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寂。月淡,星稀。
兩條黑影迅速、幾無聲息地穿過客棧后的一排房院,最后停在西廂第二間房前。其中一個黑影將身子半伏在門扉上,似乎正在傾聽房里的動靜。一會兒,那人在紙糊的門上用手指輕悄地戳了一個小洞,然后取出一根細長的竹管,湊到唇邊往房里吹了一口氣。
向身邊的人點個頭。確定房里之人無法脫逃后,兩個蒙面的黑影用劍撬開門閂進入房中。
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用極快速的動作靠近床邊,看見床上正躺著不動的男人時,那高大的影子立刻舉劍往男人的左胸刺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原本應該昏迷沈睡的男人,身子竟然往旁一翻,堪堪躲過那致命的一刺。
銳利冰冷的劍正怵目地插在床板上。
兩個蒙面人明顯地動作一停楞,但旋即又揮劍刺向那男人。
而那男人這回顯然不再保持沈默,身子俐落、迅捷地躍起,一手扯起被子丟向他們,然后趁機跳下床。
“你們是誰?”男人站定,沈穩嚴峻地開口。在黑暗中冷眸如寒光地盯著面前來意不善之客。
那兩人沒說話,倏地一起揮劍向他劃去。
男人輕哼了聲,赤手空拳迎向他們。
打斗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刺耳,并且立刻引起隔壁房的注意。才一下子,左石兩間房已經沖出四、五個衣衫不整的大漢,機警地跑進男人的房里。
“什么事?……刺客!”看見房里的景象,有人喊了聲。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兩名蒙面人似察覺情況不妙,撒下那男人,長劍一格,排開眾人,動作敏迅地逃出房。
眾人立時追了上去。
蒙面翻過客棧的圍墻往外逃去,身法疾若雷風。而身后追逐之人武功皆不錯,追蹤獵物更是他們的看定本領,饒是蒙面人施盡輕功仍擺脫不掉他們。
直至郊外一處再也無路可退的山崖邊,蒙面人終于不得不停了下來,然后轉身面對著追上來的人。
那幾外漢子似乎將追刺客當成捉螞蟻般容,易這時也停了下來,在離蒙面人二、三十步外,趁著微黯的月光,打量著被困在崖邊,已經無路可逃的蒙面人。
“逃不掉了吧!快說你們是誰?為什么要行刺我們莊主?”一個滿臉大胡子的漢子首先疾聲喝問。
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手按著劍,只盯著他們剛才欲行刺的男人看,不語。
高碩冷嚴的男人,英俊的面龐又硬又寒,站在前,方回視著他們。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彼淅涞氐馈T捖,原本靜靜站在那里的蒙面人突地同時舉劍,運力將它們直直射向男人;那又疾又猛又狠的動作,并沒有讓那壯碩的男子驚愕。
彷佛早看穿他們會有這舉動似的,他只把軀體往旁一閃,巧妙地避開那兩劍,而后面四、五個人即刻沖上去要制服那兩外蒙面人。
眾人上前正要抓住他們時,人震撼的,那兩外蒙面人竟一齊轉身往山崖躍下。
一群漢子剎那間只能怔怔、無意識地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方向。那毫不遲疑的、堅決壯烈的舉動竟讓他們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下去把他們找出來,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人!”冷峻的語氣劃破窒人的寒意與冷寂的空氣。眾人立即分頭行動。
在過了快大半夜后,終于有人分別在山底下和山腰半攔出的樹上找到他們。跌下數十丈的高度,在山底下被找到的蒙面人早摔死,抓開面罩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面孔;而被山腰打棋樹枝扶住,沒摔落山底的蒙面人,好不容易才被人發現,將他拉了下來,扯開面罩,眾人不免一驚───女人!這蒙面人是個年輕的女人!
“沒死!這女人還沒死!”探了她的頸脈,突然有人驚叫出聲。一身黑衣渾是塵灰,肯定從上面跌下來傷得也不輕,幸而被那捆棋出的樹攔住才暫時保住性命,F在這幸存的蒙面女子正昏迷著。
“把她帶回去,在讓她死之前問出一些話!”那男人冷森森地說。
※※※
黑衣女子醒來,立即面對數外虎視眈眈看著她的男人。而她渾身燒灼似的刺痛讓她的眉峰輕輕擰了下,但是她仍克服身體的疼痛,毅力堅定地從床上坐起。
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她……在這里?
