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眾人期待的劍湖山一日游登場。一大清早用過飯店早餐后,一行人往云林出發,十一點鐘準時抵達,大伙再度各自散開。
適逢星期天,整個園區游客如織,很熱鬧。
梅惟寧早忘了還微微抽痛的小腿該休息,放松,她拉著小恬一個設施玩過一個設施,只是因為身高限制,讓小恬只能眼巴巴看著許多刺激好玩的游樂設施流口水,不能玩,尤其是眼前這個「飛天潛艇G5」,小恬連作夢都會夢到它。
「惟寧阿姨,要不然你跟其他阿姨、叔叔一起去玩好了,我在旁邊等你。」
小孩可憐兮兮的表情任誰看了都心疼,梅惟寧拍拍小恬的肩膀!笡]關系,這個不能玩,我們就玩別的好了!
「可是……」正好,小恬看到她叔叔正朝她們走來!赴,不然讓我叔叔陪你一起玩好了!」
梅惟寧皺起眉頭。她不想今天的好心情因為他又變回昨晚的憂郁。「不好吧,我覺得你叔叔好像不愛玩這種游樂設施!
小恬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叔不愛玩這個我知道,但惟寧阿姨,我偷偷告訴你喔,其實我一點也不希望有一個這么膽小的叔叔!
用「膽小」形容宗齊?哇,他的粉絲們聽到一定會哭。梅惟寧哈哈大笑。
宗齊走近她們。一進入園區,這一大一小就跑得不見蹤影,大哥、大嫂知道女兒和梅秘書在一起,也完全不擔心,帶著年紀小的揚揚開開心心地在「兒童王國」玩耍,倒是他這個身為叔叔和頂頭上司的人急著找尋她們。
「終于找到你們了!棺邶R拔下墨鏡,身上的白色P0L0衫和米色休閑褲,顏色搭配剛好和梅惟寧今天的穿著—樣。
小恬發現了這一點,搗著嘴呵呵笑。這就叫情侶裝嗎?呵,她才小學二年級,不是很懂大人的事,但如果單純以視覺來說,套一句美術課老師常說的,她覺得叔叔和惟寧阿姨站在一起的「比例」和「配色」很協調。
宗齊看著梅惟寧燦爛的笑容,他沒好氣地碎碎念著:「梅秘書似乎心情很好,完全看不出昨天差點溺斃!
「是啊,副總,我還得再次感謝您救了敝人一條小命呢!姑肺⿲帓熘Γ苡卸Y貌地做了個九十度鞠躬。
宗齊望著她扎得高高的馬尾在風中甩啊甩的,又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馨香!改愕男⊥炔粫戳?」吃早餐時,還看她走路一跛一跛。
「來到劍湖山就不痛了。」
「玩到忘了痛?」宗齊嗤之以鼻!改闶谴笕耍趺赐嫫饋砗托『⒁粯?小腿抽筋就要多休息,哪像你玩得這么瘋?」
梅惟寧心情好,不在乎他的碎碎念!父笨偪梢栽囍嫱孢@里的設備,很刺激,你只要玩過就會上癮!
宗齊完全沒興趣!高@是小孩的游戲,梅秘書,我是大人,不玩小孩的游戲!
他的「大人論」讓人不能茍同,梅惟寧賊笑著。「不然副總和我一起玩『飛天潛艇G5』,反正這是小孩的游戲,大人沒什么好怕的!
宗齊一愣,沒料到梅秘書會反將他一軍。他立刻拒絕!覆涣,我大哥、大嫂還在『兒童王國』等我。你們知道,揚揚皮起來,要三個大人才能壓制得住,再怎么說,我也是揚揚的叔叔,也該去幫忙照顧揚揚,梅秘書,小恬就交給你了!
梅惟寧仰起頭,驕傲地瞅著他!父笨,您在害伯嗎?」
堂堂七尺男子漢,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有點怕那種游樂設施。宗齊義正詞嚴地反駁:「當然不是,我說過那只是小孩的游戲!」
小恬興沖沖地說:「那叔就和惟寧阿姨—起玩—次嘛!我明天可以跟我同學說,我叔好厲害,玩『G5』就像玩蕩秋千—樣!」
不,「G5」絕對和蕩秋千不一樣,根據園區說明書的說明,「飛天潛艇」全長 38l公尺,啟動時以140kw馬力攀上65公尺的高空,再以時速10O公里的速度垂直往下,再爬升,再往下,重力加速度、飛天遁地的驚奇旅程,完全超越人體的極限,是人都會尖叫……這個龐然人物,光是站在旁邊看,就能感受到它的壓迫感,他無法想象怎么會有人這么自虐,沒事找事嚇自己?
但,畢竟他是堂堂七尺男子漢,怎么可能在小女子面前示弱?
