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已經在寢房待了一個上午的云初雪,忍不住到庭院來走走。陪伴在她身邊的不是薩君飛,而是一個名叫秋月的丫鬟。
約莫半個時辰前,薩君飛為了往后開立武館地點之事外出,臨去前還不忘叮囑她要自己小心。
盡管身處在陌生的環境中,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緊張,但是只要腦中一浮現他的身影,一想著他溫柔的關懷,她的胸口就盈滿了暖意。
她相信,等他事情忙完之后,就會立刻趕回她的身邊。
“初雪小姐,這陣子逐漸轉涼了,奴婢去請灶房大娘幫小姐燉些湯,補補身子吧?”丫鬟秋月說道。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麻煩灶房大娘呢?”
“初雪小姐放心,燉湯可是灶房大娘的拿手活兒,一點兒也不麻煩的,況且少爺叮囑過要咱們好生照顧初雪小姐,小姐瞧起來這么纖細嬌弱,喝點雞湯補補身子,也是有益無害呀!”秋月真心地說道。
過去這么多年來,夫人對每個丫鬟都刻薄跋扈不說,心中還充滿了敵意與防備,像是深怕稍有松懈,丫鬟們就會爬上老爺的床似的。大伙兒私底下對于夫人都頗有微詞,可礙于身分也只能吞忍。
對于前陣子突然出現的少爺,奴仆們的心里雖然都驚訝極了,可比起頤指氣使、待人苛刻的夫人,她們的心里都更歡迎這位新主子。
至于眼前這位溫柔又美麗的初雪姑娘,想必將是未來的少夫人,她當然要好生地伺候了。
“這……好吧!”云初雪不忍拒絕丫鬟的一番好意,也只好接受了。
“那秋月去灶房說一聲,很快就回來。”
秋月離開后,云初雪一個人坐在庭院的一座石亭里。
望著美麗的花林,她忽然想起了“慈云庵”的師父們。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如何?是否已經安頓下來了?
正當她懷著對師父們的惦念時,呂麗萍從一旁經過。
一瞧見那個陌生的年輕女子,她瞇起眼,邁開步伐走了過來。
“你就是那個姓云的姑娘?”呂麗萍劈頭就問。
云初雪怔了怔,從眼前這中年婦人的衣著打扮和氣勢看來,不難猜出對方的身分,而那讓她的心底立刻有些忐忑。
“是的,見過薩夫人。”
盡管面對著云初雪溫婉和善的態度,呂麗萍的臉色依舊難看。
她毫不客氣地哼道:“你究竟是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就憑你,也想當薩家的少夫人?哼!告訴你,薩君飛不過只是玩玩你罷了!”
見她一臉單純的模樣,呂麗萍故意挑撥離間,只可惜此話一出,卻壓根兒沒瞧見預期中震驚心碎的神情。
“不,他不是那樣的人!痹瞥跹┱Z氣篤定地說,心里對薩君飛的感情有著絕對的信心。
那充滿信任的神情,讓呂麗萍有些自討沒趣,正暗暗想著還能用什么手段打擊她,卻見她已起身打算離開。
“薩夫人,請恕我失陪了!痹瞥跹┹p聲告辭,她沒忘了薩君飛曾經提醒過她,倘若遇上了呂麗萍,最好盡快避開。
“怎么?一見我就走,避我如蛇蝎不成?”
呂麗萍對她的態度十分不滿,伸手硬扯住云初雪,而這個舉動正好讓云初雪露出纖細的手腕,連帶也露出了套在皓腕上的一只玉鐲。
呂麗萍多看了那只玉鐲一眼,原本只是懷疑薩君飛是不是偷取了她的鐲子送給云初雪,結果一看之下,她的眼中驀地閃過一抹驚訝。
她緊抓著云初雪的手,湊到自己的眼前,仔細地打量那只玉鐲,像是要確認些什么似的。
那不尋常的神情,讓云初雪的心底升起一絲疑惑。
“夫人?”
“你這只玉鐲,是從哪兒來的?”呂麗萍質問。
“這只玉鐲自幼就在我的身上,已經跟了我十多年了!痹瞥跹┐鸬。
“自幼就在你身上?是不是你娘給你的?”
“不,我是個孤兒,當年師父在庵門口發現了我,而這只玉鐲就是當時師父在襁褓中找到的。”云初雪不擅長說謊,面對呂麗萍的質問,也只能坦白回答。
“孤兒?”呂麗萍瞇起了眼,追問道:“你今年幾歲?”
“我……我剛滿十七!
“十七?”呂麗萍的眸光一閃,像是確定了什么似的,臉上隱約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接著又問:“你打算和薩君飛成親?昨晚他在你房里過夜,你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吧?”
云初雪一僵,怎么也沒想到呂麗萍會問得這么直接而露骨。她的俏臉瞬間泛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但,盡管她沒有開口回答,那雙頰緋紅的神情也已透露出實情。
呂麗萍望著她那嬌羞無措的模樣,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報應!這一切都是報應!”
云初雪被呂麗萍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困惑不解地望著她。
“夫人……為什么這么說?”報應?這是多么嚴重的兩個字!
“你跟我來!”呂麗萍抓住了云初雪的手腕。
云初雪又驚又疑,她想要掙扎反抗,可呂麗萍卻已不由分說地抓著她的手,將她一路帶離了庭院。
呂麗萍將云初雪帶進了自己的寢房,砰的一聲關上門。
“夫人?”云初雪的心里忐忑不已,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呂麗萍從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只沉重的木匣子,并從中翻找出一只玉鐲子,遞到眼前。
“喏,你給我瞧仔細了!
