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曦帶她去見的那名男子,年紀在二十歲上下,個頭比他略小一些,看起來斯文有禮、溫和毅厚,長相不起眼,
但笑起來眉頭彎彎、連眼晴也瞇成彎月亮,讓人感覺親切,是個隨和的男子。
看見擎曦,他一掌推過,擎曦笑著伸手去擋,兩人一來一往就在屋子里頭過起招,予月由此見得,兩人交情不是一般。
他停手,轉頭望向予月,這一眼,便定了位置,再轉不開。
她是個奇妙的姑娘,身量分明還沒長開,可笑容溫婉、眼神睿智,半點不像個小泵娘,他知道她是誰,因為每回見面擎曦總要提提人家,然后眉開眼笑,幸福得不得了。
還以力是什么國色天香呢,京城里,再美、再媚的姑娘都入不了擎曦的眼,沒想到喜歡的競是這番模樣,說她美嘛……比起京城里擅長打扮的姑娘還差上一截,但她眼晴黑得發亮,嘴唇也紅得讓人易生幻想,她的長相不會讓人驚艷,卻會讓人想一看再看。
他笑道:「著實是個讓人舒坦的好姑娘,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后名予月,不嫌棄的話,也同擎曦哥哥喊我予月吧!顾蠓交卮稹
「后家?是那個天下第一棺的后家嗎?」他覷了擎曦一眼。這家伙,這么重要的事竟然沒說,后家可是先帝瞧上眼的。
「是,后羿是我阿爹!
「我沒見過你爹,不過他到處施棺的事跡倒是聽過幾回,祖父曾經說過,如果所有的百姓都如后羿這般人饑己饑、人溺己溺,那坐在龍椅上的,就可以啥事都不做,唾手而治了!
她笑著接受對方的夸贊。
「我叫尹泰,和擎曦一般大,你可以喊我一聲尹泰哥哥!
「甭,她的哥哥已經夠多,你喊他阿尹就成了。」不等人招呼,擎曦拉著予月坐下,逕自倒杯茶喝。
尹泰也跟著入座,笑問:「不是說好,不讓人知道我在這里,怎么今天還帶人上門?」
「帶她來是讓你幫忙看顧,明兒個我就要進京赴考,反正你還要在這里留個兩三個月,在我回來之前注意一下,別讓寶親王家那個李媚君欺負到她頭上。」
「她又怎么了?」提起李媚君,尹泰眉間流過一道怒火,眼神瞬地凌厲。
「方才我們的馬車與李媚君的馬差點撞上,誰對誰錯不知道,她一味的胡攪蠻纏,予月啥話也沒說就惹來一鞭子,我怕我離開,她又來整予月。」
「知道了,這回我絕不教她得逞。」這話,尹泰講得咬牙切齒,好像與李媚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地。
「你放心去吧,如果去見我阿爹,記得幫忙同他說一聲,我在這里一切安好,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在這里多留幾個月!
「你到底想做啥?」
「自然有要事待查!购竺鎯蓚字,尹泰咬音特別重,引得予月多看他幾眼。
「發現不尋常的事兒?」
他冷冷一笑。
「眼下還看不出是不是不正常,但諸多小心沒壞處!
「嗯!骨骊厝粲兴嫉溃骸肝野l現他網羅不少江湖人士。」
「你也注意到了?」
尹泰的問句擺明他也注意上了,那就好,人在異鄉,處處小心、步步為營才是首要。
「那就好,你有沒有信要我轉交!
尹泰沖著他笑,「你還真懂我,不過,我不曉得你會來,還以為你今兒個一整天都要拿來陪伴佳人,所以已經派人送去賀府!
「我會把信收妥!
予月靜靜聽著兩人對話,心底猜側這尹泰身份必定不凡,否則擎曦沒把寶親王看在眼底已是托大了,他競也一樣?
他們兩人柳上好一會兒,她都沒有括話,貞德姻靜的模樣看得尹泰發笑,忍不住問:「予月,你真的只有十四歲?」
她不明所以,點頭。
「怎么你坐在那里,看起來和宮中三、四十歲娘娘一模一樣!
她尷尬一笑,著實不曉得該怎么回話,卻又不甘心被笑,只好頂了句,「能和娘娘一樣,是予月的福分!
尹泰聞言,哈哈大笑。
「還以力是個乖順小貓,原來也是有爪子的!
