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兄妹相稱……”招弟喃著,頭一甩,雙目晶瑩!按蟾,往后我便這么喚你,好不!”這位義兄隊強扶弱、名震江湖,能結為異姓兄妹,是她的福氣,不是嗎?她想著,悄悄按捺往愈益明朗的情愫!拔冶饶闾庨L幾歲,往后你喚我大哥,我喊你義妹。”他笑,眉眼俱柔。
“大哥,你喚我的名吧,叫我招弟。”男子的掌心厚實溫暖,她握著、搖著!拔业挠H人都這么喊我,你是我義兄,金蘭之情,皎如日月,你便是我的親人了!
“是。金蘭之情,皎如日月!柄椥弁∷,大掌緩緩反握,雖從小習武練劍,姑娘家的手就是不一樣,骨骼較男子纖秀許多,竟隱隱輕顫。
“怎么哭了?”他錯愕地揚眉。
招弟抽回小手,揭掉頰邊淚珠,對任他咧嘴笑開。“我哪里哭了?我在笑呢,大哥沒瞧見嗎?”
他沒有言語,只若有所思地瞧著。
招弟又道:“我一直很想要有位大哥,武功高強、英雄蓋世,如今愿望實現了,你不知我有多歡喜!即便掉淚,也是……也是喜極而泣……”
他微微一笑!拔疫@個當大哥的只愛喝酒,偶爾當當梁上君子、散財童子,沒你說得那么好,怕你要失望了!
招弟跟著笑了出來,眸中仍隱含淚光,顯露出少有的柔軟嬌態。
這一時刻,無絲毫預警,他單手猛地按住她的肩頭,雙目陡凝,姿勢不變,以眼神向招弟示意,有人正悄悄地朝他們移近。
他突來的動作教人愕然,招弟見勢甚快,已理會他的意思,大眼眨了兩下,無聲問道:兩個人!
他搖頭,唇角上揚,眼睛眨了三下。來者共三位。
說時遲那時快,左右兩邊皆見銀光閃過,聽聞兩名女子嬌喝聲音,一根紅纓銀槍、一柄薄刀鋼刀,在同一時間朝他們襲擊而來。
根本用不著招弟出手,她張口要喊,身子已教鷹雄拖近,密密護在胸前。而銀槍和鋼刀忽左忽右、時起時落,攻勢連綿凌厲,鷹雄徒手對招,見點拆點、遇式還招,雙手如同八臂。
交手片刻,鷹雄改變打法,攻多于守。忽地右手一招沉腕截殺抓握銀槍前段,他仗著臂力強悍,硬生生將那個持槍的人拖了過來,左掌一個捻花彈開鋼刀刀鋒,趁機扣住那人綁手,亦硬生生拖將過來,二人在他和招弟身前面對住面,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了,瞧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
“阿紫,你好哇!”銀槍被制的小姑娘眨眨眼。
“阿男,你也被拖來啦!”手腕被制、無法使刀的小姑娘也眨了眨眼。
“你們兩個?!”招弟一手一人,將兩張相似的面容同時扳過來,瞧見兩張過于夸大的笑臉,沖著她喊:“大姐!”
教訓的話已到嘴邊,見著笑臉,招弟無可奈何,嘆氣地道:“就愛胡鬧。阿爹若知你們又偷跑出來,定要大發雷霆!
持銀槍的小姑娘嘻嘻笑著,聲音清脆:“這回沒愉溜,師出有名,是阿爹要咱們倆尋你回去的,瞧,關師傅也來了!
抬頭望去,不遠處的街角,一個頎長身影緩步跺來。
“大姑娘。”他對招弟喚了一聲招呼,目光隨即瞄向制住二名小姑娘的男子,拱了拱手,微笑頷首:“鷹爺好手段。佩服、佩服!
客棧房內。長劍、鋼刀和銀槍擱在桌面上,三個姐妹僅著中衣擠在一張榻上,雙胞胎分兩邊將招弟來在中間,今晚過得挺精彩刺激的,約莫再過一個時辰,天也就醒了,榻上的姑娘卻全無睡意!皫У芑貋砗,說了些什么沒有?”招弟問,眉心略蹙。今晚相逢,由關師傅那兒得知帶弟消息,不是四海鏢局尋到她,而是有誰將她悄悄送了回來,問她事情原委,卻抿著唇什么也不肯透露。
“你知道二姐的個性,倔得很,她心里打定主意不說,任誰也沒法兒的。”回話的是雙胞胎中的姐姐竇盼紫,小名阿紫。
另一個小姑娘便是竇家老五、雙胞胎里的妹妹竇德男,小名喚作阿男。她忙著補充道:“可不是!阿爹和云姨都急了,才請關師傅趕緊尋你回去,二姐只聽你的話,若連你出馬都要中箭,那真的沒輒啦!”這位關師傅是四海鏢局聘任的鏢師,年紀不大,經驗能力倒教人不可小覷,她們兩只小的硬賴著人家出來,使的手段可不如何光明,這段……嗯……自動省略。
“咱們天一亮就啟程回九江。”招弟道。
“一定要這么趕嗎?”雙胞胎哭喪著臉。好難得才混出來一趟耶!
