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哥!二哥!」譚音興沖沖進來,語氣高昂,「我談成麥家商鋪那筆買賣了!我說了,保證咱們的鹽里面不摻一粒沙子,麥掌柜一口氣便要三百石!」
見到廳里有客人后,譚音的邀功驀地打住,看著沈其名,很是意外。
「沈老爺子?」他一臉的奇怪!甘裁达L把你吹來了?是哪兒不適,特地來找我家媳婦兒嗎?」
沈其名不避諱地說道:「老夫是專程來找三少夫人的不錯,不過,不是老頭子身子有毛病,而是想請三少夫人隨老夫進京醫治病人!
「那可真不巧了,」譚音挑了挑眉。「您也瞧見了,我媳婦兒有孕在身,怕是無法去京城那么遠的地方!
譚樂一聽,立即斥道:「三弟!莫要胡說,這是多大的面子,弟妹自然要隨沈大人進京。」
譚音捏著下巴皺眉!干蚶蠣斪樱幢隳翘荡笕,也不能強人所難是不?」
眾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民不與官斗,他竟然如此說話?
豈料,沈其名卻是點了點頭,手里慢慢撥動茶杯的蓋子,毫不動怒!刚f的不錯,老夫自然不能強人所難,此事也非一時之間能決定,不如老夫暫住貴府,將那病人的病情與三少夫人細說,由三少夫人自個兒決定要不要隨老夫進京,可行?」
他這有商有量的語氣令譚家眾人受寵若驚,他要住下來,焉有不肯之理,這是天上掉餡餅了,是天大的榮幸啊!
不等譚音回答,譚樂、譚譜便一迭連聲地道,「照您說的做!照您說的做!」
他們兩人對此事很熱衷,連忙差人去收拾府里最大、最清幽的院子出來,務求要清靜雅致,伺侯的人也要格外挑選,要挑些手腳伶俐的,絕不可派笨手笨腳的去。
既然兩個兄長都應承了,譚音便將到口的反對吞了回去,他大哥、二哥的面子總是要給的,總不能他們說了要讓老頭子住下來,他打臉堅持反對吧?
他嘻嘻一笑。「老爺子遠道而來,肯定是累極了,這累極之時,睡不著是常有的事,要不要與我喝兩杯助眠啊?」
打從他第一回見沈其名便不覺得陌生,這回再見沈其名,那股他也說不清的熟悉感仍還在,所以,雖然他反對藺巧龍隨他去京城,但他要住下來,他還是挺歡迎的。
「三少爺真是有什么說什么!股蚱涿α似饋,「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譚樂、譚譜見沒他們的事,便借口要去打點沈太傅的住處告退了。
兩人走出廳堂瞬間收起了笑意,陰著臉,一直到進了府里的祠堂之前都沒說一句話。
除了年節,祠堂向來極少有人會來,是個可以說話的隱密之地。
兩人確定沒人跟來之后,閃身進了祠堂,掩上了門,還落了鎖。
老二譚譜較沉不住氣,首先發難!赶氩坏侥茄绢^本事忒大,連太子太傅都引來了!
譚樂蹙著眉!复_實是咱們輕忽了。」
譚譜恨恨地道:「若是讓那丫頭進京醫好了貴人,若那貴人又是貴中之貴,那小子還不知道在爹娘面前要如何得意哩,若讓那丫頭生下的雜種繼承咱們譚家的生意,我說什么都不甘心!偏生嫂子和心荷肚皮全不爭氣,爺爺那老古板又明文規定不得納妾,根本是刻意給譚音那小子鋪路嘛!」
譚樂冷笑一聲。「你我不甘心又能如何?爺爺和爹娘向來都特別疼寵譚音,若他生了兒子,咱們又膝下無子,只能將原本屬于咱們的江山拱手讓給一個外人!
譚譜眼里頓時掠過一抹陰狠。「讓那丫頭生不了不就成了?順道讓譚音那小子摔斷雙手雙腿什么的,最好順便將腦子給摔壞,讓他再也無法進商行做事,免得他發現什么!
譚樂眸光閃動!改敲矗瑒邮直阋,若是沈太傅說服了那丫頭,保不定明后天就啟程去京城,到時咱們想動手也沒機會了。」
「我省得。」譚譜語氣決絕。「大哥放心,我一定將這事辦得妥帖帖,斬草除根!」
各有心思,靜默了一會兒,譚樂又道:「譚音跟麥掌柜談成了生意,你有什么看法?」
「那小子居然跟麥掌柜說咱們的鹽里不摻沙?大哥,若是讓麥掌柜查出咱們的鹽里有摻沙,你說會如何?爹會什么反應?」譚譜干笑了一聲。
「會把咱們兩個親生兒子打死吧?爺爺他老人家肯定會過來補兩棍!顾猿暗恼f道:「有時候我都懷疑咱們兄弟才是撿來的!
