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洋坐在工作室內,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幅畫。
畫作里頭有一個清雅高貴的女孩,穿著白色連身裙,站在一片花海里,手上輕輕握著一朵耀眼的紅色玫瑰花。女孩唇邊掛著淡淡的笑容,是如此地純潔……
他望著畫作里頭的女孩,嘴角亦輕輕揚起。
他已經決定要離開法國,到英國去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這里有太多讓他牽掛的人事物,再不離開的話,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坦然面對即將逝去的生命。
尤其是薇尹帶著淚水的雙眸……心底一陣扯痛,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盡管他一直在說服自己要放手,但是他的手卻無法放開,哪怕只是多一秒的緊握,他還是不愿意松手……在那一瞬間,他倏地痛恨老天的擺布,從來不曾怨天尤人的他第一次想狠狠地朝天大吼,為什么……
這是上天給雙手沾滿血腥的奧希安的懲罰嗎?
他黯然一笑,如果這是對他的判決,他不會掙扎求生,這些年來他擁有了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沒什么好遺憾的……
至于薇尹,他會帶著屬于她的美好記憶,然后悄悄離開……
“丁海洋。”門外傳來達爾的聲音,在他繪畫的時候,他不允許其它人闖入他的工作室,所以達爾只好在外面喊話。
他回過神來,走向前把門打開,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沒讓好奇的達爾看到里頭的畫作!斑_爾,什么事?”
達爾看到他臉上少有的陰霾,訝然地眨了眨眼睛,在他的瞪視下忙不迭地道:“對了,機票已經確認了,今天下午五點三十分飛往倫敦!
“嗯,謝了!彼麤]什么反應,只是點頭,把門關上。
望著工作室內的作品,每一幅都有著穆薇尹的身影,他輕輕扯了扯嘴角,這些都是他留給薇尹的禮物,慶祝、鼓勵她能夠重新站起來的禮物。工作室的鑰匙,他已經交給了她,只是不知道她會在什么時候來開啟房門呢?
他斂去笑容,再次深深地望了她的身影一眼,然后走出工作室,關上了門。
他駕著車子往自己的家駛去,才把車子停好,就見到不遠處有一抹熟悉的瘦弱身影,正站在他的公寓樓下。他的心臟倏地揪緊,蹙起了眉頭。
“啊。”語調是興奮的,急步走上來的她一個不留神,差點就要絆倒,幸好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她扶起。
他扶著她,看著她臉上羞怯的笑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再度被打亂了。
她臉上的神采有著明顯的不同,以往蒼白的玉容添了一絲朝氣,讓她看起來更加動人,充滿著期待的眼眸里有著他的倒影,讓他看了又是一怔。
“薇尹,抱歉,我今天沒空!彼麥厝岬匦χ瑢⑺氖滞崎_。
這舉動讓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他又變成冷漠的丁海洋了,昨天他不是這樣的。
他刻意忽略她眼底閃過的黯然,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個大哥哥般地說:“別這種表情嘛,乖,你先回去吧,我有事情趕著辦呢!
為什么要用這種態度對我?她攔下亟欲閃避的他,眼底盡是了然。
“你怎么了?”他一笑,刻意漠視她的疑問,裝得再輕松不過地道:“哥哥對待妹妹的態度,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他依舊云淡風輕地笑著,在看到她一臉驚訝又受傷的神情時,心底卻疼痛著。
哥哥對待妹妹?她似乎想確認什么似的,愣愣地看著他,問著。
他輕松地點頭!班,我就是哥哥,你就好像我的妹妹一樣!
“啊……”不是這樣的!昨天你根本就不是這種態度!
他一怔,看著她亟欲表達卻力不從心的樣子。
“啊……”快呀,快說出一兩句話來,哪怕是一兩個字也好,讓丁海洋聽到她心底最真切的聲音。她發出一聲聲的單音,急切又難過的樣子讓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丁海洋則緩緩蹙眉。
她一怔,看到了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無奈。
是因為她無法出聲的緣故讓他感到困擾嗎?他是介意這個嗎?這個想法立刻抽掉了她肺部所有的空氣,她怔怔地看著他的反應,一個答案鉆進了她的腦袋。
原來他一直回避著她的原因,是因為介意她……是個啞巴……雙拳收緊,這個認知讓她自卑又受傷地垂下頭,咬牙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珠。
“薇尹……”他咬牙,卻無法把安撫的話說出口。
你介意我是一個啞巴嗎?她的淚水在眼中打滾,望著對方,以唇語問著。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驚訝了一下,卻無法解釋。
他的欲言又止讓她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她怔怔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梅遜,梅遜急忙將她扶穩。
原來她的想法太天真了,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一個無法說話,又容易情緒崩潰的女人……他沒有錯,錯就錯在她太自以為是了……
穆薇尹輕輕搖頭,朝焦急的梅遜比了個手勢,梅遜忙點頭,打開了車門,她則頭也不回地鉆入車內。
丁海洋緊緊抿著嘴唇,生怕自己會在不忍心之下挽留她。讓她誤會也好,起碼她會因為對自己失望而死心。
梅遜蹙眉,丟給他一句話。“小姐為了你和天朗少爺鬧翻,謝謝你讓她醒悟,他們以后都不會再為了一個外人而起爭執了。”
他怔怔地看著車子開走,心里除了難過之外,還有一絲抽痛。
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么輕易就結束了嗎?
他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上樓梯,手機卻在此時響起!拔埂!
