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粉藍色微光淡淡滲進紙糊的窗欞。
心宓慢慢睜開眼睛,她全身酸痛、疲累不堪,彷佛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等 到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她僵住身子、睜大了眼睛瞪住天花板 ,轉眼間就出了一身冷汗--天吶,她的「夢」還沒醒嗎?
環視周遭簡陋、粗糙的粉墻,她的神經就發麻、然后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大慈 大悲的菩薩啊,她沒做過什么壞事,為什么這么荒謬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昨晚那 個叫敏川的孩子竟然告訴她--她是個「丫頭」,主要工作就是蹲在廚房的火灶前升火 ,每天天沒亮就得起床,因為要吹燃火星子得費掉半個「時辰」!這還只是她工作的一 小部份,等灶火升起了她還得幫忙提水、砍柴、淘米、洗菜、刷鍋……舉凡廚房里沒人 干的活兒她全部得干!
總之她的工作很多、很雜,因為她是從小賣了「死契!菇o段府的,一個沒爹、沒 娘的孤兒自然不會有人替她伸冤,所以府里的管事會把她榨到干、用到死,將來四片木 板子一蓋--一口薄棺就是她辛苦一輩子的報償!
那孩子不論好、壞話全都跟她說了,因為認定她腦子壞了,好說歹說的希望能「刺 激」她清醒。
心宓希望自己的腦子是真的壞了……因為這樣就不必面對現實。
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一堆穿著「戲服」的古人跟她說「夢話」。而她完全不知 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盼望自己只是像金凱瑞的電影「楚門的世界」一樣,在一個 被設計好的環境里當傻瓜,這樣她才不致于真的瘋掉。
但是現實畢竟是現實,心宓皺著眉、握緊了拳頭「我怎么這么倒霉!」她啞著嗓子 大聲地吼出來。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承認她真的很怕,可是除了害怕,更有一股莫 名的恐懼。
小男孩說她是「奴才」,如果她沒弄錯的話,在古代,奴才的意思就是沒有人身自 由、沒有人格、更談不上人權,是屬于富人和貴族的「奴隸」。
想到這里心宓霍地從床上坐起來,她縮在床角緊緊抱住自己的膝頭,皺著眉頭、無 意識地啃咬自己的手指甲--每當她緊張或難過的時候,總會有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因 為她得這么做才能安撫自己……「天啊,該怎么辦呢……」她喃喃自語,兩只眼睛失神 地瞪著床下的石板地。
小男孩還說,因為她在地牢里凍壞了,所以爺「大發慈悲」地讓她在房里休息兩天 。
換句話說,兩天以后她就得回復以往的生活-一每天天沒亮就起床,然后一直工作 到夜半,往后她的一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工作、工作……「那樣不必一個禮拜, 我肯定會發瘋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語。
心宓最不耐煩做的事兒就是做一些不必費腦袋的工作!
之前在俱樂部里端盤子她只是勉強忍受,天知道她還做過快餐店小妹、在比薩店送 外賣、超市收銀員--甚至是證券公司里遞茶水、文件的小妹。
就因為姑姑生了重病,人還躺在醫院里,雖然姑姑沒開口跟她要錢,可是就算沒開 口,她也一定會努力打工、籌錢給她治病的,因為姑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所以她強迫自己忍受俱樂部里那些惡心的人的嘴臉--但她只是在「忍耐」!意思 就是,她不會忍太久。
如果那些又禿、又老、又丑的男人真的若她生氣,大不了換另一個工作,她也絕對 不會明那些惡心的人妥協!
