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的話一語成讖,所以當兩天后在查斯特家的幸運堡里,所有帶著好奇心而來的 人們,莫不以訝異的眼光、評頭論足地打量著被厚厚的綢緞披風所裹住的琳,也就是轟 動倫敦社交圈的「中國娃娃」。
她有著發出各種光澤亮度、烏木般隨著光線而映像各樣光芒的黑發。也有著不同于 西方人的細致骨架、骨肉勻亭地塑造出個袖珍型的美女,又像是個放大了的洋娃娃。她 的眼睛很大、微微內雙的雙眼皮帶出優雅的鳳眼弧線、唇常不自主的抿了抿,若是你上 前去跟她打招呼,她綻出的羞澀笑容,展現了她古典的氣質。
不久,這位查斯特家的「中國娃娃」憑著她羞澀的笑靨和典雅的風情,風靡了那些 聞風而來的人們。即使是她因為重感冒而頻頻咳嗽,忙著擦鼻水,那些三姑六婆仍認為 她迷人極了。
吃了藥之后,昏昏沉沉地隨著文笙穿梭在衣香鬢影之中,艾琳根本就認不出眼前的 人誰是誰,在她已經模糊了的眼里,每個人都只剩一張大餅臉,而且很可怕地幻化成各 種妖魔鬼怪在她面前晃蕩。
譬如說那個穿了件鵝黃色禮服、頭發朝天梳成了雞冠似的女人,艾琳只要一見到她 ,腦海里立刻浮現剛要長大的小公雞的模樣,忍不住地垂下眼瞼咯咯地笑出聲,但馬上 又憶起了自己的身分,只得抿著唇,將笑意都咽回去。
就這樣,跟文笙周旋在賓客之間,艾琳發現這里簡直已經快變成動物園了。她看到 了大象、河馬、狼、綿羊、熊,也有蓄著山羊胡,道貌岸然的老學究,還有坐在自助餐 ?附近,張著貪婪大眼,頻頻對食物進攻的胖女人,她令艾琳想到電視劇中,嘴里塞個 橘子,或咬著菠蘿的主角。更有一逮到別人的注意,嘴唇就像金魚嘴一張一合的,令她 幾乎要放聲大笑的滑稽人物。
察覺到艾琳不太尋常的沉默,文笙伸手握住她的手,這一握之下大吃一驚,因為艾 琳的手冷冰冰得如曝放在外的石頭,他立即將艾琳帶到沙發上,打算弄些東西給她。
「文笙,你令我大吃驚,沒想到你竟然會找個沒沒無聞的中國人當你的妻子。」
背后傳來陣誘惑的麝香和熱帶香料所混合的香風,沙啞的嗓音帶著譏誚地說道。
文笙綬緩地轉過身,面對眼前這個常被貼上性感女神封號的美女,接近六呎的身高 ,金發碧眼,但文笙知道她一直是褐發褐眼,金發碧眼是染發劑和隱形眼鏡的功效,也 是助她走上模特兒之路的最大功臣。
「席維亞,琳是哪個國籍對我而言并沒有什么不同!沟沽吮瓱岵,文笙擔憂地望 著坐在沙發上,春起來有點搖搖晃晃的艾琳!笂叺母绺绨驳夏兀课蚁胝埶麨榱张膸讖 照片。」
聳聳肩后,席維亞眼光往熱鬧滾滾的大廳一瞟!柑鞎缘盟嗽谀膬!不過,晚上 我是跟他一塊兒來的,他現在大概又在物色他的下一個情人了!
「或許他就是典型的藝術家性格吧,我記得以前他的攝影作品得過不少獎,可惜他 現在大都拍攝服裝模特兒,否則,可能又要多得幾座獎項!固崞鹣S亞.瑞奇的哥哥 安迪.瑞奇,稍對藝術界留心一點兒的人應該不會覺得陌生,他的作品得過幾次攝影沙 龍協會比賽的女王特別獎,是個相當有名的攝影師。
「可能吧!」席維亞漠不關心地將手中的杯子放下,傾身靠向文笙。「文笙,聽說 ……聽說你的未婚妻好象跟走私有關系?」
文笙揚起了左眉。「嗯吟,妳是打哪兒聽來的?」
席維亞像是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過了好會兒才回過神來。 「噢,是安迪告訴我的,似乎在她手里發現的皮包裹有很重要的資料!
