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桓一把扯落新娘子的蓋頭,看也不看一眼的撥轉身下的輪椅,準備轉身離去,一刻也不想多留。
這個親不是他樂意結的,拖延了三年,以為對方會主動退婚,他等著寧平侯府的人上門,還彼此自由身。結果等來等去還是等到了這場婚禮,出乎他意料之外。
如果可以,他寧可一走了之,把這個爛攤子留給想要他成親的人處理,他的一生不受任何人擺布,可是……看著氈毯下動也不動的腿,他的眼神黯然,三年前作的決定無從后悔,他選擇了“不良于行”。
“哎呀!好痛,扎、扎到了……”什么爛手藝,暗藏兇器,想謀害她呀!打磨得這么尖銳干什么?
“又怎么了?”想走的皇甫桓回頭一問,半張銀制鬼面面具戴在臉上,一半是猙獰,一半是俊美無儔。
“被鳳冠上的鳳尾扎到手了,都冒出血珠子了,王爺你說,這不是害人嗎?不過成一次婚嘛,哪需要搞出閃花人眼的大場面,根本是折騰人,要是把人重死了喜事變喪事……”
成清寧嘀嘀咕咕的埋怨,越想把鳳冠取下越不順,兩個丫頭上前幫忙也是越幫越忙,不是扯到頭發便是扎了頭,還扯下她幾根發絲,三人六只手忙得不可開交,和鳳冠杠上了。
弄了好一會兒終于狼狽不堪的取下鳳冠,成清寧一頭油亮的烏絲也被扯得不成樣,亂得像雞窩,還有發絲掉下來遮住她的眉眼。
“你的話一向這么多嗎?”明明想走,莫名地他卻停住,覺得她話里的沮喪和莫可奈何有點意思。
“有嗎?王爺冤枉人,其實我的話一向很少很少,不善言詞,別人一板起臉我就結巴,看到花開花落就多愁善感,一整天可以話都不說一句,除了刺刺繡、作幾幅畫,妾身不跟人說話!鼻疲驕仨樍税?安靜得宛如不存在。
“你指本王是畜生?”他不是人嗎?
成清寧一怔,抬起眼來看向“愛說笑”的王爺,繼而咯咯發笑。“王爺好生風趣,有人不當要當畜生!边@人有反社會人格吧!心理……不太正常。
“你不跟人說話,那本王是什么?”她倒是會自圓其說。
了然的成清寧做了一番解釋,“妾身指的是在作畫時,平常還是會說上兩句,人不說話還不成了啞巴?舌頭要多動才不會僵化,王爺面癱多久了?有沒有看過大夫?多說話能活絡臉部的筋絡,使其達到放松……”
“吵。”吵得他耳朵嗡嗡叫。
哪里吵,明明是黃鶯出谷,繞梁三日。“王爺,你要安歇了嗎?慢走,妾身就不送了。”
“你不留我?”他微訝。
她比他更驚訝的睜大眼,“王爺要留下嗎?”
“這是我問你的話!被矢该嫔⒊痢
“要問王爺吧!這不是妾身能決定的。”要不要都無所謂,她不過多了一名室友罷了。
他聽得有點心寒,很想將眼前用話噎人的女子撕了!澳愕拇_不能過問,給本王安分的做你的秦王妃。”
“妾身很安分,沒做什么不安分的事,王爺娶到妾身是你前世燒了高香,王爺盡可把妾身放生……呃,是放任妾身自生自滅,王爺完全可以不用理會妾身,妾身從來不是攀附大樹的菟絲花……”他不管她她反而更自在。妾身來、妾身去,皇甫桓被她的話搞得有些頭痛。“待在你的院子,沒有本王的允許不許擅自走動……”
“可妾身在外頭有幾間鋪子,得由妾身去打理,王爺不用擔心妾身應付不來,妾身絕對不會為王爺惹麻煩!表敹嘀圃禳c與她無關的麻煩讓他疲于奔命,人太閑了會生病的,變著法子折磨身邊的人。
成清寧以小人之心去臆測秦王的心態,某些身有殘疾的人難免自卑,真正放得開的少之又少,他們自己身體不行就怨妒他人行走自如,也想讓別人不好過。
聞言,皇甫桓眉頭一皺,“寧平侯府讓女兒行商賈之舉?”
