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真是快被氣死了。她記得小主子心情最近一直都不錯呀,沒道理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鬧什么失蹤,唉,這個已經被寵壞的小霸王,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把小主子最喜歡藏身的地方全都找逼了,竟然找不到?他不會又找到了新的藏身地吧?
伽藍撫額哀嘆,幾年下來,韓銳舉凡心情不爽、不想說話、和她鬧別扭、不想看見任何人、不要念書、討厭吃藥中任一情緒出現,這個小霸王就會藏得無影無蹤,任憑大家把整個韓府挖地三尺也難找到。
拜這位愛鬧別扭的小主子所賜,伽藍對韓府的各個角落都了若指掌,每次大家都找得焦頭爛額時,伽藍總能在最后時刻揪出他。
其實,只有伽藍自己心里明白,他只不過是玩夠了自動現身讓她捉,她才不敢認為自己逮人功力一流!
他這次到底又躲到哪里去了?
找遍了假山、石洞,半個影子都沒有!伽藍在偌大的韓府中四處搜尋,不時碰到亂烘烘、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人的丫頭、家丁。
雖是夏初,但天氣還是有些燥熱,伽藍停下來休息一下,拭拭額際的汗水,她抬頭望向遠處的山丘,滿山郁郁蔥蔥,絕對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不會是在那里吧?記得某人最怕熱了,昨天還為此昏昏沉沉在竹榻上睡了一天,連每天必練的毛筆書法都丟到一邊……
不會偷偷去乘涼了吧?反正他向來討厭什么拜壽啊、成親、送禮的這一套,索性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沒良心,虧六小姐平時這么疼他!
去瞧瞧!
伽藍輕挽裙裾,撐起羅傘向后山走去。
還沒到山腳下,便聽見錚錚淙淙的琴聲在山林間婉轉流泄,她微微一笑。終于捉到小主子了!
步上層層蜿蜒而上的石階,琴聲悠揚若溪澗潺潺淌過的清澈溪水,由遠而近,琴音也漸漸大起來。
小主子的琴技更精湛了!一曲《幽蘭》意境全出,空谷幽蘭,清雅高傲,不過,高傲是有的,清雅就免了!
她那位小主子,不說話的時候堪稱清雅,嘴巴一打開就沒有一句好話。不是嘲諷就是冷哼,反正就沒見過他夸過誰好的。
就在伽藍現身的同時,琴音也\"錚\"的一聲靜止了。
韓銳抬起頭,瞥了一眼伽藍后,立刻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十四歲的韓銳穿著一身白衣,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背后,微微敞開的衣襟下是線條分明的鎖骨,他依然是那么漂亮,眉目比女孩家還要精致美麗。
此時他咬著嘴唇,好看的濃眉緊緊皺在一起,嘴角微微翹起的模樣讓熟識他每個細微動作的伽藍明白,小主子又生她的氣了。
\"小主子又在生伽藍的氣?\"而且氣得不輕,隨便披了外袍就跑出來了。
瞄瞄漢白玉石桌上的\"焦尾\"古琴,那可是四大名琴之一,皇上親自賞賜的,他平時寶貝得不得了,總要讓她把琴臺擦拭干凈,在案幾上擺上香爐才會拿出來。
現在那把可憐的琴被隨意放置在飄有落葉的石臺上,這也是他很生氣的重要表現之一!
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你到這里來做什么?\"韓銳重重哼了一聲,斜瞟了她一眼。
竟然問她來做什么?伽藍沒好氣地說:\"小主子一個人在這邊好自在,知不知道府里的人都在找你啊?’
\"不關我的事!\"
看他那副拽樣,真想好好揍他一頓!
想歸想,伽藍可不敢付諸行動,她很有耐心地開導她蠻橫的小主子。\"今天可是六小姐出閣的日子,小主子是韓府未來的主人,怎么能不到場呢?難道你不想看著姐姐出嫁?\"
\"她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了!狀元府不就在幾條街外嗎?\"
幾個已經出嫁的姐姐還不是有事沒事就愛往家里跑?爭相送一堆他根本就不喜歡的東西,煩都煩死了!
\"可是今天不一樣啊,今天是六小姐一輩子最重要的日子,她平時那么疼你,當然希望最疼愛的弟弟看著自己出嫁?\"
\"我不高興去!那么多人,煩死了!\"
他說完就任性地咬著嘴唇不再看她,雙手無意識地撥弄著琴弦,琴音淙淙若碎珠滾落銀盤,非常好聽。
可惜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她得趕快安撫好小祖宗,讓他能乖乖去參加婚宴,免得耽誤了六小姐的終身大事!
