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狴犴去客棧澡堂沐浴凈身,她替換了新的草紙丸,乖順坐挺,努力不去想像,害她鼻血直流的……絕麗景色。
「沒想到,不是山泉野溪,胡亂洗洗了事,狴犴口中的『找個地方』,竟然是間客棧!
住客棧耶,好像太悠哉了點,不用趕路回鳳族嗎?
他明明……今天遇見她時,那一臉的不茍同,像極了很氣她,氣她沒加快腳步返回鳳族認罪,還在路途上打混。
一日都沒過完,他的氣仿佛消了……雖然并非面慈目善、和藹可親的瞬間大轉變,但他雙眼深處,黑邃眸內,那一層凝結的冰霜,確實是化掉了,無影無蹤。
坐得太直,背有些酸軟,她歪傾,靠在椅枕上,眼皮沉沉的,從強撐,到小瞇,再到閉一下,最后閉上,就張不開了。
狴犴踏進房,看見她歪躺長椅間,已經睡得好沉。
因為鼻孔塞住,不得不用嘴呼吸,粉唇張開,發出吐納聲,小小的,緩緩的,垂落的一綹軟絲,跟著她吁吐飛揚。
將她打橫抱起,送往床鋪。
鳳仙突地睜眼,破開一條小縫,看見是他,安心了,又合上,惺忪囈語著:「要…一回去了嗎……」
他不打算浪費唇舌,跟睡糊涂的家伙多嘴,隨她去瞎猜,反正她一問完,又睡癱了。
抱上床,脫去她的鞋,蓋妥衾被,梳攏長發,不遭身軀壓住。
他動作很輕,這回沒吵醒她。
夜燭的光微微亮,比不上海城珍珠,一顆就能照亮滿室。
這樣微暗的燭光,在她身上形成光影起伏,柔和交錯。
羽睫揚翹,鼻梁俏挺,唇瓣豐盈,隨著暖光更加突顯。
他看著她。
今日,似乎……一直看她。
目光不受自己控制,無論瞟往哪里,最后定會回到她臉上。
是她變美了嗎?
她鼻內還塞著草紙丸,距離「美」……遙不可及。
那兩團草紙丸,惹出他的笑意,嵌進瞳心。
不過方才,他可沒這般的好心情。
看見她無故淌鼻血,以為是墜樓的傷勢,他心急且慌亂,將她扯近,要再治療她。
結果,他剛碰到她,她鼻血不止反爆。
她后來囁嚅坦承,是因為幻想他下水之景,才……
真不知該深感榮幸,抑或氣她的意淫。
想起心急如焚的自己,她……把他也變成了笨蛋?
不然,伸手去輕梳她發鬢,讓滑膩如云的嫩絲撓弄指掌,享受這般細膩、這等觸覺,愛不釋手的人……是誰?
「笨蛋……」
這一次,罵的是誰,狴犴自己也分不清了。
「奇怪,昨夜,狴犴他……不是抱我回棲鳳谷?」
雖然記億有些混沌,睡沉之前,好似感覺到狴犴把她抱了起來。
可一早醒來,映入眼簾看見的,是淡綠色床幔飄動著,些些的風穿透而入,微微分開幔布。
這里,不是棲鳳谷。
鳳仙更加清醒,確定身處之地是客棧雅房,昨夜入住的同一間。
「怎么……還在這兒?」她越想越糊涂。
「醒了?」
狴犴站在窗扇前,側身覷她。
銀耀的日芒,灑落于他面容間,炫了一身燦亮,教她無法直視,又忍不住受那般鋒芒包圍的他所誘。
瞇起眼,也要貪心地將他瞧個清楚。
「狴犴……」
以前,總聽姊妹們說,鳳主怎生英俊、怎生好看,一出現,讓人離不開視線,那時的她無法理解。
雖然不能否認鳳主確實美麗,與狴犴相較,讓她離不開視線的人……
是狴犴。
「去洗把臉,下樓用膳!箍此砸荒樕禋,狴犴當她還半夢半醒。
「我們……」
知道她在困惑什么,狴犴只是淺淡一句:「邊吃邊說。去洗臉。」
別用這種表情……惺忪、可愛、迷糊地看著他,會令他……淡淡屏息。
「好!
她不敢再啰唆,乖乖下床,將自己打理干凈,再隨他一塊兒下樓。
今日的早膳,不再是兩顆白胖饅頭,而是內餡扎實的豆沙甜包,配碗熱米漿,除此之外,還有一盅白粥,熬得稠密綿滑,以及幾碟咸香醬菜。
鳳仙吃掉半顆豆沙甜包,喝口熱米漿,才說:「我以為一覺醒來,人已經在棲鳳谷內了!
