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當然已經沒有她了!
從她狠心拋下重傷的他那天起,他便決定,從今以后,對她,不能有愛,只能有恨。
如果,他心版上還有任何屬于她的殘留影像,那也只是因為恨。
不是愛。
所以,他干么要為她愚蠢的祈求動搖呢?為什么要為她眼角虛偽的淚光感到難受?
為什么!
鐘晏銘簡直狂怒,沒想到只是和那個向來遭他冷落的妻子交談幾句,就能在他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真的很怒,氣她對自己還有這樣的影響力,更氣自己到如今還不能徹底將她排拒于自己的人生軌道之外。
他不該答應跟她結婚的,這個決定,似乎是錯了……
「總經理,看你從剛才就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嘲諷的嗓音在鐘晏銘身后響起。
他凜神,轉過身,迎向一個表情譏誚的男人。
林乘風。
他眼神驟冷!噶纸浝,你也來了?」
「怎么?就許你陪老董打高爾夫球,不許我也來陪自己的大伯玩玩嗎?」林乘風雖是朗聲笑著,笑聲卻很干,眼底也毫無笑意。
「林經理別誤會我的意思!圭婈蹄懕3诛L度!肝抑皇锹犝f你高爾夫球打得不太好,所以一向不太愛來球場!
「我打得不好又怎樣了?」林乘風臉色一變,顯然被戳到痛處。近年來上流社會風行打高爾夫,他也湊熱鬧請了個教練來學,偏偏怎么都學不好,好多老朋友都笑他沒運動細胞。
他一怒之下,立誓與小白球不兩立,再不踏進高爾夫球場。
但今天,為了接近許久不見的老董事長,他只好破戒了。
「我是一片孝心,陪大伯玩玩。」他掀眉瞪眼地強調。
鐘晏銘微微一笑,示意球僮將球桿遞給他,瀟灑一揮,小白球一下子飛上了果嶺。
林乘風看得眼睛發紅。
此時,林四海正巧也乘著球車過來,眼見鐘晏銘這球開得又高又遠,贊賞地笑了。
「晏銘,你的球技還是那么好,這球開得真精彩!」
「董事長!圭婈蹄懟仡^,微笑。
「乘風,你也來啦?」林四海掃了侄子一眼。
「大伯!」林乘風趕忙迎上去!肝衣犝f你禮拜六早上都會來這兒打球,特地來陪你玩的!
「你陪我玩?」林四海冷哼。「你自己說說,十八洞你打幾桿?憑你的技術怎么跟我玩?」
「我──」林乘風頓時尷尬。
反倒是鐘晏銘替他解圍!咐隙,球技好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林經理對您的這份孝心。」
「是啊是。 沽殖孙L找到下臺階,松一口氣,頻頻點頭。
林四海不悅地白他一眼!改阋钦嫘呐阄彝婺兀凸怨愿诤箢^,別想在我耳邊說些有的沒的,掃我的興!
「啊,這個──」林乘風更尷尬了。
其實他今天來,主要就是想開口跟林家這個大家長周轉些資金。前陣子他去澳門賭場一擲千金,沒想到人家追到臺灣來討債,可把他嚇壞了。
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林四海也知他大概又闖了什么禍,冷哼一聲,別過頭,自顧自地揮桿。
這一桿,同樣直上果嶺。
鐘晏銘在一旁鼓掌,林四海也很滿意,兩人有說有笑地,竟不管林乘風還沒打,徑自往下一洞前進了。
林乘風氣得臉色超難看,球桿隨便一揮,小白球跌進沙坑,他低咒一聲,跟上去。
「我說總經理,你可真有一套!」他皮笑肉不笑地瞪著鐘晏銘的后背,故意拉高嗓門!妇尤荒苋⒌奖R家大小姐!」
鐘晏銘聞言,步伐頓住,緩緩地回過頭,冷峻的眸直視林乘風。
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注意力,林乘風說得更起勁了!肝衣犝f盧大小姐很拿翹的,很多小開想追她都愛理不理的,你倒厲害!不但娶到漂亮老婆,連盧家百分之五的股份都拿到手了,呵呵!垢尚陕。
鐘晏銘沒說什么,回一聲冷笑。
林乘風小眼閃閃發光!覆唤橐獾脑,我們想到總經理家祝賀一下新婚,順便看看夫人!
「多謝林經理好意,不過映苓最近很忙,恐怕──」
「總經理夫人已經答應了!」
「什么?」鐘晏銘一愣。
「她說很歡迎我們呢!」林乘風陰陰地笑。
見他這表情,鐘晏銘也知他心里必不懷好意,暗自惱怒。
不曉得這家伙又打算玩什么花樣了?映苓也真夠傻,竟然不曉得對方暗藏玄機,笨笨地就答應了!
「我們想想,總經理夫人是初次舉辦這種家宴,怕太多人登門拜訪,她會太勞累,所以大概就是我們幾個人去吧!
也就是說,來的人全都是林家子弟吧。
鐘晏銘冷冷一哂,很明白林乘風的暗示。他思索片刻,還沒來得及開口,林四海已搶先發話。
「也對,晏銘,你是該找機會介紹自己太太給大家認識一下!