心宓怔怔地坐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一直到日頭照進窄小的屋子里,刺痛了她的眼 睛。
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上方,她好象已經發了很久的呆……深吸了口氣、然后緩緩吐 氣之后,她躡手躡腳地滑下硬床。雖然她的處境讓人不能忍受,可是呆呆困在房里也不 是辦法,她會找到法子「回去」的!至少,她也得先離開這里再說。
站在小房間中央,她環顧四周看到墻角邊有一個小水盆兒,好奇地走過去后,從水 中的倒影中,心宓驚訝地看到自己的黑臉。
她朝盆底的黑臉鬼吐了吐舌頭、做一個鬼臉,然后忍不住笑出來--「古心宓,這 個時候你還有心情扮鬼臉,你、沒、救。了!」說完她又朝盆底扮了一個鬼臉,然后笑 嘻嘻地利用盆里的清水洗凈自個兒臉上的黑炭灰。
「這樣可就漂亮多了!箤χ慌韬谒笄朴铱戳艘魂囎樱詈笏偹銤M意地點頭 。
現在是好多了,如果她想逃,就不能黑著一張臉走在街上亂逛。
問題是--要怎么出去?
打開薄板隔成的木門,心宓探出頭左右張望了一陣,發現下人房后方是一大片樹林 ,雖然那片樹林看起來很危險,可她明白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能掩護她,于是她決定往 后方的山坡走,先去探探后頭有沒有逃路。
心宓沿著山坡往上走,一路上林子還不算太密、路也算好認,這片樹林似乎沒有盡 頭,但到目前為止還不致于讓人迷了路。
但一座宅子居然能擁有這么大片樹林也讓她驚奇。那名叫敏川的孩子說這里是汴京 ,她選修的中國歷史還沒忘干凈,中國宋朝的首都是汴梁,能在首都之區擁有這么一大 片私人宅第,這段府的主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不是高官肯定也是富商,否則 怎么能擁有這么壯觀的私人產業?
「救人啊……快來救人啊……」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微弱的呻吟聲從林子另一端傳過來,起先心宓以為自己聽錯 了,可是仔細一聽,確實有呼救的聲音--而且還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心宓放棄原來的路徑,往呼喊的方向走過去。
「救人啊……」
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女孩兒坐在泥地上,粉嫩嫩的小臉扭曲著,她充滿痛苦地瞪著自 己的腳踝,渾然未察覺到心宓正悄悄走近她。
「你怎么了?摔斷腿了嗎?」心宓奔上前去問那孩子。
聽到聲音小女孩立刻抬頭看了一眼,當她看到心宓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原本可憐 兮兮、還帶著稚氣的漂亮小臉,居然立刻換上傲慢、兇惡的神色。
「死奴才!你眼睛瞎了?還不快扶本小姐起來!」。小女孩稚嫩的童音揚高了八度 ,她沒忘了舉起手指著「死奴才」的鼻子惡狠狠地罵。
心宓錯愕地呆住了,然后她掉頭看了后面一眼,確定小女孩罵的人是自己。
「喂!笨奴才!快點過來背我!動作慢吞吞的,像豬一樣笨!」小女孩手插在腰上 ,明明腳上已經痛要死要活了,卻還有力氣兇人。
心宓皺起眉頭--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沒家教的小孩?雖然長得像天使一樣可愛, 但是非好歹不分的程度足以抹滅她騙人的外表--簡直沒禮貌、沒家教到讓人討厭!
「喂,你在跟我說話嗎?」既然小女孩「喂」過來,心宓也給她「喂」回去,她可 是從來不吃虧的。
「笨死了!不是你還有誰?蠢豬!」小女孩用細嫩的童音罵人,大概因為聲勢不夠 「壯大」的緣故,小女孩扯著嗓門幾乎是用嚷的。
如果被罵的人不是自己,心宓可能會覺得滑稽有趣。
但是現在被罵的人是自己。被一個頭上還扎著兩個小髻子的小不點指著鼻子痛罵, 心宓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受傷了,需要人救你?」心宓就站在原來的地方,她不生氣. 反而咧開嘴,笑吟吟地說。
「廢話!笨蛋!」小女孩見心宓不走過來,罵人的聲音總算小了一點。
「既然你知道,那么你也看見現在這里就只有我和你了,現在你受了傷,能救你的 人當然只有我羅!」心宓還是不生氣,她悠悠哉哉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我的腳痛死了!你再啰哩啰嗦的,小心我跟爹告狀!」小不點兒的圓眼珠骨碌地 轉了幾圈,總算不再帶臟字罵人,可是聲音還是兇惡得很。
「啊,我好怕啊!」心密笑得更開心了,小不點開始威脅自己,表示她害怕了!