“她醒了!”圍在床邊的三個男人中有人叫著。
她只能看著他們,頭上傳來的陣陣痛楚讓她不由伸手按著!她的額頭怎么會綁著布巾?
“快說!你到底是誰?你的另一個同伴已經死了,你們的行刺計畫已經失敗。被我們捉到,你若不說的話,可會有一頓苦頭吃!”一臉兇樣的中年人將手指關節弄得嘎嘎作響,叱問她。
他在說什么?另一個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你們是誰!?”她突地開口。聲音輕柔卻隱含堅定。
她不是令人一眼望之驚艷的女子,她的面貌只能說是清麗,可不知怎地,那張清麗的臉蛋卻能緊緊攫獲住人的目光,彷佛靜靜待放的幽蘭,沈靜的美讓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尤其那一雙清澄恍若無邪的翦翦眸珠,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一雙無邪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名刺客、一名殺手!
不知怎么地,他們竟覺得一陣惋惜。
那外面孔森絕的男人步至床邊,高大的身影氣勢威嚇地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而那銳芒四射的寒光讓她的眉頭又輕輕擰了一下。他是誰?
“在我面前裝傻沒有用。要讓你說話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說的話,我們可以一樣一樣試,直到你想說為止……”很冷酷的語氣。
他們到底要她說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為什么他們一直逼她!?他們是誰?他們為什么在這里?她為什么在這里?
即使她的頭現在很痛,她也沒有再去按它。因為那沒有用!
“我不會說!泵媲斑@個男人很威嚴、冷酷,可她沒有一絲退怯地輕輕回他。她說的是實話。
男人眉毛一揚,然后又迅速蹙回,表情愈見凌厲。
“你不會說,還是不能說?就算你不會說、不能說,還是要說。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行刺的!?上次那兩個殺手跟你們是不是同一伙人?”上回那兩個行刺他未遂的殺手被捉住后竟咬舌自盡,這種相同的手段不由令他懷疑其中的詭異。而這唯一存活的女殺手,她的舉止、她的行為在在透露著古怪……她太平靜了!平靜地彷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若不是穆長風親自捉住她,他可能會不相信她是剛才那外一意要置她于死地的兇狠女殺手!在她的臉上,他找不出一絲局促的表情,反而她純亮的眼神讓他心神一悸……該死!猛然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著迷于她的波光里,穆長風攸地一驚。大手一伸,一掌扣住她柔細的肩,有些粗暴地道:“你到底說不說。俊北凰プ〉募缰鴮嵦,再加上額頭傳來的陣陣抽痛,使她的臉色不由更君蒼白,可她并沒有屈服。坦蕩蕩而清幽幽的眼神瞅著他:“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些什么,你要我說什么!你就是逼死我,我也不知道!”被她毅然、不畏的態度懾住,除了穆長風,所有人皆忍不住在心里驚嘆。
穆長風目光有如寒冰利箭掃過她的臉龐,表情諱莫高深。突地,他一把將她拉下床,然后將她推到一旁,冷冷、不含一絲遲疑地道:“把她綁起來,打到她招供為止!”
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就發覺自己已被拖下床,并且被他的大力道狠狠地摔在地上。還沒從七葷八素中清醒,她又被人架起,然后她的兩只手,被一條粗繩索牢牢地并縛住。
她抬頭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兇樣的男人。他正用很無情、陰森森的聲音對她道:“我不會對女人留情,怕痛的話就喊出來……”他嚇喝她似的,把手上的短鞭在空氣中一抽,發出一種殘忍刺耳的聲音。
她的眼神閃過一道異樣,身子幾不可察覺地畏縮了一下,在她空白的記憶里猛地浮躍出什么東西讓她害怕。但立即地幾乎下意識反應似的,她迅速平靜下來,彷佛經歷了什么似的,她以平板、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道:“我不會喊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她會這么說,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但偷瞄到一旁主子陰冷的表情,佩服歸佩服,可不敢稍露他心里的想法,趕忙惡聲一喝──“好!”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她,讓她不能脫逃,他揚鞭往她背上一抽。
那刻烈炙熱的痛楚立刻從后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條神經。她咬著牙。
“你說不說。俊蹦麻L風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她面前,眼皮子也沒撩一下,直直盯著她慘白的臉蛋,一帶一絲感情地問。
她強忍著刻痛,用亮不畏懼的眼睛看,他可微弱的聲音泄露了她的身體狀況:“我告訴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會說……你就是打死我,我還是不知道!”這話聽在眾人耳中意思明顯的是:就算打死她,她還是不會招供!