看著席維亞不太自然的神情,文笙心里的疑惑更形擴大,因為艾琳跟毒品走私案有 關的事,壓根兒就沒有外揚。在警人強烈封鎖消息的情況下,一般而言,在這件空難事 件過后,留卜的只有傷亡人數及賠償問題的報導流出。至于毒品走私的事,根本未曾公 諸于世。
「我也不太清楚,是安迪說他湊巧也到機場上……」仿佛說了不該說的話似的,席 維亞用手掩住嘴,神色匆匆地朝她所認識的堆模特兄們走去。
深深地看了眼席維亞的背影,文笙打算有機會冉跟她好好談談。一轉眼,沙發上早 已空無人,他急急忙忙地沖過上,四處找著艾琳。但聚集在那附近三五成群閑聊的人, 個個都表示沒有注意到艾琳是何時離上,這使文笙感到憂慮,為顧及舞會的氣氛,他沒 有聲張,只是低聲地要仆役們分頭上找,自己也沿著花園步道搜尋艾琳。
* * *
「妳記得那個小皮包嗎?嗯?有著孔雀開屏的藍色絲質皮包,記起來了嗎,」那個 自稱是文笙找來的攝影師的男人,對著她不停地按下閃光燈,強烈的光線使艾琳的眼睛 幾乎要睜不開。
「小皮包?」艾琳努力地思索了很久,但仍想不出何謂「空難后握在手里的皮包」
的事!赶壬,我恐怕記不起來;因為我醒過來時,人已經在醫院里了!
「醫院?」相機后的那個人陡然大叫了起來!杆麄冇袥]有把妳的東西還給妳,妳 的行李跟皮包呢?」
困惑地搖搖頭,艾琳對他的反應感到害怕。「先生,我想,或許你跟我的未婚夫談 會比較好,我實在弄不懂你的意思,文笙說我的行李大部分都在空難中毀壞了!
豆粒大的汗珠沿著太陽穴串流而下,安迪瑞奇的臉色變得慘白!笟牧?怎么可 以毀壞!妳知不知道那對我有多重要?」
往背后的灌木叢瑟縮了一下,艾琳頭昏腦脹地瞪著眼前不停地來回踱步,不時沖到 她面前揮舞著拳頭的安迪。奇怪,我的行李毀損了,跟他又有什么關系呢,注意到艾琳 似乎有想逃離的意圖,安迪像發了狂似的突然雙手如鐵鉗般抓住艾琳雙肩,使勁兒地搖 晃她。
「是不是妳吞了我的東西,是不是妳?」他的眼珠暴突,額頭和頸間青筋浮現,整 個人呈現出歇斯底里的模樣,這使得艾琳更是害怕得放聲尖叫。
「不要叫,住口!」慌了手腳的安迪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笨拙地想彌補似的,伸出 手去壓住了艾琳的口鼻。而呼吸道被堵住的艾琳,基于求生意志,則手忙腳亂在掙扎中 抓傷他的臉,在他頰上留下幾條鮮紅的抓痕。
阻止不了艾琳驚叫,又唯恐被他人發現,安迪在無計可施之下,竟雙手直接壓向艾 琳的咽喉,企圖置她于死地。在艾琳滾滾的淚水中,逐漸加重了虎口的力量。
遠遠傳來腳步聲和文笙的叫喚聲,就在艾琳以為自己性命就要不保之際,安迪突然 一松手,將她往身旁的池子一推,隨即隱遁在黑暗之中。
文笙發狂似的拔腿向艾琳往下墜的池子跑去,但還是慢了一步,心如刀割的看著艾 琳的頭先在池畔的石塊撞出濃艷的鮮血后,再往旁一滾,掉進池子里。
顧不得身上這套昂貴的禮服,他踢掉鞋子后,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下去。順著水面上 漂浮的血跡,他很快地撈到正如石塊般下沉的艾琳。
艾琳遇襲立即使幸運堡里的舞會秩序大亂,在據報而來的警方人員開始訊問所有參 加的賓客們,那些被認為沒有嫌疑的人們,在得到允許后,都如獲大赦般的倉皇離去。
剩下的都是對自己在案發當時的行蹤,提不出有利證詞的人,這其中包括了查斯特 家的世交好友安迪及席維亞。
* * *
文笙沒有心思聽那些警員們單調而千篇一律的問話,所有心思全都逗留在精靈之屋 內的那「中國娃娃」身上了。由于頭部受創,所以即使只是個小傷口,也令血好象要流 光似的不停涌出。在被露西和醫生趕出精靈之屋后,他就像頭被大黃蜂狠狠叮了幾口的 灰熊般地暴躁,憤怒地來回踱步,并且不時對著惶恐不安的警衛人員咆哮。