「你還不快過來!」』小女孩瞪大眼睛,兇惡卻漂亮的眸子蒙上一層恐懼的陰影- -漸漸地,她知道這個死奴才不怕自己,她該不會扔下她,不救她吧……「要我過去可 以,但是你得說『大姐姐,我腳受傷了,請您背我回去』,千萬要記得用「您」字! 她見小女孩只是扭傷了腳,便不急著救她。
小不點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瞪住心宓--在段府里從來也沒有人敢這么對自 己說話!
這個兇巴巴的小不點就是段府的小小姐--段寅的小女兒,段嫣兒。
「快說啊,再不說我可要走了!」小不點的父親忘了教她禮貌,她就替小不點的爹 管教、管教她!
「我……我不說!」小女孩賭氣地撇過頭。
「好啊,隨便你,那我可要走人了。」心宓一轉身,說走就走。
「啊,你不要走啊--大姐姐,我腳受傷了,您背我回去!」小女孩見心宓要走人 了,急得哭出來。
她已經在泥地上坐了一個上午了!段嫣兒心里很清楚,這片鬼樹林平時是不會有人 進來的,等一會天黑了,她會被黑臉鬼吃掉的……「還要記得說『請』字。」心宓笑嘻 嘻地轉過頭,溫柔地「指正」。這可是免費的「愛的教育」。
段嫣兒握緊了拳頭、癟緊了小嘴,看到心宓動也不動地,就等她開口說話……好半 天她像泄了氣的皮球,嘟著嘴不情不愿地咕噥一聲:「請……」
「請什么?」
「大姐姐,我腳受傷了,請您背我回去!顾傻穆曇綦m然僵硬,卻一字一句說 的清清楚楚。
「嗯,這才乖!剐腻底呓_扭傷的小女孩,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來后問她的名字。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段嫣兒睜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我是誰?」她又拔尖了嗓音,好象不知道她是誰, 就等于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心宓愣了一下。小女孩驚訝的口氣倒是跟昨天那個超級大怪人一模一樣!
「我為什么該知道你是誰?」心宓反問,她的回答也跟昨天一模一樣。
「原來你不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r」小女孩好象想通了什么,收起如喪家犬 的表情,重新抬起高傲的下巴--「我就是段嫣兒,我爹就是這府第的主子、名震濘京 的八府公子之一,段寅。之前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奴才吧?難怪不知道我是誰!」 小女孩段嫣兒驕做地仰起鼻孔,睥睨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奴才。
她心里想,現在這個「奴才」肯定要開始巴結自己了!
「哦……原來你就是段嫣兒啊!」心宓側著臉,微微笑:「沒聽過!谷缓笙略u語 。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她再怎么樣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身分后,還敢這么 輕視她!
「喂,小不點兒,你的腳很病嗎?」心宓沒事一樣的問她。
雖然知道這個外表長得像天使一樣的小惡魔,是那個怪人的小孩讓她有一點驚訝, 不過那不干她的事,現在她耽心的是自己到底該怎么回去!
段嫣兒圓杏子的眼睛瞪得更大,她還張大了嘴,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她、她… …這個死奴才竟然叫她--小不點兒?
「怎么了,痛壞腦袋瓜子啦?」心宓抬起手,張開五指在小女孩的面前晃了幾下, 邪惡地欺負小孩。
「你的腦袋瓜子才壞了!」段嫣兒氣的想尖叫--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取笑她!
「這么兇,你忘了剛才我教你的禮貌了!剐腻堤鹛鸬赝{小孩。
段嫣兒呆呆地瞪著她口中卑視的「奴才」瞧,想到天黑了以后自己要待在這可怕的 地方,她就垂下了頭,讓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心宓瞇起眼,一抹甜甜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蕩開,她背過身轉頭對小女孩道:「上來 吧,我背你回去!