一個勇氣十足的女殺手,可惜她遇上的,是人稱鐵面冷血的穆長風。
“再打!打到她說為止!”他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然后下令。
鞭子再次朝她的背落下。一下、兩下、三下……
她并沒有求饒,只是用一種詭譎渙散的眼神看著穆長風,然后將精神自身體中抽出,將自己的思緒集中在某一個地方───她在下意識地使用一種讓自己似乎不要去感覺疼痛的方法?墒撬酝!那渾身灼熱的痛讓她的腦子愈來愈麻木。再跟眼前那一片黑暗掙搏,她允許自己讓它帶走……
※※※
再次醒來,她發現她根本動也動不了。
她正躺在床上──不!趴在床上。當她睜開眼睛,腦子仍純然空白無痕時,第一個接收到的訊息就是:痛!然后她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什么事。
她被鞭打了幾下?
現在她趴在床上,才動了一下就發現背部傳來的劇痛實在不允許她如此做。
她蹙緊了眉,轉頭打量著四周。這里還是剛才的地方,只是現在這里除了她,并沒有其他人。他們呢?
他們到底是誰?為什么一定要逼她說什么話?而她……她又是誰?
她真的記不起任何事。她的腦子除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甚至包括自己是誰?叫啥名字?從何處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什么會這樣!?在腦中搜尋不出一絲一點的記憶,她只好頹然無力地放棄。看來,她不知道為什么失去記憶了;而那群人,他們似乎知道什么事,而且他們要逼她說出什么事……她到底是誰?
她的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她記得其中一個人曾經這么說。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還有一個同伴?他們在做什么?
行刺?行刺誰?……他嗎?
她驀地想起那個冷酷的男人,那竟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突地──從門外傳來幾無聲息的腳步聲讓她提高警覺地轉頭看向門的方向“咿呀!”一聲,房門被打開,然后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
是他!
她不由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那男人正是穆長風。他捧著一個放著瓶瓶罐罐的盤子,直步至她的床前。當他看到她已經醒來,并睜著眼盯著他時,他微一怔;腳下卻仍不停地直到床邊。
“你是誰?”她并不想費力地抬高著頭看他,視線只好垂在他的腰際。用最簡單卻直接的句子問他。
“穆長風!彼诖策叺囊巫由稀F降目跉饴牪怀鋈魏吻榫w。
“我是誰?”她又問。輕輕一仰頭,她看到他英俊的臉,有著最莫測高深的表情。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伸手摸向她縛綁著的、前額微沁血絲的巾布,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搖頭,這時才奇怪地注意到自己頭上綁著的布巾。她抬手要將它拉排下來。
“別動!”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
“為什么要綁著這個?”她也動不了。她這一動,又牽動了背部的傷,那抽痛令她臉色刷白,卻仍咬著牙問。
他注意到了。放下她的手,輕輕抓開覆在她上半身的薄被。
她倏覺背部一涼。想到什么地,低頭,猛然發現被下的自己竟一絲不掛、毫無衣物蔽體……
她又羞又怒,潮紅著臉,些時也不管她這動又會惹來的疼楚,硬是伸手要將被子拉上。
沒想到穆長風又一把抓住她。
“不許動!”他沈下臉叱喝。
她又痛又赧又急。“你到底在對我做什么。糠砰_我!快放開我!”為什么她沒穿衣服?該不是他……
穆長風將她的手按回枕上!澳愀以賱右幌,我就把你綁起來……或者再補一鞭!?”
