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他好好對待?他……竟然就那么走了,還把照顧戚艷眉的責任全部交代給他?
這算什么?那該死的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為什么他竟連一絲端倪也參不透?為什么他藺長風遇到任何人都能冷漠淡然,嚇得對方凝立不敢動彈,唯獨楚行飛,他不但拿他毫無辦法,甚至還被惹得滿心煩躁?
該死的!該死的?
激烈的狂怒忽地席卷藺長風,如火山爆發,滾燙的熔漿在他胸膛霸道地傾泄,炙燒著他原該如冰山一般冷酷的理智。
冰心融了,在心海掀起漫天滾熱波濤。
他一陣長嘯,猿臂一展,驀地掃去辦公桌上一切文具卷宗,聽聞它們紛然落地的零碎聲響。
不,還不夠!
仿佛一頭發狂的野獸,失了心魂的他開始掀桌踢凳,極盡破壞之能事,不一會兒,原先氣派高雅的辦公室便被他砸成一座紊亂不堪的垃圾場。
當酒柜里最后一只水晶酒杯也被藺長風重重摔落在地,狂暴的空氣隨著他忽地凝立的身子靜謐了兩秒,接著,他匆匆一轉身,再度掀起一束紛擾氣流。
他奔到偏門前,一腳用力踢,脆弱的門扉應聲碎裂。
“你……你做什么?”戚艷眉此刻正蜷縮在一角,容顏蒼白,朦朧的美眸驚疑不定地望向他,“行……行飛呢?”
她顫著語音,驚懼的眸光慌亂地流轉著,在發現面前只有藺長風高大的身子時身子不禁一陣虛軟,她咬牙,費盡所有意志力命令自己鼓起勇氣看向那對如野獸般發紅的眼眸。
“行……行飛呢?你……他到哪里去了?”
他沒有回答,精光銳閃的鷹眸瞪視她數秒,忽地邁開步履,狂躁地奔向她。
“告訴我怎么回事!”他逼臨她,布滿血絲的灰眸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告訴我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聽不懂,呼吸因他瘋狂的神態急促破碎,“你……什么意思?”
“告訴我楚行飛究竟在想些什么?你不是自恃很了解他嗎?你不是說過你見鬼地看得透他的靈魂嗎?既然如此,你就說!”他咄咄逼人,狂亂地命令著,“告訴我他腦子里究竟轉些什么念頭!”
“你……你瘋了!”面對藺長風莫名其妙的質問,戚艷眉又驚又懼,纖細的身子更加蜷縮在一起,她咬著牙,拚命克制牙關的激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忍住,“你瘋了……”她喃喃,恐懼的淚水泛上眼眸,“我要行飛,我要見行飛……他人呢?他在哪兒?”她銳喊著,嗓音瀕臨歇斯底里。
“他不在這兒!他去送死了!”
狂怒的咆哮如暮鼓晨鐘,霎時敲醒了戚艷眉的神魂,她揚起螓首,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你說什么?”
“我說楚行飛去送死了!”藺長風怒吼,驀地蹲下身子,雙臂用力搖晃她,“你不懂嗎?你連這也聽不懂嗎?我拿你的性命要脅他,要他替我頂罪,結果他竟然就乖乖去了,臨走時還要我好好照顧你……哈!他居然要我照顧你?”他的嗓音滿蘊嘲諷與譏刺,“他見鬼的究竟是哪一種白癡?竟把自己的心上人托付給一個要他去死的魔鬼……”
戚艷眉聽著,茫然不語,纖弱的身子任他粗魯地搖晃,“為什么?”她喃喃,雙眸無神地凝望前方,“行飛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念著、想著,神色茫然而迷惘,可心海浪濤卻一波高過一波,卷起瘋狂漩渦,緩緩搗進內心深處。
而她一顆柔軟的心,隨著瘋狂的漩渦與波濤,逐漸被扯裂……
當最可怕的痛楚清晰明透地襲向她時,她驀地明白了,喉間逼出痛徹心肺的沙啞吶喊。
“是你,是因為你,是因為你!”她痛喊,水與火交融的黑眸憎恨地瞪向藺長風,“你究竟想怎么樣?就算……就算行飛欠你,可他……他還得難道還不夠嗎?三年前他替你頂罪入獄,三年后你還要他再來一次……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你……”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狂暴的怒吼驀地截去戚艷眉充滿憤恨的話語,可她不怕,一顆空空落落的心除了痛楚,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只是捂住雙耳,任淚水一顆顆滑落玉頰,“行飛是因為你才自愿去送死的……你聽懂了嗎?”她垂落螓首,心痛地哽咽著,“那時候他……早就猜出殺他父親的人是你,他……什么都不肯說,寧愿自己坐牢,因為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對不起哥哥……”