該死,為什么厄運總是盤旋在幸運堡上空?離琳的空難才個把月,現在又發生這樁 襲擊案,到底我該如何護衛我的「中國娃娃」?悶悶不樂地斜倚在樓梯口,文笙疲倦地 望向那張畫著年輕優雅意氣風發的文森.查斯特的肖像,一句句地問著他—這位在一百 年前也為了捍衛「中國娃娃」而勞心勞力的祖先。
緩緩地走向大廳,原本熱鬧非凡的宴會已散去,裝飾得五彩繽紛的舞池,早已人去 樓空。除了在吧抬附近被當成臨時的訊問處之外,只剩下幾個女仆靜靜地收抬著一地的 狼藉。
「當時妳在哪里?」警員拿起幸運堡的平面圖,要面前的女人指出他所要的答案。
「我在這個盥洗室!瓜S亞噘起了紅唇,尖銳的指尖點在圖上離大廳相當遠的一 間洗手問。
警員詫異地抬起頭望了她一眼!改请x舞池似乎遠了一點,瑞奇小姐,在這附近有 兩間洗手間,我想知道妳舍近求遠的理由。」
無所謂地聳聳肩,席維亞搧搧她刷滿了藍色及金色眼影粉的睫毛!高@兩間里面都 有人!
警員往后一靠,嚴肅地將雙手抱在胸前!溉鹌嫘〗悖峙挛覀儽仨殞吜袨橄右 者之一了,這并不表示我們已將妳定罪。事實上,因為這件襲擊案到目前為止,我們可 以掌握的線索非常有限,所以有必要將可能涉案的嫌疑者都列人考慮。這一點,希望妳 能諒解!
牽強地扯扯唇角,席維亞笑得很勉強!肝颐靼住!
「那么希望妳能盡量待在倫敦,或許我們會有需要妳幫我們厘清一些疑問的地方。 」
「那恐怕很難照辦,因為我明天將到日本去拍新的服裝廣告,大概七天的時間!
席維亞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大叫了起來。
「很抱歉,瑞奇小姐,恐怕妳必須將這次的拍照旅行延期了。」警員仍是文風不動 ,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文笙!」眼尾瞥見文笙,席維亞立即跳了起來,沖過去大聲嚷嚷!肝捏,你告 訴他們,他們犯了多大的錯誤,我跟你是什么樣的交情,我又為什么要襲擊你的未婚妻 ?簡直是太可笑了!」
文笙聞言疑惑地望向那個滿臉莫測高深的警員。
「查斯特先生,根據我們的調查,瑞奇小姐在案發的當時很不尋常地選擇到靠近花 園的洗手問。依據常理判斷,在樓下的兩個洗手間若是都有人使用,而瑞奇小姐又與你 如此『熟識』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理由舍樓上舒適的不用而到偏僻的花園一角!
聽到他的分析,席維亞整個臉青一陣紅一陣非常難看,她焦躁地自煙盒中抽出根煙 叼在嘴上,顫抖的手卻怎么也點不著火。文笙一言不發的接過打火機為她點燃。
「文笙,警員先生,我沒有做任何事。我到花園的洗手間有我的理由,但那跟文笙 的未婚妻的事沒有關系?」煩惱地用手梳梳凌亂的金發,席維亞不耐煩的一再自白。
再三詢問都得不到真相的結果之下,警員同意讓席維亞電召她的律師,而再繼續詢 問其余的賓客。
「你是說你一直待在酒吧中喝酒?」警員看著攤在面前的筆詛簿,揚起了左眉,而 坐在他對面的安迪瑞奇仍是一徑的吊兒郎當。
「是啊,醇酒與美人向來是我人生最高的追求,我待在吧抬那里品嘗查斯特家的佳 釀,欣賞全倫敦最美的女人,這又有什么不對?」搖搖酒杯,望著杯里琥珀色的液體流 動,安迪不改他向來盛氣凌人的態度。
「但是……」警員慢條斯理地翻開前面的筆錄!父鶕裢砩栽缱诎商Ц浇媾 的諸位先生們所說的證詞,他們之中并沒有人曾見過你……」
安迪的眉動了一下!富蛘呤撬麄冊{錯了,或者他們玩牌玩得太人迷了。你知道那 些老頭子們的!」
「瑞奇先生,你是指稱那些先生們做了偽證?他們在社會上都是很受尊敬的人,并 且曾受到女王的策封!