他毫不憐惜似的冷冷開口。
她身子一僵。半是他的威脅,半是因為她的背部正因她劇烈的掙動,已經疼得不像話了。
她閉著眼睛,無力地將頭趴在枕上,喘著氣息,惱白著臉。
“你……你這個無恥之人!”想到自己的身子可能已被他看光,她的頭皮不由陣陣發麻,更有種生澀、怪異的感覺──好像并不是很討厭似的;她更在意的,竟是她背上丑陋的鞭痕讓他看到了……
好一會兒,她并沒有聽到他說話,耳邊只傳來一陣“咚咚叩叩”的輕響。她有些好奇地睜開眼睛,偷偷向他瞧去,卻見他正專注地拿著他剛拿進來的瓶瓶罐罐在盤里調和,而她鼻間還聞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你在做什么?”她不再假裝沒看他,突然開口問。
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調藥!”隨即不再理她。突地俯身,將手上的藥粉輕輕倒在她背部。
她呆了一下,只感到背部傳來一陣舒適的清涼,似乎將那燒灼的疼痛澆息了大半。
他在替她抹藥。
“很丑是不是?”似已習慣自己的身子裸露在他的視線下,過一下子,她突如其來地說。
“什么。俊彼懔死,輕喃。
在她背上交錯無數的新舊傷痕依然令他怵目驚心。除了咋夜那四條血紅的鞭痕外,從她的左肩至右腰,有一條明顯刀疤的痕跡,此外,在她背上九有大大小小微暗、不顯著的刀傷與另一種鞭痕……那種痕跡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穆長風可以確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殺手是一種古老神秘的行業。身為殺手若非為了錢,便是為人所控制。一向冷眼觀世情,穆長風對這種殘酷的事早已司空見慣,練就了漠然處之的態度,可是看到她身上的傷痕,他的心竟充塞著一股莫外的怒氣,對自己下令鞭打她的行為更是突然感到一陣惡心……
可是……該死!她還是要刺殺他的殺手!
“為什么還要好心地替我上藥?你不是應該要把我打死嗎?因為我沒有說出什么……”
她將頭轉回去,沒看他。
“把你打死就問不出什么了!彼宦兑唤z情感地說。手指仍帶起她渾身陣陣酥麻地輕輕撫滑著她的背部肌膚。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要知道什么?我現在的腦中一片空白,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能讓你知道什么?”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
“你說什么。俊睉岩傻啬曋暮竽X勺。
她轉頭,認真地看著他灼灼逼人的眼,一手忍不住扯著頭上的巾布。
“我的腦子里什么事都想不起來,甚至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現在我的腦子只裝著你們!你懂嗎?我記不得了,我什么都記不得了……也許,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什么人……”她的眼睛無奈,卻又無邪地凝著他。
喪失記憶!
穆長風不無震驚地瞅住她。會嗎?她竟然喪失了記憶?莫非因為是喪失記憶,所以任他怎么逼問她,她還是不知道?她說她不會說,不是因為她不說,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他伸手住她又要扯開布巾的纖手,雙目神光電射、威棱棱不可逼視地看著她的頭。看來,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因為跳崖時跌撞到腦子,所以才失去記憶……
“無邪的殺手……”攫獲住她一直未變、恍若稚子的眼睛,他不由輕喃。
“我叫無邪!?”她耳尖地聽到他前面那兩個字,不禁問。
他微怔楞,而后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她:“沒錯!你的外字叫無邪……你叫方無邪!”
一個饒有深意的名字!
他相信她!他叫她方無邪。
※※※
一個嬌小的粉紅色影子從里面直沖出來,并且直接沖進高大男人的懷里。然后一陣嘰嘰咕咕,伴隨著悅耳明爽的俏笑聲從他懷中傳出。
“我好想你哦!你可終于回來了!有沒有帶回什么新鮮玩意兒要給我的?我在家里快悶死了,二哥又老不讓我出去玩,簡直像個老頑固……”
大門前恭立了幾外仆人,見小組仍不改頑鬧的舉動不由在心里暗暗一笑。而那在外兩個月,終于回穆家莊的大莊主穆長風,摟著她,一向嚴肅正經的臉龐只閃過一抹笑意,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不高興呢!
