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寺之行死了四名護衛,出了人命,這事無論如何都是紙包不住火,回侯府之后,姚君山和孫氏馬上就知道了。
姚君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孫氏也氣得不輕,又后怕到不斷顫抖,姚起軒低著頭,半句不敢開口,過程也是護衛首領向姚君山匯報的。
“該死……該死的賊子……”孫氏捏著帕子,氣得渾身哆嗦。
她想的是,萬一女兒沒有逃往南院,沒有遇到李霄鋒搭救,而是被那幫山賊抓住了加以污辱,那后果……后果不堪設想……想到這里,她的手又攥緊了。
“娘就別想了!币Σ膳R就站在孫氏的身邊,將孫氏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她很擔心孫氏的身子,遂俏皮地說道:“瞧,女兒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女兒是有福之人,以后等著女兒的只有好日子,所以您就別再想了,仔細又要犯頭疼了。”
孫氏苦笑!澳氵@孩子……你這孩子……唉……”
他們回府不過半日,流言蜚語已傳遍了府里,在平陽侯府里便如此了,又怎能指望謠言不傳出去?
再說了,去的人那么多,縱然她可以發賣了女兒身邊的人,也不能發賣了跟去的所有丫鬟、婆子和媳婦,這件事,終究會成為女兒婚事的絆腳石。
“是啊,大嫂,臨兒這不是毫發無傷的回來了嗎?你就放寬心,臨兒是吉人天相,既然化險為夷,往后定能平平安安的,大嫂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闭f話的是二房姚君天的妻子、姚起軒的母親吳氏。
姚起軒的爹娘怕兒子被責難,也眼巴巴的跟來了,他們誠惶誠恐的看著兄嫂,就怕他們一怒之下上表請皇上奪了兒子的世子之位。
“二嫂,話可不是這么說!崩先5钠拮雨愂习欀碱^!芭R兒的清譽已經毀了,如今安然的回來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知道的,會說臨兒孝順,舍不下父母,不知道的,會以為咱們侯府的姑娘這般不知廉恥,出了這等事,還有臉子回來!
她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國子監主簿,因此她自喻才女,最重視清白問題,在她看來,出了這等不光彩之事,姚采臨早該當場咬舌自盡才是,還跟著回來,一副沒事樣,簡直無恥。
姚采臨自然知道她那向來滿口婦德的三嬸母在想什么,肯定在想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和男人抱在一起,怎么還有顏面茍活于世?
在這個朝代,唾沫星子的威力不亞于她前世的網軍,多的是殺人不用刀的例子,而她那三嬸母就是那種人。
“三弟妹說話請自重,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孫氏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她眸光似劍的剜了陳氏一眼,那目光同時令吳氏打了個顫兒。
但陳氏卻不肯閉嘴,反而益加振振有詞地道:“大家都知道大嫂疼愛臨兒,但這事關系到咱們整個侯府的名聲,可不是能隨便揭過的事,還望老太君主持公道才好,否則咱們府里其它姑娘都不知道怎么嫁人了!
丈夫不肯分家,她自覺一直在看孫氏臉色過日子,姚采臨雖是大房嫡女,但說起來不過是個女孩家家,地位竟然高過她的三個兒子,而她的三個兒子品性學識都比姚起軒好,世子之位卻給了姚起軒,令她長久以來都憤憤不平,如今有這機會,她自然要踩一踩大房,以泄心頭之恨。
“軒兒——”孟老太君目如鷹隼,望著姚起軒!澳阏f你報了家門是吧?”
姚起軒不敢怠慢,連忙恭敬回答,“回祖母的話,孫兒確實報了家門。”
“豈有此理!”孟老太君重重把茶杯擱下,咬牙切齒道:“既然如此,典親王府還不派人來提親,這是不把咱們平陽侯府放在眼里嗎?即便他們是皇親國戚又如何?該遵循的禮節還是要遵循,竟然敢如此小瞧人,真是豈有此理!”
姚君山與孫氏一陣愕然!澳,您的意思是……”
姚君天和吳氏目瞪口呆,姚君海瞪大了眼,陳氏則幸災樂禍,她大抵知道一些典親王府的事,如果那典親王府的二爺什么問題都沒有,那自然是個良配,是他們平陽侯府高攀了,可那位二爺可是大大的有問題。∵@樁婚事若成,估計大房要淪為京城的笑柄了。
孟老太君嘆了口氣!芭R兒的閨譽已毀,他們自然是要負起責任,給咱們一個交代!
姚采臨見機不可失,馬上跪下,哽咽道:“求祖母做主!”
