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到底在想什么?
“下準堂口的負責堂主被人暗殺?”一個絕然森冷的聲音乍響。
“是!這是剛從下準堂口飛鴿傳回來的消息。”專門負責收集由各處傳回來訊息的飛信組部屬,剛才一譯出信號立刻趕來報告穆長風。
盯著手上的報告,穆長風一張臉布滿寒森森的殺氣,而他的渾身上下更是泛出一種危險致命的氣息。
饒是早見慣了他的冷酷像,吳南天仍被穆長風此刻所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微低下頭。
神情漸轉為肅然!鞍禋!第二樁相同的手法,刺客還是被脫逃了!”
十天前是下江堂堂立被刺殺,在部屬嚴密的守衛下,仍在睡夢中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遭暗殺;沒有掙扎的跡象,一劍正中心臟要害,驗身的結果,顯然之前被下了迷香。而這次,一樣的暗殺手法,死的是下準堂口的堂主。
下江堂口、下準堂口俱是固守穆家船業的兩個重要的據點,穆家有一半的事業中心正集中在這兩個地方,F今這兩個地方竟一齊出了事,兩處堂主先后被暗殺而亡,十之八九大概可以猜出是為了什么。
“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用在波譎云詭的船運業更是貼切。為了鞏固各航道自家的勢力,眾家表面雖維持一番和平景象,可實際上扯暗腳的事仍不斷在發生;只要有關利益就會有沖突,更何況這塊有關輸送物資來往南北方的利益大餅。
而穆家在穆長風延續他爹的掌理下,不僅超越他之前的事業范圍,更一躍成為南方的船業巨頭。樹大招風,自然所樹立的敵人、遇到的風險也不少,只是這次竟嚴重到兩名堂立接連被刺殺!
這無異是在向穆長風宣戰。
穆長風嘴巴嚴厲地抿著,一雙神目中閃起冷芒。
※※※
方無邪滿身大汗地被惡夢追纏著。
黑暗又朝著她壓來,拼了命她仍逃不出黑暗的追緝,更令她驚怕的是在黑暗中有一個巨大的影子;不管她逃到哪兒,那巨影就跟到哪兒,嚴密地監控著她,讓她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來了!那個巨掌又朝她伸來了,那宛如魔鬼扭曲的巨指在她身后得意似的張合著,向她逼近……
她根本喊不出聲,又像被緊緊壓抑住般……
“無邪!無邪……”一個急切的聲音透穿過層夢魘的魔障,一直在喊。
她朝那個聲音的方向跑;那個聲音有種令她奇異溫暖的熟悉。
“……無邪……無邪……你快醒醒……無邪……”依然急促地喊。
她只是信賴地一頭栽進那聲音的源頭里。
方無邪醒了。
一張面孔俯近著她,見到她終于張開眼睛后,這才松了口氣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穆長風!
方無邪迷惑不解地看著那張湊在她面前的英俊臉龐,被他在唇上輕觸的那一剎那,她可全醒了。
“你……”
“你終于醒了!”穆長風吐了一口氣,簡直像是在她臉蛋上呵癢。
“你怎么……會在這里。俊彼哪樕祥_始產生臊熱。他幾乎是半壓著她,可令她感到快窒息的不是他的重量,而是他是體溫、他的氣息……
天!
方無邪兩手慌忙地溜進兩人身體中間,抵開他的胸膛,不料穆長風反手將她的身子從床上攬抱了起來,然后讓她半坐進他懷里。
“你剛才在作惡夢!”低首凝視著她嬌靨上添染的嫣紅,穆長風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柔照的笑意。
“作惡夢?”她一楞,不由恍然出神,似乎有這個印象。她作了什么惡夢?
“瞧你滿身是汗,作惡夢被嚇到了?”擦擦她額旁的汗珠,穆長風輕聲道。
搖搖頭,方無邪還沒習慣他如此親密的與動,才動了一下,剛想退開他的懷抱,就被他一個手臂圈住,更君緊貼著他的軀體。
兩個溫熱的身軀很曖昧,又像很親密地彷佛結合成了一個個體。
“放……放開我……”她低喊著。方無邪從不曾與人靠得如此、如此地接近,更遑論他了;除了不自在外,更多的是羞澀。
“好!”
令她驚訝與一絲……失望的,她竟然聽到他如此輕易就答應放開。
穆長風一下子放開她,在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時,迅速俯首,就著她的朱唇深深一吻。方無邪的驚愕盡數淹沒在他這個纏綿的親吻中。
幾乎是過了一世紀之久,穆長風才終于此放開她的唇;大大喘了一口氣,方無邪已經軟癱在他胸前。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么!?