「所以啊,你少惹她。她不亮爪子,我還有獠牙呢。」擎曦以保護者娶態,把予月攬進懷里。
「知道、知道,小貓不能惹、老虎不敢惹,成了吧!顾麛倲偸,滿臉無奈。
離開尹泰的屋子后,予月問:「尹泰是宮里的人嗎?」
「怎么猜出來的?」
他拉過她的手,緊緊交纏上,想起未來幾個月不能抱她入睡,不知道到時候,胸口的火氣會不會又竄燒?會不會又忍不住想找人發飆?
「他看起來和咱們不太一樣!褂柙禄卦。
「我還以為你要說他提到了宮里娘娘,如果是因為他外表長相的話,那么你被騙了,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那張臉是假的?」她訝異,那張臉半分破綻都沒有啊。
「對,他戴著人皮面具。」
「為什么要戴面具?」
「當然是不想讓旁人認出他。」
「他在這里有仇家嗎?」她好奇豈心起,一再追問。
不想予月知道太多、不想危險找上門,擎曦刻意擰眉,警告似地瞪向她。
「你會不會對別的男人太感興趣了些?」
好吧,是她的錯,不問了!她拉趁笑臉,轉換話題,「我可以寫信給你嗎?」
「可以。」這話他老早就叮囑過,他明白,她是沒話找話說。
「那你會給我回信嗎?」
她的聲音里有幾分害羞,臉上帶著小女人的靦,這倒讓他挺滿意的,他總覺得她太小,小到無法理解男女之情,她還是快點長大的好,大到懂得喜歡和愛之間的分別。
「你說呢?自然是有時間便回,沒時間便不回!
「那你會很忙嗎?」她的問句里帶著幾分期待,滿足了他的男人心態。
「我會盡量抽出時間……」
話題被轉開,予月忘記自己想問的那句話,那句話是:尹秦和李媚君之間是不是有仇?
予月猜想,擎曦大約托了全臨州的人來照看她。
一大清早,她收到哥哥鋪子里的管事送來銀票,說是讓她身邊多留些銀子,臨時要用才不至于困窘,她很想笑,阿爹那樣寵她,她幾時缺過銀兩?
午未至,賣花的小泵娘送來一大把鮮花,還問她心情好不好,沒事兒做時,可上她家坐坐,她的點心做得還不錯。
飯吃一半,賣魚的阿江上門來,送來兩條活蹦亂跳的鮮魚,那是她最喜歡的草魚。阿江說多吃點魚,腦子才會好。那個口吻,和擎曦一模一樣。
同桌的予廷、予博、予青哥哥見著,嘲笑她,惹得她一張粉臉紅透。
但是阿爹臉色不好看,悶著頭吃飯,半句話不肯說,予月巴結的眼光投向他。
后羿悶悶地說了句,「你以為狀元有那么好考?」
別人不知道阿爹在講什么,她怎會不知道?予月嘆氣。她真不明白,阿爹是哪里不滿意擎曦?
中午小憩過后,她往賀家走去。
擎曦有幾個堂哥堂姊已經成親生子,賀家門風以書香傳家,因此把幾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聚在一起請老師父上課,可是才幾歲的孩子哪能耐著性子,乖乖坐著聽師父講一堆經國治世的大道理。
因此每回她接手,師父們就會松一口大氣,樂得休息去。
她很喜歡同孩子們玩耍、講故事,看著他們天真爛漫的神情,會讓她一整天心情愉悅。
今兒個賀家大門口,停著一輛華麗馬車,予月多看兩眼,便往里頭走去。
她成日在賀家進進出出,門房見著她,根本不必往里頭通報,頂多打聲招呼就讓人進門,她沒打算往正廳走,想直接到孩子們念書的翰院走去,沒想到才三、五步,擎曦身邊的丫頭彩玉眼尖看見她,加快腳步朝她跑來。
「予月姑娘,你來得正好,四夫人才讓我過去找你呢?」
「四嬸嬸找我有事?」
「可不就是家里來了客人,可那客人……唉,總之老太爺快發脾氣啦,四爺還在同客人周旋,予月姑娘,你快過去吧!共视裾f得不清不楚,但臉上的緊張倒是明明白白。
賀家來客人為什么要她過去?予月不懂,但她清楚,每回老太爺發脾氣,只有她鎮壓得下來。
她隨著彩玉走進大廳,方到廳門口,就聽見擎曦的四叔賀謹陪笑道:「不是賀家不肯幫忙,寶親王,咱們做這行的跟和尚一樣,不打誑語的,否則我們隨便找一塊地欺騙您這就是龍穴,您又不知道是真是假,對不?」
「賀家幾代人在臨州生活扎根,臨州每寸土地幾乎都踏遍了,是真的沒見過什么龍穴,不錯的風水地是有的,要不要在下領寶親王過去看看!
