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三年,二月。
說來,人生的命運十分奇特,誰會知道一場爆炸意外,會讓她穿越到這不曾聽聞過的時代,還賦予她特別的使命和身分?
“大人,喝藥了。”
鐘世珍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乖乖地接過苦得要命的藥,認命地一飲而盡。良藥苦口,只要可以讓她又蹦又跳,再苦她都吞得下,只是這命運讓她一開始有點驚嚇,現在則轉為期待驚喜。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穿了之后變成男人,嚇得她一直沒勇氣自驗性別,慶幸最后發現,她只是迫于無奈被當成男人養育,為了怕被識破、吃下欺君大罪,她爹還好心地給她娶了個假妻,徹底掩護她的性別。
所以,這個驚嚇只有一天,接下來的是她天天期待的驚喜。
“公孫!
一聽見那溫潤的嗓音,鐘世珍整個精神都來了,就算藥再苦又如何?她立刻坐直了身,等著假妻曲恬兒去替她開了門,然后……不知道她的眼睛有沒有變成愛心形,但請原諒她,她無法阻止自己偶發的花癡,只因眼前這兩個小鮮肉,實在是鮮美多汁得教她舍不得轉開眼。
“你這是在做什么,熙兒,眼睛扭到了?”宇文恭一屁股占住床畔的位置。
“子規,我說過了,不要叫我熙兒。”她把恬兒交代的話重申一次,把他關于眼睛扭到的話題丟到一邊。
宇文恭,據恬兒說是公孫令的金蘭之交,從小一塊長大的,虛長她兩歲。子規這小名是她取的,只在私底下喚他,聽說是因為他小的時候愛哭,子規即是取杜鵑之意,意在嘲笑他?赡鞘切r候的事,現在的他五官俊朗,有雙帶笑的黑眸,噙笑時深邃而迷人,整個人閃閃發亮,猶如燦爛的太陽,彷似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真正教她轉不開眼的,是另一個小鮮肉——
“公孫,身子好些了嗎?”闌示廷在曲恬兒備上的椅上落坐,噙笑問。
他笑著,她也不自覺地跟著揚笑!昂枚嗔耍鯛攷淼乃幉拇_實相當好用!
闌示廷,雒王爺,面如冠玉,豐神俊秀,尤其那雙眼特別勾魂,長睫濃纖像是雙眼畫上了眼線般,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睛可以這么漂亮,這般勾魂。
總歸一句話,這對姨表兄弟,真的是她養病時荒蕪心靈莫大的滋養。
“那就好,今兒個我又帶了一些來,要是不足,差下人來傳,我便讓人送來。”
“多謝王爺。”
“毋須多禮,公孫乃是朝中棟梁,這會受了意外之累,皇上極為掛心,盼望公孫早日上朝!
“當然、當然!碑斎粋頭啦!她哪懂什么?她假裝失憶耶,就算恬兒拚命地幫她惡補,但那些規矩啊職權的,她是有聽沒有懂,學得很痛苦。
可是在皇上跟前,豈能無視規矩?一個行差走錯,自己人頭落地就算,就怕還會牽累家人,真是麻煩到她很想裝病,當個拒絕上學的小孩。
“說到這個,皇上下旨了,這事嚴查,當日在縱花樓侍候的花娘丫鬟,現在都押在牢里,等著你好了,親自查辦。”宇文恭順口接了話。
“喔……”她的氣勢更萎靡不振了。
唉,為什么別人穿了之后都能吃香喝辣,她卻是肩負要職,當官就算了,還得查辦原主遭人下毒的事?
官場上的事,她一點頭緒都沒有,如何從中查出兇手,加上過了這么久了,哪還能找到什么證據,這注定要成為無頭懸案,還怕會連累其它不相干的無辜人士。
可是,皇上都下令了,她能不查嗎?查,不但非查不可,而且還得盡速查緝。
幾日后,恬兒替她裝束得像個大官,宇文恭和闌示廷、束兮琰,一道陪同她走進刑部大牢,一見當日相關的關系人。
可當她一進大牢,她的眉頭就打結了,因為所謂的關系人竟是三個小姑娘,兩個面帶驚懼看向束兮琰、闌示廷,最終落在她臉上,不住地顫抖著,另一個膽識較好,目光平靜地直睇著,彷佛等著她下令誅殺,求得解脫。
末了,她嘆了口氣,“放她們走吧!
闌示廷面帶疑詫地看著她,就連三個小姑娘都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王爺,你認為她們為何要毒殺我?動機呢,好處呢?”不等他開口,她懶懶地解惑。
“王爺,行兇之人,哪怕是無差別殺人,都會目藏兇光,帶著幾分噬血,但這三個小姑娘難掩驚懼,目光坦蕩,不是兇手!
