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快死了,你們全杵在那兒做什么?等著看我死掉嗎?」藺老夫人沒好氣地嚷著。
寢房里傳來陣陣哀鳴,圍在房里的一干人等卻是束手無策。
藺老夫人在沐浴時扭傷腰和腳已經五日了,府里上下都被折騰得人仰馬翻,卻是毫無改善。
「娘,您說的是什么話?」藺榮煥好聲好氣地道:「城里治療扭傷的大夫都來看過了,您這是傷及了筋骨,一時之間沒那么快好,要稍微忍些時日,只要按時服用湯藥,假以時日便會改善……」
「假以時日是什么時候?」藺老夫人氣呼呼地瞪著眼睛!覆皇翘墼谀闵砩,你當然說風涼話!我不管,你快去請別的大夫來,再這么折騰下去,你這不孝子就要給我送終啦,等我到了陰曹地府肯定要跟你爹告狀,說你不孝,不給我請大夫,專找些庸醫來唬弄我,存心讓我活活疼死!
「娘……」藺榮煥苦笑,他何時成了不孝子了?萬事他不是都聽她的嗎?才會在詠琴讓大夫宣告不能再生育之后,火速迎了沈姨娘打壞了夫妻情分,直到如今他和詠琴之間不只是形同陌路,更被當仇家看待。
「不孝子啊,我老了,不中用了,還是一頭撞死好了!」
藺榮煥聽得頭疼,轉而斥責沈銀鳳,「家里的事不都是你在操持的,你還不快想想法子,娘疼成這樣,總有法子可想!
沈銀鳳忍著氣,低聲下氣地道:「妾身能有什么法子?城里的大夫都來過了,誰知道他們沒一個能斷言確診的……」
「你就不會到城外去請?」藺榮煥沒好氣地道:「去益州城請,去孟州城請,總之,把能請的大夫都請來,診金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娘,再多銀子都要花!
一旁的藺巧然腦子里靈光一現!傅棠,女兒倒是知道一個人,近日在城里小有名氣,是個姑娘家,跟咱們同姓。她呀,連州牧夫人都治好了,還陸續治好了許多太太、小姐的痼疾,此刻就客居在岳家,我跟岳姑娘說一聲,將她請來看看祖母可好?」
藺榮煥神情里寫滿了訝異!甘菃幔坑羞@么個人?」
「千真萬確啊爹!」藺巧然難得受到重視,忙道:「當日州牧大人府上派人到岳家請那姑娘時,女兒正好在場,聽得一清二楚,后來問了岳姑娘,說是那姑娘確實頗有醫術,會針灸之術來著,極為玄妙!
藺巧嫣適才也想到了那跟譚音狀甚親密的姑娘,她打聽過那姑娘,只不過沒打聽出什么,只知道是譚音的救命恩人,又給險些難產的岳家少夫人順利催生,因此暫住在岳家。眼下譚音有要事回錦陽城去了,而那姑娘還留在岳家,時不時便為人看診,兩人之間倒是顯得無啥瓜葛。
只不過,她對那姑娘和譚音有說有笑有些芥蒂,因此不愿在眾人面前提起,不想將那姑娘請來,想不到然兒卻主動提起那姑娘,如此一來,不將那姑娘請來也不行了。
「有這樣的人,你怎么不早說?」藺榮煥轉頭便揚聲吩咐:「快!快上岳家去請藺姑娘,多少銀子都無所謂,一定要將人請來!」
藺家的管事上門的時候,藺巧龍正在房里搗鼓藥丸,小蝶和秋葉給她打下手,岳晨琇在一旁瞧著,一邊狀似無意的拿著碗里的蜜糖含在嘴里。
「你弄這些黑漆漆的藥丸子,當真會有人跟你買?」
藺巧龍嘿嘿一笑!高@你就不明白了,這藥丸可值錢了!
丫頭,你要記住,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只要跟她們說有助養顏美容,多少銀子她們都肯花。
這聲音冒出來之時,養顏美容的方子她也自然而然的寫了下來。
之前她做過一些,只無意提了養顏兩字,那些富家太太、小姐果然趨之若鶩,她漫天開價,一瓶十兩銀子,她們還搶著要。
她的價錢雖然賣得貴了些,不過她用的是真材實料,童叟無欺,也確實對養顏極有療效,她才敢大聲賣。她是有良心的醫者,不會賣騙人的藥丸子,不會做陰損的事。
「要不要給你一罐?」藺巧龍笑嘻嘻地道:「還有美顏霜,睡前抹些極有效果,不信你看小蝶,水嫰得緊,便是抹了這美顏霜。美,也是要經營的,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咱們這么熟了,也不好賺你太多,算你五兩就好!