「你不想知道,小妾弒夫案結果如何?」狴犴舀著白粥,反問。
「呀?那件案子……想呀,想知道結果!顾c頭。
「那么就在這鎮上,待到案子了結!顾L輕云淡地說。
鳳仙雙眼燦燦,很感動,很欣慰,閃著光,笑靨綻現:「狴犴,你要幫她是嗎?你不忍見無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是吧?」
他睨來一眼,打破她的綺想:「你想太多了!寡凵竦刮匆姾。
「咦?」不是?她猜錯了?
「我如何幫?何為憑?何為證?」狴犴慢條斯理吃著粥。
「亮出你龍子的身份!人類會尊你、敬你,到時,你再說出小妾并非真兇,這件疑案便能破了!」鳳仙說得多輕松,仿佛推出「狴犴」,萬難皆可迎刃而解!
這一回他的睨視,添了無奈,以及……苦笑。
這只天真的小鳳精。
「他們只會當成『妖言惑眾』,再將我倆驅趕出城吧!贯砜蓻]她單純,以為事事美好:「人,自定義其律法,如何查案、如何判人,是他們的『官爺』所該做的事!
「可是……」
「我只說留下看結果,并非加以干涉!贯碇厣。擺明要冷眼旁觀。
「哦……」鳳仙難掩失望,一對漂亮眸里,點點的星光稍微黯淡。
「快吃!贯硪娝W炝,推去一盅白粥,到她手邊。
鳳仙乖乖喝幾口,又想到:「我們不趕路回去,無妨嗎?」
「不差這幾天!
反正,你本欲用腳走,所需時日何止數倍?
「原來,狴犴也關心案情……」她咬著匙輕喃。有些意外呢。
狴犴懶得糾正。
關心案情的明明是她,他知道她的希望,于是愿意多做停留。
比起案情,狴犴關心的卻是……
「你多說些關于黑婆婆之事,她的舉止、她的態度,或是你們幾個鳳族丫頭,遇上她的始末!顾加信d致知道。
這號謎般人物,讓狴犴心存懷疑。
總覺得發生在鳳仙身上,一連串的謎結、矛盾,似乎能從黑婆婆那里去找出線索。
這個昨日才從鳳仙口中聽見名稱之人,竟教他很在意。
「黑婆婆?」鳳仙圓眸輕眨,反應了過來:「狴犴,你也想找她問事?若是,我有鳳羽,能借你用哦!雇逗谄牌潘,沒鳳羽不行。
她豪氣且大方,愿意「拔毛相助」。
狴犴沒受感動,反倒鎖起了劍眉,睨視變成瞪視,口吻沉了,神情凜了:「你,就不能多珍惜自己一點?!」
鳳仙一嘴的白粥還沒咽下,開不了口回話,又聽他冷冷說。
「拿『自己』去換東換西,用飛翔本能換了顆不值錢的珠子,淪落到無法再飛的地步,現在,拔光了羽,當只無毛小雞,也無所調?」
鳳仙快快吞下粥,要替自己辯解:「我沒有不珍惜自己呀!就是太珍惜自己的清譽,寧可付出代價,也要證明自己無罪……呃,雖然,最后證明我有罪……但那當下,我是信任我自己的!」
還有,我再怎么樣也變不成無毛小雞,我是鳳精,不是雞精啦!這句反駁,很孬地含在她嘴里。
「你這不叫珍惜!『珍惜』該是更……」
更待自己好些,不讓自己發膚有傷,不扯下鳳羽,害自己疼痛。
更顧及自己些,將自己擺在前頭,遇上危險,先自救,而非嚷著央他去救別人,再任自己摔下受傷……
「珍惜該是更?……更怎樣?」鳳仙等著聽訓,久等不到下文,小臉湊近。
狴犴望著近在咫尺的她。
暖暖的吐息、微淡的芬芳,還有一股……香甜味兒,隨著她靠近,侵襲而來,嗅入肺葉,拂過寒毛,來勢洶洶,誘發膚下的潛鱗,蠢蠢欲動。
她讓他感到熱,炙熱。
那股熱,變成了惱。
惱她,害他變得浮躁。
他一指頂向她的額,將她推回原位。
「吃更多、喝更多,掃光桌上食物之后,再來一份!」
他是認真的!
「不、不要啦……」
她、她會死的……
她會活活撐死的啦,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