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此話,錢管家臉色變得有點難看。難道寧海真是來傷害先生的?
“還有別的嗎?”錢管家問。
“還有一句!眲⑹逭f:“她說‘我好蠢,早知道事情這么麻煩,當初說什么也不能答應’!
答應什么,寧海沒說,但想必是指答應和陸靜深結婚這件事。
錢管家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總之,你多留意一下吧!边是得找個機會弄清楚寧海的來歷才好。
見錢管家無意再問,劉叔開始往外走去,走到后門門口時突然又想起什么,他轉過頭來說:
“對了,她說她喜歡鳶尾花,沒想到這花園里也有。我忍不住跟她說這并不巧,因為先生也喜歡鳶尾花。她只笑了笑,沒回話,我便告訴她,夫妻倆有共同的喜好是件好事,起碼是個好的開始!
聽完這話,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
錢管家片刻后才問:“然后呢?”
“然后她點點頭,說我講的沒錯——”頓了頓,劉叔忽地回頭又道:“要我就不會擔心這、擔心那的,那丫頭跟先生是聰明人,不管做什么事自然都有他們的道理,哪里需要你我來操心。”
講完這話,他便邁步走往花園深處,好一派瀟灑。
那一天,西線果然無戰事。
寧海在權充工作室的閣樓門外,高高掛起了免戰牌。
當初選擇住進這間閣樓,是因為這里最高最幽靜。她一向喜歡高的地方,當視線望得遠時,心情自然就好。
聽說她要用這間閣樓時,錢管家本有些為難。一來是因為覺得夫妻分住兩房不妥,二來則是因為這閣樓一向是用來收放雜物的,并沒有住過人,雖然平時偶爾會整理打掃,但一時要清出空間來放置桌子床鋪,難免有點倉促。
寧海卻不以為意,只讓錢管家和陳嫂幫忙清出閣樓靠東一隅,西側至今依然放著一些雜物,反正不礙著自己,她也不要人將那些東西搬走,就這樣占據了閣樓一半的空間,安心住下。
大半天,她將自己關在閣樓里,打了幾通網路電話后,便將電腦關機;中午吃過飯,便背著背包抄院后小路出去了。
難得和平一日,屋子里聽不見寧海的聲息,突然顯得清靜不少。
陸靜深樂得躲在自己房里享受孤獨的時光。
晚上六點多時,錢管家來敲門,問他要不要下樓用餐。
陸靜深失焦地瞪著房門問:“她回來了?”
她,自然是指寧海了。
“太太還沒有回來。”錢管家回答。
不過這陣子,陸靜深都在寧海的逼迫下在餐廳吃飯。此刻雖然女主人還沒回家,但身為管家,還是得確定一下主子的意向才行。
以往,陸靜深會選擇在房里草草吃一頓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不想在餐桌上出丑——他看不見,很容易翻倒桌上杯盤。
管家他們雖然不會嘲笑他,但他向來是心高氣傲的,哪里能允許自己狼狽的一面給人看見。
可寧海打破了他苦苦維持的形象。
她不但強迫他下樓與她共餐,甚至還堅持他必須想辦法自己拿碗取菜。
好幾次,他都不小心將飯菜灑在桌上或地上,深覺羞恥的他,以為她必然不會放過這嘲笑他的機會……然而,她沒笑,只是要錢管家再替他重新添一碗飯,并且指點他餐桌上的布置與菜色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會在餐桌上開戰。”她說。
“那么,我還得謝謝你了?”他嘲諷地回過這么一句。
“謝?”她輕呵道:“大可不必。我只是怕消化不良!
果然。陸靜深想,才意外她居然也有明理的時候,狐貍尾巴立刻就又現形了。
更甭提她還經常故意夾走他喜歡吃的蝦子,或者當他的面,讀早報的標題給他聽,讓他氣得牙癢癢,使得偶然萌生的趣意又立即消失無蹤。
思緒回到眼前來,陸靜深直覺地問了錢管家一句:
“還沒回來?她有說要去哪嗎?”
“沒有,太太經常一個人從院后小路走下山,沒交代要去哪!崩蟿⒁膊簧跖浜,是以錢管家沒來得及偷偷跟蹤寧海,好弄清楚她可疑的動向,“先生要等太太回來再用餐嗎?”錢管家問。
陸靜深自是不會特地等寧海歸來,他搖頭道:“不等!