撫著腫脹的唇,嬌喘著未平的氣息,不可置信地想著方才他在她唇腔內,所制造出一波波歡愉美妙的喜悅浪潮。
躺在他起已漸趨和緩的胸,前知道他剛才也跟她一樣,一顆心刻烈地跳動著,方無邪這才從他懷里抬起頭,卻一下子跌進他寫滿某種濃烈渴望的眼里。
“你……”她竟感到全身像被一陣電流沖刷過般,輕輕起了一下戰栗。
突地,穆長風重重地一甩頭。然后看著她,眼神已恢復泰半清明。
“該死!你總能讓我失去控制!再這樣下去,我非把你撲倒在床上不可!”他低聲詛咒。
該死!他想現在就狠狠地愛她!可是更該死的,他不能現在就這么做。
至少得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又至少得等到他解決完兩個堂口的事后……
方無邪聽清楚他的低喃,可卻不明白他的意思。見他一臉悶郁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試探地摸摸他的臉龐。
“穆長風……”
一把抓住她探尋的手,他的眉峰很煞人地一豎:“你叫我穆長風?你竟然敢叫我穆長風。俊
她的眼圓黑犀亮了起來,一抹淡漠空洞的表情又聚回她的面容。
“那么你喜歡人家喊你穆大爺或穆莊主?”
“名字!”
“什么。俊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她一楞。
“除了長風、風,你要讓我聽到你喊什么穆長風、穆大爺、穆莊主的,我就把你丟到床下去,聽清楚了嗎?”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嚴肅正經地說完,還威脅性地一手攫起她的下巴。
方無邪一對黑眼睛對著他閃爍一下,然后移開視線。
“嗯?”不容許她望向別處,穆長風很威嚴地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為什么?”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他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方無邪秀眉略揚。
“喊哪!”穆長風又緩緩向她逼近,冷森森地瞪著她。
“你一早來我房里,就為了這事嗎?穆大爺!”她簡直是在老處嘴上拈須了。
倏地,方無邪發出一聲驚呼。
穆長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將她整個身子從床上抱起。
“你剛才喊我什么?嗯?”低頭看著她,他溫柔地微笑著,可他接下來要做的動作卻跟溫柔扯不上關系──正打算實踐他剛才的威脅:丟她下床!
他可真是奉行說到做到的準則!
方無邪嚇了一跳,被他抱著不敢亂動,一雙手緊摟著他的脖頸,拼命往他懷里縮──天哪!她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無邪……”察覺懷中佳人拼命緊摟著他的舉動,穆長風心念一動。
“什……什么?”她咬緊牙根,盡量不去想正被懸在半空中的事。
“想不想下來?”他嘴角略過一抹淺淺的笑意。
“……放……放我下來……”她努力克制腦子的暈眩。只要讓她安全地回到堅實可靠的地面上,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天!她竟然有懼高癥!?殺手竟然有懼高癥!?在發現了這個秘密后,他在感到奇怪之余,不免興起一絲促狹……
“你說你該喊我什么?再喊一次……”輕輕晃了她一下,方無邪慘白的臉色讓他的心驚過一抹憐惜與不忍。
“……我……穆……長風……”那一下晃動,嚇得她趕忙改口。這男人專棋霸道也就算了,現在連她這要命的弱點都讓他知道了,她往后的日子別想好過了。
“很好!”穆長風滿意地點點頭,卻一點也沒要放她下來的打算,逕自低眸凝視著她。
方無邪整個頭都快爆炸了,咬著牙怒視著他:“我都喊了,你還不放我下來!你……”
穆長風一吻封住她的唇。
“我要你隨我到下準河去!”放開眷戀不拾的唇,順勢將她放回床上。他用輕柔但卻不容否定的語氣說。
她已經快習慣他老是出其不意的掠奪行動,況且她并不討厭他強占她的唇所帶來一次次的喜悅,只是不大喜歡她總是被他擺布似的。
“下準河?為什么?為什么要我隨你去?”她不解。
“怎么?你有意見?”他的眉頭很嚇人地皺在一起。
怕又被他抱起來懸在半空中,趁他不注意,方無邪倏忽從他臂膀下溜出去,一下子站在離他至少十步遠的地方,這才回頭看著他。
“這是對我的另一個刑罰嗎?我記得你曾說過,如果我一天不能恢復記憶,就一天不能離開這里,我想下準河不是在穆家莊里吧!?”
自由?不會是屬于她的。在穆家莊里她可以不受限制,可她知道這里畢竟仍是一個禁錮著她的牢房;除非她死,否則她的身分永遠不可能改變。她是要殺他的殺手,可不是他的侍從,為什么她就得跟著他去什么……下準河的?她弄不清這男人在想什么,而且也不想去弄清!
方無邪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坐在床上,表情陰霾的男人。
“現在我說要你去,你就得去──綁著去或走著去隨你!
意思是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高興不高興……下準河是去定了!
