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艷青突然對他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熱熱的暖暖的,有一點憐惜,又有一點想疼惜呵護他的感覺。
她完全忘了之前對他小小的不滿,以及輕微的偏見,沒有被他溫暖掌心握著的另一只小手輕撫他的鬢角。「好可憐喔,大家都誤解你了!顾崛魺o骨、觸膚生香的撫摸,不知怎的,頓時令穆朝陽背脊竄起了一陣麻麻的、酥酥的戰栗。
他心跳更急更快,喉頭的干澀與緊張瞬間暴沖十萬頭馬身。
「嗝!」他俊美的臉龐開始漲紅,不自然地打起嗝來。「嗝……呃,我沒……嗝……事……」只要一緊張,他就會打嗝,越緊張,打嗝就越激動。
「你怎么了?」苗艷青擔憂地扶住他,有些著急。
「怎么會突然這樣呢?來來來,你先坐著休息一下!
「老……呢……毛病……」穆朝陽實在不想讓她見到自己這等狼狽模樣,「你先走……嗝……吧,我……呢……一下……就一呢……好了……」
「我怎么能眼睜睜看你這么不舒服呢?」她憂心仲仲地看著他,遲疑一下才又開口道:「這樣吧,你要不要試試我的花草芳香療法?」
「那是……嗝……什么?」他心里有些猶豫。
該不會是要他生吞什么牧草汁或大補精力湯吧。廚房里的桂嫂就曾搞過這一套,說是京城里最流行的「生饑飲食」,就是不能吃熟食,要生食蔬菜,并且維持三分饑三分渴的狀態,還說什么這樣是最符合人體所需的健康方式。
鳳揚城里每個人都被迫啃了一個月的蔬菜,喝了一個月的生草汁,吃得他們是面有菜色虛脫無力。
最后是在桂嫂又改變心意,改信「自然吃概念」后,大家才得以獲得大赦,重新找回充滿色香味俱全的人生。
所以他現在很敏感,只要聽到類似的字眼就會開始提高警覺。
「那是一種很舒服、很舒服又很香、很香的療法,」苗艷青眼睛亮了起來,喜孜孜地道:「完全是天然草本配方,保證效果快,無副作用而且還能達到身心靈的放松與享受!顾饴牰加蟹N很舒服、想睡覺的感覺!刚娴模苦!」
「跟我來!」熏衣草又名寧靜,擁有凈化心情,解除緊張壓力,舒緩焦慮,松弛精神,幫助睡眠的天然神效……他這一生,從未有感覺過如此芬芳、幸福、飄飄然的時候。
就連鳳翔九天神功練到第九重——「鳳凰于飛」的極致絕妙巔峰,那股內力澎湃激昂,四肢百骸如行云流水般運行九九八十一周天的歡暢淋漓感,也無法與之匹敵。
腦袋枕在苗艷青柔軟的裙上,感受著她靈巧的纖纖十指沾著散發陣陣幽香的香音,在他額際、兩鬢、全臉甚至是頸項間來回撫揉,力道恰到好處,奇香沁入肌膚、沁入鼻端、沁入腦中,他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滿足的。
雖然是閉上雙眼,但他仍然可以聆聽到四周默林,風輕輕拂過枝極的聲音,幾朵梅花輕輕落地的聲音…
他甚至能聽見她的心跳聲,呼、呼……和他的,奇異地交合成了相同的節拍。
穆朝陽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光直直地注視入她瑩然淺笑的眼底,苗艷青心臟漏跳了兩拍。
「怎么了?不舒服嗎?」她微帶一抹不自在的羞澀,輕輕地問。
「不,很舒服!顾凵駵厝岬啬曋,聲音低沉地道:「謝謝你。」她雙頰頓時涌起了兩朵粉紅色的霞暈。
像是兩朵粉紅色的梅花在她臉蛋輕輕點上了、暈染了開來,卻是人比花嬌。他心下坪然不已,眸光更顯深邃了。
如夢似幻,在粉梅繽紛飛舞的季節,穆朝陽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從未發現過的一處柔軟,被她輕輕地、柔柔地觸碰,旋而落地萌芽了起來。
落花不是無情物,化為春泥更護花……
經歷過那個像夢、像雨、又像花的午后后,苗艷青突然覺得穆朝陽也沒那么像個頹廢的敗家子了。
相反的,她覺得他還算有一點點腦袋嘛!走在大街上,正在賣花小販攤前挑選「教材」的苗艷青,忍不住有點想笑!感姨澆簧。不然他長得這么俊美,還真有點暴珍天物呢!」唉,上天生人怎么這么不公平?為什么其它男兒個個就像泥巴隨隨便便抓一抓,可他偏偏就是精心細細雕琢而成?