“啊──啊──”
漫天狂吼驀地響起,幾乎震碎紐約清冷的黑夜,而回旋于氣流中的無限悔恨與哀痛,令每個偶然聽聞的人都禁不住一陣莫名心酸。
※ ※ ※
雪。
楚行飛仰首,任冰沁的雪花靜靜地落上俊顏,靜靜覆上他濃密的眼睫、挺直的鼻、迷人的唇,然后緩緩地消融。
初冬的第一場雪,如同上帝降下的恩典,洗盡紐約蒙塵的墮落與罪惡,將整座城市還原成一片純潔無瑕。
就像戚艷眉。
眼底不知怎地忽然烙上她純真清麗的嬌容,對他淺淺地微笑著。
他一陣心動,嘴角淡淡一牽,回應她無瑕的笑容。
他閉眸,在心底暗暗感謝上蒼,在這一刻,為他送上她最甜美清純的微笑。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后一次見到她的微笑了。一旦他踏入面前這棟高聳入云的大樓后,即使事先埋伏的炸彈沒有奪去他的性命,FBI也會剝奪他身心的自由。
不是死,就是入獄,在他面前沒有第三條路。
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是他自愿的,怨不得人。他不怨的,不怨長風,也不怨上天,他唯一可惜的,是無法繼續照顧艷眉。
純美的、可人的艷眉,是她令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嘗到了愛的滋味,是她為他灰暗的生命帶來無限璀璨陽光。
他愛她,深深愛著她,只可惜無法照顧她,無法一輩子寵她疼她,將她捧在掌心里細細呵護──
艷眉,艷眉,原諒我,原諒我……
一面在心中默念,他一面舉起步履,在周遭各方人馬緊凝呼吸的注視下,踏進藺長風指定他踏入的大樓──
“不要!行飛!”
瘋狂而驚恐的銳喊劃破雪夜寂靜的空氣,留住楚行飛灑脫的步履,他旋過身,震驚地發現一抹白色身影正急切地朝他翩然奔來。
“不要進去!行飛,你不能進去!”白衣女子驚慌地喊著,不停朝他奔來,直到整個人棲息于他懷里。
“不要,行飛,不要──”她緊緊地擁住他,緊緊的,仿佛害怕自己一松手他便會消失無蹤。
“你怎么來了?艷眉!北е鴳阎卸额澆灰训膵绍|,楚行飛又是心疼又是迷惑,“長風呢?”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逕搖著頭,語音急促而凌亂,“不要進去,行飛,他說里面有炸彈……”
楚行飛聽聞,更驚訝了,不明白藺長風為什么放她出來,又為什么告訴她這些,他啟唇,正想再度詢問時,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忽地進駐他眼眸。
他愕然,迎視那張不該出現在此的嚴凜臉龐,“你為什么也來了?”
“來問你一件事!碧A長風語氣漠然,面無表情。
楚行飛蹙眉,“什么事?”
“三年前那樁謀殺案!碧A長風簡潔地說,灰眸緊緊瞅住他,仿佛不欲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神情變化,“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他默然不語。
“回答我!”他的默然似乎激怒了藺長風,語氣略略高昂。
“知道又怎樣?”他終于回應了,卻是這么云淡風清的一句。
“你……”灰眸掠過復雜暗影,“既然知道兇手是誰,為什么當初不招出來?”
他聳聳肩,“沒人問我啊!
藺長風瞪他,不敢相信自己咬牙切齒的逼問得到的竟是這樣滿不在乎的回應,他瞪視楚行飛,瞪著他那張總是玩世不恭、讓人無法猜透的俊逸容顏,良久,忽地一彎唇,泄落一陣冰激狂笑。
他笑了好久,好久,笑聲由高昂的清朗逐漸轉為低沉的滄涼,接著,緩緩消失,融逸于靜謐的雪夜。
他停住笑聲,灰眸凝視楚行飛,意味深長,如兩汪萬年寒泉,教人無法輕易參透。
“走!彼蝗缙鋪黹_口,卻是如此簡單卻讓人不明白的一個字。
“什么意思?”楚行飛怔然。
“走,離開這兒!”藺長風沉聲低吼,嘴角翻飛嘲弄笑意,“你聽不懂嗎?”