云初雪懷著不安的心情瞥了那只鐲子一眼,一看之下,她不由得瞪大了眼,驚訝地怔住了。
“咦?這……這鐲子……”
她詫異地呆了半晌,接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玉鐲。
“這兩只玉鐲是一對的。”呂麗萍說道。
云初雪的心里雖然驚愕,卻也不得不承認。
這兩只玉鐲看起來是這么的相似,不只色澤瞧起來相近,就連上頭雕刻的圖樣也如此雷同,那雕工看得出來是出自同一名師傅之手。
但……這怎么會呢?
為什么她身上的玉鐲,會和薩夫人所擁有的是一對?
“哈哈哈哈!這真的是報應!”呂麗萍又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大笑,說道:“想不到吧?你以為他是足以托付終身的對象,結果——他是你的兄長!你們還違背倫常地有了肌膚之親!”
云初雪聞言倒抽一口氣,俏臉瞬間刷白。
“你……你在胡說什么?”
她和薩君飛是一對兄妹?這怎么可能!
“不相信?哼,你手上的玉鐲,就是最好的證明!”
云初雪低頭望著手腕上的那只鐲子,腦中一片空白。
“當年家中的那個賤婢未婚有孕,又不肯透露孩子的爹是誰,哼,以為什么都不說,我就不知道那個賤人勾搭上了老爺嗎?當時她手中的玉鐲就是最好的證明!倘若不是老爺送的,一個身分卑微的奴仆怎么可能會擁有這么貴重的東西?我還問過當年的那位玉雕師父,證實他當時確實雕出了一對玉鐲,而全天下也只有那么一對!”
呂麗萍的字字句句,宛如雷電般無情地劈進云初雪的腦海。
關于多年前薩家那個未婚有孕的奴仆之事,她曾經聽薩君飛提起過,但……但是……難道那個奴仆……真的是她的親娘?
“不……不……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拚命搖頭,不愿相信老天爺會如此殘酷。
“怎么不可能?難道你能否認這兩只玉鐲不是一對的嗎?倘若不是有奸情,老爺又怎么會平白無故把一只貴重的玉鐲送給一名地位卑微的奴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你是老爺的私生女,而薩君飛是老爺的私生子,你們這對兄妹有了肌膚之親!哈哈哈哈!這真是報應。
那尖銳刺耳的笑聲,宛如利刃一般狠狠刺進云初雪的心。她搗著唇,身軀劇烈地顫抖。
老天,她和薩君飛……竟是一對兄妹?即便他們的娘親并非是同一個人,可再怎么說,終究還是兄妹呀!
想著那一夜火熱的纏綿、銷魂的歡愛,她就有如掉入冰窖一般,渾身發冷。
“倘若薩君飛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我想肯定很精彩吧!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告訴他這件事了!”
聽著呂麗萍惡意的話語,云初雪的臉色更蒼白了些。
“不!求你別告訴他!”她驚慌地央求。
兄妹違背倫常發生了肌膚之親,如此深重的罪孽,她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夠了,她怎么忍心讓他也背負著痛苦?
呂麗萍盯著她那痛苦焦急的神色,心里暗暗衡量了起來。
“要我不說……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云初雪顫聲問。
“很簡單,我要你永遠離開薩家,并且從薩君飛的眼前消失,往后也不許再見他一面!”
“為什么?”
為什么?呂麗萍在心里冷笑,她當然是要看薩君飛痛苦的模樣!
既然那男人視云初雪為成親的對象,想必對她疼愛有加,若是她突然一聲不響地消失,他必定會焦急萬分。
光是想像他心急如焚的神情,呂麗萍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報復的快感。
當然,她并沒真的打算守住這個秘密,畢竟這件事對薩君飛而言,肯定是一大打擊,她怎么可能不拿來好好地利用?
她心里的盤算是先逼迫這個姑娘離開,讓薩君飛為了她的不告而別陷入瘋狂,等她欣賞夠了他焦急若狂的模樣后,再告訴他事實的真相,肯定能給他帶來更致命的打擊。
呂麗萍愈想愈得意,真等不及想看看薩君飛臉上精彩的表情了。
“總之,除非你照我的話去做,否則我立刻去告訴薩君飛你們是一對兄妹!我倒想看看,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不!不!求你別去!我答應就是了!”云初雪急忙嚷道,焦急而傷痛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是嗎?”
云初雪沉痛地點了點頭,淚水順著兩腮滑落。
想著往后不能再見到薩君飛,她的胸口就泛起了難以承受的痛楚,而想到他們竟是一對異母兄妹,她的心更像是瞬間被撕裂成千萬個碎片……
既然已答應了呂麗萍的條件,云初雪只得趁著薩君飛尚未返回府邸之時,悄悄地離開薩家。
為了不讓其他奴仆察覺之后,跑去向薩君飛通風報信,呂麗萍特地找了些借口支開奴仆,好讓云初雪得以悄悄從后門離開。
出了薩家之后,云初雪宛如一抹游魂,茫然無助地走在街上。
明明京城的大街那么熱鬧,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可她卻感染不到半點熱絡的氣氛,只覺得眼前一片凄涼。
她該去哪兒?又能去哪兒呢?
盡管自幼在京城一帶長大,可一直以來她都住在“慈云庵”里,到京城大街的次數寥寥可數。舉目無親的她,能上哪兒去?
要去投靠住持師父和妙慧師父她們嗎?
當這個念頭浮上腦海,立刻被她自己否決掉。
不行,姑且不論她并不知道前往“慧德庵”的路該怎么走,即便是知曉,她也不可能去的。
倘若真去了,師父們肯定會察覺她的異樣,而當她們關心地問起發生了什么事時,她該怎么辦?
總不能坦白地說出一切,說出她和薩君飛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