招弟豈不知她們心底打著什么主意,了然地道:“別想留在這兒,全跟我回九江,若不盯著點,又不知要闖出什么禍端?”
“天地良心啊!”盼紫輕嚷著,一臂橫過來抱住招弟腰間。“大姐就道我們會闖禍,那小金寶呢?她不找麻煩,麻煩也要找上她的。”
招弟忽地笑了出來。想起金寶闖禍的本領,當真無人能及。
德男把頭靠了過來,抵在大姐肩上,雙胞的個性雖活潑坦率,她這個當妹妹的卻較盼紫沉穩一些!按蠼阕詈美玻莻‘天下名捕’闖江湖,肯定遇到好多新奇事兒!
說到這兒,興趣被挑得更高了,盼紫干脆翻過身,兩手支著下巴,亮晶晶地望住招弟!按蠼,他武功真好哩,比教我刀法的師傅還厲害,隨便彈這么一下,我的刀鋒就走偏啦,唉……不知他貨不肯教我這一手呢?”
此次,關師傅領著她們依招弟留下的記號尋到昭陽這處客棧,在里邊久候招弟不回,才會夜半出來尋找。而兩個小姑娘一上來就使刀弄槍,實是有意探探“天下名捕”的虛實,鷹雄小顯身手,兩個好武的小姑娘已心服口服。
招弟但笑不語,雙目徑自合起,沒想要接話。
“嘿,他這人長相嚴肅了點,心腸倒挺好的,托鏢局師傅帶回二姐的消息,還眼巴巴來這兒尋你,真夠義氣。阿爹沒口子地夸他,一直盤算著請他上九江四海來做客呢!”
“是呀是呀,難得有這個機會,咱們該同他親近親近、討教討教、琢磨琢磨!
“如此英雄,豈能失之交臂,既然得趕回九江,咱們請他一塊兒去。”
“好呀!兩全齊美,妙得很!”
招弟閉著眼,呼吸舒長,不理她們唱雙簧。
“大姐!”雙胞胎在她耳邊喚著,諂諂媚媚的,教人起疙瘩!澳阃嗍,邀他一起去九江嘛……好不好啦?!”
被夾在中間位置的姑娘還是不說話,好似真的睡著了。左右兩旁的小姑娘目光相視,瞬間交換主意,唇邊各揚起一抹詭怪的笑。
“大姐睡著了,不理人!
“唉,那沒法兒啦!只好……”
陡地,兩人異口同聲:“呵她癢!”
房里響起招弟的尖叫聲。畢竟,雙拳難抵四掌。
這一夜,在雙胞尚未提出之前,招弟其實早作了決定,待天明,她要向義兄詢問,若他無事,是否愿意上九江四海做客?阿爹見著他,肯定歡喜上了天,他們可以盡興喝酒,干掉地窖里百壇佳釀。然后,她想讓他見見竇家其他姐妹,而云姨若知她認了一位義兄,定也為她歡欣。
招弟心里清楚明白著,自己還想與他多聚些時候。因他總這么東奔西走,行蹤成謎,若又分別,待聚首已不知何年。
她與妹妹們鬧著、笑著,卻未覺聲音穿墻透壁,隱約傳到相鄰的客房。
客房中,燈火昏黃,將男子高大身形投射在墻上,他負手而立、靜默傾聽,唇邊淺淺一抹笑。
許久,那笑聲漸消,他系上藏青色披風,回身吹熄燈火,靜謐地推門步出。
來在招弟的房門前停了會兒,他把一封信由門縫塞進,眉眼低垂,接著,轉身毫無留戀地離去。天已魚肚白。
一年后。九江。仲夏時分。
蟬鳴震耳,叫得人心浮氣躁,欲躲無處躲。
陽光頗為毒辣,把四海鏢局大門頂上那塊烏漆匾額照得光芒四射,區上四個燦金大字,剛猛有力,刻著“名揚四!。
兩扇門大大方方開啟著,站著兩名負責守門的弟子,剛跨入門,敞在眼前便是一個四邊見方的大練武場,四周靠墻處擺滿各式武器,劍、刀、槍、棍、錘、斧、叉等等,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大廳探開放式,擺著一組太師椅,中間一塊大型圓桌,四邊墻上掛滿受贈的匾額,什么“萬無一失揚四!、“四海最勝”、“第一鏢局”等等,全是紅底黑大字,龍飛鳳舞,吞吐豪氣,把一間樸實的大廳加進不少江湖味。
此時,練武場上刀劍齊鳴,兩個纖細的身影你來我往,從中間打到角落,又從角落斗回中間。幾名鏢師或站或坐,有的仔細觀看,有的則擦拭著自己的貼身兵器,偶爾抬頭別了別。
大廳下來演武場的臺階上,一名美婦大剌剌席地而坐,細瞇著美眸瞧著場子里一來一往的兩個姑娘,忽地,那持鋼刀的小姑娘下腰一個鐵板橋,避開長劍攻式,順勢運作三個后空翻,退到安全距離。
見狀,那美婦陡地立起,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著脫逃的小姑娘,噼里叭啦地開罵:“竇盼紫,你好樣兒的!老娘教的裙里腿,你全學到背上啦?!下了腰跟著就踢,右腳踢完換左腳,左腳踢完換右腳,你逃什么逃?!腿瘸了?!”