“那個……呃,姑娘家也要練練手,日后打理起家務……”她眼神閃爍,目光飄來飄去。
驀地,成清寧看向那張令她頗感興趣的鬼臉面具,再看看完整無缺的半張臉,水霧漫漫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困惑,“王爺,妾身以前是不是見過你?”有些面熟。
皇甫桓冷然的譏誚,“成清儀,你腦子被驢踢了嗎?我們自幼就相識,你說你有沒有見過我?”
除了最近幾年閉門不出外,他們在宮宴上碰過幾回,母后總是刻意引見,想撮合他們兩人成就好事。我是沒見過你呀!我又不是成清儀……咦,等等,她想起來了。“好看的大哥哥?!”
好看的大哥哥,好看的大哥哥……嬌軟的甜嗓似在耳邊……皇甫桓倏地轉過輪椅,輪椅飛轉到了她面前,疾如狂風的鉗制住她柔若無骨的瑩潤小手。“你是誰?”
“我……我是……成清……清……”她最后一個字說得很小聲,似有若無,叫人聽不真切。
“跟本王說實話!”他用力一握。
忽地一痛的成清寧淚花都要飆出來了!俺汕鍖!
“你不是成清儀?”寧平侯府竟敢瞞天過海,無視君威。
“成清儀是我大姊姊,我排行第三!眽娜耍笸此。
“你是庶女?”他記得寧平侯府只有一名嫡女。
“曾經!
“曾經?”
“母親把我寄在她名下,所以我也是嫡女了。”鍍了金,身分上比較好看,但本質上還是庶女。
“因為成清儀不想嫁本王?”皇甫桓嘴角凝寒的一勾。
“也不是不想嫁,而是認為我比較會照顧人吧!我可以幫你推輪椅!彼齼裳垡涣恋淖阶≥喴伟咽帧
“不用。”他臉一黑。
“我很好用的,好看的大哥哥,你不可以嫌棄我!奔热皇恰笆烊恕本秃谜f話了,她大可賴上他。黑眸閃了閃,“你剛說你叫什么名字?”
“成清寧,寧平侯府的寧。”
她表現得很乖巧,乖到皇甫桓臉皮抽了一下,對她的能屈能伸感到無比欽佩。
“不是蘇什么的采花賊?”他輕諷道。
成清寧臉皮很厚的咧嘴一笑!笆裁床苫ㄙ\,好看的大哥哥作夢都夢到我,我很光榮!
“皇甫桓!彼哪槨套〔粨嵯虼魃厦婢叩淖箢a。
“嗄?”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彼K于能堂而皇之地告訴她。
“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會不會太不恭敬。”他是大明朝第一親王,直呼其名是犯了忌諱。
“你什么時候對本王恭敬過了?”打她才多大就對他使心眼了,回回碰上她,回回都被擺了一道。
“好看的大哥哥,你把我的手捉得好痛,能不能先放開呀?”她的手骨很脆弱,禁不起輕輕一折。
“小狐貍!彼袜。
“我不是狐貍,我是人!彼龔娬{。
“叫本王的名字。”皇甫桓的目光落在她細白皓腕上圈紅的瘀痕,心下愧疚的以指輕揉。
“可以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瞧見她謹慎的神情,他眼神一柔,“你幾時變得這么拘束了?”
“桓哥哥!背汕鍖幒暗煤苄÷暋
伴君如伴虎,王爺也適用這句話,誰曉得他會不會陰晴不定,性子反覆無常,上位者向來唯我獨尊。
“怎么不自稱妾身了?”多說幾次也順耳。她一臉委屈地微噘紅唇,“怕你不要我!
“為什么不要你?”這可憐的小模樣……真是禍害。
“因為我不是大姊姊!彼桥洳簧贤鯛數氖
一提到成清儀,皇甫桓的神情變得復雜!凹奕胛仪赝醺娜耸悄,你就是秦王妃!
