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的殘酷無情她不曾親自髓會,但他眼睜睜看著多年來相互扶持的結(jié)拜兄弟死去,卻又無力救他的痛苦,她可以想象得到。
“涼雨的娘親在生下她后因過度思念亡夫,身子越來越孱弱,苦撐到我前去探望,將女兒親自托付給我后,當(dāng)天就過世了;那個時候涼雨才剛滿月。
“我將涼雨視為親生女兒,沒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兄弟的妹子我也收為義妹,就是你方才看見的那位姑娘!
“原來如此!彪y怪原先沒聽過他有家人,一入門就一個個冒出來。
“涼雨從小就沒有娘疼,你可愿竟當(dāng)她的娘,把她當(dāng)成親女兒疼旁?”他竟有所指地問,明亮的眼眸言視著她。
“涼雨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沒有人會不疼她!彼蛔栽诘貏e開臉。
他那雙利哞仿佛裸不見底的湖水,時而沉郁,時而帶著幾分蠱惑,凝望她時,像是能看見她的內(nèi)心深處。
“我相信你一定會疼愛她,你一向心腸軟,有人受苦,絕不會視而不見!彼忠桓焙退苁斓臉幼樱滩蛔∶摽趩柕溃骸拔乙郧暗降缀湍阌惺裁醇m葛?別拐彎抹角,就言說了吧!备杏X到她動了怒,他溫溫一笑。“你生氣好,把氣發(fā)出來,總比郁結(jié)在心里好!
“還不說?”她沒好氣地又道。
從她入了辛家大門,他做的每件事都以她為主,替她設(shè)想周到,他何必為了一個不愛他的女子做到這個地步?
“還記得這只耳環(huán)嗎?”他從袖袋取出一只小巧古樸的金耳環(huán),遞到她面前。
“這……”她接過耳環(huán)仔細(xì)端詳,“模樣相同的耳環(huán)我也有一只,我把它收作珠寶匣子里……不,其實那耳環(huán)不是我的。”
記憶一點一滴回來了。“是很久以前,我?guī)鸵晃淮蟾绺绫9艿摹?br />
“沒錯,你都記得。”他望著她水嫩的臉龐,仿佛又看見了昔日的小女孩。
他開始說起從前,關(guān)于他和她,偶然的相遇。
“十三年前的某個冬日,在回姚縣的大街上,有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少年倒在路旁,他想死了也無所謂,反正沒有人在乎——”
耳邊傳來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地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他的臉,記憶迅速倒轉(zhuǎn),和他一起陷入回憶之中。
對,她還記得,那年她七歲,遇見了一個和她截然不同的少年。
回憶如同潮水全部浮現(xiàn)腦海,她想起曾經(jīng)和他有過約定!罢l也想不到,那個屢次被惡霸欺凌的少年,日后會成為一名將軍,最珍貴的東西再也不必小心翼翼收藏,因為已經(jīng)沒有人能從他手里搶走任何東西!被疑倪^去堆疊出今日站在高處的辛巖,他的語氣淡然,賀蓮依卻能想象他受過的苦和考驗。
她未施脂粉的素凈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心緒仍在幼年的偶遇和被迫成親這兩件事上轉(zhuǎn)圈。
如果皇上沒有降旨賜婚,衣錦還鄉(xiāng)的他循線找到她,她會倍感欣慰,笑著將幫他保管十多年的金耳環(huán)還給他,整件事會有個完美的結(jié)局;錯就錯在時機(jī)不對,多事的皇帝紅線一牽,她成了他的妻子……“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記掛著我?”
這糾葛說到底,竟是從那么久遠(yuǎn)的從前開始的,一切該算是命運的安排,或是?!緣份的巧合?
