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翻著書看,偶爾移動位置挑選想要的書,越看越沉迷。
但是好像有點熱……她被陽光曬得頭暈,轉頭一瞧后面就是賣傘小攤,她昏沉沉的飄向傘攤,撐起一把傘描繪著薔薇花的油紙傘試試。
看起來還不錯,撐著傘擋去陽光,感覺涼爽多了。
“蓮依?”
她正要問小販這把傘多少錢,背后不遠處卻傳來辛巖的低喊聲。
“我在這!彼龘蝹戕D身笑答。對喔,地方才離開忘了跟他說一聲。
辛巖看見她才松了口氣,朝她大步走過來,神情嚴肅。
“以后別一聲不響就走開!卑l(fā)現(xiàn)她不見,他既心急又心慌。
和地相處太輕松自在,竟遺忘武人對外界須時時具備的警戒,此刻他不只懊惱她粗心,更氣惱自己忘情于看書,連她離開身邊都沒發(fā)覺。
“我知道了!彼灾绣e在先,低頭小小懺悔。
“沒怪你,以后別忘了先知會我就好!彼呐乃念^,表情緩和許多。他怪的是自己,暗自發(fā)誓往后絕不再忽略地。
“你剛剛很擔心我嗎?”他那一瞬間的表情很嚇人,是她沒見過的陌生神情。
“知道我擔心,今后就別讓我為你擔憂!
“你一個大將軍,小女子這么?”
“我膽小是因為你,在戰(zhàn)場上我沒有弱點!
他熟讀兵書,善謀略,戰(zhàn)前必先審慎推敲,加上武藝高,才能在這年紀得到將軍職位。
“所以說……我現(xiàn)在是你的弱點?”他的回答令她心緒又憂又喜。
“還好我不用帶你上戰(zhàn)場,否則不但將軍頭銜不保,連命都要賠上!
“你若上戰(zhàn)場……”想到這里她竟手心冒汗,連傘都快撐不穩(wěn)。
過去他倆沒有關系,他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她不會替他擔心,可此刻一想象他披戰(zhàn)袍出征,她就緊張不己,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必須上戰(zhàn)場,她又會緊張到什么程度?
他畢竟是個深受皇上重用的武將,只要邊疆戰(zhàn)事一起,他就得站上前線,而她卻什么忙也幫不上。
“如今盛世開啟,天下太平,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有戰(zhàn)事,你別想太多!彼兆∷鶝龅氖中,穩(wěn)定她的情緒。
“……也對,不會有戰(zhàn)爭,你會好好的。”她發(fā)白的臉色恢復幾許紅潤。
“傘買了!彼麃G了塊碎銀給小販,牽著她的手走回古書攤。
“不是要我扛書?都挑好了?”
“挑好了!痹挷耪f完,她驚訝地看著古書攤老板立即送上用麻繩捆綁妥當?shù)囊淮蟑B書。
“動作這么快?”
辛巖付了裉,提著書,握著她手慢慢走。
街道熱鬧,人聲吵雜,她忙著張望路旁各式小攤,好淡化憂慮他出征的假設。沒事的,一切都是她想太多,現(xiàn)在是太平盛世,不會有戰(zhàn)爭。
“咦?街尾那個大叔喳呼什么?抽簽送鴛鴦玉?聽起來挺好玩,快去看看。”她才走近小攤,小販就忙不迭地招呼。
“姑娘——不,夫人,你有眼光!我第一天到這里擺攤你就注意到了,快來瞧瞧。我這木箱里總共有五十支短簽,其中兩支是紅色的,只要抽到這兩支紅簽,這塊鴛鴦玉就送你啦!”小販一臉笑,拿起桌上碟子大小的擺飾獻寶。
“抽到兩支紅簽,玉就送給我嗎?”她顯得興致勃勃。
辛巖則一瞥那塊雕成交頸鴛鴦的灰白玉石。線條粗糖,色澤不溫潤且?guī)щs質(zhì),就他這種外行人都看得出來是塊劣質(zhì)玉,但她喜歡就好。
“是啊,夫人。”小販捧著木箱搖了搖,箱里發(fā)出木簽碰撞的聲音。
“四十八支紫簽,兩支紅簽,五文錢可抽兩次,只要連兩次都抽到紅簽,玉就給你帶回去!