。
小女孩看起來瘦小,可是要獨自背她走一段山路,對嬌小的心宓來說還是很吃力。
「喂,你乖乖的,別亂動!」皺著眉頭、咬緊牙根,心宓一步步吃力地背著小女孩 下山。
小女孩卻像沒聽見她的警告似地,除了那條受傷的腿還算安分,她不時在心宓單薄 的背上扭動身體、伸手踢腳--簡直把「恩人」當成了仇人一樣虐待。
心宓當然明白這個沒良心名小鬼心里在想些什么,她雖然討厭這個小惡魔,卻又不 忍心把這么小的孩子丟下不管。
因為自己是個孤兒,她特別清楚孤獨的滋味,因此就算段嫣兒再惡劣,心宓仍然咬 著牙拚命忍耐。
好不容易快走回下人房,太陽早就越過了頭頂,逐漸向下西沉。
還沒接近那一排簡陋的睡房,就聽到屋子前頭傳未一陣騷動聲--「救人啊--救 人啊--」
心宓背上的小惡魔突然大聲叫喊起來,不安分的身體比剛才還要劇烈的扭動著-- 「喂,你干嘛--啊--」
話還沒問完,心宓就被小惡魔推得一把跌在泥地上--背著段嫣兒走了一大段山路 ,她實在太累了!
相反的,段嫣兒舒舒服服地坐在她背上「養精蓄銳」一個時辰,力氣可大了,一個 勁兒就把心宓推倒,心宓根本沒有力氣挺直腰桿!
聽到叫喊聲的段府仆人往這兒奔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寶貝小姐跌坐在泥地上的 狼狽景象!再掉過頭,看到的是一臉爛泥的心宓。
「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到底上哪兒去,可急死春花我了!」段嫣兒的貼身婢女 春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跑上前去--能看到她家小姐簡直比每個月底發月例銀子還 叫她開心。
「春花……我……哇!」段嫣兒突然抱著春花大哭起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老管家福叔聽到聲音也超過來,看到一旁臉上沾著泥巴 的心宓,老人皺起了眉頭。
從早上春花嚷著小小姐不見了以后,大伙兒就找了小小姐一整大,F在突然被段嫣 兒這一哭,眾人都給哭呆了,連心宓也不例外!
直到四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心宓才把呆在段嫣兒身上的眼光移開--她看到昨夜 那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正朝這邊走過來--緊黏在他身后的還是昨天那個兇她的年輕漢子 。
「不許哭,把話講清楚!」段寅低沉的聲音鏗鏘有力,一字一句宛若打在石板上的 冰珠子。
他男性化的臉部線條繃得很緊,兩道剛毅的濃眉酷得有型。
段嫣兒突然間像是被嚇到一樣縮起了小小的身體,拚命地往春花身上靠。
她不知道父親大人回來了!如果知道,打死她也不敢跑進樹林子里去玩耍的!
「喂,你不必對小孩這么兇吧?」心宓雖然討厭小惡魔,但畢竟是個孩子,她還是 不忍心。
「爺在問話,你插什么嘴?」燕咯爾斥道。
又是這個黑臉丫頭!他心里嘀咕著,這會兒黑臉又成了泥臉了!
「說話!苟我@冷的眸光直視著女兒?跉獗确讲艊绤柫藥追帧
「我……我不知道,早上她說爹爹您找我,要我跟著她走,后來……后來……后來 我突然昏了過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直到方纔我醒了,趁著她不注意想逃出來,她 追了出來--后來……后來我就扭傷了腳……」六歲的段嫣兒指著心宓,心虛地指控著 瞎撥的謊話。
話才一出口小女孩就垂下了頭,像是怕遭天打雷劈一般,縮著脖子、視線根本不敢 看心宓。
段嫣兒雖然頑劣,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再壞也還不至于連良心也沒有--她當 然知道是誰辛辛苦苦背她下山、方纔還幫她說話的,可是她從小就怕父親,要是爹爹知 道她一個人跑到后山去玩耍,她不知道要受到多嚴厲的處罰……她實在怕極了!所以她 昧著良心扯謊,把一切嫁禍給心宓,只求父親別追究……心宓呆住了,她不相信一個小 小的孩子居然掰得出這種謊言。
「黑丫頭,偷玉簪子的事兒,爺還沒跟你計較,你竟然還敢將小小小關在房里頭, 你好大的膽子!」老總管直覺地認定是心宓拐小姐想乘機要脅。
心宓呆呆地抬頭瞪著那老人口里的「爺」--那個男人原來就是小惡魔的爹?
