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奢華、氣派尊榮的御書房里,鎏金狻猊爐里幽幽焚香,香氣辛甜濃郁,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妖魅。
“皇賢弟,你乘得好快的舟馬,朕半個月前下旨召見,這千里迢迢的,你竟能在短短十數日內抵京,”信武帝眉眼間難掩多疑,面上卻親近熱切,哈哈大笑。“這般神速,恐怕就連朕的龍船坐騎,也未必及得上。”
“皇兄這話可冤枉臣弟了。”朱爾靜笑吟吟的坐在下首!叭舴鞘殖只市值氖ブ,狐假虎威一番,這天下百姓舟馬哪個肯搭理臣弟呀?”
“哈哈哈!皇賢弟這話聽著委屈,倒象是做哥哥的虧待你了!毙盼涞勐勓源髳,雖說猜忌之心未能盡釋,可也去了三分。
“臣弟豈敢?”朱爾靜忙謙恭的拱手作禮!盃栰o這幾年能閑散安居江南,過那等神仙也羨慕的快活日子,都是蒙皇兄無上仁德,寬大為懷,不追究臣弟私藏玉璽之罪,皇上的圣恩厚德,臣弟雖遠在江南,卻無不日日夜夜記掛在心!
“皇賢弟這般知恩識大體,不枉朕當日獨排眾議,堅持念及皇家骨肉親情,封疆授王予你,”信武帝滿意地撫掌一笑,“皇賢弟果然沒教朕失望,朕這可就放心了!
“皇兄英明!敝鞝栰o笑嘻嘻地道。
想這千百年來,舉凡居金鑾龍位之上的皇帝,又有哪個會對臣子放心?
只不過他朱爾靜沒落著把柄在他朱信武手上,否則相信這位兄友弟恭的萬歲爺,是十分樂意“忍痛”拔除掉這根“先朝太子”的肉中刺。
“皇賢弟可知朕此次召你入宮,所為何事?”信武帝試探完了,終于言歸正傳。
他微挑眉,拱手道:“恕臣弟愚昧!
“敬王又蓄意刁難作亂了!”
“敬王自恃乃先帝當年獨占后宮專寵的無瑕娘娘所出,又手握南疆兵馬大權,這些年來對皇上諸多不敬,臣弟也時常耳聞!敝鞝栰o皺眉。“皇上對兄弟有情有義,可敬王卻半點也不知感激,野心跋扈舊習竟是半分也未改嗎?”
這位敬王爺自小擁寵自重,時常對由正宮娘娘所出的信武帝諸多欺陵,并曾揚言帝位有德者居之,只要是先帝之子,人人都有資格坐上那個金鑾寶座,并不獨厚皇后親子。
“哼!朱信敬若真能像皇賢弟這樣安分守己,好好做他的快活王爺,倒也省了朕不少閑心!毙盼涞蹥獠淮蛞惶巵恚瑢⒁环菡埌舱圩尤咏o了朱爾靜。“你自己瞧瞧!”
朱爾靜接過折子,緩緩展開一看,隨即愕然抬頭!斑@……敬王豈有此理,他眼里還有皇上嗎?”
“此人狼子野心,無論朕如何寬待于他,都是多余的!毙盼涞凵袂殛幧,咬牙切齒道,“折子上明著是請安,可字里行間盡是怨懟,說什么朕劃分予他的南疆酷暑難當,不若京師舒爽,還要朕念及手足之情,允他回京分理朝政,如此朕方不違先帝遺命……”
信武帝越說越是惱火,狠狠掃落了案上滿疊奏章。“時至今日,他當自己還是舊日那個最受先帝榮寵,甚至被先帝遺詔中許為攝政王的皇子嗎?”
