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是大生意,并非人人都可以經營,需要向朝廷申請類似現代的執照,在古代的官僚體制下,申請執照的重點不是條件,而是銀子,誰家的本錢雄厚就可以取得,換言之,梓燁經營賭坊,下的成本肯定夠雄厚。
小茱與汪安邦對望,她那篤定自信的態度讓他有些遲疑,但他一個見識豐富的老江湖怎么會輸給一個小丫頭?更何況青樓開門,每筆進帳都夠飯館忙上一整天,他怎么可能輸,所以最后他點頭了。
“我賭,三個月后見真章,如果你輸,就不許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計劃。”
“如果我贏了呢?”
“你沒有機會贏!
“如果、萬一、不小心贏了呢?”
“那……以后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蓖舭舶钫f是這樣說,卻滿肚子不以為然。
“一言為定!毙≤锏馈
“一言為定。”汪安邦丟下話便轉身離開。
接著其他人也紛紛離開,只有劉定國留了下來。
“你確定贏得了?”
“就算不確定也得說確定,不戰而降的事我不做!
“有骨氣,今天太晚,明日午時我再過來,與你合計合計該怎么做。”
“謝謝劉管事愿意相信我!
“我喜歡新鮮事兒,能夠試試挺好的,何況輸了又怎樣,頂多是不經營賭坊,十家聞香下馬夠我忙的了!
劉定國笑著抬手順了順嘴邊兩撇須。
小茱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聽說他和汪管事委屈多年才有今天的機會,肯定是萬分珍惜。
“劉管事,我會贏的,絕對!”
不光為劉管事,也為了她自己,想要底氣,就得展現實力,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么程度,但絕對會卯足全力。
他沒有嘲笑她的過度自信,拍拍她的肩道:“努力就好!
劉定國離開后,小茱望向空無一人的廳堂吸氣,她并非天生聰明,但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卯足全力,所以笨笨的她和哥哥們一樣考上臺灣的第一學府,所以手拙的她做的小吃比媽媽賣得更好,大哥常說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傻勁,讓她埋頭往前沖。
也許是……她總是相信會成功。
因此穿越重生又重生,她每次都尋找不同的方向沖,卻每次都沖得頭破血流,她終于改變心意了,決定不沖、慢慢走,沒想到遇上楊梓燁……
不是刻意的,但她不得不上緊發條,不得不再沖一回。
這一次似乎比前三世更冒險,她不知道會不會再度悲慘,但是她已經做出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頑強。
走出大廳,又下雪了,越接近過年,雪下得越大。
童小茱縮縮脖子,對著凍僵的雙手呵氣,無預警地,一件斗篷兜頭罩下,她側過頭一看,居然是兩天未見的楊梓燁。
“不冷嗎?”他問。
她搖搖頭。
“或者……心更冷?”梓燁又問。
苦笑,他怎么這樣厲害啊,一眼就看出她的無力感……她深吸氣,振奮精神,拍拍雙頰后扯開笑靨!胺判模@點小事擊不倒我。”
“別怪汪管事,你是個姑娘,年紀又小,提出來的方法確實匪夷所思,他當然會質疑。”
“我沒怪他,人對未知的事多少有危機感,心生排斥是很理所當然的!
梓燁點頭!皩Γ乙矔!
“有人做了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他在屋子里關進五只饑餓的猴子,然后在樓梯上擺了一串香蕉,每當有猴子爬樓梯去拿香蕉,他就用冷水噴其他猴子,經過幾次之后,只要有猴子想要去拿香蕉,就會被其他的猴子攻擊!
“因為它們能夠預知狀況?”
“沒錯,后來這個人抓出一只舊猴子,放了一只新猴子進去,新猴子肚子餓,看到香蕉當然想爬樓梯去拿,這時就算沒有冷水攻擊,新猴子也會被其他猴子攻擊。”
“然后……”
“這個人每天換出一只舊猴子,直到里面的猴子都沒有被冷水噴過的經驗,可是只要有猴子去爬樓梯想要拿香蕉,其他猴子還是會群起攻擊,于是香蕉再香、猴子再餓,都沒有猴子會去拿香蕉。為什么會這樣?這說明什么?”
