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不守婦道可以說是在張家的事情,喝藥也能勉強說是她自己的事情,但誣陷主母這是要讓人去死,喬翠喜只要腦子差一點,這輩子就完了。
即使自己再怎么心疼詩秋,求情的話也說不出口——不管哪門哪戶,有姨娘敢這樣誣陷正妻,不是打死就是賣往青樓,絕對不可能沒事“柳綠,你去看著,讓許姨娘的人把東西都收拾好,送去襄閣,許姨娘以后就住在襄閣里,三餐照舊,只不過沒我允許不準出門。”
許詩秋雖然又哭又喊的,還是讓力氣大的粗使婆子給架走了。
陸老夫人滿臉疲憊,許氏臉色更是差。
“婆婆您看,姨娘不安生的比安生的多,我捫心自問,對許姨娘是夠好了,可她也還是要潑我一盆子臟水,若不是我還有那么一點手段,只怕今天被拖出去的就是我了——可是婆婆,樂暖可有我一半聰明?”
許氏抬起頭,看著寶貝女兒,突然覺得有點茫然,是啊,樂暖不管許上哪戶人家,遲早都有姨娘,萬一收個受寵的怎么辦,萬一又收個心思歹毒的怎么辦?
“婆婆之所以要夫君收娘家侄女,要的也不過就是個血緣親,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妹妹招贅,樂暖有孕,婆婆可以親手照顧,等孩子生下來了,跟著我們姓陸,喊您祖母,就是您的親孫子孫女,那有多好,夫君與樂暖承歡膝下,這才叫晚年,樂暖性子單純,嫁得再好,只怕婆婆也是要擔憂!
招贅一事,本來就是陸樂暖的主意,又怕被罵,于是磨著陸蔚英去說,此時見嫂子捅出來,更覺得是好時機。
于是陸樂暖拉著母親的手,小聲說:“娘,我……我見表姊這樣陷害嫂嫂,我……我真的怕。”
陸老夫人心想,陸家的孩子已經太少了,要往外嫁還真不如招贅,“媳婦,我看這樣也挺好的,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不用怕吃虧!
許氏想想,也算了,這孩子從小膽子小,還真得放在自己身邊。
看那喬翠喜今日雖然受到誣陷,仍不忘給樂暖求下半輩子的安穩(wěn),又想著蔚英至今仍記得自己當年提平夫人的恩情,有他們夫婦在,將來自己先走,也不用怕這孩子沒人照顧。
于是許氏恭恭敬敬道:“是,聽婆婆吩咐!
陸樂暖一聽,喜笑顏開,“謝謝祖母,謝謝娘,還有,謝謝嫂子。”
全姨娘跟賀姨娘聽得羨慕不已,尤其是賀姨娘,她的牡丹要說親時,皇帝已經很明顯對陸家不滿,于是一個侯府千金只能嫁人做妾,想想都可憐,若是……唉。
陸老夫人原本想著家里男人不在,又是大過年的,想讓丫頭們一起說說話,彼此打氣打氣,沒想到一出又一出,見孫女知道可招贅后,一張臉蛋笑得跟花朵一樣,總算有點高興的事情,“好了好了,不高興的事情都別提,吃些點心吧,溪街那間糕餅店的大師傅新作的,吃點甜甜,過個好年!
喬翠喜吃了個蓮花酥,打了個嗝,晚飯時芝麻湯圓的味道沖了上來,只覺得有點惡心。
田嬤嬤眼尖,連忙過來遞帕子,“少夫人緩緩,不守規(guī)矩的姨娘既然都已經處罰好了,就別想了,小心氣著自己!
“沒事沒事!眴檀湎埠赛c清茶,壓壓味道,“剛有了所以肚子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大廳,一下子又進入死寂。
陸老夫人僵住半晌,“孫媳婦兒,你剛剛說……”
“忘了跟祖母跟婆婆說,孫媳婦肚子里又有了,盛宇要當哥哥了呢!
陸老夫人一下高興起來,昭然寺的主持果然沒騙人,這丫頭八字就是跟人家不同,規(guī)矩雖然不太好,但肚子可爭氣得很——陸家子嗣一向單薄,沒想到盛宇才幾個月大呢,馬上要當哥哥了,“好孩子,你乖,祖母疼你。”
陸樂暖打趣,“祖母高興得都語無倫次了!