譚樂眼皮輕抬,「娘執意將譚音當成死去三弟的替身,久了也成真的,對娘而言,或許是彌補了三弟的空缺,但對我們而言,多個人分家產便是蒙受了損失,再者,譚音的腦子和爺跟爹一樣,轉不過來,他進商行,是咱們的絆腳石。」
譚家握有鹽引,商鋪遍及全國,設立二十六個總號,再把商業觸角延伸到蠶絲、棉花、棉布、藥材、茶葉等方面,富甲天下,而賺錢的主要門路就是在官鹽中夾帶私鹽,在私鹽中摻沙來做買賣,他們的爺爺和爹風骨峭峻,還遵循著誠實守信、千金一諾,自然不會這么做?娠L骨是什么?那是傻子才遵守的規范,若不趁這太平盛世聚斂財富,又如何能享千年萬年的富貴?
何況他們如今又跟對了主子,將來天下是主子的,他們想怎么賣鹽,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主子甚至答應他們,將來天災人禍需籌糧籌款時,他們不必上捐,要知道,五年前的江都水患,譚家便損了一千萬兩之巨,每年在捐賦上花的銀子也總有百萬兩,這些主子全給免了。
所以了,墨守成規之人,實在愚蠢。
一早,譚府的大門便被拍得震天價響,家丁開了門后,來人指名要找三少夫人。
「我們是張員外家的,夫人腹痛如絞,請了幾個大夫都無效,林家商行的夫人說三少夫人醫術不凡,老爺特命我等來請三少夫人去救命!」
藺巧龍并不知那張員外是何人,但林家商行的夫人她是診治過的,當下便應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張夫人肯定是痛極了,張員外才會聽從林夫人之言派人來請她。
「哎呀,今日你二嫂子約我去清安寺上香,我已應了她。」岳氏有些懊惱。
如今她陪藺巧龍出診已不是擔心她的肚子了,而是著迷于藺巧龍一展針灸神技,針到病除,全部人都看直了眼的感覺,一同接受患者家屬的千謝萬謝,她對那種與有榮焉「是我家媳婦兒」的感覺上了癮,一次沒跟到都覺得可惜。
「娘就隨二嫂子去上香吧!固A巧龍對岳氏的神情感覺莞爾,她這婆母真是可愛啊。「又不是很遠,就在城里邊罷了,我自個兒去也行。」
譚音高興地說:「那正好,為夫陪你去。」
他昨日在商行門口莫名其妙被個醉漢攻擊,劃傷了上胳膊,傷口頗深,長達了三寸,不能出力,故此今日在家中休養。
藺巧龍反對。「你是傷者,要好好休養,我自個兒去,有小蝶跟著就夠了!
譚音不以為然。「我是傷到了胳膊,又沒傷到腿,怎么就不能去了?」
丁氏噗哧一笑!溉芎偷苊谜媸曲Y鰈情深,羨煞人也,弟妹就不要再推辭了,讓三弟陪你去吧,再爭執下去,可要叫張員外家的人久等了!
當下兩人不再爭執,連同小蝶,三人一起上了張員外家派來的馬車。
譚音知道張員外家,就在鳳仙大街的南角邊,從譚家坐馬車過去不用一刻鐘,應是屁股還沒坐熱便要起來了。
興許是著急自家夫人,車夫將馬車駕得有些急,譚音覺得顛,怕媳婦兒動了胎氣,正要喊車夫慢點,藺巧龍卻摁住了他的手!覆淮蚓o,這點速度還可以,咱們的孩子強壯得很,受得住!
提到孩子,譚音興致來了,輕撫她的肚皮!高@么看來,是個哥兒嘍?」
藺巧龍不置可否!改阆胍獌鹤樱俊
「不是我想要兒子,是爺爺想要曾孫,爹想要孫子。」譚音夸張的一嘆。「你也知道,咱們家里還沒有可以繼承衣缽的男丁,他們心里可是急得很。」
藺巧龍哼了哼!肝冶M量,不過可不保證能生出個兒子來。」
譚音摟著她親了下臉頰,笑嘻嘻地道:「你也別太大壓力,不管你生什么,我都喜歡!
藺巧龍嘴角翹了起來!改俏疑恍∝i出來!