梓燁聽懂了,她的意思是人對于未知的事應該去質疑、去了解,而非一味排斥,不過他卻故意回道:“說明你是想拿香蕉的小猴子,汪管事是攻擊你的老猴子,而其他人是人云亦云的傻子!
噗哧一聲,小茱忍不住大笑!澳悄隳兀磕闶鞘裁?”
“我是那個壞心腸主人,站在外頭看你被打得滿頭包!
她笑意一斂,搖搖頭道:“社會就是這樣,我們容易受到社會族群的影響,當多數人認為這件事合理,我們不問原因就認為它合理;當多數人認為不可行,我們也不會追問原因就堅決不做,甚至變成施暴者,去攻擊想做的人,根本不理會事情的本質是好是壞,從沒仔細分析與評斷!
“你企圖改變這種狀況?”
“不,這是人性,無法改變,我只能改變自己,讓自己成為那只影響別人的老猴子!
“你想取代汪管事在各掌柜心目中的地位?我不想潑你冷水,但容我提醒你,年紀、性別、經驗擺在那里,無法改變。”
其實他很樂意命令所有人必須照著她的決定行事,只是好強的她會同意嗎?
“我的年紀并不小!蓖≤锒ǘǖ耐麤]有說錯,她想帶領風潮,想得到輿論支持,就得做出成績,況且歷經幾個生世,前后加一加,她都是中年婦女了。
楊梓燁沒有反駁她,動手幫她把斗篷穿好,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走向園中。
這幢宅子不大、不顯眼,園子無法和楊家大宅相比,只有一株老梅樹傲立在風雪中。
梅花開得很好,冷香撲鼻,小茱仰頭深吸一口淡淡的香甜。
“再世為人,經歷過別人不曾經歷的,站在別人不知道的高度看事情,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孤單。”
“嗯。”這種感覺她明白。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辫鳠钫巯乱恢π旅愤f給她。
小茱沒接過梅枝,卻睜大眼睛盯著他。“這是……”是她盜陸游的詩!
“是你寫的,這首詩讓楊梓軒在京城士子中打開名氣!鼻笆赖臈铊鬈幠軌蛏钍荛愂、楊氏家族的看重,小茱功不可沒。
“你怎么還記得?”
“沒人告訴你我是過目不忘的神童嗎?”
如果不是他這般能耐,閻氏怎會迫不及待想殺他?不過他一心經營科考書目,在詩詞方面涉獵極少,從沒想過幾首詩會讓楊梓軒成為京城人士眼里的飽學才子,小茱的長才令人驚艷。
“所以……”
“在父親領我們一家出游賞梅時,我下意識吟出這首詩,這首詩讓父親對我另眼相待,卻也在閻氏心目中埋下殺機。很不公平,對吧?這首詩讓楊梓軒成為風流才子,卻讓我成了閻氏的眼中釘,不久后,我遭遇人生第一場謀殺,遇見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
“司徒爺爺?”
“對,司徒爺爺引我拜師習武,引我認識阿蘇以及許許多多的姊妹弟兄,我們結成幫派,到處剿滅山寨土匪。丘大總管就是在土匪窩里被我找到的,他是個營商好手,卻因惡官迫害,落草為寇,他幫我開了第一間聞香下馬,然后第二、第三間,直到現在的景況!边@些事,他前輩子也做過,只不過時間上整整晚了十三年。
“后來呢?”
“前年皇帝微服出巡下江南,碰到江洋大盜,我救了皇帝,將他送返京城,一路上相談甚歡,結下深厚情誼!
前世直到進京城他才曉得皇帝的身分,皇上有意封他為官,他卻不愿與楊家再有瓜葛,拒絕了,今生他卻選擇刻意結交,雖沒接下官位,卻在暗地里為皇上辦事。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梓燁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隨即話鋒一轉,“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