「不,我不敢質疑他們的高尚人格。如同我所說的,或許他們記錯了。」安迪放下 杯子,直直地盯著警員。
兩人對峙了幾分鐘之后,警員合上了筆記簿!负冒桑鹌嫦壬,我得請你配合我 們的偵辦行動,在未查出進一步案情前,請勿私自離開倫敦!
「沒問題!」安迪一彈手指,隨即端著酒杯離去。
「他有問題。」警員看著沉默不語的文笙說道。
望著安迪有些踉蹌不穩的腳步,文笙卻對警員的話有些懷疑?赡軉?瑞奇家族跟 查斯特家族交情之好,就好比查斯特和韋伯間的世仇一樣,人所皆知的…… * * *
彷佛被壓進永恒的黑暗之中,巨大的壓力使艾琳整個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她身上 的絲絨禮服和綢緞披風令她像被石塊纏住般的往下沉,雖然想呼救,但不停涌人口里的 水卻使她更加驚慌失措。
她想不通為什么這個拿著相機,一直溫文儒雅地為白己拍照的人,會在一瞬間變成 個面容猙獰的歹徒。在僮到頭的剎那,她似乎又看到了飛機爆炸前的火光,然后又是一 陣黑暗襲來。在黯淡的光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尊俊美的希臘神祇的雕像向她而來,她 想向他游去,但厚重的衣物不留情地將她往下拉……強烈的光線照射在瞳孔上,艾琳掙 扎著想避開那刺激的光線,呻吟聲在耳畔流連不去。她睜開眼睛瞪著圍繞在自己床邊的 那些人,這才發現那么難聽的呻吟聲,原來是出自自己嘴里,她抿抿唇坐了起來打量著 眼前的陣仗。
坐在最前面的是位雞皮鶴發的老太太,后面有幾個護士裝扮的人,還有兩個胸前掛 著聽診器的—大概是醫生—清一色都是外國人。
「琳,妳覺得怎么樣了?」那個老太太伸出手握住艾琳的手,慈祥和藹地問道。
「我很好,請問妳是?我怎么會在這里?」打量著滿屋子華麗的中國風味及濃重日 本式裝演,艾琳好奇極了!
「妳……」像是沒料到艾琳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老婦人怔了怔,轉向一旁也是滿臉 訝異神色的醫生!甘访芩贯t生,這是怎么回事?」
被唉為史密斯醫生的胖男人,立即俯下身觀察著艾琳的傷口,并且提出一連串的問 題:頭還痛不痛?有沒有想吐的感覺?想不想睡?有沒有昏沉沉的感覺?
隨著胖醫生的連串問題搖搖頭,胖醫生和身旁的瘦醫生交換完意見后,對艾琳笑了 笑。
「我們要恭喜妳,艾琳小姐,或許妳是因禍得福,因為在落水前的撞擊,反倒使妳 恢復記憶了。我想妳的未婚夫查斯特先生必然會為迨個現象感到高興的,恭喜!」
艾琳茫茫然地盯著他。「恢復記憶?未婚夫?」
「是啊,關于那件空難我們同感遺憾,但是妳只受到撞擊后喪失記憶,在這次死傷 慘重的空難中,算是相當中運的乘客,而因此延期的婚澧,我想可以盡快的舉行!垢 和著胖醫生,瘦瘦高高的瘦醫生也笑著說。
「婚澧?」艾琳的聲音高了八度。老大,這兩個人究竟在說些什么?空難,這件事 我似乎記得飛機從還沒出發就問題重重,在路上又遇到很可怕的亂流,最后的記憶是機 民宣布機件故障、氧氣面罩全掉落下來、救牛衣和空姐分送的餐食滿大飛舞……那么, 是飛機發生問題了嗎?我是死了嗎?不會吧!但是,為什么他們在說些什么,我一點也 不明白?我聽得懂他的英文字,只是拼在起后,卻猜不透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還有什么勞什子的喪失記憶和未婚夫?天哪,我為了躲避耶個討厭的金永璋,才千 里迢迢的跑到歐洲來散心,難道他又陰魂不散的追來了?
