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街市新開了一間糕餅店,聽說口味極好,我命人去挑了幾項回來,您嘗嘗看。」左勝琪打開金漆盒,「蘋果糖,香酥杏仁,美人蜜卷,桂花水晶糕,是店里師傅最推薦的。」
賀老太太看著盒子中精致的甜點,笑得高興,伸手取了一個桂花水晶糕,「真有桂花香味呢!
「那師傅說這桂花蜜可釀了三年呢。」她邊說邊倒了茶,雙手奉上。
賀老太太伸手接了,「你倒是不怕我。」
「老太太是夫君的祖母,有什么好怕!
這句話顯然很得賀老太太的心,「小嬌兒你看看,行之娶這媳婦嘴真甜。」
「可不是!剐蓛盒χ卮穑甘雷訝斈切宰,身邊可真要有大奶奶這樣的人陪著才好!
她笑咪咪,心想,可不是。
成親以來的日子雖然過得不錯,但彼此之間還是有道觀念上的鴻溝,經過那一場吵架,兩人之間又更緊密了——當他的習以為常遇上她的不能接受,他選擇了退讓。
她知道這對一個官二代來說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也更努力的融入賀家,就拿到賀老太太的含韻院請安來說,以往都是例行公事,但現在是真心孝順起來。
「老夫人,世子爺過來請安了。」
賀老太太心情本就不錯,聽到乖孫來,更是高興,眼睛直直看著門口,隨著那挺拔的人影越來越近,笑容越來越大。
「祖母,今日可好?咦,玥兒也在這?」
「讓蘭秀去了甜香坊一趟,給祖母買點零食!
賀老太太一聽,知道孫子回府就直接到自己這里來,更是開心得眼睛都瞇了,「坐下,你媳婦買過來的,有你愛吃的杏仁!
賀行之自然不客氣,伸手拿了幾個,「味道倒是不錯,不過嘛,還是小時候祖母做給我的好吃!
「你這孩子就會討祖母開心!
「應該說是祖母的手藝把孫兒慣壞了。」
賀老太太素來喜歡甜食,此時心情好,更是一樣一樣講評起來,配合著幾個婆子打趣,笑聲不斷。
談笑間,一個丫頭匆匆進來,「老太太,大太太跟二太太往這里來了。」
賀老太太聞言,笑容雖然沒消失,但眼中的笑意卻是沒了,「知道了!
賀行之奇怪道:「嫡母跟嬸嬸怎會走到一塊?」
左勝琪也是這樣想——兩人雖不是勢同水火,但也不是什么感情好的妯娌,講白了就是互相嫉妒。
賀老太太其實挺公平的,大房有了爵位,二房就多給銀子。
可是對于柳氏來說,她沒生兒子,有爵位也撈不到什么好處,還不如像二房一樣,多給銀子,至少銀子實在。
對裘氏來說,柳氏這人腦子有問題,可偏偏嫁了有爵位的丈夫,導致自己這輩子都要跟她低頭,連請賓宴客都得她點頭才能辦,比起銀子,她更想要地位。
這樣的兩個人一起來拜訪婆婆,哪會有好事。
再看一眼賀老太太,仍是一副氣定神閑。
不一會,兩人就一前一后進來了。
「媳婦見過婆婆。」兩人齊聲。
賀老太太點點頭,「都坐吧。」
柳氏見到賀行之與左勝琪在場,倒是十分意外,「行之跟媳婦也在這?」
「見過嫡母,見過嬸嬸。」
「你們在也好,一起聽聽!