“沒有拜堂!彼缚氐。
他面上一訕,沒解釋他是刻意不出面,想讓新娘子知難而退,如果知曉是她,他至少會露個面。“有王府的儀仗迎娶便算禮成,親王婚禮不一定要拜堂,只要進宗廟上告列祖列宗,記入玉牒即可!
“我真的是王妃了?”她不信的問。
“本王說你是你就是。”他想不出有誰比她更適合。
“可我是庶女!鄙矸植慌洹
“寧平侯夫人已經將你寄在她名下!彼堑张;矢肝ㄒ荒茉彾系氖拢撬隽思䦟Φ氖。成清寧潔白的下顎一點,“我是嫡女。”
“所以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別忘了我這張臉,還有不中用的腿。”他自嘲的撫向右腿。
“桓哥哥,你還是一樣好看,沒變丑。”半邊臉也是一幅畫,美景依舊,春光無限,桃花紛落。他眼中暗得幽沉,“你不怕?”
“怕什么,你中了毒青面如鬼時我都不怕了,還怕你一半修羅、一半擺渡嗎?”她看過更嚴重的燒燙傷患者,身體百分之七十遭火吻,但人家勇敢堅強的活下去,樂觀地面對長達數年的復建人生,那是生命的勇者。
“一半修羅,一半擺渡?”
“傳說中來自地獄的修羅王俊美無儔,他嗜殺成性有如惡鬼,卻擁有世間最美的一張臉,而相傳在地府有條河叫黃泉,河上有條小舟,舟上有個渡人過河的擺渡人,他一次只渡一個人,渡了一萬人他前世犯的錯也渡化了。
“擺渡人渡人也渡己,他在黃泉度過無數歲月,很寂寞的一個人,無人作伴。所以桓哥哥不要難過,那是上天在考驗你,渡人渡己難渡心,只要維持住本心,一切難題都能迎刃而解!比嘶钪仁裁炊贾匾
“別碰——”
成清寧伸向他面具的手忽地被攫住,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動作還這么敏捷。“桓哥哥,我摸一下都不行嗎?我是秦王妃吧!”
“少裝可憐!彼p眼分明亮得像狡獪的狐貍,晶亮晶亮地閃著淘氣光芒,毫無一絲委屈。
“嗚——你不承認我是秦王妃,你還是介意我不是大姊姊,猴子披上金縷衣還是猴子,嗚——你休了我吧!把大姊姊換回來……啊!小心你的腳……”不怕壓壞了嗎?
喔!已經壞了。
皇甫桓瞪著被他拉坐在大腿上的丫頭,氣惱又無奈的輕擁她入懷!澳阍亵[我,我就辦了你!彼凰龤獾猛俗苑Q本王,恢復昔日的語氣。
“有丫頭在……”都讓人瞧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早走了!睕]有那么不識相的下人。
成清寧瞄了一眼,果然空無一人,丫頭和侍衛都不見了,偌大的喜房只余他們兩人。
“桓哥哥,你是怎么受傷的?”不是從無敗績的戰神嗎?明明都快班師回朝了卻遭遇伏擊,這般大意不像領軍多年的名將。
目色沉沉的雙瞳冷意浮動,“敵人的火箭射過來我沒留意,傷了臉,而這條腿……箭上有毒,毒入血中就……”
一言難盡。
“什么,你又中毒了?”他可真倒霉。
“是呀!又中毒,可惜這一次身邊沒有你。”就算有她,這毒也解不了。
其實他上一回所中的毒并未完全清除,他回去后又服藥三個月才有所好轉,徹底拔除余毒。
成清寧不摸面具改握他的手,笑得有如春天的小白花!盎父绺,我開了芳療館,調制了幾種能除疤、排毒的精油,你把自己交給我,我保證你能好上七八成!彼欠集煄煟涝趺催\用精油來淡化疤痕,排除毒素。
“把自己交給你……”感覺到一股女子幽香飄入鼻間,他體內沉寂已久的欲獸一點一點的蘇醒。
“我不敢說完全消除,但起碼能見人,只是你好看得讓我其實更想把你藏起來……唔!唔……”好猛烈,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像是饑渴的沙漠旅人,皇甫桓按下她的頭,狂吻誘人朱唇。
“當我的妻吧!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