伽藍偷偷移近他身邊,左看看右瞧瞧,確定沒人了,她才敢放膽抓著他寬大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反應,似乎沒有要甩開她的意思。
她搖了搖他衣袖,聲音裝得很可憐,\"算奴婢求你了好不好?\"
\"哼!\"他鼻孔昂得可高了。
\"那……你要怎樣?\"
\"你下次還要說那樣的話吧?\"韓銳的臉色陰沉下來,擺著一張臭臉,眼神像刀子一樣射過來。
\"?\"伽藍完全摸不著頭腦。她傻楞愣地聞:\"奴婢……有說什么冒犯小主子的話嗎?\"
她不覺得她有說過什么冒犯他的話呀!誰不知道他心眼小,脾氣又壞,身為他的貼身奴婢,她平時只能用小心謹慎來形容了,陪伴他簡直比陪伴一只老虎還令人膽顫心驚!
\"那個……小主子能不能提醒奴婢一下下?\"
給了她一個白眼,他嗤之以鼻。\"你早上為什么丟下我去找六姐?誰才是你的主子?\"
伽藍差點沒昏過去。就……就為了這么一點小事?
話說某人早上賴床,伽藍去叫了許多遍,他還賴著不起,眼看著六小姐梳妝的時辰就到了,作為府中梳妝、女紅公認第一的伽藍,自然被推選為替小姐梳妝的不二人選,可某個霸王賴床不起,嚴重影響到伽藍的工作,情急之下,伽藍掀了霸王的薄被。
霸王惱羞成怒,照例狠狠罵了她一頓,然后……繼續賴……
伽藍看著那埋在薄被里的一團球,氣得直咬牙。
他就是要和她唱反調,昨天明明都說好的,他也同意了,怎么可以出爾反爾,賴皮成這樣?
伽藍使勁搖他。\"小主子怎么可以耍賴?明明昨天答應伽藍了,聽話。快點起來,伽藍服侍完小主子還要去幫六小姐梳妝呢!\"
\"我要睡覺!\"他不動就是不動,哼,平日就沒見她伺候他那么積極,還不到天亮就要去替六姐梳妝,她還真以為六姐少了她就出不了門?
更可惡的是,她為了要給六姐梳妝,竟然敢犧牲他的睡眠?哼,他要好好教訓她,讓她明白誰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那好,小主子睡吧。等到時辰了,我叫宋嬤嬤或劉公公來伺候你?\"
伽藍決定走人。這小霸王太可惡了!
\"不準,你敢走出這個屋子試試看!\"韓銳一把掀開薄被坐起來,雙臂交叉環胸,表情囂張得可以。
\"那……小主子到底要伽藍怎樣?不是昨天說好了嗎?小主子也同意伽藍今早給六小姐梳妝了呀!\"要是能揍他就好了,她一定揍他個半身不遂!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讓別人去給六姐梳妝,你在這里伺候我!\"
\"能不能……能不能讓別人來伺候小主子起床更衣?\"明知道小霸王不會答應。伽藍還是問了。
\"不行!\"韓銳立刻丟過來一句。
果然!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取代了宋嬤嬤、劉公公,成了他唯一能親近的人,雖然他總是會嘲諷她,挑釁她,但他對她并不像對其他下人那樣冷漠。
但是,不能因為他對她稍微好點,她就得感激涕零,什么都聽他的吧?再說,六小姐平時對她也不薄,拿好東西給弟弟時也不會少她一份,她真的想在六小姐出閣前盡一份綿薄之力。
\"那小主子究竟想要伽藍怎樣?\"她也是有一定忍耐限度的,且這件事是公主殿下親自讓她去的,她大可不必理會這個被寵壞的小孩!
\"隨便派個人到六姐那,告訴她你不去了,讓她找別人給她梳妝!\"
\"六小姐平時對小主子那么好,沒想到小主子那么自私!\"
\"你說什么?有膽你再說一遏?\"
混蛋,她到底是誰的貼身丫頭?干么那么向著六姐?氣死他了,他才是她的主子耶,她竟然敢頂他的嘴?