看著艾琳的疑惑神情,露西心里有數的在心底暗暗嘆息。這下子玩完了,如果艾琳 恢復了記憶,那她精心策畫的好事全都穿幫啦!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似乎又老了二十 歲了!但壓根兒還沒有放棄的打算。
「先生,我想你弄錯了,我并沒有未婚夫!拱丈焓窒肼勇宇^發,觸手所及卻是 厚厚充滿藥味的紗布。
「艾琳小姐,妳或許是受到太大的驚嚇,但我想只要好好的休養,妳必然會早日恢 復。查斯特夫人,我們先告退了!古轴t生笑咪咪地向露西打招呼后,和瘦醫生連袂而 去。
在露西一揮手后,偌大的室內只剩下艾琳和她沉默以對。三番兩次想開口,卻又不 知該說些什么的情況下,艾琳只能愣愣地瞪著床前那串串用貝殼串穿成的風鈐。
「琳,妳對這三個月來的生活有何印象?」一「三個月?對不起,女士,我不明白 妳在說些什么?」艾琳困惑地掠掠及肩的頭發,但她突然之間頓了一下,迷惘地看著下 掌內的發梢。奇怪,我要出國前兩天才上將頭發剪成齊肩長度的,怎么會長到背了。
「妳對文笙又有什么印象?我是說,妳還記得文笙嗎?」露西焦急地連連揮動雙手 ,以加強語氣。
「文笙?我認識他嗎?」艾琳還是莫名其妙的反問。
「呃……可以說認識。」露西在心底重重嘆著氣道。
討異地揚揚眉,但還來不及開口問及那個文笙是何許人也,艾琳即被匆匆跑進來的 那名男子的動作打斷了思緒,整個人愣在那里。
那個英俊如希臘神祗的男人,見到頭上仍綁著繃帶的艾琳,立即將她一把擁進懷里 ,另只手則不停地撫摸著艾琳的長發,嘴里念念有詞,低沉而略沙啞的嗓音,有如在靜 謐的夜里,劃過夜空流星般的亮麗而引人遐思。
「琳,妳可還好?放心,有我在,任何問題我部會幫妳斛泱的。」說完還給了艾琳 結結實實的一記長吻,幾乎教艾琳都要窒息了,他才甘愿放開艾琳。
從沒經過這陣仗的艾琳睜大了眼睛。我的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父是誰啊?
還弄不清楚眼前這男人的底細之際,艾琳往房門口望去,乖乖,這些個人又是什么 來路?一個個冷漠的藍眼、綠眼、褐眼珠的人,配上有黃有銀,還有紅發的怪異搭配, 直叫艾琳看直了眼。
「琳,我已經向警宮他們解釋過妳剛恢復記憶,所以有些事如果妳記不起來的話, 我相信他們會諒解的!鼓敲凶泳o緊地褸住艾琳,用全場的人都聽到的聲音道。
「呃……我明內。」艾琳舔舔干燥的唇瓣,雖然嘴里說著明白,但開宗明義第一章 ,身旁的這個人就已令她困惑極了。
「查斯特先生,我們會注意到艾小姐的健康狀況的,請問我們現在開始好嗎?」有 個黑人警官將挾在腋下的錄音機放在艾琳床頭,向其它人點點頭,立即有個紅頭發,滿 臉雀斑的女郎向艾琳走過來。
「艾小姐,請問妳見過這個皮包嗎?」那位女郎的聲音半淡得有如白開水,令艾琳 需很有耐心才能聽完她正統的牛津腔英文。
那是個很漂亮,刺繡著只開屏孔雀的絲質手拿包,寶藍色澤上布滿紅褐色的汁液, 艾琳看了一下,猜測著那不是西紅柿汁就是血跡。
「不,我沒看過!拱諗嗳坏負u搖頭。
「那么,這個旅行箱呢?」拖過來另」個大旅行箱,紅發如胡蘿卜般招搖的女郎, 微微氣喘地問道。
猛然一看之下,艾琳幾乎要以為那是自己的皮箱,她跳下床,斜坐在床畔的文笙立 刻體貼地攙扶著她。顧不得跟他道謝,艾琳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個旅行箱。
「不,這也不是我的,雖然跟我的箱子是同廠牌同型號的,可是我的箱子在底部這 里刻有我的中文名字,因為上次我到美國玩時,有人認錯箱子跟我起沖突,后來我想做 個特殊的記號,以防以后再有人認錯,所以才請人幫我刻上去的?墒,這個箱子并沒 有刻我的名字,所以這不是我的箱子!拱照f完之后,詫異地看著那些人的臉上充斥 著失望沮喪、猶豫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彼此對望了許久之后,那個胡蘿卜頭向前跨了一步!笂呎娴拇_定?」