盼紫揮了揮鋼刀,辯道:“我沒穿裙子,踢不出來啦!”她一身湖綠色勁裝,綁手和綁腿扎得結實,利落干凈。
在旁觀望的眾人哈哈大笑,那美婦俏臉橫了過來,輕輕哼了聲,所有的笑聲,管他高音低階、渾厚細長,全默契十足在三秒內自動停止。
竇盼紫繼續嚷著:“還有!大姐的劍招太快了,上一招還沒使老,下一招已跟著出來,我回刀護身都來不及,怎么進攻?!說好相互切磋,哪有這樣子,賴皮啦!”
持長劍的姑娘微微笑著,一身白衣功夫裝,才著酒紅腰綁,她右臂內旋,將劍貼靠著前臂垂立于后,燦紅的劍穗自然地垂蕩下來。
那名美婦挑了挑細眉,炮轟不止:“賴皮?我還賴賬、賴床兼癩痢頭咧!就因為切磋,若臨場應敵,招弟那一劍刺實了,我瞧你身上多不多個窟窿?!”她頭忽地一扭,朝大廳里喊:“竇德男,換你來!”
“云姨,阿男肚痛,上茅房去啦!被卦挼氖歉]家老三竇來弟,長相頗秀美,心型臉蛋白里透紅,跟其他姐妹蜜色肌膚略有不同,屬天生膚白。她坐在太師椅上,用凈布緩緩拭著一條九節鞭。
而這名美婦便是竇大海的小姨子,竇家大小姑娘們口中的云姨,潑辣有余、美艷有余,至今仍云英未嫁,在鄱陽九江也是有名人物。
她擰著眉,撩裙跨上階梯,邊碎念著:“我瞧瞧去,不知在外頭吃了啥兒臟東西,從昨晚就把茅房當臥房了,今早喝了帖藥還不見效,那王大夫行不行呀?!再不轉好,老娘上他的醫堂砸他的招牌!边呎f著,俏身影已轉進內房,朝后院方向去了。
“大姐,趁機快來休息吧!眮淼苷辛苏行∈,“待會云姨出來,你還得陪著咱們練武呢,先歇著喝杯茶。”她酒渦甜美,聲音柔膩,若換下功夫裝,改著仕女衫裙,將手中九節鞭換成輕羅小扇,誰也猜想不出這姑娘有一身好武藝。
盼紫拉著招弟跨進大廳,倒了兩杯茶,自己則“先干為敬”,咕嚕咕嚕仰首灌完。招弟見狀不由得嘆氣,放下劍,用衣袖擦拭她的下顎。
“前襟都浸濕啦,怎么喝個茶也喝得亂七八糟,你啊,都多大年紀了!”
“小女子芳齡一十六,小您三歲整整!彼ξ,胡唱了一句戲詞。
“她就是這德性,管不來啦!眮淼芤颜砗米约旱馁N身兵器,邊說著,手中武器猛地擲出,九節鞭去勢直準,點打盼紫腰間。
“哇!做什么?!做什么?!三姐偷襲啦!”未料及這一招,盼紫閃得狼狽。鋼刀喝茶解渴時被擱在桌上,想探手去取,來弟的九節鞭打得她不敢近身。
“嗚嗚……哪有這樣子的!連歇息都不讓歇息。你打吧、打吧,我反正沒氣力還手啦!”道完,她學云姨雙手支在腰上的招牌動作,挺到來弟面前。
招弟也不管,解了渴,由腰間掏出諍布擦起手中長劍,邊笑看著她們。
來弟慢條斯理地站起,將九節鞭收成一束,妙目凝向四妹:“我都瞧見啦,是大姐的東西,乖乖交出來!