說是這樣說,然而,沒了寧海的挑釁當調味料,這頓飯竟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天色漸暗,晚上九點時,陸靜深已經洗好澡,發現寧海還沒回來,便順口問了錢管家一句:“她還沒回來?”
“還沒。”錢管家回話。
得到確定的回覆,忍不住又問:“以前她也會這么晚歸嗎?”如果是常態性的,會顯得他太大驚小怪了。
“沒有!卞X管家回想著過去幾個月來,寧海的種種動向。“太太偶爾會外出,但都會在晚餐前回來。她說她喜歡陳嫂的手藝,不想放過任何一頓晚餐!
不過,現在都晚上九點多了,顯然今天例外了。
已經換上睡衣褲的陸靜深坐在床緣,第一個念頭是,如果寧海不回來,今晚他應該能睡個好覺。
這幾天,她就像是趕不走的蒼蠅,不斷在他身邊嗡嗡飛舞,就連晚上睡覺也鬧得他不得安寧。即便安靜下來,房間里滿是她的氣息,他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可這想法才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卻是種種猜測——
有可能嗎?如果她逃走了,就此不再回來……也許她終于決定不再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也許她另有所愛,今天掛上免戰牌,不過是為了想與情人歡聚?
還是說,她……
“先生有太太的手機號碼嗎?”錢管家突然問道:“太太從來沒有這么晚回來過,那條小路有點坡度,不好走,我有點擔心……”
“你是說,她可能不小心扭傷了腳,沒辦法自己走回來?”這是陸靜深第三個猜測。節氣已經入夏,晚上露水深重,山間偶爾還有蛇出沒……
錢管家雖然不像陸靜深想那么多,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寧海。
“我已經讓小劉和王司機沿著太太常走的那條小路去找找看了。”錢管家先斬后奏地報告著,見陸靜深沒有不悅,才緩一口氣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眼神一亮,說道:“先生,是王司機,可能是有太太消息了,我接個電話。”
“嗯!标戩o深微一點頭,接著便聽見王司機在電話中說他們還沒找到人。
他忍不住蹙起眉。
如此等到深夜,寧海竟然還沒歸來。
陸靜深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侯外出尋人的王司機回報消息。
說來可笑,他竟然沒有寧海的手機號碼。
他從來沒想過要問。
因為他不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最初,她像天外隕石驟然撞進他的星球,他不曾想過,她連消失也是這么突然。
突然間,她不見了,他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甚至還有點擔心!
陳嫂建議他向警方報案協尋,然而她不過才“失蹤”了多久?
從她下午出門算起,迄今不過幾個小時。如果讓她知道,才半天不見她人影,他就緊張成這副德行,真不知她若平安回來又會如何笑話他。
想必會洋洋得意地,笑他竟然不能沒有她吧!
思及此,陸靜深扭了扭唇角,臉色難看地告訴自己:他不是不能沒有她,他只是基于道義責任,怕她出什么意外罷了。再說,不論她是什么來歷,終歸她是瑪莉姨母指定的人……
既然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可不想讓警方找上門來,將他當作殺妻嫌犯,這社會已經夠亂了。
當晚,他一夜沒睡。
到了午夜,錢管家他們還想摸黑找人,但他不允,統統叫了回來,命令他們各自回房去休息。自己雖然也躺上床,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
輾轉反覆了幾回,他忍不住披著外套摸索著下了樓,坐在客聽沙發上聽著時鐘滴答滴答,憂慮逐漸在心底生根盤結。
眼睛對光線沒有反應,天亮了他也不知道。
陳嫂清早起來準備早餐時,看見陸靜深竟然坐在客廳里,明顯一夜沒睡的樣子,不禁擔心地問:
“先生是昨晚沒睡?還是剛起來?”
陸靜深不想承認他是擔心寧海,擔心到睡不著,只問:“現在幾點了?”
往窗口看了一眼初夏清晨的微明天色,東方天際有一抹魚肚白,陳嫂憂心地說:“早上五點多了,先生,天都快亮了。”
寧海居然一夜未歸!
見陸靜深不說話,陳嫂著急起來,又說:“太太會不會是被壞人綁架了?最近治安不是很好,前陣子還有個性侵犯剛假釋出來,先生……”
“請王司機把車開過來。”陸靜深吐出一口長氣,決定道:“我去警察局報案!
不能再等下去了。
確實,他是真有那么一點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