“但是……”
“沒有但是。”他冰冷地說,“這棟建筑還有一分鐘就要爆炸了!
“那……你呢?”楚行飛瞪他。
“我要進去!
“什么?”滿不在乎的面具掉落,露出一張全然慌張的俊顏,他伸展手臂,扯住藺長風意欲旋開的身子,“你做什么?長風,你不是要我進去嗎?”
“我現在要你走!”藺長風逐退他,嗓音雖仍冷冽,已難掩一絲淡淡的慌亂。
距離爆炸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可楚行飛卻堅持不肯離去,固執地問道,“那你呢?”
“該死!你還不快走?”他忽地詛咒,射向楚行飛的灰眸燃著烈焰,“你現在還不走,難道要戚艷眉陪你一起死在這兒嗎?”
“我不走!”楚行飛直視他,絲毫不為所動,“除非你一起走!
“快走!”藺長風狂吼一聲,驀地展臂用力一推,將兩人推得遠遠的,接著挺拔的身軀迅速一轉,直直朝前方的摩天大樓行去。
“不要!”
隨著楚行飛心魂俱碎的狂吼響起的是一陣震天的爆炸聲,拔峰而起,震撼了紐約市安靜寂寞的深夜,震碎了摩天大樓最高數層樓的黑色玻璃,也震動了守在大樓附近的各方人馬。所有人都慌了,尖叫聲、詛咒聲,此起彼落,無數的身影交錯移動著,確認著自己,也確認著同伴是否還安然健在。
“……艷眉,你還好吧?”在最初的震驚過后,趴落在地的楚行飛第一個念頭便是爆炸時他緊緊護在懷中的戚艷眉,他撐持起身子,焦急地檢視著懷中人兒,“你有沒有受傷?”
“沒……沒事!逼萜G眉揚起沾染雪花的容顏,朝他送去一抹清甜微笑,“我沒事!
楚行飛深吸一口氣,懸在半空中的心才剛剛安落,立刻又緊張地升高,“長風!”他銳喊一聲,連忙站直身子,藍眸慌亂地梭巡著,尋找著藺長風修長墨黑的身影。
他找著,可濃密的硝煙卻模糊了視界,而當藍眸在一陣匆忙的梭巡后依然無法映入令他關切懸念的身影,一顆心開始逐漸沉落。
該不會……長風該不會……
正這么驚慌想著,眼前濃霧因風短暫一散,墨黑色的身影驀地映入他眼瞳。
他正跪倒在地,懷中抱著一個受了重傷的女人,神情像是悲痛,又似迷惘。
那是──寒蟬。
楚行飛一眼便認出躺在地上的女人正是那一向在藺長風身后形影不離的得力助手。
她受傷了──為了救藺長風?
天!
楚行飛感嘆著,但眼前混亂的情況已不容他再多加思考,他微蹲身子,橫臂抱起戚艷眉因極度驚嚇而虛軟的身子,正欲邁開步履時,一個高大的人影閃至他面前。
“楚先生!”那男人喊著,語氣微蘊驚慌,“你沒事吧?”
楚行飛鎮靜地回應他,“我沒事!
“沒事就好。真是沒想到,那棟大樓居然會忽然爆炸,現在現場一團亂……”男人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楚行飛俐落地截斷。
“你們是不是搞錯今晚的任務了?”
男人一愣,半晌,忽地領悟,“對了,藺長風呢?”
“他在那兒!背酗w揚起手臂,指向再度被濃煙遮掩的前方,“快去!”他命令著,語氣雖匆忙,卻仍決斷,“馬上把他們帶走,絕不能讓警方或FBI找到他們!”
“是!蹦腥搜杆冱c頭,銜命而去。
楚行飛凝望著他的背影,藍眸深思,好半晌,當他確認藺長風與寒蟬都已被他請來的人趁著FBI的人馬還一團亂時安全帶離,才靜靜轉身。
走向逐漸被落雪淹沒的深夜。
“吻我。”輕柔的、帶點嬌氣又有點耍賴的嗓音拂過楚行飛耳畔,倏地震醒了他還在混沌夢境中掙扎迷惘的神智。
他眨眨眼,藍眸從迷蒙、到微微迷惑,終至完全的清澄。
“艷眉!”他驚喊著,驀地直起上半身,愕然凝望眼前穿一襲粉紅棉質睡衣的柔媚佳人。
“吻我。”她坐在床沿,水紅的櫻唇微微嘟著,嫵媚又無邪地邀請他吻她。
天!