“你二哥不把你看牢,你這丫頭現在不知瘋到外頭哪里去了。是我要他好好看住你,不許你出門的!”穆長風睇了她一眼,把大哥的威嚴全使出來。
穆小風不由氣嘟著嘴,跺腳不滿:“我早該想到,原來又是大哥!”
“臨出門前,我可是交代你背全二十首詩,晚上考你,通過了考試才能把禮物給你!”
穆長風不必使半分氣力,就可以令她乖乖投降。
果然,穆小風苦下了臉,根本早八百年就忘了背詩的事。她可以不背呀!可她很好奇她大哥到底會帶什么禮物給她……
“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么禮物?”仰起無暇美麗的小臉蛋,她扯扯他的袖子撒嬌。
“不可以!”早將她的底細摸透,穆長風丟給她三個字,然后舉步往屋里走。
穆小風又跺了下腳,正待轉身追上他,眼睛卻突地被前面一個悄默的人影吸引住。她忽地一下子跳到那個身影,前眨了眨靈亮水晶晶的眼,好奇九好玩地問:“好是誰?我沒見過你,是我大哥帶你回來的嗎?”
一直站在那里的安靜身影,是一外藍衫秀麗的女子,恬靜的氣質令人感覺由衷的舒服,而且她有一雙很美很美的眼睛──讓人不由自主想一直看下去那種!
她用一種穆小風看不懂的眼光盯著她,可是她不覺得討厭,反倒感到歡喜。
穆長風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邊,表情有些怪異,拉著穆小風就走。
“她不是誰,你也不必知道她是誰!”冷硬堅定的語氣,并且依舊不慌不忙。
“為什么不讓我知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帶她回來?”他愈是如此,穆小風愈是好奇。一邊叫著,一邊頻頻回首看著她。
那藍衫女子被四、五名他的手下包圍著,遠遠跟在他們后面走。
太詭異了!
“小孩子別管那么多!我說好不必知道就是不必知道!”穆長風毫不費力地拖著她進入大廳。
而那名藍衫女子被他們帶下去。
一旁下人趕緊端了茶水上來。
“次風呢?他上哪兒去了?”他隨口問起。
“去傅家堡!大哥──”穆小風還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模樣,只是她才開口,就被攔截。
“你是不是把詩全背起來了?要不要我現在考考你,嗯?”他隱含威脅,根本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
穆小風乖乖地閉嘴,暗暗吐舌!安灰⒉灰!我不問了,總可以吧!”她忙不迭地搖頭,轉身往后面溜。
嘿!他不說,她就不會自己想辦法去打聽啊現在對那藍衫女子的興趣可遠遠超過神秘禮物。她穆小風被他用如此沒天良的方法悶在莊里兩個月,好沒容易有趣的事自己上門了,不玩玩怎么對得起自己。
※※※
被帶進后院,房門在她身后關上,門外刺耳的拴鐵鏈聲并沒有讓她感到意外。
這里就是穆家莊。而她,方無邪,一名要刺殺他的殺手,被他帶到穆家莊,他的地盤?
方無邪坐了下來,讓自己緊繃而又開始疼痛的背部放松,舒了口氣,然后環顧著這間潔凈高的房間。他對她真的算是太仁慈了!她還以為她應該被丟進迤房才對;畢竟她是要刺殺他的人!
打從十數日前空著毫無記憶的腦子醒來,她就應該隨時準備承擔一切她不可預知的驚險,包括當他告訴她,她是個殺手時……她甚至眼睛眨也沒眨一下,只是把這個事實接下。
因為她對自己的了解不比他多,她是個失去記憶的人不是嗎?她無法反駁!而且就她第一次醒來,他們質問她的方式看來,他是不可能騙她的了。他不會是那種玩無聊游戲的人!
嚴肅、不茍這笑的男人,可是她背部的傷,卻都是他天天替她擦上藥的。在他面,前她漸漸忘了害羞;因為她的背上有著最丑陋的疤痕,所以他根本不把她的身子看在眼中。而且自從第二次為她上藥時,他根本話都不說;后來都是這樣,為她上完,藥他就離開。知道自己是殺手的事,還是一名跟隨他的部下無意中說出,她才由他口中追問出來的。
為什么不殺了她?
