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世珍皺緊了眉頭。說來真是巧合,她才剛不小心發現那道圣旨,束兮琰就跟她要……
這冥冥之中,也未免太過巧合。
“今兒個皇上會睡得很熟,正是你行動的最佳時機!
“你在皇上的酒里動了手腳?”她詫問。
“公孫大人不需緊張,不過是下了些安神的東西!笔忡Φ靡荒樷。“因為皇上心疼公孫大人,所以必定會替公孫大人擋酒……嘖嘖嘖,公孫大人真是受盡皇上的恩寵,就不知道在男人底下是什么滋味?”
鐘世珍微瞇眼,惱他話語中的齷齪。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要是大聲呼救,你會落得什么下場?”就她所知,御天宮里里外外都有禁衛輪值巡邏,只要她呼救,定會引來禁衛。
束兮琰聞言,不禁刷開折扇,掩嘴低笑!鞍,公孫大人連著幾日沒早朝,恐怕不知道這禁衛已有所裁撤,只要和宇文恭交好的,沒個好下場呢!
鐘世珍抿緊嘴,無法確定他話中的真偽。她連著幾日都沒碰觸政事,且示廷確實是個會意氣用事,甚或是放長線釣大魚的人,許多做法有其用意,只怕她費上百年也想不透。
“你現在可知道皇上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我更清楚束大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竟連皇上都敢下手,也難怪示廷待人防心重,這根本就是惡性循環,環境造就了人性。
“公孫大人也不遑多讓,寧可靠身體攀權附貴,倒也教本官佩服!
“束大人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試試,不用太佩服!辩娛勒淦ばθ獠恍Φ氐溃扑樕y看了下,她心里也覺得舒坦一點。
“一個個都沒有男人的尊嚴,寧可躺在男人底下曲意承歡!笔忡恍嫉剡寺暋
鐘世珍掏掏耳朵,當是狗在吠,沒興趣糾正他。
“可悲,一張與公孫令相似的面容,還擁有相似的命運,成了闌示廷的男寵,成了闌示廷手中的棋子,本官都忍不住為你可預見的未來悲傷了!
鐘世珍揚起眉頭!笆笕伺c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自己,要是我執意不肯幫忙,束大人又能如何?”這種人說的話,能聽信的是打個對折再對折,她還嫌太多。
“不怕死?”
“既然來了,就沒在怕的。”她就賭他不敢大膽對她動手。
彷似意料之中,束兮琰不見半絲慍色,慢條斯理地從懷里取出一物。“那如果是這樣東西呢?”
鐘世珍看向他手中的金釵,臉色微變。那支金穗釵,聽知瑤說是極重要的人贈與,她整日都插在發髻上。
“該不會連這是誰的釵子都不記得了?”束兮琰佯訝的問。
“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這支金穗釵到處都有,他只要打造相同的騙騙她,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你可以賭,但要記得,愿賭服輸。”
鐘世珍咬了咬牙。她要怎么賭?如果是真的,依這混蛋的作風,要殺了知瑤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她沉聲道:“我不知道先皇遺詔長什么樣子,你要我幫這個忙,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束兮琰滿意地將釵子丟給她!昂芎唵蔚模然蔬z詔是一道圣旨,黃色緹花錦緞,內容是公孫令所寫,是當年皇上宮變時,公孫令為讓皇上坐上皇位,捏造了假的先皇遺詔!鳖D了頓,他又道:“說實在的,直到現在本官還是不明白,為何當初處處針對皇上,欲除之而后快的公孫令,會在大難不死之后轉了性,背叛了前皇,甚至大膽地捏造假圣旨,以莫須有的罪名拿下前皇。”
“前皇一定是個昏君!彼俸V定不過。
“前皇如果是個昏君,那也是公孫令一手打造出的。”
“那就代表公孫令是個懂得大是大非之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彼宸珜O令是個有膽識,能夠為自己錯誤負責的人。
“所以,本官現在也要當個大是大非之人,要修正闌示廷這個錯誤!
“笑話,你圖謀皇位,哪來的大是大非?”
“闌示廷當初還不是圖謀他皇兄的皇位?”
“前皇是昏君,闌示廷不是昏君!彼龑嵲跊]興趣跟他繞口令。
“闌示廷確實不是昏君,他的腦袋一直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為了達到目的,他沒有什么不能出賣,就好比出賣自己,換取公孫令的支持,讓他順利地坐上龍椅!笔忡淅涞仨!暗撬舱劜簧鲜裁促t德君王,他清君側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教人毛骨悚然。”
“那也是因為他身邊的人,其心可議!