艾琳奇怪的盯著她!肝液艽_定,請問航空公司什么時候會將我的行李還給我?或 者賠償我的損失?」
胡蘿卜頭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徑地提出問題!富蛟S是因為妳受到的打擊 太大了,我們可以請合格的心理醫生來協助妳回想一些情節,當然這必須在妳自由意愿 之下,好嗎?」
困擾得不知如何是好,艾琳半回轉身子地看著床頭上的錄音機!肝也幻靼诪槭裁 需要錄音,還有心理醫生?我搭乘的飛機遇到空難,使我的行李遺失了。我只是要找回 行李,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嗎?」
「重點并不在妳遺失的行李……我這么說吧,可否請妳告訴我們,空難發生時,妳 在哪里?」
「我散步到后機艙。記得我旁邊坐了位媽媽帶著小寶寶,因為小寶寶一直哭個不停 ,所以我走到后面透透氣。機長廣播,還有空中小姐也一直廣播要我們穿救生衣,氧氣 面罩也都步自機艙的天花板掉落下來,然后……然后我就在這里了!够叵肫鹪诳罩蟹 滾,以至飛機緊急迫降的那幾分鐘,艾琳整顆心突然激烈地搏動了起來。
胡蘿卜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揚揚那個孔雀開屏的藍色絲包!笂呉郧皬臎]有看 過這個皮包?」
「沒有。」艾琳老實地再一次回答她。
「那么,為什么它會被發現在妳的手里?當救護人員趕到時,這個皮包是從妳手里 取出來的!
「我的手里……:駭然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艾琳對她的話感到不解!缚墒,那 并不是我的皮包啊,」
「但是我們的警犭是自妳身旁的草坪上找到這個旅行箱,而且在妳手中查到這個藍 色的絲包。」胡蘿卜頭仍不放松地一步步向艾琳逼近,近到使艾琳被她身上濃冽的香水 味嗆得皺起了眉頭。
「妳是指控我,偷竊?」看胡蘿卜頭的表情,艾琳立即有股無名火直冒,她這一生 向來是坦坦蕩蕩,是厭惡不誠實行為的人,卻被明指暗示為雞鳴狗盜之輩,這口氣叫她 哪吞得下去?
胡蘿卜頭朝身后的人做了個手勢,轉身面對艾琳時,換上了更凌厲的眼神和聲調。
「不,小姐,恐怕妳還沒有弄清楚我的意思,我指的是販賣、走私毒品。」
即使再愚蠢的人也應該知道毒品這玩意兒碰不得的,更何況是被警察給逮到了。艾 琳將音尖抵在兩齒之間,將胡蘿卜頭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次。
「妳是說……我販毒?而且走私毒品?」想清楚了胡蘿卜頭所說的內容之后,艾琳 全身嚇出了涔涔冷汗。
「琳,警官的意思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而已!刮捏显谝慌裕粗盏哪樤诤}卜 頭頷首后,整個嚇得灰白,心急又心疼地安慰著她。
「但……但……我沒有,我對這件事根本一無所知!」艾琳心緒大亂,只能結結巴 巴地對滿臉關切的文笙道。
「我知道,琳,我們可以等警官把問題問完了,再好好的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拍 拍艾琳的頰,文笙嘆了口氣的抬頭望著眼前那些擺明了公事公辦的世交故友們。
「查斯特先生,我們建議艾琳小姐找位律師在場,因為我們接下來所訊問的內容, 都將當做呈堂供述!