她,方無邪,沒有反對的權利。
※※※
“次風,莊里的事就麻煩你了……”穆長風說。
“沒問題!”穆次風一反平日輕松、安然的神情,嚴肅地回答。
在上次穆次風被派到下江堂口處理堂主遇刺身亡后事,除了給予其家屬安貼撫恤之外,順便讓向來表現不錯的副堂立張城良升上堂立之位。此舉迅速維持了下江堂的運作事宜,不致因此樁意外影響到船務。至于此看來明顯暗殺之事,穆長風早已布下人手追查。只是沒想到才隔沒多久,竟又發生下準堂立被相同手法暗殺身亡之事。此嚴重性與強烈的關聯性不得不令人對兩事重新評估了。
在和眾人商量了一整夜的結果,穆長風終于決定親自前往下準堂口;名為處理堂口之事,實則更危險的是──引出兇手!
如果這兩件刺殺的最終目標是穆長風,那么他離開弁備森嚴、固若金湯的穆家莊,無異將會給敵人一個絕佳的機會!
所有人正在確定最后計畫的所有環節時,突然“碰”的一聲,書房的門被人踢開,然后一個小小的影子立即以極快的速度沖進來。
“大哥,我也要跟你去玩,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嬌蠻、輕脆的聲音一路喊進來。
眾人皆一齊抬頭看勒這不速之客──穆小風!
只見一身綠衫的穆小風,一下子就跳到穆長風面,前亮著晶瑩瑩的大眼,笑得燦欄可愛。
“大哥啊!我知道你又要出門去了,這回說什么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看,我連包包都整理好了!”說著,她把藏在身后的小包包現了出來。唉!敢情她是怕被拒絕,連包袱都款好了。
穆長風抿著唇,表情沈凝。
“小風,你的包包呢,很好看、也很可愛,可是這回恐怕用不上……”說話的是穆次風,不想讓她太難過,他用真誠的語氣稱贊著她的包袱,然后用很、非常、的確惋惜的語氣說了那句很殘忍的結果。
把漂亮的包袱甩回背上,穆小風睜圓了眼,逡巡了坐在四旁的數名護衛一圈,最后視線停在穆長風和穆次風兩人身上。
“誰說的!二哥你最討厭了,人家大哥都沒拒絕,你干嘛偏跟我作對?噢,是不是因為大哥要帶我出去玩,你看了眼紅、嫉妒!哼!”她腦筋一轉,立刻想到這個可能,不由瞪著他。
抽抽她鼓著氣的臉頰,穆次風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是、是!我眼紅、我嫉妒好不好?不過言回可不是我愛跟你作對,實在是你這小丫頭跟不得……”
穆小風噘著嘴:“為什么?我不管、我要去!”
“小風!”穆長風輕嘆口氣:“大哥是要去辦事,不是要去玩,你不能去!”
穆小風的嘴噘得老高!澳忝看纬鋈ザ颊f要辦事,誰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玩不告訴人家!”雖然知道她大哥實在不可能做這種事,可她仍忍不住做出這種大膽的臆測。
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穆長風慢吞吞地說:“讓你猜中了!丫頭!”他突地站起來,開始往門外步去。
穆小風呆了一下,然后醒起似的追著他身后跑:“騙人!大哥怎么可能真這么做嘛……”
“你又猜中了,大哥怎么可能這么做!”穆次風好笑地替他回答。
直至大門外,早有數名仆人牽著四、五匹駿馬,候著即將出外的穆長風等人。
可令穆小風怠到奇怪的,她出門才會派上用場的馬車竟也停在門外,莫非……
穆小風眼睛一亮,連跑帶跳沖到馬車,前高興地大叫著:“太好了,我可以出去玩了……”她興奮地想也沒想就跳上馬車,抓開幕簾,沒料到里面的景象卻令她驚楞住了──無邪姊姊。
只見馬車內正躺著一個女子。瞧她雙眸緊閉、神態平穩竟似沈睡了般,而令穆小風驚詫的就是馬車里躺著的姑娘,竟然是方無邪!
無邪姊姊?怎么回事?
身子一陣輕蕩,猛回神,穆小風才發覺自己正被她二哥抱下了馬車。
穆長風等人早已高踞馬背上。
“無邪姊姊她怎么會……”穆小風好奇死了,忘了要跟去的事,倒是乍然出現在馬車里的方無邪一下子攫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穆長風淡淡地微笑著,然后策馬前進。
塵沙揚起。
穆小風看著逐漸遠去的人影,不由跳腳:“唉呀!我話都還沒說完呢!大哥竟然丟下我就走……無邪姊姊她……她……”突地一眼瞥見正笑得賊兮兮的穆次風,不禁睜圓了眼,將注意力全部轉向他。
“二哥,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快說、快說!”她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問。
“哦!不過是大哥要方姑娘與他隨行而已,沒什么啦!”他存心吊她胃口。慢慢向里面走去。
穆小風歡呼一聲,兩步就追上他,臉上泛著好玩、有趣的光采。
※※※
“照老爺所推算,一點也沒錯!穆長風已經親自前往準堂口了……”
“他身邊帶了多少人?”
“四名護衛,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
“是!據探子說是一名陌生神秘的女人,穆長風保護她保護得緊,這女人似乎對他很重要……”
“哦……”
“老爺,我們一切還是照原定計畫嗎?”
“就照原定計畫進定!小心點,別出差錯,穆長風太聰明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