宗齊清清喉嚨!感√,你看『G5』這么多人排隊,如果叔和惟寧阿姨排隊玩這個,那我們光是排隊就要花掉很久的時間,惟寧阿姨肯定沒辦法陪你玩其他設施,叔也不可能有空去幫你爸媽照顧揚揚,所以,就算叔想玩,也很難如愿!
「有機會、有機會,想玩就有辦法,」梅惟寧的笑容得意透了!阜判,副總,不用排太久的,您看,隊伍前方有人正在向我們招手呢!」
宗齊義憤填膺地拒絕。「梅秘書,我堂堂一個上市公司副總,怎么可以帶頭插隊?!」
梅惟寧搗住嘴呵呵笑。「那副總您更可以放心,依照我們同事的手勢來看,應該是『她們不敢玩,要把位子讓給我們』。既然是兩個人換兩個人,那就不叫『插隊』嘍!」
「這……」唉,虎落平陽被犬欺!他關心她們,到處找她們,怎么落得被「威脅」的下場?男人在小孩和女人面前,是不能示弱的,何況只是小孩玩的游樂設施?也罷、也罷……
「好,那就走吧!棺邶R只能點頭。
小恬開心得又叫又跳,梅惟寧的快樂也不少。
「好,我在這邊看你們,哇,我好開心喔!」小恬叫著。
梅惟寧揮揮小手。「很快很快,我們等一下就過來找你喔!」
「副總,我們走吧~~」得逞的她很自然地勾住宗齊的手臂,擠進排隊的人群里。呵,她甚至感覺得到他全身肌肉繃得比石頭還要硬呢!
和同事交換位子后,梅惟寧望著身旁沈默不語的男人。他難得這么安靜,呵,「副總如果害怕的話,我們可以不要玩沒關系。」她忍著笑,假意關心地說。
宗齊萬念俱灰,低頭不語。他盡量讓自己放松,兒時搭乘海盜船被嚇到腿軟的不愉快經驗再度浮現腦中,他可以是商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巨人,偏偏對這種游樂設施莫可奈何和恐懼。唉,誰會愛那種「心臟飛在半空中」的感覺?
他看著梅惟寧像小孩一樣,仰著頭、眼神發亮地盯著運轉中的「飛天潛艇」,她的嘴角始終掛著期待的笑意。
兩人共事以來,今天可能是梅秘書笑容最多的一天。宗齊哀怨地想著。
人潮流動得很快,沒多久就輪到他們。他們依照工作人員的指示,端坐在「飛天潛艇」的座位上,工作人員檢查了安全卡栓,然后離開。
「梅秘書……」宗齊緊緊握著耳旁兩邊的握把,俊臉慘白,額頭冒著冷汗。「我恨你。」
梅惟寧戲劇性地搗著心臟,套一句他常用的話,夸張地哀叫:「喔,副總您傷了我的心!」
機器啟動,在爬升的過程中,梅惟寧跟著其他年輕人鬼吼鬼叫,絲毫不體恤身旁的宗齊憂懼的心情。
宗齊閉上眼,把生命交給他崇敬的佛陀——
「哇!」
「飛天潛艇」就像失速的巨龍,急速竄高再急速降下,乘客拚了命扯開喉嚨放聲尖叫,不到五分鐘的運轉時間,每一秒都在考驗人類的生理極限,甚至有年輕女孩害怕地飆出眼淚……
宗齊也想哭,但他畢竟是堂堂七尺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
狂飆的飛天快艇減緩速度,最后在起初出發的軌道上停住。
終于結束了……
安全卡栓松開,梅惟寧開心地望著身邊的男人,他早已無力地癱軟在座位上。嗯,她是不是太壞心眼了?看到自己老板狼狽的模樣,不但沒心生憐憫,居然還有種報復的快感。哈,誰教他老是欺負她,哼!
「副總,您沒事吧?」她虛情假意地問。
「當然!顾┲钡匾苿幽_步。
梅惟寧全身充滿活力,一趟狂飆的極限之旅,像打通了她阻塞的任督二脈!父笨,需要我扶您嗎?」
「不用!顾麚巫√撥浀碾p腿。
「副總,如果需要我扶您,盡管叫我,不要客氣喔!」她用他昨晚說過的話「安慰」他。
宗齊皺著眉掹搖頭,全身虛軟的他根本無力抬杠,只能悶頭被打,悶!
兩人依工作人員指示由出口走出去,一群同事擠在出口處開心嚷嚷——
「英雄!英雄!『威肯』的英雄!」
「飛天潛艇」果然是劍湖山世界最猛的設施,沒幾個人敢嘗試。
宗齊僵著笑,接受同仁的祝賀和贊美,相機的快門聲此起彼落。
「你得意了吧?梅秘書!
