穆沙抿緊了唇,還是不動。
“好!你不幫,我幫!”
官紫熏生氣了,要推開他走上前,他莫可奈何的擋下她,不得不飛身出去抓那個罪魁禍首。
“真是的,這一團亂怎么做生意啊!再不收一收,說不定連吃飯的家伙都要毀了!币慌缘拿鏀偫习暹呥赌钸呌脙蓧K抹布將煮得燒燙的一鍋湯高高拿起,準備收到后方。
同一時間,官紫熏卻驚見有個小男孩直往面攤這里跑過來,在他身后,那名四處逃竄的搶匪正被闕穆沙揪住衣領的做垂死掙扎,手腳亂踹亂丟的,看來是嚇到了小男孩,他才會直直往面攤老板這撞過來。
“嘿,你搞什么!”
老板驚慌的挪高那一鍋湯,免得被撞倒,沒想到男孩沒撞到湯,卻冒失的撞到他的肚子,他身子一斜,唉叫一聲,男孩的頭往上一抬,就見到他手上的熱湯往下傾倒,眼見就要潑到他身上了——
“小心!”官紫熏沖過去推開了男孩。
“天。
在驚呼聲中,一道黑影迅速竄來,及時的抱住了她,她尖叫出聲,以為自己要被燙傷了,急邊的喘著氣,全身泛涼。
周遭的人都看到了,她救了小男孩,但也差那么一點點她就要被熱湯燙傷了,要不是有人不怕死的上前擋住了那鍋剛燒滾的熱湯,緊緊彎身保護著她,這原本的花容月貌怕不是就這么毀嘍。
這里發生的變故讓大家都驚呆了,四周突然靜寂下來,每個人都呆若木雞。
闕穆沙忍著手臂上及后背被燙傷的痛,緩緩放開懷里的人兒,因為極度的擔心與緊張,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她眨了眨眼,緩緩抬頭,在看到竟是闕穆沙舍身護住自己時,她錯愕得不敢置信。
此時兩名護衛急急推開圍觀的人沖了進來,“七爺,你的手1”
兩人自責極了,當他們發現夫人要被熱湯淋到時已飛快的掠身過來,太過混亂的情況阻礙了他們,沒想到主子已先行打飛那名劫匪急掠而至,護住夫人。
宮紫熏臉色發青的移到他們所注視的地方,這一看,霎時慌了,“天啊,你的手——”
過高的溫度讓上等貫鍛粘在他的手臂上,而灑落在地上的湯水還隱隱冒著煙,可見溫度之高。
“快!快沖冷水,快!”她急急的喊道,兩名護衛及旁人趕忙勺來冷水用力幫他沖涼降溫,她眼眶盈淚,動作未停,拚命用冷水沖他的手臂手掌和背部,而看得到的手掌部分己是紅腫起水泡的慘樣。
“你有沒有事?”他關注的眼眸只鎖著她。
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是只想著她有沒有事?!她淚水潰堤,“我沒有事!
他松了口氣,“太好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好后悔,她不該叫他去幫忙的,那么他一定能比她還快速的救走那男孩,也不會因此而受傷。
“別哭,你沒事就好,我一點都不痛!
他忍著痛,溫柔深情的安慰著她,她卻哭成了淚人兒。
“七爺,快回府,我們馬上找大夫!眱擅o衛忍不住出聲,從剛剛熱水的溫度看來,七爺的手臂應該已經全部燙傷紅腫,再不快點處理不行。
“對!我們快走!苯涍@一提醒,官紫熏也急了。
闕穆沙以沒有燙傷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她沒有異議,用力回握,主動的拉著他穿過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百姓身邊,趕回府里。
一行人很快的回到別院,大夫也被請來了。
得到消息的地方官更是驚恐,頻頻致歉,還宜說賊人抓到了,要任憑他處置,他家里有妻兒老母要養……
“夠了!回去做你該做的事。”他簡直快被煩死了。
這留著八字胡的地方官一聽,立刻像領圣旨般的迅速率眾走人。
闕穆沙的權勢,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