說話間,丫頭斟茶上來,左勝琪這才發現剛剛那個金漆盒不知道什么時候收下去了,桌子上只剩下原本就放著的八仙干果,正在奇怪,忽然見到小嬌兒跟她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居然看懂了——賀老太太不想讓這兩個媳婦吃。
想笑,但也知道這時候笑出來肯定完蛋,連忙掐自己的大腿。
「婆婆也知道,弟媳婦一向不會說話,我這做嫂子的就替她開口。」柳氏笑著說:「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孔氏那兩個孩子寫信來,說是已經成親了,也都生了孩子,想今年過年時來家里給自己父親磕個頭,順便起個名字,這事情大伙都作不了主,所以來問問婆婆該怎么辦理才好?」
「二媳婦,你是想讓他們回來,還是不想讓他們回來?」
裘氏怯懦地說:「媳婦不敢作主,所以來請示婆婆!
「大媳婦你說呢?」
「婆婆問話,媳婦這便直說了,當初行和、行善是因母獲罪,原本以為二弟院中妻妾眾多,將來肯定能再生兒子,但此刻看來,這福集院怕是真只有這兩個血脈,若是不讓這兩個孩子認祖歸宗,二房怕是要無后了!
「二媳婦你是想讓這兩個孩子恢復姓氏,好傳香火?」
「是!
左勝琪心想,古代人還真的很執著這個。
孔氏獲罪之事她有印象,陪嫁丫頭爬了賀松的床,搶先生下兒子,且生下兒子地位穩固了還不滿意,想陷害裘氏——賀松膝下兩個兒子都是孔氏所出,一旦裘氏被休,正妻之位大抵就是她的了。
可沒想到事跡敗露,孔氏被賀老太太下令打死,當時她兩個兒子已然懂事,賀老太太不想養虎為患,直接趕出戶,從此與賀家無關,改姓孔。
她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也是很感嘆,孩子無辜,可是,裘氏也是無辜的。
她是一個好女人,原諒了爬床的丫頭,卻沒想到孔氏仗著自己有兒子以及賀松的寵愛,對這個正妻處處打壓,最后還想把她弄死……這么些年過去,裘氏又因為自己沒兒子來相求。
憑著女人的直覺,左勝琪幾乎可以肯定賀松這些年肯定跟兒子都有往來,今年由于賀行之成了親,所以是個好時機。
大房的兒子都成親了,二房的卻還流落在外,多強烈的對比。
「行之,那丫頭的兩個兒子若接入府中,跟你就是兄弟,你怎么想?」
「孫兒不愿。」
柳氏跟裘氏卻是沒想到他講話這樣直接,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至于賀老太太倒是十分淡定,「喔,說說看。」
「孫兒自小跟那兩兄弟不和,讓他們再入府不是自找麻煩嗎。」
噗,真不愧是她夫君,說話好生猛。
「行之。」柳氏連忙道:「你這話就不對了,小孩子哪里不打鬧,打鬧時誰不會說些討厭你,以后不跟你玩的這種話,倒是你,都已經這年紀了還把小時候的事情掛在心上,未免不大方。」
「若孔家兄弟講的是這些,兒子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嫡母可知那孔行善說的是什么?他說『我娘說等嫡母被休,很快會弄死你,讓我當世子』,這算玩笑話嗎?」
柳氏臉僵住了,她知道那兩個孩子教養不好,卻沒想到蠢成這樣,「這些,不過是——」
「嫡母還想說是玩笑話?還是說您忘了孔氏放在嬸嬸抽屜里的那些信,要不是祖母聰明,嬸嬸可真的要被休了!
柳氏怎么會忘記,當時她也被嚇到了,回去后把院子里的姨娘都狠狠地警告了一番,至于有個一向不恭順的,便找個借口打發出去。
賀行之提醒完柳氏,接著微笑看著裘氏,「嬸嬸,出府當時他們都五六歲了,已經記事,從小被孔氏教著嫡母是仇人,世子是仇人,這樣的孩子您敢讓他們記在自己名下?」
提起舊事,裘氏臉色一陣蒼白,但想起丈夫的請托,又不能搖頭。
她生不出兒子,提拔的姨娘肚皮也都不爭氣,難不成因為自己的過錯,就要讓丈夫無后嗎?