因為等她恢復記憶,問出所有事情──這是他的回答!
方無邪并不覺得他的回答有什么令她驚訝的。是的!她刺殺沒有成功、她跳崖沒有死,所以她還有利用價值,等她恢復記憶就可以說出所有事情;可是,他憑什么相信她現在真的失去記憶?難道他不以為她是欺騙他的嗎?就算她失去記憶,那么等她想起一切后,她還會告訴他嗎?
他不是個笨男人,想來一定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看了一眼房門,她不由輕輕皺起眉。看來,她會在這里待上好一陣子……
傍晚,下人送來了飯菜便又退出房。方無邪只吃了幾口便沒再動手,想到她將在這間“牢房”里也許要待到她老去,她就覺得愈發不自在;坐在愈來愈昏暗的房里,她眉頭愈蹙愈深。
某種似被訓練出來的警覺心,使她從睡夢中醒來。當她看到房中已經被點亮燭火時,她不由微楞,再一轉頭,看見正靜靜坐在她床邊的男人時,她更是嚇了一跳。
“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靠著床柱她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方無邪不由坐直了身子,有些驚駭地看著他。
穆長風犀利深幽的眼光從原本專注凝視她的臉上收回。
“方才!”他淡然地開口,伸手將小桌上的藥取過來。
方無邪對他這動作早已熟稔,知道他又要為她換,孳可她這回卻仍直直坐著,動也沒動地,用一雙澄亮的瞳眸看著他。
“等我恢復記憶,可以把一切告訴你,我就可以離開這里嗎?”
“你說呢?”帶著某種深思的神情,他用很費人疑猜的語氣,低低地道。
她的唇角浮漾出一若有似無的微笑,安安靜靜、溫溫和和地,彷佛在說勒與她無關的事。
“其實我沒有資格問你這個,是嗎?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落在你們手中,我早該死了。因為你想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所以我還有一點用處,我的命現在是你的,你可以任意處置我……”
“是的!我可以任意處置你,讓你生、讓你死……”他森冷的語氣很符合臉上的表情。
“如果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呢?”方無邪瞪著他問。
“那么這里會成為你這輩子最終的地方!”他嚴厲地抿緊唇。將藥倒在手上。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方無邪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她并不想永遠被關在這里。她是殺手,可她沒有一丁點那種感受;那是她失去記憶之前的事,現在的她,宛如新生,她必須為她失去記憶前殺手的身分付出代價,但那并不表示她甘愿一輩子被禁錮在這里。
“你根本不須要再替我上藥了!”方無邪仍然不明白他既然下令鞭打她,為什么還要費心地替她抹藥。就算為了她還有一點用處,他也不必這么做;她是要殺他的人,畢竟她痛苦地生不如死才是應該的。
穆長風二話不答,投給她凌厲的一瞥!芭肯拢
方無邪秀眉一擰,然后默默地轉身,背著他解下上衫,無這順從地將身子趴在柔軟的床上。
她的傷早也好得差不多,只是仍有些麻癢、不舒服。在他再次替她抹上藥時,她頓感背部一陣清涼,麻癢的感覺一下子消逝大半,然后他厚暖的大手輕輕柔柔地在她背上按摩著,她更覺得全身開始散漫著一種懶洋洋的舒適。
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將眼睛閉上……
藉由他指間傳來的溫熱似乎正透過肌膚蔓延至她的全身,包覆住她所有思緒。她的意識漸漸恍惚了起來,像飄浮在一個虛幻靜謐的空間,說不出的安泰與舒服。一如以往,被催眠似的,那沛然不可抗拒的他的力量,使她再次沈入夢境。而在她意念模糊,前她似乎感覺那帶著春風的手,正輕巧地拂過她的背、她的頸,然后在她的臉頰上逗留……深深地凝視著她酣然沈睡的面容,穆長風平靜而深思的英俊臉龐,不由浮現一抹神秘而莫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