什么狗屁攝政王!只會盡扯他的后腿,諸多干政作亂,信武帝一想起,便怒火中燒。
見信武帝盛怒難抑,朱爾靜忙寬言相慰,“皇上息怒,為了這等不知感恩圖報的無知莽夫氣壞了龍體,實是萬萬不值。
“教朕如何不生氣?”信武帝恨恨道:“當年朕與母后在他倆母子底下受了多少侮辱,日日擔驚受怕,深恐先帝為無瑕娘娘狐媚所惑,當真廢長立幼,棄正扶庶。幸而上天垂憐,教朕順利接繼了這個皇位,沒能當真遂了他母子陰謀,可如今……好!是他要對朕不義,就莫怪朕對他不仁!”
“皇兄若有用得著臣弟之處,臣弟愿效犬馬之勞!敝鞝栰o自動請纓。
信武帝眼睛一亮!翱磥黼薰粵]有待錯人。這事朕不方便出手,能由皇賢弟代勞,那是再好不過了!
“為皇兄分憂解勞,臣弟責無旁貸。但不知皇兄想如何懲戒敬王,又打算做到哪種地步?”他笑問。
“朕要他臭名天下,人人非議,如此一來,待朕摘掉他的腦袋后,滿朝文武、黎民百姓只有額手稱慶的份,就無人能說是朕殘害手足了!毙盼涞蹪M腹心機地笑道。
“臣弟自當奉命。”
“記住,此事要做得隱密妥當、滴水不漏,”信武帝目光炯然的盯著他,“皇賢弟可別教朕失望!
“陛下放心,您治國理政是一流,臣弟遠遠愧不能及?沙嫉茈m不才,別的不敢說,對于一些吃喝玩樂、捉雞打狗的事還算在行,定能教皇兄滿意。”他笑咪咪的保證。
“哈哈哈!好,好,這才是朕的好弟弟呢!”信武帝聽得龍心大悅!按耸鹿Τ芍螅薇囟ㄖ刂赜匈p!
“謝皇上!”朱爾靜神情愉快地朝皇帝拱手謝恩,“那臣弟屆時就老實不客氣了!
“朕掌管天下、富有四海,你說得出的,朕都能賞給你!”信武帝眼神閃爍!澳阆胍裁?”
“不敢瞞皇兄……”他咧嘴一笑,“臣弟垂涎皇兄園子里那盆‘十八學士’和‘風塵三俠’很久了,不知可否跟皇兄討這個情?”
信武帝聞言一愣,眨眨眼。“就這個?”
“就這個!彼d匆匆道:“臣弟約了人斗茶花,可府里養的滇茶太不爭氣,總開不出什么好模樣來。唉,千思萬想,還是得厚著臉皮來向皇兄討救兵了!
“哈哈哈……”信武帝聞言大笑。“沒想到皇賢弟玩心還是這么重。也罷,做哥哥的就成全你,將那兩盆極品的茶花賜給你,管教你下回斗起花來穩贏不輸,如何?”
“謝萬歲!”他樂得眉開眼笑。
待朱爾靜告退離去之后,信武帝緩緩收起笑意,豺狼般精光四射的眸底閃過一絲得意。
前帝余孽,不過爾爾。
朱爾靜回到在京師特地置下的別苑后,趙衡快步上前稟報。
“王爺,咱們暗中開采的那座南疆鐵礦山,有飛鴿傳書來報,三日前大石墜落,砸傷了一十九名工人。掌事宋頭兒還說,此礦幾已采空,兼之地質十分脆弱,若要再向下深掘,恐有危險,所以想懇請王爺示下,是否就此封閉此礦?”
朱爾靜啜了一口順氣安胃的普洱茶,想了想,隨即笑了!皺C緣巧合,瞎打誤撞,這倒給了本王一個好機會!
“王爺?”趙衡眼露疑惑。
“將礦山布置恢復原狀后,教咱們的人立刻撤離,”他眸光熠熠,嘴角微揚!叭缓蠓懦鲲L聲,讓敬王知道在他南疆境內有這么一座鐵礦山。敬王生性貪婪,就算明知占山采鐵有違朝廷大禁,他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如此一來,便教那敬王損兵折將,”趙衡粗獷臉龐露出一絲笑意!皡s是白忙一場!