寶親王想找龍穴?有沒有搞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把自己想當皇帝的野心晾出來,他就不怕招禍?難道,他吃準賀家不敢把這件事給傳出去,還是單純藉口想找賀家人麻煩?
「聽說,龍穴可由人造,是不?」寶親王凝聲問。
「那可是大工程!官R謹猶豫道。
「本王不怕花銀子,難不成賀家還怕賺本王的錢?」寶親王睨他一眼。
「既然如此,還請寶親王再多寬延些時間,讓在下到處再多勘查幾回。
「我能等,也不知老太妃的身子能不能等……」這話擺明是為難人,然而他頓了頓,繼而出口,「總之,還請賀四爺多費心!
待他們的交談告個段落,予月才與彩玉一起進屋,前腳踏進門檻,四嬸嬸看見她,連忙笑臉迎上,對她招招手,臉上盡是舒了氣的松懈。
「予月,快點過來!顾膵饗鹫f道。
予月看見坐在一旁的賀老太爺滿臉黑,他抿緊雙唇、半句話不說,顯然是氣得很厲害,而賀謹臉上的笑容勉強而僵硬,若不是對方身份擺在那里,恐怕早就端茶送客。
她在門外聽見寶親王與賀四叔的對話,這才明白李媚君的脾氣是從誰身上學來的,一對父女同樣強勢、同樣霸道、同樣不覺得欺凌別人是種錯誤行為,這種人當王爺都已是百姓之福了,若真讓他當上皇帝,能不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予月的視線對上寶親王,以及他身后的李媚君。
寶親王長得不壞,方方的臉上帶著幾分戒嚴,那是皇家子弟從小培養出來的氣質,但一道扭曲的傷疤從印堂橫至鬢角,破壞他的整體美感,他的眼晴斜長,正帶著研判意味的目光望向她。
李競比李媚君更嚴重,尚未走近,予月已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他到底害過多少人,以至于冤靈的怨氣在他身上集結,久久不散?
予月走到四夫人身邊,四夫人親親熱熱地拉起她的手,同寶親王說道:「方才同王爺所言并無虛假,她叫后予月,從小和擎曦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的,待擎曦回臨州,咱們立刻要上后家提親!
她聲音輕柔委婉,臉上的笑容不敢放松半分,實心實意介紹、態度誠摯,就怕寶親王一怒,降罪賀后兩家。
「賀家的意思是,我寶親王的女兒比不上一個賣棺材人家的女兒!顾淅湟恍,視線追逐予月的眼光,讓她全身上下不舒服。
耳聞寶親王的話,賀老太爺更是氣得胸口起伏不止。這叫什么?叫做仗勢凌人吶!他這是欺負賀家沒人了嗎?
若不是擎曦出門前一再叮濘,寶親王雖失龍心,但此人險惡多詐,殘暴不仁,要他們切記萬不可與寶親王正面沖突,凡事待他回臨州后再從長計議,否則哪能強忍下這滿肚子氣?
予月心頭一凜。什么叫做我寶親王的女兒比不上一個買棺材人家的女兒?
難道昨兒個一面,李媚君已經看上了擎曦,想要委身下嫁?婚事是兩廂情愿的事,怎可強娶強嫁?
才一天的功夫,寶親王連她家里是做什么的,都已經調查出來,如果他非要蠻干到底,她和擎曦……還能順利?