「我明白,但我本身就是合格的律師,我可以做艾琳小姐的辯護律師!篃⿶赖厣 搔頭,文笙緊緊地握住艾琳的手,用力地握了一把,還對她綻放一抹微笑。
幾位警官低聲討論了一會兒,而艾琳則是茫然又害怕,但另一方面卻也是滿腹憤怒 。怎么我最近倒了霉?在公司被個蒼蠅般的討厭鬼糾纏;搭飛機又碰上空難,現在好不 容易平安落地了,憑空多出個未婚夫不說,還被牽扯進這嚇死人的走私毒品案中。老天 爺,雖然平常我阿彌陀佛念得不夠勤,但也不至于該受到這種懲罰吧?
身旁的這個男人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她突然想到。
艾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高聳的希臘鼻,深褐近黑的頭發不馴地覆蓋在他粗濃的 眉毛上,下巴略方,給人一種堅毅且剛強的印象。
唇是既薄且寬,淡淡的掛著個溫柔的笑容。而他的眼……他突然的轉過頭來和艾琳 四目交接,直直望進他湖綠且帶有金色光芒的眸子中,閃動著友善且機智光芒的眼神, 令艾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只得狼狽的低下頭。
但那兩道強烈的目光卻如帶著萬伏電力般,令艾琳無法忽略它們的存在,感到有股 難以言喻的情緒,正沿著脊柱,傳輸著那種帶點麻酸,又令人坐立難安的刺激。
「妳感覺如何?」親昵地摟摟艾琳,這個艾琳得承認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低聲地 在她耳畔問道。
「呃……這要看你問的是哪一方面而定了!箤Χ纤舫龅臍庀,吹在自己細致 的肌膚上所引起的異樣悸動,艾琳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
「妳的傷口還會痛?」文笙聞言立即坐直了身子。
「不,我的傷口不會痛。我……對不起,先生,我認識你嗎?」湊近他,艾琳有點 尷尬的問他。
揚起兩道濃得幾乎連成一線的眉,文笙捧起了艾琳臉龐,讓她的鼻尖和自己的鼻尖 輕輕地依偎著彼此。
「妳當然認識我。我是妳的未婚夫:文笙.查斯特。我們的婚禮就在下個月舉行;
在幸運堡,也就是妳這三個月來所住的地方!顾従彽匾蛔忠蛔终f完,低下頭在 艾琳唇上慢慢地吸吮著她的唇瓣。
那種似曾相似的酥麻感覺,令艾琳全身泛起了陣陣雞皮疙瘩,整個人如橫臥在波濤 洶涌的海面上,讓潮起潮落的浪花推著自己四處飄浮般的失去平衡感。
但相對于那種失魂狀態的飄浮,艾琳腦子里理智的那一面卻反常地亮起了警訊。
天,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正確的說是我們在干什么?
未婚夫?我敢發誓,在我的生命里似乎還未曾有過這一類人物的存在,更何況是個 非我族類的老外!但聽聽他所說的,婚禮?天哪,還有那個什么幸運堡的?為什么我一 丁點兒都想不起來自己曾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艾琳微微一使力,撐開他跟自己的距離,漲紅了臉盯著他看!嘎犞 ,先生,我……」
「噓,文笙,我叫文笙。暫時先不要管那么多,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這些麻煩事 解決了就好!刮捏蠈⑺念^按在自己胸前,另只手臂護衛似的將她圈住自己懷里。
「可是……」艾琳還想再說下去,但他用力收緊手臂,使她不得不閉上嘴巴。
胡蘿卜頭跟那堆道貌岸然的老先生及女士們討論完畢后,攤開了手里的文件,開始 不厭其煩的詢問著艾琳。自她到英倫的動機、目的,一直問到她跟文笙的關系。
「妳跟查斯特先生是?」胡蘿卜頭凝視地盯著艾琳。
「我……」艾琳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文笙似乎也不打算讓她回答。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刮捏险f著還執起艾琳的手,深情款 款地在她手心上印一記吻。
「對不起,查斯特先生,我請教的是艾琳小姐。」
「我知道,但請妳諒解我的未婚妻剛恢復神志,對有些事仍然會有失憶的現象!
文笙文雅地欠欠身道。
「這件事我會記錄下來的,F在,可不可以請艾琳小姐說明,妳跟查斯特先生認識 的經過?」胡蘿卜頭還是非常固執,堅持要艾琳己回答她的問題。
文笙摟緊了艾琳,傾身向前,并板起臉盯著那位胡蘿卜頭!高,漢諾瓦小姐,我 相信不論是身為艾琳小姐的未婚夫,或者是她的辯護律師,我都有資格代她發言,抑或 是回答妳的訊問!