“丁海洋,薇尹在你那兒嗎?”打來的竟然是穆天晴,語氣似乎十分焦急。
“沒有。”他深吸一口氣,有些沉重地說:“剛剛梅遜載著她走了。”
“我聯絡不上梅遜,你現在務必幫我把薇尹追回來,叫她立刻回家!不,無論如何你都要陪著她立刻回來!”穆天晴急嚷著,完全沒留意到丁海洋沉重的語氣。
“我恐怕不能答應你,因為……”丁海洋還未來得及解釋,對方已經大叫。
“拜托你!我得馬上趕去阻止大哥,你必須及時把薇尹帶回來,不然后果會很嚴重!”穆天晴一說完就傳來其它人催促的聲音,通話亦同時終止。
“喂,穆天晴!”丁海洋被他那番話弄得滿腹疑問,但他卻肯定了一點。
穆家出事了!而身為穆氏繼承人的薇尹必須立刻趕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想到薇尹極可能出事,他的心腸就怎么也硬不起來……一轉身,他飛快上車,趕著去追她回來。
*
秋天的下午,微風已帶著冬天的寒意,在這種天氣,公園里也變得相當寂靜,沒有任何人影。穆薇尹極緩地走向前,每走一步,心底的恐懼就增加一分,她緊握著顫抖的雙爭,努力強逼自己繼續往前移動。
腳步倏地停下,她抬頭望著熟悉的四周,單薄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
是這里了,就算事隔三年,重臨舊地仍然讓她害怕得直發抖……
那一天下午,也是微風帶著寒意的秋天下午,她高興地坐進駕駛座,說要當個乖乖女,載爸媽去海邊看夕陽,結果就在這里……就在這里……
“啊……”唇邊逸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捂著自己顫抖的紅唇,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傾泄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底吶喊著,但是嘴里只能發出悲痛的哀號聲。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她還是無法說話嗎?她連向過世的父母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么會這樣?她恨,恨自己的無能!
這些日子以來,丁海洋一直是她重新振作的動力,但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自始至終都介意她是一個啞巴的事實……
她多想親口告訴他,她有多在乎他,他在她心目中占著多重要的地位,但是她辦不到,她根本連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
“啊……”眼前的視線完全模糊,她跪倒在地上,哭得聲音都沙啞了。
一旁的梅遜沒有走過來,他只是一臉古怪地望向穆薇尹。
“梅遜——”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梅遜微訝地回頭,卻看到丁海洋怔怔地看著穆薇尹,神情似乎有著驚訝與不忍。
“這里是當年老爺與夫人過世的地方!泵愤d說著,若有所思地看著穆薇尹。
丁海洋怔怔地望著那抹悲傷的身影,心底不由得揪緊,這傻瓜怎么來這種地方呀……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因哭泣而劇烈顫抖,他的心隨著她抖動的肩膀而抽痛著,好不容易剛硬起來的心腸頓時化為一片柔情。
他無法漠視她的悲傷,溫暖的雙手輕輕環住她不停顫抖的身軀,他半跪在她身后,將發抖的她摟入懷中。
“啊……”她倏地止住了哭聲,這熟悉的懷抱是……她愕然地轉身,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孔,臉孔的主人還帶著憐惜與自責的眼神深深望著自己……
“!”她一怔,氣憤和羞辱倏地涌上心頭。她想也不想就用力推開他,自己也因為使力過猛而往后坐倒。
為什么剛才才擺出一副不耐煩神情的他,現在會換上這種心疼又憐惜的臉孔?
他不是嫌棄她是一個啞巴嗎?為什么還要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她身旁!
看著她一臉的淚水,他的心底更是揪緊。“別哭了好嗎?”
“。 彼龤鈶嵉厥忠粨],激動地以唇語說著。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在同情你!彼p輕搖頭。
那你為什么要跟著我來這里?她再次無聲地逼問。
他抿緊唇,只是沉默地看著她,他十分清楚在好不容易切斷兩人的關系之后,一些內心話是不可以說出口的……
你走!她看夠了他的欲言又止,也無法承受他時而溫柔、時而冷漠的態度。
看著她跌跌撞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這個時候他也沒時間解釋那么多了,只是直接拉過她!案一厝グ桑绿烨鐒偛糯螂娫捊o我,你家里好像出事了!
正想甩開他的手,穆薇尹卻被他的話嚇得一怔,她驚愕地想求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梅遜卻急步地走上前來。
“小姐,天朗少爺說有一件急事,要求你立刻回家去。”梅遜在看到丁海洋牽起小姐的手后,倏地瞇起了眼睛朝對方瞪視。
“啊!蹦罗币鼻械攸c頭,心底的悲傷瞬間被擔憂取代,她一把甩開丁海洋的手,就急步往車子奔去。
丁海洋黯然地看著她的背影。她這一甩,就代表她不再依賴自己了吧?
“請你這個外人別再追來了。”梅遜對他有著比穆天朗更強烈的敵意。
他沒有說話,只是想起了穆天晴剛才焦急的吩咐。
無論如何你都要陪著她立刻回來……
穆天晴從來沒有這樣拜托過他,穆家應該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而薇尹恐怕無法一個人承擔這些事……
他挑了挑眉,腳步還是跟了上去。
。
穆家客廳里只有穆天朗、穆天晴和一個中年男人,寂靜得出奇。
穆天晴一臉隱怒地看著淡然的大哥,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薇尹!”大門被推開,匆匆走進來的是一臉焦急的穆薇尹還有丁海洋。
“丁先生也來了?請坐吧。”穆天朗的神情看起來十分輕松,嘴角還掛著得意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丁海洋狐疑地看著穆天晴和穆天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