她想起那一天,指尖揉撫過的斜飛濃眉、挺拔鼻梁、完美的輪廓和骨架一苗艷青心兒一陣呼呼亂跳,雙頰忽然熱得不得了。
「停停停!」她猛然甩了甩頭,試圖甩去那不正經的念頭!肝以诟墒裁囱轿?」小販對她的怪異舉止壓根一無所覺,因為打從剛剛到現在,早被她的艷光照射得發愣傻笑流口水,連錢都忘了要收。摟了滿把冬季盛放的鮮花草,苗艷青不由得贊嘆起京城里花匠的巧手,就連在隆冬時分,還能夠培養出這么多嬌艷鮮活的花花草草。
她低頭嗅聞著滿懷的清新花香味,一時沒注意,被一堆毛毛躁躁沖來的小毛頭給撞得差點打了個轉。
「喂——當心點!」她忍不住叫道。
幾個毛孩子流著鼻涕,小臉臟兮兮地回頭望著她,被凍紅的雙頰閃過一絲靦腆羞窘。
「對不起,對不起……」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孩子趕緊揪著小毛頭道歉。「姑娘,我們不是故意的……大毛,二牛,還不趕緊跟姑娘賠罪?」幾個小蘿卜頭穿著又臟又破的襖子,扭扭捏捏地你推我、我推你的,顯然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大姑娘,尷尬得不知所措。
「不要緊,只是走路要看路,萬一你害我摔破頭,我害你絆斷腿怎么辦?」她柳眉一挑,看著他們年紀還小,卻像是在街頭流浪很久的模樣,心下不禁一軟,彎腰蹲了下來!改銈冞@么急,要去哪兒呢?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饅頭?」說到饅頭,幾個毛孩子咽了口口水,卻不約而同猛搖頭。「不要?」難不成這年頭的孩子特別挑剔,還拿魚翅漱口呀?苗艷青登時被勾起了滿滿的好奇!笧槭裁?」
「謝謝大姊姊,因為他們說公子來了!」為首的大孩子眼睛亮了起來,尊敬崇拜的語氣好像是什么大羅金仙降世來了似的!钢灰右粊恚覀兙涂梢猿燥柎┡,也都有活兒可以干了!」
「什么公子?」她一頭霧水。
「大姊姊,我們不同你說了,萬一公子走了就不好了!」幾個小毛頭又匆匆忙忙地低頭猛沖。
誰呀?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就憑她的輕功,要跟蹤幾個毛孩子根本是易如反掌,苗艷青跟著他們來到一處巷弄深處的破舊老宅院里。
里頭鬧烘烘的,滿是大過年的熱鬧氣氛。
那幾個毛孩子歡天喜地的跑進去了,她則是躲在門邊探頭探腦,就是想看看這破舊的大宅院落里,到底是發生什么事了。
可是目光才往里頭那么一掃,她兩顆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一身白袍雪氅,散發尊貴優雅氣息的穆朝陽,竟然坐在一張缺了只椅腳的長板凳上,滿臉笑意,低頭對一個小臉糊著兩道鼻涕干的小孩子溫柔地說話。
「打明兒起,天天都得到巷口的「文化私塾」去讀書,知道嗎?從上大人、孔乙己開始學。」他細細叮嚀,有點羅嗦!溉顺顺燥柎┡酝,還要知榮辱,要懂得圣賢先人曾經說過些什么做人做事的道理。小時候窮點沒有關系,但千萬不能當文盲,要記住,知識就是力量……」在他碎碎念!呃,殷殷教誨的時候,一旁幾個他帶來的大嬸已經在分發干凈的冬襖棉衣和鞋襪,還有一個賬房先生上下打量著整座破敗落瓦的老宅,邊對幾名木匠發號施令。
還有兩口大鍋灶,開始冒出團團白煙,飄出陣陣不知是鹵肉還是鹵蛋的香氣。
原本破舊得像是已經被世人遺忘很久的老宅院,乍然又綻薅出了一絲溫暖的曙光。
不知怎的,苗艷青眼眶有點熱熱的,鼻頭酸酸的。
半晌后,她連忙眨掉眼底莫名其妙的濕意,清了清喉嚨。「哎呀,我的花呢?怎么不見了?我剛剛擱哪兒了?」她趕緊回頭一路找去,可心頭那絲絲沁出的暖意,卻怎么揮也揮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