自己可以順利賴上他了……
“臨兒!”孫氏麗容勃然變色。
短短時間內,她已派人去打聽了典親王府的二少爺,這也是她心情會如此沉重的原因,她一心想為女兒覓得如意郎君,卻是事與愿違,典親王府一直以來都受著圣眷,自然是好的,不好的是那個二少爺啊,一個不受寵的孩子,臨兒嫁進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可是,事到如今,女兒不嫁給那個人,又能嫁給誰?女兒嫁給一個不良于行的人,這是往她的心口上戳刀子啊……
“起來吧!”孟老太君撂下臉來!白婺缸匀皇且獮槟阕鲋鞯模愕幕槭氯魶]辦好,影響的是咱們侯府的名聲!彼龑σ椒愿赖溃骸芭扇四梦业拿降溆H王府,我要親自去要一個說法!”
姚采臨忙對孫氏使眼色,孫氏會意,便緩緩道:“我看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軒兒這次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孟老太君把媳婦、孫女的互動看在眼里,心里明鏡似的,便也道“晚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明日再議。”
姚君天和吳氏、姚起軒均松了口氣,他們巴不得退下,這表示姚起軒不會受到訓誡懲處。
這些人之中,唯獨陳氏想留下來,可是孟老太君都發話了,她縱然想留下來也沒法子,只得跟眾人一道退下。
花廳里只剩下孟老太君、姚君山和孫氏,以及各人服侍的貼身丫鬟,孟老太君這才看著姚采臨道:“你這丫頭,自小就事事都有自己的意見,這回又有什么意見了?跟你娘那般眉來眼去的,就不怕給你三嬸母瞧見,又要尋釁找茬了。”
姚采臨嫣然一笑。“什么事都瞞不過祖母。”
她祖母什么人?能活到這歲數,三個嫡親兒子都對她恭恭敬敬,十幾個庶子女都不敢越線,自然是有幾分手段的。
“臨兒,你就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你祖母向來是明辨是非的,若你說的有理,你祖母自然會為你做主!睘榱伺畠汉,孫氏忙捧捧自己婆母。
對于孫氏的奉承,孟老太君也是挺受用的,孫氏除了過于坦護女兒這點叫人話病之外,其它也沒什么缺點了,晨昏定省、噓寒問暖樣樣不少,是個孝媳,而且大房好,平陽侯府才會好,她也才能舒心,因此只要不過分,她都會站在大房這邊。
姚采臨很明白孟老太君的想法,抓住了孟老太君這個中心思想,她眼眸清澈的看著孟老太君,語氣誠摯地說道:“祖母,孫女不想予人送上門去的感覺。”
孟老太君凝神看著姚采臨!澳敲茨阆朐趺醋?”
臨丫頭自小便展露過人的聰慧,打小便沒使蠻撒潑過,因此她從來沒小瞧過臨丫頭,或許別人聽見一個毀了閨譽的姑娘說這種話會認為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她不會那么認為,臨丫頭會那么說,自有她的道理,她反而會想要聽聽。
姚采臨知道自己長久以來在府里建立的形象不會使她祖母不將她的話當一回事,便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孫女想要比武招親,想要那個人參加比武招親,贏了比賽,孫女再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孟老太君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在大淵朝,比武招親不是什么稀奇事,都是對自身武藝很有自信的女子才會這么做,要找一個足以與自己匹配的英雄,不過多半都是出身將門的女子。
話說回來,大淵朝以武治國,向來重武輕文,當今皇上更是直言,若沒有武將保家衛國,何來太平盛世?
因此侯府的姑娘不懂武藝卻要比武招親,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想那前朝便有長樂公主不愿下嫁給公侯子弟,反而要求比武招親,最終覓得如意郎君,后來謝馬爺還為大淵立下了莫大戰功,封了將軍哩。
姚君山向來嬌寵嫡女,也不愿女兒如此馬虎出嫁,又見孟老太君似乎并不反對,便加把勁地說道:“母親,兒子贊成臨兒的主意,要是您親自上門要典親王府過來提親,倒像把臨兒送去似的,開頭便輸了,臨兒嫁過去只會叫人瞧不起!
孟老太君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們的意思是,讓我設法讓那典親王府的小子來參加比武招親,拔得頭籌,咱們才肯把臨兒嫁給他,輸了便沒門,是這意思嗎?”
姚采臨嘴邊帶了笑。“祖母如愿為孫女出這個頭,孫女感激不盡!
她這么做全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自己若因“閨譽毀損”四個字嫁過去,而他也因為這個原因不得不娶她,他不過就當她是房里的一件擺設,不會多看她一眼,那他們要如何開始,如何琴瑟和鳴,如何夫唱婦隨?