“但如果是聽命行事呢?”束兮琰問著。
“打也打了,傷也傷了,如果三人是聽命行事,或是受到威脅,必定沉默等死,抑或者怒天怨地,可你瞧,她們的眼或驚懼或平靜,可會與此事有關,把她們都給放了!闭f著,她都忍不住再嘆口氣。
說穿了,根本是查辦的人為了交代,隨便抓人濫竽充數的,真是一群混蛋。
宇文恭眸帶贊賞,“來人,放了她們!
“是!豹z吏趕忙開了門。
三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牢房外,為首的立即跪下!岸嘀x大人不殺之恩!焙箢^兩名也跟著跪下。
鐘世珍見狀,趕忙將她拉起,示意后頭兩個趕緊起身!罢f什么不殺之恩,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就算老天不開眼,這世間也還有公道。”只是她個人比較不解的是,公孫令沒事上花樓跟人家喝什么花酒,還喝到被毒死。
后來她問過了,原來是因為文濤閣的同儕聚餐,身為次輔的束兮琰當時也在場。然而在事隔一個多月之后,所有的證據還能上哪找?算了吧,反正她都代替公孫令活著了,干脆就當作意外結案算了。
“走吧,送她們回去,咱們順便再在縱花樓聽曲!彼嶙h著。
“你還敢去?”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有什么是我不敢的,來到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怕什么?”她就當是幾日游,徹底玩個痛快。
再者這三個小姑娘她要是不親自押回去,天曉得半路上會不會出什么事。打定主意,她就偕同他們一起當護花使者,當晚幾人就在縱花樓聽了一晚的曲,喝了一晚的茶,險些把她脹死。
也在那晚,她才知道為首的姑娘是縱花樓的花魁,名為莫知瑤,其余兩名小姑娘則是她的丫鬟,一對雙生姊妹花,名為寒香、霜梅。為了安全起見,當晚,她就讓年事已大的花樓鴇娘退休,把知瑤給扶正,成了最年輕的鴇娘。
沒多久,就傳出莫知瑤是她的小妾,她沒否認,因為這個頭銜對莫知瑤來說是方便事,可以保她平安,反正她都有正妻了,再加上妾,其實也無所謂啦。
這些小事沒什么難度,比較難應付的其實是——
“雒陽城的稅賦?”她呆呆地跟著念誦一遍,直睇著眼前十分霸氣的盛隆皇闌示延。
“愛卿,這可是你之前跟朕提起的,莫忘了!
之前?她來了沒?肯定是還沒,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鬼!偷偷地睇向他身旁的貴妃,聽說是她親姊姊的公孫妍,可惜心無靈犀,姊妹倆嚴重沒默契,她只好認命地執行皇帝老子的任務,走一趟雒陽城。
反正順便去探視已回雒陽的小鮮肉,養養眼,對身體也是不錯。
然后,她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很可怕的秘密。
公孫令乃當朝首輔,其父為禮部尚書公孫策,其姊為貴妃公孫妍,公孫令還是三大世族之首的接班人,簡直就是榮耀加身,耀眼得快要閃瞎人的尊貴身分,但當她出現在雒陽城,當隨行侍衛高喊著首輔大人到,要百姓退避,她發誓,她看見有人對她吐口水,而且不是單一事件,是有志一同。
原以為吐口水乃是雒陽城歡迎大人物的特殊做法,然就在她進了雒王爺府后,她才驚覺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可能嚴重到——如果想害她,只要趁她上街喊她的名,被亂棒打死的機會高達九成,被口水淹死的機率恐達七成。
雒王爺府里,除了闌示廷,和跑來逢迎拍馬的雒陽知府,其余的人皆把她當仇人,那眼刀插得她體無完膚,,多想高喊沒空位了,不要再丟眼刀了!最終,只能抽出折扇遮面,掩住那一道道狠毒目光。
慶幸的是小鮮肉王爺宅心仁厚,依舊以禮相待,還和她秉燭夜談,談稅賦新制和浴佛河整治工程,最終她在他的眼里看見了贊嘆和欣賞。唉,說來小鮮肉王爺實在沒話說,畢竟她是皇帝老子派來找碴的,他還是視她為友,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碴還是公孫令當初擬好要對付他的作戰計劃。
天曉得她多想問,這小鮮肉王爺到底是怎么得罪公孫令,怎會教公孫令這般小鼻子小眼睛地從長計議,硬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聊得欲罷不能之際,咻咻咻的,有人莫名地殺進了王爺府,而且目標精準地直朝闌示廷去。她嚇了一跳,正想著如何御敵,就見小鮮肉抽出腰間的九節鞭,在她面前拋耍出完美的弧度,凌云般的挑刺,咻咻咻的,舞了場教她想大喊安可的九節鞭之舞。
但,也許是她看得太專注,沒發現還有個卑鄙的家伙在暗處等候多時,看她疏于防備便射出飛刀,她閃避不及,接著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收進懷里,那一瞬間,她的心就被收走了。
不能怪她又犯花癡,她上一輩子少有機會可以被人保護,通常都是她保護別人比較多,這種小鳥依人的滋味,她是第一次,但悸動的時間不太長,因為她瞧見為了保護她,他的手臂受了傷,而且淌出的血是黑的……
“刀上有毒!來人啊,把大夫找來,快!”