別家太太如果這樣,早被休了,可是她還能好好的在賀家,丈夫也沒給自己臉色看過,他這兩年身體不大好,想要有兒子在旁伺候,想要有孫子在庭院玩耍,自己這輩子對不起他,總得完成他這心愿。
「行和、行善小時候被孔氏教導,自然品行不端,到莊子上后,二老爺派了先生去教書,四書五經都念過,性子一定大不相同,回到侯府肯定能孝順長輩,行之事務眾多,他們也能幫幫忙,俗話說打虎靠兄弟,外人親信不如自己家人,甥媳婦你說是不是?」
左勝琪心想,這裘氏看起來也沒那樣簡單啊,球一下丟到這里來,以為她是新婦身分,不好當場違拗長輩嗎?
她是新婦,但還真不會不好意思。
賀行之不愿意,那她就跟他同一陣線,「丈夫是天,夫君不愿意,媳婦就不愿意。」
嘿,就不信裘氏有膽子當婆婆的面要她違抗丈夫。
果然,裘氏一臉被噎到的表情,又求助的看向柳氏。
「婆婆。」柳氏果然開口,「若是您擔心,那就先不用忙著復姓,見見面,讓晚輩磕個頭,您再親眼看看行不行,若真不好,那就當作是我們賀家的兩個客人,反正侯府這樣大,空院子多的是,多住兩名客人也不算什么,一來宅子里熱鬧點,二來也是了結二叔夫妻的心愿!
「行之,你跟你嫡母說!
左勝琪想笑,柳氏不知道是自己笨,還是以為別人笨,賀老太太已經懶得開口了。
賀行之顯然也很無奈,但祖母發話,他只能開口,「嫡母所言也是辦法,若不涉及祠堂之事,自然沒這樣多考究,不過兒子想問一句,若是將來這兩兄弟在宅子,甚至在大街上惹了事情,嫡母可愿意擔?」
柳氏叫了起來,「這,這又不是我兒子,我要擔什么呀!
「嫡母百般要讓他們回來,卻不愿意為他們的品行做擔保,這可合理?爹爹是侯爺,兒子是世子,外頭不少人知道他們的出身,一旦惹事,我跟爹勢必要出面解決,兒子是晚輩,就當為母親辛勞,可是母親幾句話就要把這燙手山芋往爹身上推,可問過爹爹同意沒?」
柳氏傻住了,她可沒想到這個,賀槭向來嚴肅公允,要是知道她弄了這出,肯定饒不了,想想,遂不說話。
裘氏眼見不成,突然往地上撲通一跪,「婆婆,我入門以來沒求過什么事情,就這件請您答應我吧,您若不答應,我,我就跪在這里不起來!
左勝琪沒想到這么快就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以前覺得賀老太太有點心狠又專權,現在看看柳氏和裘氏這兩個無腦的,難怪賀老太太這年紀還管著鑰匙,不是不愿意放權,而是兩個媳婦腦子都裝水,不管給誰管家,肯定完蛋。
「玥兒!官R老太太臉上一陣淡淡笑意,「以后如果有人跟你說,你若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記得了,不用管她,等她想吃想睡自然會走,什么都不用答應,知道嗎!
左勝琪簡直想為賀老太太鼓掌,「是!
她真的也超討厭這種「如果你……我就不……」。
大學時期班上有個男生劈腿,同班女友知道后要跟他分手,結果他為了求和居然說「除非你原諒我,不然我以后都不去學校了」。
她知道了簡直傻眼,自己劈腿還要逼女生原諒他就是了。
那女生脾氣也挺硬,不管就是不管,結果呢,期末考那天那男生還不是乖乖出現了。
她自己的成長過程很艱難,見了離棄她的生母,生母卻只想她去陪酒給自己還債,讓她明白心軟從不會得到任何好處。賀老太太這幾句話,大快人心。
「喜歡跪,那就跪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