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巧繡莊,樓天臨仍是抑郁寡歡。
她沒話對他說嗎?到底是什么生意不能讓他知曉?他是不能讓她信任的人嗎?他究責的目光太過強烈,銀衫自是感受到了,她很自然的問道:“大人有話要說?”樓天臨瞪著她。
應該是她有話才對。
“沒有。”他頓時有些挫敗,她這是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所以不認為該給他什么交代。咕嚕——
銀衫的肚子叫了一聲。
可能是松懈下來,她突然感到饑腸轆轆,可她的錢袋被扒了,她現在身無分文連碗面都吃不了,回去連牛車都不能坐了,要徒步走回去。
她肚子的叫聲特別響亮,樓天臨想聽不到都難,他若無其事的說道:“我替你引見了岳老板,你陪我吃頓飯不為過吧?”
銀衫知道哪有這么巧的事,她肚子正在餓,他就開口提吃飯,她尷尬的輕輕咳嗽兩聲!按笕耸遣皇锹牭轿叶亲咏械庙?”
樓天臨不置可否地說道:“都過午了,不是只有你餓,我也是人,我也餓了。”他這是在免除她的尷尬,銀衫感激一笑!耙允裁,大人做主。”
樓天臨心里想著這是第一次跟她在外頭吃飯,不能馬虎。
他選了“八寶樓”,雖不能和京城相比,但已是城里最好的館子。
這是銀衫穿越來后頭一回上館子,就見兩層的木質高樓,雕梁畫棟,因是用飯時間,館子門口停了許多馬車,進出的人也多,生意興隆。
一樓是散座,二樓是雅室,樓天臨本想要二樓的雅室有隱密性,但見銀衫著迷似的望著一樓敞開的長窗,外頭的景色似乎不錯,于是便要了臨窗的散座。
小二上了茶水,送上菜單,樓天臨做主點了十來道精致昂貴的招牌菜,他故意點得多,要讓她打包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小二退下后,樓天臨看著銀衫,她正雙手撐著下巴,微微瞇眼看著窗外。
雖然春天還沒來,但已有點春天的氣息了,冬陽和煦,微風輕送,她和景色融合在一起了,就像幅畫。若是以前,他絕不相信有個女子和他面對面坐著,會不看他而看風景。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在她眼里,他是那么平凡的男子嗎?
對于外貌,一直以來得到的贊嘆太多,他心中是自信十足的,連帶著有些挑剔了,尋常的貴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家里一直在逼他娶妻,是他不肯輕易將就才會拖到如今。
家里給他找的對象都是名門貴女、皇親國戚,個個都是才德兼備、容貌出眾,要說他不肯“將就”那些萬中選一的京中才女,她們真會氣死。
問他想找什么樣的女子?確切來說,他心中并不清楚。
皇上還是太子時曾戲謔地問過他,那么多對他趨之若鶩的閨秀名媛他都不放在眼里,是否想找云里霧里的仙子?
仙子是太過了,但若是一起過日子的人是眼前的孟銀衫,兩個人夫唱婦隨,早晨,她伺候更衣,送他上朝,下了朝,她說故事,他寫,夜里,相擁而眠,生個像她一樣漂亮標致的娃兒……想得深了,不覺悠然神往,一顆心竟是怦怦跳動起來。
他想和她過日子……
這才相識多久?才見了幾次,他竟然想和她過日子?
他一直在看著銀衫,因此他發現了飯館里有個人和他一樣,一直在盯著她看。那是一個坐著看也挺高瘦的小伙子,臉色略顯蒼白,像是長年沒曬過陽光似的。
他覺得那小伙子看她的眼光有些復雜,絕不是因她長得好看才看的,這讓他介意起來,覺得有必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他彎指叩了叩桌面引她注意,低聲問道:“你認識靠梁柱那桌,穿青色衣裳的小伙子嗎?他一直在看你!便y衫看過去,不假思索地道:“不認識!
她才說完,那人卻起身筆直地朝她走過來,他走得很慢,一邊的腿腳似乎有些不方便。
“他過來了!睒翘炫R蹙眉。“你真的不認識?”
銀衫緊緊抿著唇,心里頓時忐忑不安?雌饋硎菦_著她來的,這人是誰啊?
要命,她完全沒概念!她應該要帶金金出門才對……
那個人慢慢走到他們桌邊,他看著銀衫,無奈地道:“衫兒,你別怪我狠心,是我爹娘的意思,誰讓你爹死了,你那個后娘又是個病秧子,還拖著六個弟弟妹妹,我爹娘執意要退親,我也沒法子,讓你白等了我兩年,我心里也不好受!
銀衫心里咯噔一下。
這人難道是原主那養腿傷養了兩年的未婚夫吳振貴?
古代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掀頭蓋當下才知道彼此的相貌嗎?怎么他倒認得原主了?是了,原主和吳振貴是同村莊的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因而才定了親,不可能沒見過對方。
聽這吳振貴的意思,他和原主不只見過面,他對原主似乎還頗有好感,是迫于父母才不得不退親。
她想到了自己,郭啟軒雖然沒有拋棄她,卻更可惡地背著她劈腿了,搭上院長的千金,都要跟對方結婚了還不開口跟她攤牌,若是她沒車禍死掉,怕是他們結婚了,她還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她已經沒法跟郭啟軒算帳了,而現在,她可要維持好原主的體面,以后還要讓吳家人知道,不要她,是他們的損失!