她穿來十年了,好不容易熬呀熬的,從一個小女娃長大了,可不是為了要過閨中怨婦的生活。
“就知道你主意多,想不到會想出這么個主意!泵侠咸樕暇陀辛诵σ狻
“其實我也正愁如何開口才能兼顧咱們侯府的臉面,如此一來甚好,我和太后娘娘也算有幾分交情,明兒我就進宮見太后娘娘,讓太后娘娘做主。”
孫氏卻是發愁的看著女兒。“這妥當嗎?若他無法拔得頭籌,你要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也不會有別人來議親了!
姚采臨抿嘴一笑!斑@您就不用擔心了,那個人身為武狀元,若是連個小小的比武都無法奪冠,那他的臉面往哪里擱,世人豈不是會說他浪得虛名?所以了,他就算使詐,也會讓自己贏得比賽!
不只孫氏派人打聽那個人,她同樣也打聽過他。
他十四歲便進士及第,是為當年的狀元郎,原可以進翰林院,他卻棄文從武,跑去習武。
這分明是故意的,因為他的異母嫡兄李霄錦十七歲進士及第之后,便以當年文狀元的身分進了翰林院,授翰林院修撰,一直到今日,那李霄錦都安安分分的待在翰林院里,不敢有所變動,還在皇后的安排下,娶了內閣首輔、主管戶部的朱海朱大人的嫡女朱百蓮為妻,分明在為日后的前途鋪路。
相較于李霄錦的安份守己,李霄鋒像是天生反骨,他十七歲時,適逢太后六十大壽,皇上力排眾議開了武進士科,他是當時的一甲武進士,皇上欽點的武狀元、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授御前一等侍衛,何等風光?
然而他卻自請邊關,在兵部注冊授予守備之職,在邊關磨練了三年,后來轉往西北,先以三千兵力抗擊遼人五萬大軍,大獲全勝,后又肅清邊軍,一一揪出官軍勾結和貪贓枉法等情事,跟著以三萬兵力破了外蒙十二萬大軍,封了破蒙將軍,是為從一品的武官。
他為什么會這么做?說起來,這一切都和他的身世有關。
并非他有何不可告人的身世之謎,相反的,他的身世背景相當的傲人,父親是皇上的胞弟典親王,母親是典親王妃,太后是他的祖母,皇上是他的大伯父,皇后是大伯母,舅父是早年權傾一方的寧王,太子是他的堂兄,還有數不清的皇子堂兄弟和公主堂姊妹。
然而,盡管有如此傲人的家世,在典親王府里,他卻是連姨娘生的庶子都不如,只因為典親王妃長期被典親王冷落,他與雙生妹妹李雙玥同樣不被典親王喜愛,據說,打從他們出生開始,典親王就抱也沒抱過他們。
典親王為何會不喜歡王妃?并非王妃不好,相反的,她是一個聰慧可愛的女子,她之所以不被典親王給接受,乃是非戰之罪,典親王與過世的言王妃鶼鰈情深,在言王妃過世后,他心里根本容不下別的女子,卻在那時迫于情勢,不得已娶了身為寧王胞妹的蕭氏做繼室。
已經是基于無奈才娶了這個人,不想,蕭王妃卻生下一對丑陋無比的雙生子,還先天帶著殘疾,
一個被父親厭惡的孩子會如何?他肯定是極度渴望父愛,又極度怨恨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父親,他對父親的感情無比復雜,簡單的說,就是又愛又恨。
因此,他處處想與典親王看重的嫡兄李霄錦比較,李霄錦十七歲進士及第,他便苦讀,十四歲就當上了狀元郎,然而他卻將李霄錦引以為傲的狀元名號輕易拋卻,重拾武藝,轉而去考武進士,等到他真成了武狀元,原本能舒舒服服的在御前當差,就像李霄錦安安分分的待在翰林院一樣,他偏偏不要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自請邊關,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諷刺典親王看重的李霄錦嗎?
說他幼稚也好,愛賭一口氣也罷,總之,因為不受父親的寵愛,養成了他偏激的性格,他是如此的高傲,又是如此的自卑。
所以了,從他種種的行徑看來,他是一個自尊心極為強烈的人,將輸贏看得相當重,就算他對娶她沒興趣,但為了他那巨大的自尊心,他也一定會贏得比賽。
孫氏見女兒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妥協了。“但愿如你所想!
姚采臨知道,這次的比武招親定會轟動天下,不是因為她的美色和伶俐名聲,而是因為她爹平陽侯的萬貫家財。
娶了她,就等同迎了一只會下金蛋的金雞母進門,誰能不垂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