她時常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脫口冒出某些奇怪的話,那些話每每從她口里說出來卻又是那么自然,彷佛她常在說也聽慣了似的。
「才不要哩!乖莱楷L嘴硬道:「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保不定把臉給抹爛了!闺m然這么說,但她心里其實是極想要的,愛美之心人人皆有,何況是她這樣青春少艾的小姑娘,自然是想要美上加美,何況藺巧龍說的話又有幾分歪理,美是要經營的,越想越有道理。
「咳!」她清了清喉嚨,改口了!高是給我來一罐吧,不必刻意給我減價,你賣給別人多少,我便多少跟你買,不要說我占你便宜,本姑娘還不至于出不起這點銀子。還有,先說清楚,我并沒有很想買,是看在你挺有誠意的分上才買的……」
藺巧龍笑了笑。「那你不要買好了,反正排隊要買的人多了去,你不想變美,多的是其他姑娘想變美,到時整個錦州城的姑娘都變了,就你停在原地,那可凄慘了!
岳晨琇為之氣結,「藺巧龍!」
藺巧龍抬頭朝她嫣然一笑。「在這呢!你這么大聲喊我,你喉嚨不會破,我耳朵要破啦!
岳晨琇看著藺巧龍臉上那讓人氣憤的笑容,這時,小丫頭芳兒進來稟道:「藺姑娘,有人上門求診,是做海運生意的藺家的管事,說府里的老夫人不爽利,要請姑娘過府一趟。」
一聽到藺家,小蝶手里的勺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不會動了。
藺巧龍慢慢放下了藥輾,她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終于讓她等到了。
藺巧龍瞇著眼睛,笑得格外親切,「芳兒姑娘,勞你去跟來人說,我馬上就去。」
岳晨琇哼了哼!柑A家可是大戶人家,這下你又有豐厚診金收了,要笑得闔不攏嘴了!
藺巧龍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要笑得闔不攏嘴了。」
小蝶深呼吸再深深呼吸。
終于——她們終于回來了,雖然是以如此奇怪的身分回來的,可終究還是進了藺家大門,跨過那道門坎,她心里無比激動。
然而,進到藺家貴氣大廳的那一刻,藺巧龍的心都涼了。
她對這里沒感覺,這里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找不到一點熟悉感,就像她去過的每一戶人家一樣,就只是個處處皆是流光溢彩、富麗堂皇的大戶人家罷了,原本她還有些期待的,期待進到了藺家能勾起什么回憶,現在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絕不可能會在這里想起些什么。
她們被請到藺老夫人的錦繡院,那是處打理得別致的園子,回廊外有兩個小荷花池,乘涼的亭子繞滿了綠藤,石子小徑的盡頭還有座假山。
進了寢房,地上鋪著錦織毯,一道烏檀木雕嵌瑞意云圖的屏風,房里有很多人,她一個都不認識,而小蝶顯然是大半都還認得出來,她激動到幾乎快昏過去了,臉上一直泛紅,整個人輕飄飄的,雖然小蝶認出了他們,但他們卻不認得小蝶,畢竟小蝶只是個下人,沒人記得清她容貌也在情理之中。而她呢,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對她的印象肯定還停在當初她被送走時的癡丑模樣。
「想不到姑娘年紀這么小,那么肯定是醫術卓絕,才會聲名遠播!固A榮煥是有幾分驚訝的,他客套的贊揚了幾句,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家母不適已有多日,這就煩請姑娘速速為家母診治!
小蝶在藺巧龍身后顫抖地扯了扯她衣擺,聲音弱不可聞地道:「是大爺,小姐的爹啊……」
藺巧龍點了點頭,她抬眸對藺榮煥燦然一笑,和顏悅色地道:「好的!乖瓉磉@就是她那無良的爹啊!長得還挺英俊的,這就是所謂的人面獸心了吧?
把她扔在山柳村,一個月只給那丁點銀子,他們自己在這里過得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不想想她們兩個小姑娘要怎么熬,還有沒有一點天良?說他是衣冠禽獸也不為過。
「姑娘里面請!固A榮煥道,語氣里還有幾分對醫者的尊重。
藺巧龍繞過屏風,寢房極為寬敞,床沿垂掛著玉墜掛鉤,處處透著富貴。
房里有股濃重的藥味,她看到躺在床上呻吟的富貴老太太,不由得翹起了嘴角,冷哼一聲。
這個老太婆就是她的無良祖母了吧?在她娘正傷心之際,做主要她爹納了側室,又讓她爹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對待自己的孫女如此歹毒,心肝肯定是黑的。
藺榮煥引路,里面另外有個裝扮得宜的婦人和兩位姑娘,其余還有幾個伺候的婆子和丫鬟。
不等小蝶拉她衣擺,她隨便猜想也知道那婦人肯定就是沈姨娘,而那兩個相貌相似,穿的一白一黃的姑娘便是沈姨娘所岀的藺巧嫣、藺巧然了。
「看起來小小年紀,真是大夫嗎?」沈銀鳳蹙眉嘀咕,很是懷疑這個小丫頭真會針灸之術?