伽藍抬頭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伽藍知道自己冒犯了小主子,可伽藍還是要說,伽藍是韓府的奴婢,又不是小主子一個人的奴婢,六小姐平時對伽藍很好,伽藍想在她出閣的時候盡點心力。這樣難道也錯了嗎?\"
伽藍偷偷看韓銳的反應。他雖然沉著一張漂亮小臉,但不像有發火的預兆,可能在反省吧!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福身行禮。\"伽藍先去服侍六小姐了,我會讓蘭兒姐姐叫宋嬤嬤來服侍小主子的,時辰還早,您再休息一下吧!\"
不管了,先走人要緊,再去晚些,為新娘梳妝的時間都不夠了。
但她哪里想到這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小霸王竟然為了她一句話鬧失蹤,把個韓府折騰得底朝天,害得六小姐還為他延誤了婚禮。
伽藍滿臉黑線,再一次她醒悟了。
真的不能得罪這個小人主子,他心眼比針孔還!但醒悟歸醒悟,當下最先要解決的,還是怎么把這個小祖宗乖乖勸回去吧?
\"小主子想要伽藍怎么做才肯乖乖去參加六小姐的喜宴?\"
\"終于想起來了?\"鼻孔里不屑地哼出兩團冷氣,韓銳斜著眼睛看她。
\"是,一切都是伽藍的錯,小主子就原諒伽藍這一次,\"她討好地伸出一根手指,陪笑道:\"就一次,小主子還是跟奴婢回去吧,讓奴婢服侍你換上吉服,去參加六小姐的喜宴,好不好?\"
伽藍汗顏,自己都覺得自己諂媚得過分!
\"哼,我可不敢勞駕你親自伺候,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奴婢,我怎么敢再增加你的負擔?\"
他斜著眼睛挑釁看著她的模樣邪惡又俊美,害伽藍差點失了心智,她晃了晃腦袋,擊散他無意識中給她下的魔咒,她滿臉陪笑,小手斗膽抓住他細瘦的手臂,有點撒嬌的意味,縱使她自己沒察覺出:\"奴婢早上是急了才亂說的,求求小主子別放在心上了!\"
\"哼!\"漂亮的臉蛋又轉向一邊。
\"好了好了,小主子別生氣了,整個韓府大院誰不知道伽藍是小主子一個人的貼身奴婢?小主子是韓府未來唯一的主人,小主子說伽藍是什么伽藍就是什么!\"
她姿態低到到自己都想扁自己的地步了!
\"是嗎?\"漂亮的小臉稍微轉過來一點點。\"你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
\"伽藍是小主子一個人的奴婢!\"
\"以后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是,伽藍以后只聽小主子一個人的話!\"伽藍舉手發誓。
\"嗯,過來扶我。\"
韓銳施舍似的把手伸出去,生怕他后悔,伽藍忙不迭地過去攙扶他,想去順便把焦尾琴也抱過來,卻被他制止了。
\"等下隨便找個丫頭過來抱吧,你只要專心伺候我就可以了!\"
偷偷翻了個白眼。雖然無奈,但可不敢表現出來,她大聲說:\"奴婢遵命!\"
不想韓銳站起來,身體卻顛躓了一下,伽藍趕緊用全身力氣撐起他,其實也不是那么重,他雖然比她高些,但因為很瘦,對她構不成威脅。
\"是不是腳麻了?\"伽藍有些心疼,不知道他一個人坐在這賭氣多長時間了。
她蹲下身子,為他按摩小腿,開始碎碎念,\"平時也不知道注意一下,你真以為自己身體好一點了就可以亂來啦?你這么愛生病,還跑到這邊坐這么長時間,雖然說是初夏,但山中風露濕冷,對你的關節也不好,你……\"
韓銳一把把她拉起來,擁在懷中。伽藍愣住了,嘴巴也失去說話的功能,只能傻傻任他抱著。
他的臉靠在她頸窩,他溫暖的氣息帶著蘭花的清香。\"你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奴婢,對不對?\"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沒響應。
他又抱緊了些,細瘦的胳膊硌得她背部有些疼,心弦動了動,她像著了魔,不自覺點了點頭。
\"是的,我永遠是你一個人的奴婢!\"
陽光穿過樹葉,點點灑落在兩個人的肩頭,樹影搖晃,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
伽藍大腦一片空白,心底只無意識地叨念著:小主子好像又長高了,她又該給他縫制新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