楚行飛忍不住呻吟,這小妮子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大早跑來一個男人的臥房里,坐在他床邊,還提出這么個讓人想入非非的要求!
“你怎么了?艷眉,”他瞪著她,即使語氣是帶點疑惑的,心臟已無法克制地奔騰,呼吸亦一陣急促,“怎么忽然跑來我房里?”
“我想要你親吻我。”她低低地說,語聲清雅動人,前俯的身子卻讓楚行飛全身一顫,整個人跟著往后一退。
見他如此激動不安的模樣,戚艷眉微微顰起黛眉,“怎么了?行飛,你為什么那么緊張?”
“我不……我不緊張!背酗w深呼吸,暗自調勻氣息心韻,“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會忽然向我提出這個……呃,”他忽地一頓,仿佛考慮著措辭,“這個建議。”
“哦!彼⑽㈩h首,以為自己總算懂了他的猶豫,“是因為媽媽!
“你媽媽?”
“她告訴我如果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就會……”她一頓,垂落眼瞼,柔細的小手玩弄著睡衣一角,“想要抱他、吻他,還會想要……”
未完的話語曖昧地消逸在空中,挑逗著楚行飛好不容易稍稍冷靜的感官。
“還會想怎樣?”他問,緊繃著嗓音。
“她不肯告訴我!彼毬暭殮獾卣f,靈動的黑瞳從眼睫下悄悄窺視他,“她說我跟你結婚后你自然會告訴我。”
“她這么說?”楚行飛咬著牙,雙拳一收一放,做著規律卻磨人的運動。
而她望著他一下白一下紅的臉色,忽地一陣驚慌,小手扯住他衣袖一角,“你會……你真的會跟我結婚嗎?”
“當然會!”他心臟一牽,為她忽然惶惑的神情一陣心疼,他反轉過她的手,輕輕握住,“我已經跟你求婚了,不是嗎?”藍眸深情款款地凝睇她。
“可是……可是……”緊凝的秀氣黛眉并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完全舒展,“那天是因為爆炸案剛過不久,你的心情還處于激動中,你可能……”小臉又憂愁又煩惱地緊繃著,“沒考慮清楚就一時沖動……”
“傻丫頭!”楚行飛不禁失笑,健臂一展,讓她可愛的容顏輕輕貼上自己的胸膛,“我當然想娶你啦。我啊,愛你愛得心都痛了,怎么舍得不娶你呢?”他俯下頭,在她敏感的耳垂吹著既性感又溫熱的氣息,“你說是不?”
“真……真的嗎?”她問,嗓音難以克制的顫抖。
“真的!
“可是,你那天晚上說自己配不上我,甚至后來還準備丟下我一個人……”輕柔的嗓音有若新生貓咪,微弱地在他懷里吐逸著,其間蘊含的抗議卻仍明顯。
楚行飛聽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是無可奈何,他拍撫著懷中女人的背,像哄著任性小女孩般輕柔地哄著她,“對不起嘛,寶貝,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啊,因為那時候我跟長風的恩怨還沒解決,教我怎么敢對你許下任何承諾呢?”他嘆息,下頷擱上她柔細的頸項,“算我錯了好不好?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喃喃地道歉,一遍又一遍,直到懷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如鈴鐺作響的笑聲。
他倏地微微推開她,捧起那張清麗絕塵的嬌顏,“笑什么?”他濃眉一緊,故意裝作被惹怒的模樣。
她卻不上他的當,依舊那么開心,那么甜美又那么得意地笑著,望向他的眸子像最澄澈的春泉,反照著一片燦爛藍天。
“再笑!”他瞪她,擠眉弄眼地說:“再笑我就真的吻你哦!
“咦?你……怎么……”
“愛一個人就會想吻她,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是……沒錯,可是……可是現在就要嗎?”
“有花堪折直須折,這話你沒聽過嗎?”
“聽……聽過……”
“那就別怪我啰!”璀亮的藍眸如星子,調皮地眨著,每一瞬,都逼得戚艷眉心臟一陣怦然,呼吸不穩。
她合上眼瞼,不敢再看那對令她慌亂又令她深深著迷的眸子,卻沒想到這樣的動作正是對一個男人最嫵媚的邀請。
楚行飛當然沒有拒絕,方唇緩緩低下,準確地落向她嫣美的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