“沒錯。雖說敬王素來不拿人命當回事,但能讓敬王元氣大傷,倒也算得上是額外給咱們的花紅獎賞了!
“王爺還另有打算?”趙衡注視滿面愉悅的主子,心下一動。
“自然,若不能損人又利己,那豈不太可惜了嗎?”他露齒一笑!鞍⒑,傳令下去,命南疆那兒嚴加監視此事,待敬王人馬進駐,立時透過南疆布政使回報朝廷!
趙衡恍然大悟!霸瓉硗鯛斒亲尵赐鯎诉@私采國礦的大罪!”
“反正那座鐵礦也快空了,還不趁機拍拍屁股走人,丟給他人收拾殘局?“何況皇上巴不得逮著機會狠狠修理敬王這個礙手礙腳的‘攝政王’,所以這事要讓南疆的布政使上呈天聽,正好一舉兩得,我還做了個順水人情給皇上呢!”
“屬下明白了。一石二鳥,王爺果然妙計。”趙衡一臉佩服。
“當然也要有勞宋頭兒把那兒的‘陷阱’做得確確實實,恭候魚兒上鉤。無論如何,咱們定要那敬王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敝鞝栰o笑著捧起茶碗!皩α,一會兒陪本王下盤棋吧。”
“是!壁w衡略微遲疑,“可王爺日前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未有一夜睡好,今日既已面圣完畢,何不好生安歇會兒?”
“睡是要睡的,不過不是現在!彼痤^,目光望向門外沉沉夜色。“夜里,只怕還有人來呢!”
趙衡心下了然,心知皇上從不曾真正放心自家主子,所以今夜必會暗中派人前來刺探。
“下完棋后,咱們再來練練字!敝鞝栰o興致勃勃的提議!鞍⒑,你軍功出身,武藝高強,可惜了一手字確實寫得不怎的……”
“還寫?”趙衡聞言臉色發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剽悍之氣登時跑了大半!巴鯛斁宛埩藢傧掳,這殺人挺容易,寫字可難得很!”
“我說你個大男人,掄起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是小菜一碟,又怎么能被區區一支筆打敗呢?”他揮揮手,“就這么決定了,待會兒文房四寶備上……欸,你要去哪里?”
“屬下突然想起外頭的守衛還沒布置好!贝蛩隳_底抹油溜之大吉的趙衡身形一頓,硬著頭皮回頭賠笑。
朱爾靜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趙衡只得苦著臉點頭,“……屬下遵命,練字就是!
朱爾靜見狀哈哈大笑,可笑著笑著,俊朗含笑的臉龐卻浮現一絲落寞。
傻子。寫完那八十個字,我請你喝朱府獨門秘方梅花茶。
我知道我知道,雪花滾白水嘛!
想不想再多寫二十字湊成一百?不如就從“我以后再也不敢取笑爾靜哥哥家的茶是滾白水”開始吧?
不不不,八十個就好,梅花茶也很好,爾靜哥哥說什么都好……
“婉婉,”他眼神溫柔,低聲喃語,“今日我已富有天下,王府之中各色好茶齊備,再也不必苦哈哈地只能請你喝雪花滾白水了!
還有,他特地命人自太原將那株老梅樹細心移植到了江南王府里,每到春日,滿枝椏上都是她最愛的翠綠青梅。
還有還有,他也學會腌梅子了,用的是上好的花蜜,嗜甜如她,肯定愛吃。
他嘴角那抹憐惜寵昵的笑意甫浮現,旋即寥落成了一絲淡淡苦澀。
可是……如今她卻已不在他左右。
“婉婉,”他閉上雙眼,一顆心揪痛至極!罢埬悖欢ㄒ任!
很快的,他會奪回原屬于他的大好江山,他會用最華麗盛大的封后大典,光明正大的昭告天下,永遠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這一生一世,再沒有任何人能搶走他的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