藺巧龍笑得特別真誠!敢悄阌兴蓱],我可以馬上走!
沈銀鳳頓時生心不滿,之前來的大夫,不明就里的都會稱她一聲夫人,知道她姨娘身分的也會稱一聲「您」,這丫頭毫不客氣的直呼「你」是什么意思?當她是是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嗎?
「如何?要我現在走嗎?」藺巧龍直勾勾的看著沈銀鳳,依舊是笑咪咪的,但語氣可沒在客氣。
床上的藺老夫人嚷了起來:「走什么走?快給我看看,我快疼死啦!」
「是啊,姑娘快給家母看看吧!固A榮煥說完又責備的掃了沈銀鳳一眼,讓她不許再多話。
藺巧龍從善如流地在床邊的繡墩坐了下來,她先為藺老夫人診脈,跟著在她扭傷的腰部和腳踝找到壓痛點按壓,立引起了藺老夫人的呼痛聲。
聽到藺老夫人哀哀叫,藺巧龍就痛快了,她又連續按了好幾下,讓藺老夫人痛呼個不停,直到盡興了才停止,取出針灸包來攤開。
「老夫人腰間扭傷的時日有點兒久了,因此經絡出現阻滯不通的情況,氣血閉塞得十分嚴重,好消息是,只要每日施針,七日之內必定行動自由!
藺老夫人一聽七日,那可比之前大夫說的假以時日牢靠多了,她連忙催促道:「那快點施針吧,我可是疼得受不了啦!」
藺巧龍起身讓開,空出床前的位置說道:「請老夫人站起來!
老夫人瞪著眼,「什么?」
打從扭傷,那鉆心的疼痛令她無力自行起身,腰部彎曲不能挺直,都要兩個人架著她才能慢慢走動,這兩日疼痛的情況加劇,更是躺在床上動不了,除非內急了才起來,讓人架著去解手,如今這小丫頭竟要她站起來,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雖然會痛些,但站著扎針療效最好!固A巧龍解釋道!咐戏蛉耸窍攵嗵蹘滋爝是疼下子?您自己選吧!
藺老夫人自然不想再多疼幾天,她已經受夠了,情愿咬牙忍一下,于是她擰著眉吩咐兩個丫鬟扶她下床。
好不容易,在嚎聲連連之中,藺老夫人下床站了起來,藺巧龍很是滿意的看著她。「現在,彎彎身子。」
藺老夫人又怪叫了起來。「什么?」
她直著身子都很疼了,更遑論彎身,那是要她的老命!
藺巧龍和顏悅色的說道:「老夫人,您得要彎身,我才能準確的知道您的傷處,對穴扎針啊!
她也可以讓藺老夫人在床上扎針,她是故意選了一個最能折騰老太婆的方法,要讓老太婆吃吃苦。
藺老夫人勉為其難地道:「好、好吧!
藺巧龍說的在理,藺老夫人也只能乖乖彎腰,她很小的彎腰,痛得冒冷汗,但無論怎么彎也只能彎一點點,再也彎不下去了。
幸好,藺巧龍此時說道:「好,不要動,我要扎針了!
她提起藺老夫人的右手,說道:「老夫人,我將會在您的右手腕上扎針,請您盡量的放松。」
藺榮煥忍不住插嘴道:「姑娘,家母疼的是腰和腳,姑娘是不是看錯地方了?」
沈銀鳳嗤笑了一聲!肝揖驼f嘛!小丫頭哪里來的本事,原來是個半調子來招搖撞騙。」
藺巧龍不以為意地道:「這是遠程取穴法,有些井底之蛙還是不要開口自曝其短的好,繼續坐井觀天比較適合!
「你——」沈銀鳳氣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卻又在藺榮煥的眼神制止下不能發作,肺都要氣炸了。
藺巧龍不理會,她徑自取針在藺老夫人的右手腕扎了一針!咐戏蛉,您感覺到麻痹嗎?」
藺老夫人連連點頭!嘎榘!整只手都麻痹了。」
藺巧龍將針提插一下,藺老夫人的面容顯得更緊繃了,藺巧龍便道:「老夫人,請您現在再試著彎腰!
藺老夫人顯得極不情愿!肝覐澆幌氯チ耍瑫郯
藺巧龍提著老夫人的右手,和藹著神情道:「試著彎一下,沒事的,我在這兒,肯定能彎下去!
藺老夫人只好慢慢的再度試圖彎腰,說也奇怪,這回竟然很順利的彎下了腰,甚至還能彎出鞠躬禮,藺巧龍同時按壓藺老夫人原本的痛處她也沒哀叫,眾人看的均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