“這是大喜事啊!标懤戏蛉艘幌聛砹司瘢白邒,去跟帳房說,這個月每人領雙份月銀,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祝嬤嬤含笑說:“是。”
幾個媳婦跟孫媳當然不是沒有眼色的人,繞著未出世的孩子說了一圈,陸老夫人光是吩咐著衣服鞋襪做起來就樂了一晚,直說笑到大半夜才肯讓眾人散去。
去年過年,因為陸蔚英墜崖重傷,侯府是過得冷冷清清,今年是因為父子出征,依然冷冷清清。
許氏請父兄打聽了,都是差不多的消息,蒼間郡王想搶軍功,堅持自己帶兵馬,但又沒經驗,五萬兵馬居然攻不下千人的海匪——
喬翠喜就在暄和院聽著這些消息,心里雖然著急,但也沒辦法,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盛宇,以及自己的肚子。
陸蔚英沒寫信,伍娘子說,陸家人出門打仗,是不寫信的。
想想,這樣好像也好,接了信,就會有期待,如果知道不會有,情緒上至少波動不會太大。
想想又佩服起當年的許氏,堂堂一個郡主居然愿意這樣等著,自己好歹有盛宇,但她真是只有一紙婚書,想想都難熬……
“小姐,院子的梨花開了,不如去瞧瞧。”
她現(xiàn)在已經六個多月身孕,起身有些困難,但還是喜歡在院子走動,盛宇不知道是像到武將爹,還是像她這個現(xiàn)代媽,也是挺好動的,抱他到院子里時,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可愛得不行。
“少夫人,少夫人。”田嬤嬤難得失態(tài)的一路沖進來,“大喜,侯爺跟世子已經打勝仗,圣旨先到,快點出來迎接!
暄和院手忙腳亂了一陣,喬翠喜這才上了院內馬車,到大廳堂時,香案已經擺起,家里人有的已經到了,有的還沒。
直到住最遠的陸二榮跟姚氏到了,內官這才宣旨。
前面當然是嘉獎平海侯父子忠君奮勇,但最后一場海戰(zhàn)卻沒能盡到督導之職,讓蒼間郡王落海身亡,長公主悲傷不已,念及過往功勞,僅只削爵,侯府可繼續(xù)住,但賜田與朝服即日歸還。
陸老夫人帶頭謝了恩,田嬤嬤又拿了一個匣子給傳話的內官。
內官笑著說:“陸老夫人放心,皇上沒生氣,只不過長公主鬧得兇,皇上得給長姊交代。”
“那長公主……”
“長公主氣急攻心,病倒了!眱裙僭捴杏性挼恼f!盎噬虾苁菗,命太醫(yī)好好照顧。”
陸老夫人聞言大喜,蒼間郡王死了,怕長公主是要報復陸家,但現(xiàn)在看來,皇帝要趁長公主生病把這個蠻橫的長姊除去,那陸家就不用擔心了,“公公稍等,稍等!
內官知道還有銀子可以拿,自然是笑吟吟的,再者許氏跟喬翠喜關心的樣子,又從衣服看出是正房太太,于是還撿了幾項事情說說。
很快的,帳房跟著田嬤嬤過來,手中信封厚厚的,陸老夫人雙手奉上,“多謝公公安我一家老小的心!
“老太太好說!
回到廳上,喬翠喜自然十分開心,人平安已經大喜,還甩掉爵位這燙手山芋,等他回來休息夠了,便能開始計畫未來要做什么。
眾人靜靜等著,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守門小廝飛奔過來,“侯爺跟世子回府了!
就見朱紅色的大門全敞,兩匹高大的戰(zhàn)馬一前一后進來,小跑步經過青磚地,在廊柱前一個勒起,馬嘶了一聲,停下步子,兩人雙雙下馬,大步走進廳堂。
“見過母親!
“見過祖母!
陸老夫人笑得眼睛都不見了,“起來,起來,一路辛苦了,媳婦跟孫媳婦等著,去跟她們說說話!
陸蔚英轉頭的瞬間,喬翠喜就覺得心里一跳——從知道戰(zhàn)勝回京,到接旨,她一直沒什么真實感,直到現(xiàn)在看到他一身風塵仆仆,這才忍不住想哭。
雪雨那日突然就走了,直到夏天,這才回來,終于回來。
陸蔚英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明顯隆起的肚子,臉上百感交集,“以后日子長著,我會對你好的!
喬翠喜含著眼淚點點頭,超級大男人主義,能說出這些已經很好了,而且她信他言出必踐。
男人伸手給她擦擦淚,兩人相識一笑,接著他又從周嬤嬤手中接過兒子。
盛宇已經不認得他,一下哭了起來。
喬翠喜連忙哄哄小的,見陸蔚英神色,又道:“剛才是誰說以后日子長著的,跟他玩上幾日就好了!