小鮮肉中毒了,冠玉俊臉黑得教她心底犯急,可偏偏她不是大夫,使不上力,而原主不懂廚技,她自然不能借廚房熬粥喂食,所以她差人找來雒陽知府追查此事,豈料竟得知——
“大人不是說過,當折扇遮面時就是動手的時機?”
猶如晴天霹靂,她一整個很想死,很想抓來公孫令問:你到底想怎樣,先用稅賦新法整闌示廷,竟還交代暗號讓知府刺殺王爺!到底是什么天大的過節,沒把人整死,日子就過不下去嗎?!
慶幸的是,公孫令死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她鐘世珍,所以這等暗殺伎倆,她絕不會再用!
“公孫,只要你沒事就好!
當小鮮肉醒來,笑著對她這么說時,她羞愧內疚,對他的心疼無限上綱,明知自己不該在雒陽城待太久,但她還是忍不住為他一再抗旨,直到他的身體恢復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回京。
當然,沒順著皇帝老子的意整死雒王爺,她的下場就是暫時被凍了起來。她是無所謂,也許罰她閉門思過,也少點機會去陷害闌示廷。
不過,她老爹可罵得狠了,就連貴妃姊姊都特地把她叫進宮里訓示,分析天下大局,讓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公孫令非害死闌示廷不可——因為皇帝老子看這個弟弟很不順眼,他一天不死,皇帝老子就會覺得很痛苦。
混蛋!這是什么皇帝!
“大人,小心隔墻有耳。”
“那我挖坑喊好了。”鐘世珍沒好氣地道。
莫知瑤直睇著她半晌,不解道:“公孫大人歷劫后簡直像是換了個人,要不怎會喊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鐘世珍撇了撇唇!板e了就是錯了,難道你沒聽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莫知瑤眉頭一皺,開了門看了左右,才闔緊門,道:“大人,此話在奴婢面前說說就罷,千萬別在人前提起。”
鐘世珍頹然地往她肩上一靠!爸,我知道,可問題是……你知道嗎,雛王爺在雒陽城受百姓愛戴,這是做不得假的,試問皇上登基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在坊間聽到的都是歌頌雒王爺,而不是皇上啊!卑,這事她跟恬兒聊過,可是恬兒不準她再說,對她又是一陣叨念,念得她干脆逃到縱花樓避難。
莫知瑤被她這么一靠,有點羞澀地垂下眼,但聽完她的話,神色古怪地道:“大人……正因為坊間擁戴王爺,皇上才會忌諱,而這事……是大人買通了人在坊間流傳的,為的就是要除去雛王爺啊!彼强v花樓的花魁,在達官貴族間游走,這點小道消息,沒人比她清楚。
鐘世珍瞠圓了眼,啞聲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原來公孫令才是真正要置闌示廷于死地的兇手?
“那是因為——”
“因為什么?”
莫知瑤抿了抿嘴!斑@得要問大人啊,是大人做的決定!
鐘世珍沉痛地搗著臉。她怎會知道?!那是公孫令做的決定!
這是樁真正無解的懸案,公孫令被毒死了,爛攤子全都丟給她,更糟的是她好愧疚,想著闌示廷因為自己而一再遇害,她心里就很難過,常常待在縱花樓的頂樓露臺,眺望著浴佛河,思念著闌示廷。
直到六月時,因為皇帝天壇祭祖,所以把他從雒陽給召了回來。再見到他,她滿心歡喜,只覺得他更瘦了些,但是笑容依舊迷人。見到他,她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已經數月未見,憂的是皇上是否另有計謀。
果然,如她所料,就在登天壇時,有人暗殺皇上,可笑的是,據刑部追查之后,竟聲稱所有證據都指向闌示廷,當日就被押進刑部大牢,隔日將以謀逆之罪轉送大理寺終審,其間不允任何人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