胡蘿卜放下手中的筆和文笙僵持了幾分鐘后,聳聳肩地重新拾起筆!笩o所謂,我 要的是事實!
「很好,我會給妳任何妳所要的資料!刮捏蠈杖M自己的肩窩,調整到一個 他認為完美的姿勢之后,優閑地蹺起二郎腿,開始侃侃而談。
「我跟艾琳是由于我公司的業務推廣而認識的。因為要將查斯特旗下的酒和化妝品 推廣至全世界,我注意到遠東地區的香港;而在艾琳的策畫之下,將查斯特優雅高尚的 形象,成功地打進那里消費者的心目中。」接過管家遞過來的咖啡,文笙輕輕地啜了」
口。
「因著艾琳卓越的廣告才華,使我對她產生興趣。所以趁著今年到遠東區代理商開 業務會議時,我要求香港地區的代理商安排我們的會面!顾f著兩手一攤。「接下來 的,你們全都知道了。因為我的祖先就有過愛上中國女人的紀錄,我只能說,這大概就 是他們所說的—隔代遺傳吧!」
在場的那些人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只有胡蘿卜頭仍是一臉不解!妇瓦@樣?」
「就這樣,我愛上艾琳這『中國娃娃』,所以想盡快把她娶進門!刮捏险f著又露 出含情脈脈的眼神,癡述地望著艾琳,把艾琳瞧得滿臉緋紅。
好不容易送走了胡蘿卜頭和那一大堆的人,艾琳不安地瞪著那個坐在自己對面傻笑 的男人。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對警察說謊!」艾琳難以置信地說完,詫異的看到他臉樂 不可支的模樣,那樣子就好象個惡作劇得逞的小男孩的天真。
「我哪里說謊了?」文笙揚起濃眉,笑意盈盈問道。
「你……你說,事實上我以前并沒有見過你,而且也沒有跟你訂婚,如果他們查出 來,你……」艾琳話說到一半即被他突兀的動作所打斷。
「我沒有說半句謊言,我確實曾要求香港的代理商為我安排,我想見到這個空前成 功的廣告的創作者,可惜他們弄錯了我的意思,所以我只見到妳公司的行政人員:老板 和他的兒子。琳,妳做得真的很好!刮捏衔兆×怂氖郑諗磕樕系膽蜃l神色,認真 地盯著她。
聽到他的夸贊,艾琳忍不住羞紅了臉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卻沒有松開的打算。在 聽完他接下去所說的話時,艾琳開始懷疑自已是不是要心臟病發作了。
「看看妳手指上的這枚戒指,艾琳,這就是我們訂婚的證明!刮捏蠈盏氖峙e 起,讓她看到那戒指。
睜大眼睛,艾琳閉上眼睛再緩緩睜開。奇怪,它還在?那么,我不是在做夢,他也 不是在開玩笑啰!
「可是……可是,為什么我都沒有印象?」
「琳,我想妳大概不記得自已曾經喪失記憶達三個月吧?」看艾琳那臉茫茫然的模 樣,文笙拍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妳記起了飛機失事的情況,但在那之后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腦袋中像有很多人在敲鑼打鼓般的嘈雜,艾琳根本沒法子靜下心 來。太可怕,三個多月,那么在這三個多月之中,我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事呢?
彷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文笙將她相較之下顯得袖珍的手包里在自己寬厚大掌中。
「琳,這三個多月的時間妳都在這里,跟我在幸運堡中,我們訂婚,并且籌備著期 待中的婚禮!
轉動著手指上那枚淚狀珍珠為主體的戒指,艾琳找不出可以懷疑他的地方,因為挪 動指環后、指根部位的那圈白環,表明了這枚戒指已經在自己手上不短的時間了。
但是,天可憐見,她卻對這件事沒有半點兒印象。想到要跟眼前這個陌生人結婚, 她的頭皮立即發痳,并且順著脊椎,令她感到極度的不自在。
「琳,別難過,我們可以慢慢想辦法使我們回到以前的時光,放輕松些,我必須到 公司處理些事,妳好好休息,嗯!」在她腮幫子親了一記吻,文笙拿起他的外套,很快 地離開仍若有所思的艾琳。
對著天花板翻翻白眼,艾琳將兩手枕在腦后。算了,就照他說的慢慢來吧,不然, 還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