另一邊,陸一鼎跟許氏自然有不少話說。
兒子跟孫子都平安,陸老夫人心里高興,可看到榮兒跟蔚驥一臉無聊,不過來說句辛苦,姚氏跟宋氏也是一臉不耐煩,又覺得心寒——都說婦人隨丈夫,只要榮兒父子對鼎兒父子有一點尊重跟感謝,他們的媳婦也不至于這樣把大房當外人。
說來,都是自己老了心軟,去年過年前在分配采買年節(jié)贈禮時,兩房各負擔一半,二房口口聲聲說不公平,說大房有爵位,應該要負擔比較多云云,當時她就應該要考慮分家之事。
臘月的天氣出征,京城雪都積了數(shù)吋,海邊更是冰凍一片,榮兒跟蔚驥不去想大房父子都在戰(zhàn)場上,自己卻在暖房里舒舒服服,只想著大房有爵位,大房做這一切事情都應該的。
鼎兒一向心軟,若自己走了,一定也會照拂弟弟,不過二房卻是不會感激,在他們的想法里,賴上大房一生一世才叫公平。
鼎兒愿意照顧榮兒,蔚英也不介意給蔚驥金銀,可是,難不成以后盛林一家子大小也要靠著才出生幾個月的盛宇嗎,這樣下去,二房什么時候才能獨立?這樣下去,大房只是損失一點金銀,二房卻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還是趁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分家吧,榮兒一家子總得開始學習自立,加上自己在一邊幫忙,好歹能學上幾分本事,將來若是大房不理睬,也不至于流落街頭。
那年,京城發(fā)生了幾件大事。
長公主思念蒼間郡王太過而發(fā)瘋,平海侯府被削了爵位,在陸家老太太的主持下,開祠堂分了家,舊侯府已經改匾額為“陸宅”,留給二房,大房則是另外買了一個商人的舊居暫住。
都說陸家倒楣,八十年爵位壞在一個不會打仗又想奪權的郡王身上,但即便是削爵這樣的大事,在轉瞬萬變的京城中,也沒幾個月的熱度,很快的眾人就忘了。
至于喬翠喜,自然是不管墻外事,身為陸家大奶奶跟喬家大小姐,事情太多了,才生下第二個兒子沒多久,宗德成親了,宗和也成親,梅姨娘看著實在沒盼頭,自請出府,喬翠喜連著許詩秋一并給了休書,打發(fā)出去。
宗德寵妾,院子鎮(zhèn)日雞飛狗跳,宗和那里倒是好,月兒很快懷孕,平安產子,給宗和張羅的兩個侍妾,也都十分爭氣,開枝散葉的速度讓段氏忙得不行,但家里有孩子總是好事,每個月回喬家一趟,都覺得段氏氣色十分好,就連喬老太太的白發(fā)都黑上幾分。
至于陸家,分家沒幾年,二房就準備賣宅子了。
好笑的是,牛宜馨不知道陸家分家,只聽到陸家削爵賣宅就以為沒落了,打聽到陸大奶奶每月初二會上昭然寺上香,故意去那里堵人——她當初都愿意當妾室,喬翠喜還是不愿意嫁進黃家,而她一個沒嫁妝的正妻在夫家怎么可能過得好,連下人都能奚落她,這一切都是喬翠喜害的。
在昭然寺中看著喬翠喜帶著一群丫頭婆子上香,牛宜馨大步過去。
她身邊的嬤嬤早得她吩咐,道:“這位是戶部黃大人的三媳婦,你這民婦還不過來行禮!
喬翠喜只覺得好笑,“黃三爺若是當上官職,三奶奶有了夫人頭銜,我自當行禮,現(xiàn)在你是奶奶,我也是奶奶,可沒有行禮的必要。”
牛宜馨氣結。
“不如給我行禮吧!迸赃呉粋聲音道:“我夫君是糧部九司的呈官,我有夫人身分,黃三奶奶可要跟我行禮?陸大奶奶自然是不用的!
正是蔡月兒。
喬宗和任職糧部九司,她是正妻,真正的官夫人,嬤嬤丫頭后面也跟了好幾個。
喬翠喜看得哈哈大笑,“月兒什么時候過來的,也不說一聲!
“在后頭抄完經這便過來了!
佛堂大門這時又走進幾人,前面兩個孩子一見喬翠喜,立刻撲上來粘著,“娘啊娘的”喊個沒完。
女人摸摸這個頭,又摸摸那個頭,這個也乖,那個也乖,都是娘的小乖乖。
陸蔚英大步跨進來,“笑什么這么大聲,外頭都聽得清楚!
“沒事!
“上完香了,這便走吧,宗和在外頭等著!
“娘!北容^小的男娃跺著腳,“抱我。”
“娘的肚子里有弟弟,爹爹抱你!标懳涤⒁话褜⑿鹤訐破饋,“走吧。”
一群人就好像沒看到牛宜馨一樣,邊說邊向外去了。
牛宜馨看著看著,想起當年湯姨娘對自己幾番暗示,自己卻貪圖富貴主動勾搭黃少爺,直覺得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