束兮琰注視著她,總覺得自己瞧見的是公孫令,就連說話的口吻都這般相似!安皇桥匀似湫目勺h,是君王無容人之心,否則他不會在得到皇位之后就開始殺功臣,而第一個除去的就是公孫令!
“什么意思?”
“沒人告訴你,對吧?”束兮琰撇唇笑得譏諷!肮珜O令是被闌示廷逼落河的,恐怕公孫令到死都不會瞑目!
“怎么可能?皇上他明明對公孫令念念不忘,甚至每年都搭船沿河尋找她。”
束兮琰搖頭失笑。“你怎會和公孫令同樣天真?難道你會不明白皇上這個動作,可以讓百姓對他更加愛戴,更加推崇?”
“你就非得這般曲解人心?”她惱聲質問。
束兮琰聞言,難以自遏地放聲大笑!扮娛勒,在這朝堂上,人心何須曲解?本官所說的都是事實,你才是被闌示廷給欺騙的傻子。”不容鐘世珍辯駁,他又道:“你以為皇上待公孫令是真心的?錯了!皇上當年不過是察覺公孫令對他有意,所以以男色誘引他罷了,為的就是要公孫令死心塌地為他做牛做馬,到了最后,再將公孫令給打進浴佛河,以為如此一來,就無人知曉他以假遺詔登上皇位!
“闌示廷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沉不住氣,可不知為何,當束兮琰說得愈多,她的腦海中彷佛浮現一段段的畫面。
“他是!他為了得到皇位,不惜要公孫一派陪葬,說來可悲,公孫令直到家破人亡之后,才發覺自己已是毫無利用價值的棄棋,而你——”束兮琰笑咧了嘴!澳阋彩且褵o利用價值的棄棋了,否則為何他不讓你上朝?說穿了,他也不過是利用你拉下本官罷了,而后再對付宇文恭,他真正要做的是肅清三大世族,而你傻傻地成了他利用的棋子,還不可悲?”
“住口!”鐘世珍怒聲道!敖o我滾,我不想再聽你說三道四!
“忠言總是逆耳,難得本官好心提點你,聽不聽得進去,看你的造化。”束兮琰無所謂地道,言歸正傳地警告他!暗悄惚仨氂浀,本官沒什么耐性,明晚二更天之前,要是沒將先皇的遺詔送到首輔府,可別怪本官心狠手辣。”
鐘世珍怒目瞪視著,眼睜睜地看著束兮琰張狂地帶著侍衛離去,她深吸口氣,調勻呼吸,冷靜地思考半晌后,先進廚房滅了火,趁著無人跟侍在旁,直朝紫金殿而去。殿內宮宴還熱鬧著,她差了殿前侍衛入內通報宇文恭一聲。
幸運的是,宇文恭還留在紫金殿里,一會便來到殿外。
“宇文大人,我有要事商議,請跟我來!彼甭暤。
宇文恭見她臉色有異,便隨她走到紫金殿旁的園子!鞍l生什么事了?”
“我能不能拜托你幫我走一趟縱花樓,確定知瑤是否在縱花樓里?”確定四下無人,她才壓低聲音說。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鐘世珍吸了口氣,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拔也恢浪孟然蔬z詔要做什么,我只想先確定知瑤是不是真的在他手中。”
宇文恭沉吟了下!拔抑懒,我親自走一趟,有任何消息都會親自告知!
“麻煩你,真的太謝謝你了!彼龑嵲谑菦]有辦法了,才會央求他的幫忙。
宇文恭揉了揉她的發!袄潇o一點,有我在,你到廣清閣外頭的園子等我!
“嗯!蹦克退x去后,她隨即回廣清閣,途中遠遠的瞧見束兮琰,教她往旁一躲,瞥見一道朦朧的黑影子,心里一跳,不禁露出苦笑。
怎么她躲,飄妹妹也跟著躲?
就見她的手指著左邊,鐘世珍心想,她應該不會害自己,于是順著她指引的方向走,這一走,果真是避開了束兮琰,可問題是——這是哪里?她走在夾道上東張西望著,就見那朦朧的影子在前頭引領著,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也只能跟著她走。
然而,愈走愈是冷清,別說人影,就連燈火也是走上好長一段路才有一盞風燈掛在高聳的灰白圍墻上。
這到底是哪里,冷清得近乎荒蕪。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我得回廣清閣!彪m說宇文恭不會這么快就回宮,但她還是想回廣清閣等候消息。
然而就在她開口之后,有道沙啞的女音問:“誰在外頭?”