“衫兒,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你……忘了我吧,不要再為我尋死了,我不值得你為我那么做……”
“你看我像難過的樣子嗎?”她打斷吳振貴的情境劇,正好小二過來上菜,上了一桌子的菜。吳振貴一愣。
“你確實不值得,你全家都不值得!便y衫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荷香排骨進碗里,嘴里飛快地說道:“我過得很好,所以你也不必內疚,以后遇見了就當陌生人吧,省得彼此尷尬,祝你幸福!
祝他幸福?吳振貴又是狠狠一愣,臉上青白不定,這才注意到有樓天臨的存在,語氣頓時陰惻惻了起來。
“原來你手段這么好,這么快就搭上男人了,我娘說的不錯,你家窮得你遲早會把自個兒賣了來養家,看來如今就是把自個兒賣了,搭上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在這里吃香喝辣是吧?”
銀衫重重擱下碗筷。
真是臭嘴!自己要退親的,現在卻是做賊的喊抓賊。
她既占了原主身體便該為原主發聲,不能讓吳振貴以為隨口就能踐踏原主,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待她發作,吳振貴已經哎喲一聲跪了下去。
她連眨了好幾下眼,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樓天臨深濃眼睫低垂,淡定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冷不熱的說道:“本官乃是白陽縣令樓天臨,你敢誣蔑本官的清譽,等著吃牢飯吧!”
縣令?!
吳振貴頓時嚇得屁滾尿流,不斷磕頭求饒!靶∪嗽撍!小人不知是大人,小人是一時失心瘋才會口出惡言,大人不計小人過,不知者不罪,請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樓天臨一臉嫌棄!皾L!不要再讓本官看到你。”
“是是!小人這就滾!這就滾!”吳振貴不敢起身,連滾帶爬地離開。
銀衫看著吳振貴窩囊的身影直搖頭,原主是瞎了嗎?竟把終身托付給這樣沒擔當的渣男……唉,說別人,她自己不也一樣,前生所托非人。
“你不是說不認識他嗎?”樓天臨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這個他想一起過日子的姑娘,他對她的了解太少了。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很窘地說:“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們定了親,他們家把我退親了!
樓天臨瞪著她。這種事能臨時才想起來嗎?
銀衫也知道自己的說法難以取信于他,便解釋道:“就是……我之前腦子一時不清,曾為了退親之事撞了墻,那時得了離魂癥,很多事都忘了!
他的目光掃過她平靜無波的瓜子臉,還有那雙黑白靈動的眼眸。
她這是真平靜還是假平靜?她為了那小伙子尋死過,而那小子才剛走,她真能平靜?
不管真假,她能淡定,他卻抹不掉心里不悅的感覺!盀槭裁床桓f你現在能掙錢了,你家不窮了,要他別退親?”
銀衫瞧著他奇怪的神色,她長長的睫毛一揚!按笕,我都忘了他是誰了,又怎么會想嫁給他?”她那無辜又單純的神情,令樓天臨的心不受控制的狠跳了一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這般悸動究竟是怎么回事?
“話說回來,大人,您會武功?”她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方才都沒看清他是怎么讓吳振貴跪下的,是彈指神功那類的嗎?
被她饒富興味的瞧著,樓天臨心口微微發熱。怎么?她這閃亮亮的眼神是在崇拜他嗎?
他咳了一聲!澳悴恢绬?我大寧朝的男子講求文武雙全,習文習武都是基本!
他的拳腳功夫和學問是一起并進的,只不過他對學問的興趣濃了些,雖然對拳腳功夫不太上心,但該學的也都學會了。
“要是我會功夫,就能保護自己和弟弟妹妹了!便y衫感嘆地道。
在巧繡莊時,那伙計動手推她,她站都站不住,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要如何守護弟弟妹妹?樓天臨一向不是個熱心助人的主,可此時卻鬼使神差地說道:“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銀衫沖他笑了笑!按笕撕臀矣植蛔∫黄,要如何教我?”樓天臨沉默不語,一雙黑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住一起不就好了?
他沒有家眷,幾個房間都空著,她想用幾個房間都行,全家都帶來也行……
自然了,這種話只能想想,絕對不能說出口,貿然邀姑娘家同住,他要成登徒子了。
“快點吃吧!”他收回綺思念想!安藳鼍筒缓贸粤。”
“大人也吃!
銀衫吃了很多,但還是剩下很多,她心里想著要是弟弟妹妹們也能吃到這么好吃的菜就好了,可這頓是縣令大人出的錢,她也不好說自己想打包。
她還在猶豫不決,就見樓天臨吩咐小二把剩下的都打包。銀衫耳根有點熱。
他這是要打包回去給縣衙里的人吃吧?幸而她適才沒有開口,不然就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