譚音滿臉笑意!改怯惺裁磫栴}?只要是你生的,小豬賽貂蟬,肯定也是一只跟你一樣美的小豬。」
藺巧龍啐了口!改悻F在是拐著彎罵我是豬?」
小蝶生無可戀的翻了翻白眼,兩根手指堵住了耳朵,告訴自己,她沒聽到,她沒聽到,她沒聽到……
小姐和姑爺耍花槍是沒有極限的,好些內容都讓她想撞墻,像剛才說的什么小豬,小姐怎么可以說她要生只豬?這傳出去能聽嗎?
驀地,馬車外傳來高聲喝斥!缸岄_!快讓開!」
車里的三人對望,均感覺到馬車似失速了一般往前狂奔。
「小姐!」小蝶害怕的想抓住車窗,卻是抓不穩,從椅子上滾落,這恐怖的感覺好熟悉啊,上回被綁到山頂便是如此開始的。
「小蝶!」巧龍本能想去拉小蝶起來,外頭的馬突然嘶叫了聲,她還沒反應過來,頃刻間已被譚音環抱著護在身,一時間天旋地轉,胃里翻江倒海,也不知馬車究竟翻滾了幾下,她身上沉沉的,最后砰的一聲巨響,車底塌了,她掉了出去,就地滾了圈撞上泥墻,霎時失去了意識。
「殿下說說,「禍固多藏于隱微」是何意。俊
「經久不愈的禍患常常隱藏在隱蔽而細微的地方,常在人們忽視的地方猛然爆發!
「那么殿下再說說,「民貧,則奸邪生」是何意啊?」
「百姓貧困的時候,就容易產生出奸邪的念頭。」
「很好,那殿下說說……」
「太傅!」
夢里的聲音越來越遠,譚音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氣息不穩,胸口劇烈起伏,夢中的宮殿歷歷在目,那并不是夢,那是他曾生活過的地方。他天資過人,過目不忘,自兩歲起便在東宮跟著太傅學習,他乃是大滿朝嫡長皇子,名叫李必玨,一歲便被他父皇冊封為太子,他的母親是大滿朝的皇后!
他想起來了,他終于想起來了,七歲之前遺失的記憶全部回來了!
他轉動著眼眸,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焦急臉龐,那是藺巧龍,他的媳婦兒,他們已經成親了,她懷著他的孩子……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藺巧龍激動不已!改慊杳粤耸,怎么施針你都不醒,快把我嚇死了。」
譚音這才想起他們是搭馬車出了意外,他的心瞬間一提。「你沒事吧?孩子……孩子沒事吧?」
藺巧龍笑笑。「我沒事,孩子也沒事,我是怎么說的,咱們的孩子特別強壯,何況出事時還有你不顧自身安危的護著我們母子倆,自然要平安無事了。」
譚音松了口氣。「那就好。」
「那個……」藺巧龍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道:「爹都查清楚了,是二哥使人下的手,對咱們下手的理由,二哥怎么也不肯說。爹大發雷霆,人已經讓爹關了十天了,不給飯、只給水,還有……大哥似是與這事也有關聯,還在查。」
「我知道他們為什么對我下手!棺T音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敢驗椋也⒉皇撬麄兊挠H兄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他在這瞬間也明白了,之前他被醉漢刺傷肯定是安排好的,為了讓他留在家中,而他二嫂邀他娘去上香也是安排好的,不讓他娘卷入翻車事件之中,他們算準了他會開口要陪巧龍去看診,那所謂張員外家派來的人,自然不是真正的張員外家,這一切都是為了同車致他與巧龍于死地。
他的心緊緊一抽。
縱然不是親兄弟,他也是自小親親熱熱喊他們大哥、二哥長大的,他們有這么恨他嗎?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與他們爭什么,為什么要如此對他?
「呃……」藺巧龍怔了怔。「原來你知道。」
譚音瞬間定睛看著她。「你為何知道?」
「在錦州時,我無意間聽到你舅母和晨琇的對話,當時知道的。」藺巧龍垂著眸!改隳兀阌质呛螘r知道的?」
「我嗎?」譚音諷刺一笑。「在夢里知道的,那重重一摔,讓我恢復了記憶,我想起七歲之前的事了,巨細靡遺的都想起來了。」
藺巧龍頓時振奮了。「那你想起你的親生爹娘了嗎?」
譚音點了點頭!赶肫饋砹。」
不等藺巧龍開口問,他又道:「太傅還在嗎?你去請他過來。」
藺巧龍微微一愣!改闶钦f沈老爺子嗎?他是還在,不過請他過來做什么?」
譚音并不回答,只道:「你先將人請來!
聽他語氣玄乎,藺巧龍只好讓守在外間的小蝶去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