昏暗的夾道上突然冒出女聲,饒是鐘世珍膽子再大,也被嚇得魂不附體。
“誰在外頭?”那嗓音不死心地再問。
鐘世珍心魂甫定,這才確定是圍墻里的人,不禁開口問:“請問你是在里頭嗎?”雖不知道圍墻里住的是什么人,但若是知道這是何處,想回廣清閣也許就會快一點。
“你……”
“請問這是哪里,從這里要怎么回御天宮?”
“……你是公孫令?!”
鐘葉珍嚇了一跳,怎么沒見到人也猜得到這身體原主是公孫令?那里頭的人到底是誰?
正疑惑著,那頭沙啞的嗓音突然放聲怒斥。
“公孫令!你是公孫家的罪人,要不是你引狼入室,皇位不會易主,爹爹不會死,本宮更不會被廢關進壽福堂等死!你讓公孫家被一夕滅門,爹爹尸骨無存,你讓皇族內斗,紊亂朝綱……你為什么還不死?!”
鐘世珍瞠圓了眼,撫著胸口,已是春末的天候,夜涼如水,她卻是一身涔涔冷汗,渾身不住地顫抖。
“爹爹的用心你不懂嗎?你讓公孫家絕后,你讓三大世族平衡崩解,你為了追求自己的情愛,無視他人死活,無視三綱五!阕运娇蓯,不忠不義不孝!”
鐘世珍轉身就跑,夾道里漆黑無光,她跑得心驚膽跳,卻甩不開身后的咆哮怒罵,更甩不開心底深處涌出的罪惡感,彷似她做了一件錯事,那是足以毀天滅地、禍延子孫的罪愆。
黑暗中,好像有人指責著她,恐懼瞬間滲透她,淚水不自覺地落了滿腮。
她做錯了什么?示廷是個好皇帝呀!百姓愛戴,這遠比朝堂間官員們的奉承美話要來得真實。
況且……她又不是公孫令,為何要她背負這一切?!
“公孫大人!”
鐘世珍瑟縮了下,腦袋有點空白,直到喚她的人來到面前,她才認出來者。
“陸取……”她看著四周,不知自己何時回到御天宮。
“公孫大人不是去替皇上煮解酒湯嗎?”陸取看著她額面滿是汗水,束起的發微亂,神色惶恐像是受到什么驚嚇。
“我……”她捧著發痛的額,啞聲道:“我不舒服,你讓人去煮吧!
“公孫大人先回廣清閣休憩吧!
“嗯!彼龖寺,拖著虛浮的腳步踏上穿廊,就在接近廣清閣時,發現前頭的園子有抹高大的身形,她頓了下,壓根不管陸取就在身后,朝園子里跑去。“宇文大人,如何?”
宇文恭回頭,見她臉色蒼白,汗水幾乎浸濕發鬢,不禁皺起眉!澳惆l生什么事了?”
“不重要,你先跟我說結果如何!
宇文恭睨向站在穿廊上的陸取,壓低聲嗓道:“知瑤不在縱花樓,寒香說晌午時就不見人影,我問了皇上安插在縱花樓的暗衛,也無人瞧見知瑤出入。”
鐘世珍激動的緊抓住他。“所以說,知瑤恐怕是被束兮琰給帶走了?”
“我派人潛進首輔府探探。”
鐘世珍垂著眼,思緒紛亂,咬了咬下唇!叭绻严然蔬z詔……如果把遺詔給束兮琰,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問題不大,因為皇上已經登基,而且他是闌氏最后一人!
“真的嗎?如果不重要,束兮琰要遺詔做什么?”
“自然是要造反,替自己一搏。”
“如果是這樣,那只要他咬住皇上不是合體制登基的,那皇上不是要下臺?”她愈是想冷靜,腦袋愈是糾結,終究只能向他求救!坝钗拇笕耍悴粫_我吧,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還能相信誰了!
宇文恭扶住她不住往下墜的身形,發覺她渾身直顫著!澳愕降资窃趺戳?誰對你做了什么?”他凝怒地沉聲問。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拔抑皇敲曰罅恕也幌胂嘈攀忡脑挘墒撬f的又好像是真的,我……公孫家是不是因為我而滅門?”她脫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