“當(dāng)年若沒遇見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時時刻刻記著許下的承諾,不管是面臨多艱辛的考驗,都一一咬牙渡過,因為我沒忘記和你的約定。你不會知道,你幼年時對我說過的話、給過我的鼓勵有多么大的效用!彼龘u搖頭!澳悻F(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努力換來的。倘若你不是個力求上進(jìn)的人,就算我當(dāng)年給你再多的幫助和鼓勵,你也無法擁有今天的成就。讓你功成名就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是你讓我想清楚一些我原本想不通的事,是你帶我走到這里,如果沒有當(dāng)初的你,不會有今日的辛巖!彼畹俟痰南敕,不因她的說法而改變。
“你后悔嗎?你若不曾給過我溫暖,就不必因為一道圣旨嫁入將軍府!彼麙佅乱粋殘忍的問句。
在血腥的殺戮戰(zhàn)場,他受過無數(shù)次的傷,身上分布各種新舊傷疤,他想他的心也不至于太脆弱,能夠坦然接受她的每句心里話。
在他眼里,她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他不想看見她難過,不想她委屈。
“我后悔嗎?”她迷惘的眼神逐漸清明,定在他線條剛毅的臉龐上!啊以鯐笪辏侩y道要我看你靜靜死在大街上,而我冷冷走過,視而不見?”
“你應(yīng)該后侮,若不是因為我,你可以和屬意的男子成親。”他嘴角揚起,試圖敲碎她偽裝的堅持,她聞言驚詫的瞪著他。他知道些什么?!他這么說有什么含意嗎?
君懷哥只是一個小小的刺史之子,怎能和他這個大將軍對抗?辛巖真要對付他,他就只有挨打的“你想做什么?”她雙手握拳,小臉寫滿防備,簡直不打自招。
他微微一笑,她的回答已經(jīng)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個人果然存在,而他正是那個罪惡的破壞者。如果他早知道地心有所屬,那么當(dāng)皇上問他是否喜歡賀家千金時,他會如何回答?
他早知道的話,會舍得放開手,讓她去和別人廝守,然后微笑祝福嗎?
他做得到嗎?
微笑化成苦澀,凝結(jié)在滄桑的臉上。
“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對他使手段,我不是以前就和你約定好了?此生絕不變壞,我說到做到!
“約定又如何?說過的話不是不能推翻。”害怕梁家會受到他的傷害,她一時口不擇言。
“你放心,也許我會傷害天底下的任何人,但絕不會做出讓你痛苦的事。”是嗎?是這樣嗎?她直瞅著他看,奮力想從他眼里找出一絲心虛。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如同兒時那么相信他嗎?
一片刻之后,她僵硬的肩膀緩緩放松下來,懸著的心也變得踏實。
他的雙眼像昨天一樣帶著深深的情感,她反復(fù)尋找,只看見坦蕩,不見虛假。
演戲若能演到這地步,她怎么防也防不了他。
“我信你!彼f。防人太累,在她成長的過程里,從來不需要防備誰,這對她來講實在太辛苦“我不會讓你失望!
他的話里夾帶著溫柔,她低下頭,想起他的金耳環(huán)還在她手里。
“還你!
她伸出手,他攤開手接住,卻在看見染著淺淡血跡的耳針時,褪去臉上的柔意。
命人取來細(xì)布條和傷藥,他靜默著替她擦去掌心的少許血跡,再細(xì)心上藥包扎。
“傷口很痛吧?以后別傷害自己!彼ひ舻蛦〉卣f。長著粗繭的指頭,不太利落地在布條尾端打上一個小結(jié)。
她沒回話,看著他臉上不掩飾的情感,她的心房不由自主的為之顫動。
這男人多傻,昔日的一點小恩惠,就讓他感動終生,真傻,真笨。
早晨時清風(fēng)微涼,透過半敞開的窗子徐徐吹進(jìn)房里,銅鏡中映照出女子樣貌。
“小姐,頭發(fā)這么梳可以嗎?”香兒拿著梳子問。
賀蓮依看看鏡子里梳著少女發(fā)式的自己,和未嫁時相同,香兒巧手為她卷起兩邊的頭發(fā),扭轉(zhuǎn)成花朵形狀,服貼在頭頂兩側(cè),其余長發(fā)則披散在肩上,不似一般已婚女子梳成髻,她對香兒笑了笑。
“可以!辈焕⑹窍銉海偸嵌。昨天一早她自行梳起舊日發(fā)式,香兒見了,今天也幫她梳成舊樣式。
“小姐,別怪香兒多嘴,女子嫁了人,照說是該使譬的!