招弟挑眉,不明究里地眨眨眼!拔业氖裁礀|西?”
“是大姐方才對招時掉的,盼紫撿了去,現在藏在自己腰間呢。”
招弟一怔,下意識摸向懷中,發覺那隨身之物果真不見了。
“呵呵呵……嘿嘿嘿……唉唉唉……人家只是好奇嘛!真的很好奇很好奇嘛!大姐別生氣,我把它還給你便是了!迸巫仙α松︻^、吐吐粉舌,終于把拾到的東西掏將出來,是一個繡工普通的小囊。
招弟接了過來,神色微微一變,看著那個小囊時,不知不覺間眸中流露出溫柔感情,思念起一張男性面容,粗獷英豪,深植在心。
盼紫把小臉扭向來弟,一手擋在唇邊,壓低聲量道:“三姐,我就不信你半點都不好奇!近一年來,大姐三不五時對住那個東西發呆發愣,也不知想些什么,那香囊里肯定藏著玄機。你啊,為什么說?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我就想找個地方把它打開瞧瞧,全教三姐壞了算計,唉唉!”頓了頓,她暗扯來弟衣袖,咬著耳朵:“瞧瞧、瞧瞧,就是現在這模樣,活像害相思的姑娘呵!”
“你又沒害過相思!胡攪瞎猜!”
“耶!我知道的可多著呢,一瞧便能分曉啦!
“真的假的?那么神?!”
四只眼偷偷覷了過來,那姑娘渾然未覺,仍凝著手中香囊,眉心淡淡蹙攏,唇邊卻浮出一抹幽靜的笑。
后院廂房,招弟已作梳洗,適才陪妹妹們練武流了一身汗,現下已換下功夫裝,卸除綁手綁腿,隨息穿著中衣。
步出屏風,將換下的衣服置在一處,來到桌邊倒了杯茶,還沒喝下,目光又讓放在桌上那個香囊吸引。沒多想,她憑著意識動作,伸手拿起香囊,揭開口子,取出里頭的東西。
香囊里,不放金、不放銀、不放圓珠潤玉,只有一張折成四方的信紙。
指尖緩緩挑開,將信平灘——
肝腸如雪,意氣如虹,金蘭之義,天地同終。
上頭只這十六個字,筆法剛勁,字意丹心。
一年前的昭陽鎮,他再次不辭而別,留下這短短四句。
一字多面,她反復在心中體會,而情愫日長,她終是明了,這般的思念已非單純的結義之情,是更深刻、更纏綿、更為震撼的,她對他,終有了男女情懷。
一早,蟬聲響透后院,今年的夏像著了魔似的,暑氣逼人,連竹編的涼席都沾上溫度。招弟迷糊地睜開眼睛,發著會兒呆,才套上鞋下了榻。
屏風旁置著一個臉盆架,她就著盆里的水盥洗,四海鏢局里沒有服伺主子的貼身丫環,一切生活起居都得自行打理,只請來幾位大嬸大叔,管廚房和其他粗使的活。
用濕巾擦去臉上和頸上的細汗,略感清爽,她噓出口氣,正撿著一套輕便衣裝換上,外頭卻傳來急步聲響,咚咚咚地,跑得挺著急的。招弟心中疑惑,快手快腳穿戴整齊,推門出去。
“何叔,怎么了?發生什么事,瞧你急的!”
這何大叔算來是竇家總管,在內務方面幫了云姨不少忙。聽見問話,他忙調頭!按蠊媚锇,呵呵,沒事沒事,甭擔心。”他揮了揮手,“我去后頭院子叫傻二和阿俊幫忙咧!
“什么事?我也幫忙去。”她步下檐廊。
“甭!到地窖里搬出幾壇酒而已,大爺吩咐的,得搬到大廳。姑娘您忙著去,這小事還能用得上您嗎?”
聞言,招弟眼眸陡亮,驚奇地問:“不尋常呵……有啥兒好事發生了?我阿爹怎舍得動地窖里的酒啦?”
何大叔笑著點點頭!笆且晃粻敚恢蚰膬簛淼。今兒個一早登門拜訪,拎著兩壇子好酒,老爺見到人家可歡喜得緊,嘴笑得要咧到后腦勺了,遠道兩壇酒不夠瞧,便要人把地窖的極品搬上,瞧那仗陣,兩人準備開封暢飲啦!
