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青空萬里,他搓嘴,悠遠的長嘯平平的傳了出去,不知道在通知或是知會誰。
“爹,你在做什么?”他可好奇了,這個大叔跟他認知里的大人都很不一樣。
“你相信爹嗎?”
“我信!要不然怎么會請爹帶我娘去看大夫?”
“爹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家,所以我讓人來帶你先到安全的地方好嗎?”
“我不想跟娘分開。”
“這樣啊,嗯,那一塊上來吧!”他示意潤兒爬上他的肩膀。
小人兒可樂了,他歡呼,毫不遲疑的從身后撲上來攀上百里鳴彧強壯的背,胖腿夾緊,雙手牢抱他的頸子不放,然后沖著兩個大人嫣然一笑。
百里鳴彧確定后面的小爬蟲固定牢了,他也沒忘記懷里人兒擔憂及不以為然的眼神。
“你別緊張,很安全的!
一個在懷,一個在背,對百里鳴彧卻完全構不成負擔,他通體感覺到力量涌現,那是久涸的心忽然感覺到清泉,那種舒暢與滿足填滿了他空虛已久的心靈。
他催動內勁提氣,縱身飛起,頓時身體輕盈如柳絮,腳步矯健如飛,只聽見潤兒開心至極的喊叫,一家三口瞬間不見了人影。
*
長墻的盡頭是窄巷。
窄巷卻排著長長的人龍,濃郁的中藥味道散發在空氣中老遠就聞得到。
求診的人多如牛毛,規矩挺多的木蘭先生卻把藥廬結在人煙不好找的巷子底,就連熬藥磨粉的藥僮也不肯多請,堅持有多少人手做多少事,肯等的就等,不肯等或等不到的,就聽天由命了。
不是他沒有醫者父母心根本是個懶字作祟。
木蘭跟百里家的孽緣要從百里鳴彧小時候說起,先是不小心被抓來當了他的主治大夫,后來又被他們家老三給纏上,這一生,說難聽一點簡直就是欠了百里家的人做牛做馬要來還就是了。
因此他也從沒跟木蘭客氣過。
他直接掠過眾人往藥蘆最里面闖,藥僮看見是他也不攔阻,拿著蒲團扇的手還很自動的往里頭比了比。
百里鳴彧心神領會大步跨進內室。
內室的木蘭正在擬藥單,小毫一揮,把還沾著墨跡的藥單給了候著的病患,這才望向來人。
他是個斯文的男人,溫文爾雅,一襲青衫更彰顯出文人雅士的雅致出來,真要說他比文人秀上更加文質彬彬。
百里鳴彧逕自往問診的椅子落坐,手抱勾曦玉,背上還趴著一個胖小子,這景象讓一向冷情的木蘭不禁看了又看。
“你最好說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
“你是大夫,我帶病人上門看診,其它不用廢話!
唷,不給問,也不許人問吶。
“你是患者嗎?”
“你眼睛壞了?沒看到患者是她!
“既然患者是這位姑娘,你憑什么坐在患者的椅子上?”像是存心要跟百里鳴彧作對,木蘭好看的長眼輪流看過這三人,然后在胖小子的臉上逗留了最久,最后才又回到自己桌面上。
他確定百里鳴彧身上的這位是姑娘,這位皇上跟前的大紅人據他多年來的觀察所知,他對男風絕對毫無興趣。
不過這位姑娘靈淡的氣質、纖長的四肢卻非常神似大男孩,兩人擺在一起不調和中有種詭異的匹配呢。
“你放我下來啦,這樣真的太難看了!”
勾曦玉臉蛋爆紅,這一路不知道招了多少驚奇的眼光,畢竟被一個大男人抱著招搖過街可不是什么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來到大夫這里更是被消遣得無地自容。
“她的腳根本撐不住,我就是要抱著她你想怎樣!是大夫就趕快幫她看一看到底如何了。”完全不理會勾曦玉細聲如貓的抗議,他反過來威脅木蘭。
勾曦玉臉上的紅暈直從臉頰蔓延到頸子,因為他們的乍然出現,后面不耐久候的病人一個疊一個進來看個究竟,簡直是人滿為患了。
木蘭只看了眼勾曦玉紅腫紫青的腳板,輕哼,“原來惦惦吃三碗公的人的確是有的,什么都不吭連孩子都生了,朋友果然是做假的——”
“你啰唆個什么?!”百里鳴彧尷尬了。
木蘭用眼角瞄并不打算放過老友。
“孩子都這么大了,咦,小朋友,你幾歲了?”
潤兒好不容易等到有講話的機會,他樂得比出六根指頭!拔医袧檭海伊鶜q了。”
木蘭露出了然的笑。“怎么算都剛剛好,你這小子一年不見果然是去弄大人家姑娘的肚子?”
“你這蒙古大夫廢話連篇,你看我敢不敢拆了你的藥廬!”