“里面有放紅簽喔?沒騙我?”她偷瞄拳頭大的圓形箱口,想看看里頭是否真有紅簽。
“當然有!大叔做生意童叟無欺,你大可信我!毙∝溑呐男馗WC。
“那好,我來玩玩!彼挷耪f完,辛巖就付了五文錢給小販。
她手伸進箱口撈動,全神貫注想著紅簽紅簽紅簽……“哇!我抽到了!”她興奮的瞪著手上的紅色短簽。
“嘿……夫人運氣挺好。”小販的臉黑了一半,不過還好得再抽一次!傲硪恢Ш灲o我家相公試試手氣!彼檬种馀雠鲂翈r。
“好吧!笨此退銢]抽中,也要抽到中為止的樣子,他只好陪著玩了。他也把手伸進簽箱撈了撈,隨意抓了支簽。
“又是紅簽!大叔我們贏了,鴛鴦玉是我的了!”她伸出手。
大叔內(nèi)心在哭泣,萬分不舍的送出鎮(zhèn)攤之寶。
“謝啦。”五文錢換一塊可愛的鴛鴦玉真劃算,瞧這兩只鴛鴦笑得多開心!胺蛉诉\氣真好,恭喜你啦,下回見大叔我來擺攤,可要再捧捧場!
“夫人運氣真好,恭喜你啦,下回見大叔我來擺攤,可要再捧捧場!眴琛筒恍畔麓斡謺凰o抽中!
“好啊。”她爽快答應!翱墒谴笫,這紅簽這么好抽中,你一天要準備幾塊玉才夠?”大叔的心再次受創(chuàng)。
“那塊玉跟著我兩、三個月,今天才離開我!”
“那就是它現(xiàn)在才找到真正的主人,跟我有緣。”她笑瞇瞇。
“夫人慢走……”大叔邊說邊動手收攤。
“大叔你不做生意啦?”她拿出手絹仔細包妥玉離,揣在懷里。
“鎮(zhèn)攤之寶都被你贏走了,還做什么生意?”那塊玉雖然不是上等貨,但也要花錢買的嘛。
換賀蓮依說不出話了,只準備一樣東西當獎賞,兩三個月才送出一次,大叔做的這是無本生意吧?
“還好不是每天都會遇到手氣這么好的客人,不然豈不賠死?”大叔小聲咕噥著,把營生工具包起來扛在肩上,準備離開傷心地。
“大叔別難過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今天這鴛鴦玉找到主人,說不定你改天換了新花樣會客似云來呢!彼苷\懇的安慰對方。
大叔抹抹額頭的汗,差點被她燦爛的笑容閃暈了。“但愿真能承夫人吉言,生意越來越好!
“那當然嘍!彼χ鴵]揮手!按笫迓,要再來擺攤喔!”
“好好好。”大叔邊走邊回頭傻笑。羨慕那年輕丈夫好福氣,娶了這么可愛的夫人。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去!彼嶂鴷托呐惆樗恼煞,很想勾著他的手閑步回府,但她一手持傘,一手拿著玉,路上又有那么多路人,怎么牽他手啊?
“好,回家了。”辛巖望著地的眼神盛滿柔情,喜歡她說“我們回家去”的親昵感。
“走這邊。”她率先走向上回他們躲雨的小巷!皬倪@邊也能走回家對不對?”他大步跟上!耙@遠點就是了。”
“繞點路有什么關系?”她把傘遞給他!拔沂炙帷!彼χ邮,和她并行。
小巷里人跡少,她竊笑著貼近他,纖細手臂溜進他臂彎中勾著。
天氣轉熱,陽光炙熱,她舍不得他曬太陽,但她不夠高,不能讓他也躲在傘下,索性換他持傘,不但兩人都能享受陰涼,她還能騰出手挽著他。嘻嘻,一舉兩得。
“今天真開心,你呢!卑ぶ樟藥讞l巷弄,她抬頭問。
“跟你一祥!比绻惠呑佣寄艹两谶@種平淡寧靜的幸福里,他此生無憾。
“下次我們再溜出來逛大街?”