四夫人一面安撫著公公,一面笑道:「寶親王您這說的什么話呀,咱們賀家在地方上,以信用最為百姓們稱道,若出爾反爾,日后誰還會相信賀家?寶親王這不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嗎?」
比起二夫人,四夫人是那種巧笑倩兮、八面玲瓏的人物,今兒個原本也輪不到她到廳上待客,可李媚君是一個理由,寶親王那種人不能硬著對付也是理由,這種難纏卻又不能得罪的人物,賀家只有她能出面擺平。
寶親王冷冷一笑。沒見過這般給臉不要臉的。
「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夫人不過是個小嬸嬸,竟然越俎代庖了起來?」
「寶親王這話可就誤會人了,什么越俎代庖呀,民婦豈能夠擅自替佷子定下親事?實話說了唄,擎曦和予月從小就親近,兩家父母看見也是滿心喜歡,于是賀后兩家打他們小時候就給定下娃娃親,不就是予月年紀小嘛,否則早就嫁進賀家大門,成了賀家婦!
四夫人臉上的笑容差點兒掛不住。這哪是皇親貴族,根本是土匪頭子在搶押寨夫人嘛。
「四夫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還真是不得了,你以為我們啥事都不知道就上門提親?后姑娘的父親可還沒答應這門親事!估蠲木逶挼。爹爹做事可縝密的呢,一大早就派人過去同后老板套過話,任憑賀擎曦再好,賣棺材的也沒打算把女兒嫁給他,這啊,就叫青菜豆腐各有喜好。
李媚君一言,堵得四夫人無話可應。
長輩在,予月實在不愿意多話,尤其是在李媚君面前出頭,她那動不動就甩人鞭子的習慣,著實驚人。但狀況至此,再不開口,怕是老太爺就要甩桌砸杯了,顧不得其他,她淡聲接話。
「郡主不知道打哪里來的消息,若是王府派人去探聽探出這等話,那么王府下人定是沒把話給問清楚!
「什么叫做沒問清楚?」李媚君怒言,鞭子指向她面前。
予月有點害怕,但眼前情景由不得她退縮。
「郡主可能不朋白,阿爹原是好意想要激勵擎曦上進,才會撂下狠話,若擎曦沒考上進士就不準他上門提親。事實上,阿爹并非反對這門親事,若郡主不信,可以現在就去請我爹娘過府,把話從頭再問上一遍!
她留了個心眼,刻意把狀元改成進士,并非不信任擎曦的能才,而是擔心寶親王從中插上一腳,壞人好事。
不讓擎曦當狀元不難,寶親王只要與皇上通個氣兒,誰第一、誰第二,不過是皇上一時高興的事兒,皇上應該不至于在這種小事上頭與寶親王對峙,但若想阻止擎曦考上進士,那就不容易了。
聽說試卷是密封的,為防止考官作弊,考生連名字都不得留在卷子上頭,幾千份卷子里,他還能正確找到擎曦的卷子,讓他名落孫山?
李媚君本想說好,就去把人給叫來對質,可看著予月氣定神閑的模樣,又轉念想,后予月敢讓她父母來對質,定是有十足把握的,于是拋開此念頭說:「好吧,既然賀家與后家有約在先,我便退讓一步,同意賀擎曦在娶本郡主過門之后,再以平妻之禮迎你進門!
什么?李媚君這還對她施恩了?予月心底很不舒服。
李媚君那個非嫁不可的強勢,分明無禮突兀、寡廉鮮恥,可她一時竟找不到話回答,她沒辦法像李媚君那樣撒潑,更沒辦法粗魯、失家教地諷剎:搶男人搶到這等程度,郡主還真是教人大開眼界!
四夫人聞言至此,再也忍不住脾氣。就不信賀家不娶,李媚君還能硬嫁進門,皇上嫁公主還得駙馬爺同意呢。她當自己是太后娘娘啊,連皇上都得聽她的話?
「郡主這話可說差啦,婚事總要你情我愿的,怎能強迫娶嫁?」
「你情我愿?要不要請皇帝伯伯下道賜婚圣旨,讓你們知道這婚事,究竟是賀府說了算,還是咱們王府說了算!」她往桌上重重一拍,怒視四夫人,不顧長幼尊卑。
李媚君的狠話讓予月聯想起擎曦說過的——當今皇上以仁德為政,自然是不會做那些殘害手足之事,也許還會允些無關緊要的賞踢給寶親王添添門面……
于皇上而言,一門婚事,會不會歸類于「無關緊要的賞賜」那部分。
「王府肯結這門親事,是給賀府長顏面,千萬別給臉不要臉,老爺子還是在賀擎曦回臨州之前好好合計合計,到底是敬酒好喝,或是罰酒滋味夠!箤氂H王撂下話,銳利眼光射向予月,像錐子似地。
賀老太爺一怒起身,賀四爺連忙阻在前面,說道:「王爺說的極是,但婚事還得看孩子的意思,待擎曦回臨州,我們會將王爺的美意轉告給他。」
寶親王冷冷一笑。權力好不好用?當然好用,看見沒,有權有勢,天底下便沒有辦不了的事。
「那就麻煩賀四爺,媚兒,咱們回去,靜待佳音!