有人翻臉了,冷眉瞇眼,冰到骨子的魄力十足。
“咳,這壓傷,我先寫帖去淤消腫的藥單,就照這方子拿藥,四天后再回來回診就可以了!倍嘶卮蠓虻臉幼,很好很好,下一位。
抓起藥單,百里鳴彧小心翼翼的讓勾曦玉斜坐在一旁的長楊上,順便也把潤兒拎下來。
“看著你娘,我去拿藥。”
“知道了爹!
“還有,這個怪叔叔如果問什么都說不知道就好!”
機會教育不可少,可這算優良的機會教育嗎?
爹……木蘭真的嗆到了。
“過河拆橋的家伙!”他嘴上罵咧咧,可心眼沒少一分。
“大夫,不知道該給多少診金?”眼看氣氛實在尷尬,勾曦玉不得不問。
“這個我會跟他算,你是他帶來的人,所以診金該由他給!蹦咎m給病人問診把脈,同時一心二用應用自如。
“我沒道理讓那位大爺給錢。”
“你跟他客氣什么,他缺老婆缺孩子就不缺這點小錢,我應該稱呼你姑娘還是大嫂?你就不必替他省那一點銀子了!
這……是哪門子歪理,真叫人啼笑皆非吶。
怪人交往的……也是怪人。
握住潤兒白胖的胳臂,她低下眉睫,百里鳴彧已經轉了回來,手里拿著藥僮搗好的藥膏。
百里鳴彧無視眾人眼光就著長楊彎身蹲下,更在抽氣聲中握住勾曦玉的腳讓它擺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哇,好大的腳,是天足!钡戎床,閑著也是閑著的人一大把。
“可惜了有副好臉蛋說。”
“關你屁事,人家可是有孩子的娘了,別肖想,你還是回家抱自己老婆吧!”
“可惜一下也不行喔。”
議論紛紛,本來就不知道該把臉蛋往哪擺的勾曦玉,這下連腳也不讓百里鳴彧敷藥了,她抽回腳,因為穿的不是裙子,只能拚了命的往里縮。
百里鳴彧霍然站起來,沉靜的眼此時凝著風暴。
他大步向前,一掌連排帶推把一趕閑人推出診問!澳咎m先生今日休診,要看病的請改天再來!”
沒人敢多放個屁,木蘭藥廬等于是百里家半個財產,人家二爺都出面嚷嚷了,大家也只能摸著鼻子走人。
木蘭微微一怔,隨即釋然,他丟下筆,撣撣袖子,伸伸懶腰。
“我也要進去喝杯茶了,對了,小彧,你去年差人送來的大紅袍我快喝完了,今年的份呢?”
“那茶葉一年產不到兩斤,你一人就獨吞了六兩,皇帝吃什么!卑倮秫Q彧冷笑。
“那老兒我才不管,你人在我的地盤上,自然要替我張羅不是?!”他笑得可狡猾了。
不趁這時候要點好處,要等何時?
“想要自己去找姬不貳要,要得到算你有本事!”推推推,要論狡猾他不會推給自家總管嗎?
“那就多謝了!睋u搖晃晃的晃進簾子里頭去,難得浮生半日閑,當泡壺好茶,快意人生。
閑雜人等都清光了,百里鳴彧轉過身來面對的是兩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他抿了唇,重新彎下腰等著勾曦玉把腳挪出來。
她挪了。
百里鳴彧仔細的把藥布敷上,利落的裹上白紗布最后打上完美的小結。
“你……經常替別人上藥嗎?”她問。他的動作太溫柔,讓她忘了痛楚。
“以前,你經常替我上藥。”他頭低著聲音由下往上飄。
“對不起,我真的都忘了——”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道歉,只是那由心里漫出來的直覺告訴自己,她不該忘記的。
“無妨,我相信你有一天會全部想起來的,就算不能也不要緊,反正你還是你,尤其,你跟我在同一個時空那就很夠了!碧痤^的百里鳴彧輕柔的護著她的腳板,黑色的眸里是淡然卻勾人魂魄的溫柔。
老實說,對于他的話勾曦玉不是很懂,可定他眼里的真摯唬不了人。
她相信他的眸。
“來吧,我們回家了!
“耶耶,回家嘍。”對于今天不用去大阿姨那里的潤兒來說,難得能出來換點新鮮的事物看夠他開心的了。
百里鳴彧的手才動了動,勾曦玉馬上阻止。
“我可以自己來!
這人,是抱人抱上癮了嗎?
“爹,潤兒要抱抱。”小家伙坦白多了。
“你的腳還不適合走路!彼芙^勾曦玉的推辭。
這時候無風自動的布簾子傳出不該有的馬后炮——
“我說……小彧,好歹,你也請個小轎給人家姑娘坐,你把人抱來抱去,姑娘家的臉皮可還要的。”
“連城木蘭!”
“別吼、別吼,我這次真的去泡茶了!
唷,被連名帶姓的警告了,好吧、好吧,他知情識趣得很,閃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