梅惟寧睜大眼,無辜地笑著,比著勝利手勢供同事拍照!父笨,我不懂您的意思呢!照相照相吧~~」
小恬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叔叔!甘,你好棒喔!是不是跟蕩秋千一樣?好好玩對不對?我也好想玩,等我身高夠了,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喔!
他不棒,「G5」絕對不像蕩秋千,也不好玩。
重點是,他發誓再也不來該死的劍湖山!
只是在眾人的簇擁和贊美之下,宗齊一句怨言也不能說——
梅惟寧悄悄退離簇擁著宗齊的人群。她當然要跑,此時不溜何時溜?難不成要等她老板的精神和體力都恢復了,再等著被狠刮?
打定主意后,她立刻轉身落跑。
能玩和該玩的都玩過了,小恬會和她叔叔一起去「兒童王國」和總經理他們會合,她只想找個地方喝杯熱咖啡,好好享受復仇后的喜悅與快感,呵。
星期天,園區里的每間餐廳都人滿為患,到最后,她只能在商店里買罐可樂,然后找個室外的休憩藤椅坐下來休息。少了熱咖啡,的確有點小小的遺憾——
「小寧?」
熟悉的叫喚讓梅惟寧嚇一跳,她抬頭,皺起眉頭。誰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見他……
「大哥?」
面前的男人,陳志中,是家喻戶曉、媒體曝光度極高的高雄市議會現任議員,兼任黨團發言人。
他是她同父異母的大哥,不同姓是因為她從母姓。陳家是議員世家,而媽媽是父親年輕時擔任議員時的意外插曲。
「你怎么會在這里?」
「公司旅游。」
「真巧,大哥難得今天帶小孩出來玩,沒想到會遇見你。」
「是啊!
她的人生沒那么精彩,雖然媽媽是父親不該有的婚外情,但因為父親身分特殊,在那個民風保守的年代,元配媽媽也不敢有大動作,只好默默接受母親和她的存在,并沒有像電視劇演的那樣,元配質問外遇,元配欺負外遇的小孩,所以說,她的人生沒那么精彩。
父親很有技巧地排除一切爭端。老婆在高雄,情人在臺北,她兒時的成長記憶只有母愛,缺乏父親。她不懂爸爸為何總是在放假時才出現?媽媽說爸爸工作忙,所以不能;丶,媽媽不愿說明真相,但自己非婚生子的身分,在她漸漸長大懂事后,也都了解了。
媽媽終其一生不能要求名分,因為就算元配媽媽在她國中時已往生,但礙于議員世家的形象,父親不能有任何變化,依然他在高雄,媽媽在臺北。
兩年前,媽媽過世的半年前,父親議員的任期屆滿后,他帶著媽媽出國旅游,他們的足跡踏逼整個歐洲大陸,那是媽媽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
至于她和父親以及三位兄長的關系呢?或許是沒有妹妹可以疼愛,這三位在政壇活躍的兄長,逢年過節總不忘來電問候,有好東西也隨時請快遞送到她家,完全不吝于和同父異母的小妹分享,父親年紀大了,更是希望獨生女能搬回高雄,陪伴他度過余年。
「你有接到老爸的電話嗎?他在問他的毛衣什么時候可以改好!
被老爸寄回來修改的毛衣背心早讓老板給搶了,她只能每天賣力再重織一件!赣校罱容^忙,我會快點完成,再快遞回去給爸爸!
大哥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你自己送回來他會更開心,老爸最近一直在問你要不要回高雄?他連你的房間都請設計師重新裝潢過,知道你愛看書,還在頂樓騰出—個房間,打算做你的書房!
她知道高雄的家人在媽媽往生后,立即對她伸出親情的雙手,爸爸更是每天一通電話關心她有沒有吃飯,只是,她早已習慣父親缺席的生活,反而無法適應父親在老邁時回頭的關懷。
「不太好吧,最近新聞都在報哪個立委的婚外情多精彩,我不希望我回去卻造成你們的困擾。」梅惟寧坦言。
大哥聳聳肩!咐习帜昙o大了,渴望兒女承歡膝下是人之常情,就算有好事者將它報導出來,畢竟是陳年舊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你臺北的事情處理處理,就搬回來吧!」
梅惟寧嘆了口氣!肝視紤]!菇忉屧俣嘁矝]用,哥哥們不會了解她的想法,如果他們聽得進去,這一年來也不會常常拿同一個問題煩她。她的生活在臺北,她的工作在臺北,要她怎么離開?
「工作回高雄再找也可以,你不工作其實也沒關系!
「嗯,我知道!
大哥看看腕表。「你大嫂和小孩還在前面等我,我先過去,你考慮后再打電話給我!
「嗯,好!
大哥離開后,梅惟寧緩緩嘆了口氣,啜了口手中的罐裝可樂。方才的好心情已消褪,她悶到連可樂都覺得嘗起來無味,像沒氣的糖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