他們方出門,賀老太爺氣急攻心,重重一掌打在桌上。
「我活到這么老,還沒見過那么厚顏無恥的女人,賀家若娶李媚君進門,還怕不滅族!
四夫人憂心仲仲地望向予月,她心底亦是沉重;噬蠒迨诌@等事嗎?誰也不敢下定論。
擎曦離開后,久違的鬼兄弟們又回來了,紛紛擠在予月身邊發出不平之鳴。
「沒見過那么黏人的,又不是他家媳婦,日也纏夜也纏,把人家姑娘的名聲當成啥?」不平的鬼大嬸怨聲載道。
「予月姑娘,賀擎曦那種霸道男子,你若是嫁進了門,還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負呢。」斯斯文文的鬼哥哥站在窗邊頗有玉樹臨風的味道。
「我有多少話要同你說啊,偏偏那人天天在,真是礙眼!故菪〉墓淼艿鼙ё∮柙碌耐日f話。
看來,不樂見她和擎曦在一起的鬼還真不少。
「他又不是天天在,偶爾也會出門辦事幾天,那空檔你們自可以尋來啊!褂柙滦⌒÷晭颓骊卣f話。
「何況你們干嘛這么怕他?他又看不見你們,不能對你們怎樣!
「你有沒有說錯話啊,你知道他是誰,是顆大太陽呀,誰敢惹他?他一個發威就能把土地秧苗、數千萬生靈給活活烤死,招惹他,我們還要不要投胎轉世?」
太陽?擎曦前世竟然是顆太陽,難怪他全身熱烘烘的,脾氣躁得很。
「行了,有什么事找我幫忙的,一個一個說吧。」
聽予月開口,大伙兒全樂了,老規矩,排成一行,像學生要到師父面前背書似地,她拿起紙筆,一個個登記。
表大嬸要告訴她媳婦,金子她縫在小丫頭那件碎花棉襖里頭,拆開就會找到,地契她怕人偷,用油紙包裹好,塞在床底下的墻縫里。
表哥哥始終記不起來,他考上舉人的那篇文章寫著什么了,希望家人能在祭日時,連同冥紙一起燒給他。
表弟弟舍不得阿娘,想問問阿娘,能不能再把他生回來,如果可以的話,他要趕緊去排隊投胎。
她忙活好一陣子,將每個人的住處、家里有什么人問個清楚,再問一件旁人不知道的私密事兒,好取信他們的家人,再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打發他們離開后,起身準備拿到前頭,請阿爹派人幫忙。
可是……一抬頭,她看見那位姑娘了,那位是鬼卻不像鬼的姑娘,一身淡綠色長袍,但袍子上沒有任何繡飾,不過她這回靠得夠近,清楚看見那腰間的爾玉,那是塊被一分為二的玉玨。姑娘似乎很喜歡茉莉花似地,發間還是綴著幾朵雪白。
「姑娘,你有事想讓我幫忙嗎?」予月主動上前。
「是,只不過現在你的力量太小……」她搖搖頭回答,「我呀文婉,十七歲,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喊我文婉姊姊。」她在笑,笑得溫婉可人,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隨她一起開心,只不過……都當鬼了,還能有什么開心事兒。
「喊你文婉姊姊?」她出聲問。
「是啊!
很少鬼是純粹來同她套交情的,阿娘說人鬼殊途,不應該走得太近,可她老想著,能幫便多幫幾分,有什么關系。
可是文婉姊姊……既然自己力量太小,她為什么不去尋別人,難道說,自己的猜測并非無稽之談?
輕咬下唇,予月脫口問:「你的死和李媚君或寶親王府有關系嗎?」
所以文婉姊姊才會說她的力量太小吧,確實,別說對付李媚君,她只要不被李媚君對付就阿彌陀佛了,哪有什么能力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