「你有什么話說?」段寅冷冷地盯著跌坐在地上的泥臉丫頭,冷硬的表情顯示出他 根本就不信任她。
「你的女兒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你還想聽什么?」心宓反問,她注意到段嫣兒瑟縮 的眼神悄悄朝她瞥過來……從她和這個惡形惡狀的孩子周旋以來,還是頭一回見到段嫣 兒這么害怕、畏縮的模樣。原本她想直接拆穿小女孩的謊言,但直覺讓她到口的話有所 保留,她并沒有拆穿那孩子的指控替自己辯解。
或者是因為她眼中毫無懼怕的神色,段寅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改悴唤忉?」
心宓看到小女孩臉色蒼白地抬起頭,怔怔地瞪住她,可憐兮兮的眸光挾著一抹懇切 的哀求……直到這個時候心宓才明白,原來小惡魔的父親就是她的克星!
「我……我沒什么好說的!」她選擇了保護小女孩。
直到聽見心宓的回答,嫣兒才松了一大口氣,小女孩發紅的眼眶里充滿了感激。
「你可知道我會怎么處置你?」段寅沉下聲。
「大不了再把我關在地牢里一夜!」心宓心里可是一點也不怕。
如果「住」在地牢一夜,運氣好的話,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也許就能回到她熟悉 的二十一世紀。
他佩服她的勇氣,但那不代表他會饒了欺蒙自己的下人。
「福叔,把小姐帶回房!苟我料侣暶。
「是!估先斯е數鼗氐,立刻帶著小小姐往房里去。
其余一干原本圍在周遭的段府家仆,也識相地走避,各自干活兒去。
等到周旁只剩下隨身侍從燕咯爾,段寅才冷冷地開口:「為什么說謊?」他質問心 宓。
「說什么謊?」心宓倔強地反詰,心底卻訝異這個外表粗獷的巨人居然有這么細膩 的心思!
「你不必袒護嫣兒!顾晾涞氐,干脆揭穿她。
一旁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燕咯爾,驚訝地瞪著自個兒的主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袒護她?」心宓好奇地問,既然被拆穿了,她也不想隱瞞。
「你的眼睛,」他沉下聲,噪音有些微沙啞!杆粫鲋e!
心宓的臉蛋驀地紅了,不過還好她沾了一臉的泥巴,他不會看到她困窘的模樣。
「那就奇怪了,你這么會看人,怎么沒看出你的女兒怕你怕得活像見鬼似的--」
「放肆!」燕咯爾可不容有人污蔑自個兒的主子,他上前打算教訓叛逆不道的奴才 。
「說下去!」段寅僵硬地冷著聲制止燕咯爾。
「是你讓我說的,那我就說了!」心宓從泥地上爬起來,悄悄退了兩大步!浮溉 果不是你太嚴厲、就是你大苛刻,我從來沒見過一個本來滿口臟話、粗魯惡劣的孩子, 見到父親卻一反常態,活像見了鬼一樣,變得退縮、畏懼!」
「滿口臟話?粗魯惡劣』?」燕咯爾張大了嘴喃喃重復一遍。
在他的眼中,小小姐是全天下最文靜、乖巧、漂亮的小女孩,怎么也不可能跟「滿 口臟活、粗魯惡劣」扯在一塊兒!