“嗯!彼テ鸺缟系拈L發(fā)把玩,不太專心地回答。
“那小姐還……”香兒擔(dān)心府里會有人會說三道四,私下批評她家小姐。
“將軍說了些什么?”
“不,姑爺什么都沒說。”
“那不就是了!彼紱]有異議了,其他人有什么資格說話?
她是在挑戰(zhàn)他的忍耐極限,人都有脾氣,她倒要看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能接受不照規(guī)矩行事的妻子多久?
“小姐,姑爺對你真的很好,你看那一柜新栽的衣裳,還有這裝滿珍貴首飾珠寶的錦匣,更別說他處處禮讓你,包容你,你何苦為難他呢?!”
“誰叫他自討苦吃?”她有些賭氣地說。
以他目前的身分地位,一舉一動皇上都看在眼里,她始終無法相信他沒有設(shè)計皇上賜婚;再者,她也不能原諒自己為成親對象是他而竊喜,這令她對梁君懷產(chǎn)生愧疚,好像自己三心二意輕易背叛了他一她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好。
“小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币郧暗男〗汩_朗又沒心眼,如今全變了。
賀蓮依似笑非笑道:“香兒,你失望嗎?”
“小姐還是香兒的好小姐,香兒相信總有一天舒展笑顏!
“嫂嫂——”門外有人輕喊。
“香兒開門。”賀蓮依走到圓桌邊坐下。
“是。”
門后站的人是辛巖的義妹顧琴茵和女兒涼雨,門一打開涼雨就率先沖了進(jìn)來。
“娘!娘——”小小身子直往賀蓮依撲過去。
賀蓮依連忙彎下身摟住地。“跑這么快小心摔倒!彼χ鴮⑺弦巫樱鲇陞s還不放手,硬要坐在她膝上,賀蓮依只好依了地。走在后頭的顧琴茵銜著溫婉的微笑走進(jìn)屋里,向賀蓮依行禮。
“琴茵見過嫂嫂!
“不用多禮,請坐!
“多謝嫂嫂!鳖櫱僖饍(yōu)雅地入座,一派閨秀氣質(zhì)。
香兒替她們斟了三杯茶,退下之前瞧了瞧顧琴茵。
等香兒一退出門外,顧琴茵立即笑臉盈盈地拉住賀蓮依的手。“嫂嫂,手還疼嗎?”
“不疼!鳖櫱僖鸬倪^度親昵讓她不太適應(yīng),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扒僖饋碚椅遥遣皇怯惺裁丛捯f?”
她注視著顧琴茵柔美又楚楚可憐的臉龐——眼似煙波,隨時會滴出水似的,好像不管她這個嫂嫂說什么,都像在欺負(fù)小姑。
“我只是想來向嫂嫂請安!鳖櫱僖鹦忝嫉痛。
“嫂嫂這兩天在府里住得可好?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請嫂嫂盡管提出,方總管會重新安排。”
“一切都很好!痹趯④姼嫌不好,莫非要嫁到皇宮里才知足?
“是我放肆了,我總覺得……嫂嫂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鳖櫱僖鹎忧拥啬曎R蓮依。
賀蓮依也不閃躲,任由她觀察!澳阍趺粗牢也婚_心?”揚起的唇雛泄漏調(diào)侃的意味。她就是再笨,也看得出顧琴茵的心思。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關(guān)心嫂嫂而已……”心思一下子被看透,顧琴茵低下頭,屑頭微蹙!爸x謝你關(guān)心,我很好!睅е鴽鲇陙碜屗畔陆湫模瑸榈木褪谴蛱较,但愿琴茵的心機(jī)不深“嫂嫂把我當(dāng)成外人嗎?我一直很期待嫂嫂進(jìn)門!鳖櫱僖鹦忝嘉Ⅴ,泫然欲泣的柔弱神態(tài),誰見了都會心憐。
但賀蓮依對她的示弱毫無感覺。
在以前,她必定會心急地安慰對方,像是她犯了大錯惹哭了纖弱美人,但今非昔比,她有了戒心,便不是從前心軟的賀蓮依。
“琴茵你是這個家的小姐,怎會是外人?你就別想太多了,我就是個嫂嫂罷了,不能左右些什么,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