“好啊!彼男θ輲е鴮櫮,大方承諾。
獲得期待的回答,她揚起歡喜的微笑,臉頰貼上他的臂膀,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她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喜歡被他寵著疼愛著,就算只是挽住他的手并肩走在一塊,也感到無比欣喜。
“今天出來玩是我們共有的秘密,回去你可別告訴別人!彼龑λA讼掠已,模樣淘氣俏皮。
“好!彼嗡粗,笑開來。
辛巖陪妻子回將軍府,接著和幾位部下在花廳商討公事,談完已近傍晚,部下各自回去后他才到書房看書。
一走近書案,就看見壓在藍皮書下的半張紙。
他伸手拿起那張被火燒得只剩一半的紙片,迅速瀏覽上頭文字。
蓮依近來可好?
這次送去的布料你喜歡嗎?
我想你穿慣素雅絲料,幫你選的都是合你喜好的,若覺沒變化,我下回挑些鮮數(shù)點的,反正我做的是布料買賣,別的沒有,布最多。
好了,不開玩笑了,講點正經(jīng)事,家父預計過年前到府上提親,你可千萬別拒絕,不然我會這頭我盼了那么多年,終于等到將與你締結姻緣的這一天,你是否也和我有相同盼望?后面的內(nèi)容被火燒掉了,留下漆黑的焦痕,他尋思片刻,把紙片湊近桌上燭火,引火燒化。
前幾天蓮依在柴房后鬼鬼祟祟的舉動他有瞧見,只是他不想事事追究,沒多在意,想必她當時燒的就是這個人過去寫給她的信吧?怕是信燒到一半被涼雨打斷,沒發(fā)現(xiàn)遺落了沒燒完全的紙片,恰巧被有心人撿走,轉而放到他桌上來。
偷偷把這半張信放在書房的人,是希望他因此發(fā)怒,讓他們夫妻產(chǎn)生嫌隙嗎?若那人真如此冀望,就大錯特錯了。
她既決心揮別從前,朝他靠近,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懷疑她,甚至心生芥蒂?
況且午后逛市集時,她因擔憂他上戰(zhàn)場而怔忡不安的模樣假不了,他好不容易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豈會因一張過去的信箋胡亂毀去這一切?
倒是送紙片來的人其心可議,那人想藉此獲取什么好處嗎?
正想著,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進來。”
“大哥。”顧琴茵捧著小托盤走進書房。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向來嬌柔的水眸,仿佛散發(fā)著異樣的光采。
“大哥總是起得早,要兼顧軍中大事和這個家,我擔心你累壞身子,所以幫你泡了杯參茶,你趁熱喝!彼巡柚逊旁谒媲埃p手抱著小托盤微笑。
“好,我等會再喝!鳖櫱僖鸪退麩跹a品、泡參茶,他不覺得奇怪!艾F(xiàn)在喝吧,等等要用晚膳了!彼孕ν。
“也好!彼破鹬焉w,喝下那杯熱度適中的參茶。
趁他喝參茶的時候,顧琴茵不動聲色打量四周,最后視線定在桌旁地面上的一小團黑色灰燼上,原本柔和的笑臉瞬間僵住。
燒了!大哥把它燒了!他不是該拿著那張紙去質(zhì)問賀蓮依嗎?為什么把它燒了?
他就這么無止境的包容任性的妻子,連看見別的男人寫給她的情書都不在乎?愛情都是自私的,哪有人能做到他這地步?不可能!她不相信!
一定是大哥不夠愛賀蓮依,才會不管她另有所愛,這樣說來……太好了……她有機會了!
“琴茵?”辛巖放下空茶盅,發(fā)現(xiàn)她一直低著頭。
“大哥你喝完了?”她恢復笑顏,把空茶盅放回托盤上!澳遣怀衬悖蚁瘸鋈チ!
“嗯。”他沒忽略顧琴茵臉色的奇異變化,她低著頭似是在看那團灰燼,那么把那張紙放在他桌上的,恐怕就是這個義妹了。
為什么想離間他們夫妻?此舉對她有何好處?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不解地思索著。
難道……不可能啊,他是她的大哥,怎么可能?
他從來都把她當成親妹妹,理所當然和他一祥,將他視為親大哥,怎會有其他可能?但思及這些年來不間斷上門說親的媒人,全被她以緣分未到推托打發(fā);問她屬意何種男子,他想居中介紹朝中文官武將給她,也總被她含糊其辭地帶過。
琴茵快二十歲了吧?女子青春有限,大多想趁著年少覓個好夫婿,她卻好像一點都不急,究竟在等什么?
他沉思著,盡管想要相信義妹,卻難免對她生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