燕咯爾當然不知道,段嫣兒所有的文靜、乖巧全都是在她爹面前裝出夾的,私底下 段府里的長工、丫頭全都被這個六歲的孩子呼來喝去,段嫣兒從來不把他們當人看。
「你的意思是,嫣兒是一個說謊、卑鄙、低劣的孩子?」段寅瞇起眼,不帶感情地 陳述。
打從六年前這個孩子一出生起,他從來沒想過她,更沒關心過他的「女兒」。
他甚至憎惡她的存在。
如果當時他人不在西夏、而是在中原--他會讓云姬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不會留著 這個孽種讓自己蒙羞!
心宓皺起眉頭,有些困惑。
如果姓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怎樣的孩子,聽到這么嚴厲的指控,他的反 應應該很激烈,可是他卻冷靜得顯得太無情了!
「如果你的女兒是一個沒教養的小惡魔,你這個作父親的絕對該負最大的責任!」 心宓故意把過錯全推到他身上,就是想看到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燕咯爾聽到她的話卻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小惡魔」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可「 沒教養」這三個字他當然明白!
他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男人膽敢對主子這么說話的,更何況對方是個柔弱、身分卑賤 的女子!
「我懷疑,有沒有人教訓過你這張該死的小嘴!」段寅不怒反笑,壓低了沙啞的嗓 音,粗嘎地低語。
還沒刮除的青髭在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投下陰性的合影,他冷峻的語調讓心宓不自覺 地又后退了一大步。
「是你讓我說實話的,更何況被誣賴的人是我、該生氣的人是我!」她一邊后退、 一邊找躲避的屏障,以防他一掌劈下來的時候,自己完全不能反抗就被剁成肉醬。
「你可以不必護著嫣兒!顾淅涞卣f,冷靜的眸子像蒼鷹一樣瞪著她一步步后退 的舉動。
「你可以跟我道歉!」心宓不怕死地反過來要求他。
段寅眸光一沉,瞬間迸射出一道殺人的冷光--「別惹怒我!顾种饩。
「孩子會說謊絕大部份是為人父母的錯,你跟我道歉本來就是應該的!我從來也沒 見過你這么不講理的人,難不成嫣兒說謊是我的錯?你還指望我開口道歉?」確定自己 已經退得夠遠,心宓肆無忌憚地講起道理。
燕咯爾已經完全呆住了,不自覺地冒出了一身冷汗……這個丑臉黑丫頭大概不知道 ,他的爺兒一身的武功,輕而易舉就燒一掌解決一條山大蟲……「你要我跟你道歉?」 段寅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移到了身前,他剔亮的眼珠子燃燒著的烈的火光。
燕咯爾心里開始有點同情這個魯莽、愚蠢的黑丫頭。
「如果你肯道歉的話,表示你還算明理!谷绻狼,她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諒他 。
接下來段寅說的話,差點兒讓燕咯爾的眼珠子掉出來--「嫣兒的頑劣,我無話可 說。至于你的損失-一我會賠償。」這已經是他忍讓的極限。
他是段府的主子,當然清楚府里的大小瑣事,嫣兒對下人的惡形惡狀他不會不知道 。
他坐視那個孩子變得粗野、卑俗,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管教」她。
燕咯爾不明白主子為什么不發怒,在他看來,這已經是給一個奴才天大的恩惠了!
但顯然的,這個笨丫頭卻不懂得見好即收;
「賠償?」心宓卻對他的「施舍」非常不滿意!肝覄偛耪f的是道歉--」
「別得寸進尺!」段寅打斷她的話,態度轉起強硬。
「看來你認不清楚自己的身分」他沉聲道。
這個屢出意外的丫頭雖然讓他印象深刻,但是她大膽的態度和挑釁的言詞,已經直 逼他的耐心底限。
心宓握緊了拳頭。她想反駁,但他深刻的臉孔漸漸冷硬,她知道男人已經失去耐心 了。
「記住自己的身分,太放肆的結果,會讓你后悔莫及。」
他冷冷地拋下話。冷峻的視線和心宓的眼眸對峙了片刻,確定她的不馴稍有收斂, 才大跨步離開后院。
忍著氣、瞪著段寅高大的背影,心宓握緊的拳頭卻始終沒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