鐘晏銘蹙眉。
林四海微笑,彷佛看透了他內心的疑慮!阜判陌,映苓到底是在富貴之家長大的,這種場面她見多了,你不必擔心她應付不過來!股n老的嗓音隱隱浮著調侃之意。
鐘晏銘一窒,俊頰可疑地發熱。
他咬咬牙,語氣清冷!肝也粫䴙樗龘,我知道她能應付。」
管她呢!就算她是天真的兔子,即將落進貪狼們布下的陷阱,那也不干他的事。
不干他的事……
。
事情的發展出乎鐘晏銘意料之外。
他原以為林乘風號召一群林家子弟借著祝賀新婚的名義前來拜訪,一定有所圖謀,說不定還會當場找他妻子的麻煩,故意讓她下不了臺。
但,從映苓將客人接進家門開始,氣氛就一直是和樂融融的,不見一絲劍拔弩張。
這回來訪的,總共有五對伴侶,加上他和映苓,總共十二人。
映苓親自準備餐點,招待客人,大小事務一手打理,卻是井井有條,將每個客人都招呼得賓至如歸。
今日她采用自助餐的形式,準備了一桌融合中西的餐點,每一道都讓客人吃得津津有味,大為贊賞。
「這道菜真好吃!映苓,怎么做的?可以給我食譜嗎?」
「對啊,真的好吃耶!我也想要一份食譜!
「我也要!」
幾個女人吃得開心,纏著映苓要食譜,連無謂的客套都省了,直呼她的芳名。
鐘晏銘啜著酒,深思地旁觀這一幕。
別說這些嘰嘰喳喳的貴婦人了,就連那幾個在公司里不服他的大男人,嘗過他妻子做的料理后,也甘拜于裙下,不吝惜地贊賞。
看來,是他多慮了。
鐘晏銘冷冷勾唇,無語地看著映苓自得其樂地周旋于賓客間,那笑容,燦爛到近乎刺眼。
不愧是出身豪門的千金,對這種社交場合,她根本游刃有余,反倒是他想太多,還擔心她應付不來。
可笑!鐘晏銘在心底自嘲。
映苓彷佛感受到他的視線,忽然回過眸來,甜甜地朝他嫣然一笑。
他呼吸一緊,轉過身,假借要上洗手間,獨自回到房里。
不知怎地,他討厭看她像花蝴蝶似地飛來飛去,將所有人都一一哄得開心,討厭她那么輕易地就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
老董說的沒錯,能娶她為妻,對他的事業絕對有幫助,她不但有冠洋的股份能挺他,還能幫他做好公關社交。
她的表現,無可挑剔。
太完美了……
鐘晏銘澀澀地瞪著鏡子。
鏡里,是一張陰沉的臉孔,濃眉像山雨欲來的烏云聚成一團,嘴唇抿成一把銳利的劍。
好難看的一張臉。他冷冷地嘲諷自己。
「晏銘,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嗎?」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嗓音。
他回頭,眼底收入盈盈倩影。
映苓本來就長得漂亮,再經過一番打扮,更顯得清麗出塵,身上的絲料裙裝飄逸自然,腰間一條帶子束出盈手可握的纖腰,一串彩寶項鏈躺在溫潤如白玉的胸前,更添性感。
她真的很美,美到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憤怒。
鐘晏銘繃著臉,強迫自己調勻過分急促的呼吸。
「你還好吧?」她察覺到他神色不對勁,擔憂地蹙眉。
「我沒事,只是想打個電話!顾淅鋺溃骸笂叧鋈フ写腿税,我打完了馬上就去。」
她仔細地看他,確定他沒事,才笑著點頭。「好吧。那你快來,男主人把客人丟著不太好呢!
他目送她離開,好半晌,才整頓了下臉上的表情,走出臥房。
「……映苓,妳怎么會決定嫁給鐘晏銘的?」一道尖銳的女聲忽地劃過他耳畔,他停下腳步。
「你們以前認識嗎?怎么從沒聽說你們交往過?」另一個女人接口,鐘晏銘認出這聲音是林四海的親生女兒。
「你們該不會是相親認識的吧?我聽說……」女人壓低了嗓音。
她說什么?
鐘晏銘驀地一陣煩躁,他側過身子,變換角度,卻仍是聽不清客廳里模糊的交談聲。
「……妳該不會……」
該不會怎樣?
鐘晏銘鐵青著臉,咬牙。
愈是想仔細聽,愈是聽不清楚,除非他正大光明地走進客廳,要那女人提高嗓門再說一次,否則,怕是永遠不曉得她在映苓面前嚼了些什么舌根。
「……其實我們都覺得奇怪……會嫁給他……」
客廳里,交談聲仍然不斷,雖然鐘晏銘仍是聽不清楚,但他猜得出,他們的話題正是自己。
這些林家人夠大膽,明知道這是他的家,明知道他隨時可能會出現在客廳,卻還是故意在他妻子面前編派他。
或許,他們就是故意要讓他聽見,好讓他下不了臺。
只可惜他們算錯了一點,這樣的說話音量,還不夠讓他明白自己是如何被羞辱的。
他其實也不太介意他們怎么羞辱他,林家人對他的怨恨,他心里有譜,他只想知道,他的妻子會如何反應。
她是否,正含笑聽著外人對自己丈夫的侮辱?或者,她其實也有滿腔怨言想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