“何叔知道……知道這位、這位爺姓什名啥兒嗎?”心頭猛跳,她直覺向來奇準,猜測著答案,胸臆間漲滿興然歡欣,說話不禁結巴了。
何大叔唔地一聲,道:“咱兒也不太清楚……姓鷹!這姓挺少見的。大爺直喊著人家鷹爺、鷹爺的,還說什么、什么天下的捕頭……”
“是天下名捕。”她深深呼吸,緩緩吐出,兀自鎮定,眼眶竟泛上熱潮。
“對!就這個稱號。還是大姑娘有見識。咱兒聽都沒聽過!彼Π櫪夏,忽又逼:“唉唉唉,得快去辦事,大爺和那位鷹爺等著哩!”說道,匆匆奔走。
蟬聲唧唧,叫得熾盛喧囂,陽光由綠葉縫透射而下,招弟感覺不到燥熱,在廊下的小園里靜佇著,傾聽著,方寸正悸動。
抬起手悄悄捂著胸襟,她合起眼睫,輕笑輕嘆。
四海鏢局前院大廳。
前頭練武場已有幾名師傅相互喂招練習,刀劍交嗚,而三四名新進弟子正擦拭著置在四邊木架上的兵器,一切如常。
招弟剛撩開垂簾,廳里兩名漢子便調過頭,直直里住她。
“招弟,你瞧你瞧,是誰來啦?!”竇大海雷般娘著,兩邊顴骨紅通通,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我聽何叔說了!彼练步近,亦是直勾勾地回視落座在阿爹身旁那名男子,微笑輕語:“大哥,咱們整一年沒見了,你終于上九江來啦!
鷹雄咧嘴開懷,起身來到她面前,近近打量著,半晌才道:“你下巴尖了點,身子又抽長許多!
聽到他溫和的言語,無時不刻懸念于心的面容便在眼前,嘴角和眉峰處的細紋依舊,拓落又熟悉的神態。她瞧著,已分不清悲喜,聲音微緊:“大哥還是一個模樣,倒是披風上多了幾處補丁。”
鷹雄一怔,接著豪放大笑!按┚昧,舍不得丟,只好破一個補一個!
被晾在一旁的竇大海奇怪地瞧著他們二人,忍不住發話:“大哥?哪兒來的稱呼?”
“竇爺,鷹某與閣下的大姑娘已結金蘭之義!彼剡^頭微笑解釋。
“。俊备]大海銅鈴眼瞪得圓大,來往在他們臉上兜轉,忽地拍了自個兒腦勺,嚷道:“莫怪莫怪!通才我一個勁兒提議咱倆結拜,你推托再推托,我還道鷹爺不愿意,原來招弟搶我一步,早和你拜天地啦!”他話里沒啥兒特別意思,但聽在招弟耳中,心一跳,臉頰發熱。
“阿爹說什么呀!”她瞪了眼,暗暗寧定。
“說什么?你搶了我兄弟!备]大海瞪回去,還邊盤算邊嘟噥:“你是我閨女,他又和你義結金蘭,我是你阿爹,那這下子咱兒也成他阿爹啦,這、道這怎么敢當?!”他大搖其頭,胡揮著手,“鷹爺,這豈不折煞了我?不成不成!
鷹雄笑著,尚未回話,一對雙胞小姑娘已在簾后笑出聲來。
“阿爹,一碼子歸一碼子事,您別瞎攪和!迸巫线呎f著,碰碰跳跳地跑出,笑嘻嘻地睨向鷹雄和招弟!澳迫思腋星楹茫睦锊皇嫣!
感情好?招弟臉更熱,下意識瞄向鷹雄,見他正也瞧著自己,目光深邃,唇邊的弧度興味戲謔,心情似乎極好。
此時,布簾接二連三撩開,不只雙胞胎,竇家的姑娘們全聚集到大廳,除了云姨,她是晚睡晚起的習性,常是快到午膳時候才見人影。
幾個姑娘們掩飾不住的好奇,一早就聽說“天下名捕”拜會四海,地窖的酒一壇接一壇搬了出來,不來瞧瞧怎對得起自己?
竇大海禁不起激,濃眉飛揚,狠拍了膝蓋!八麄兏星楹,咱兒心里都不知多快活、多舒坦!你這小丫頭凈是胡說八道!”
幾個姐妹全笑成一團,較活潑的雙胞胎和小金寶也不生分,咚咚咚地跑到鷹雄身邊,一開口就沒停,圍著他發問,纏著他說話。鷹雄略略驚愕地瞧著小姑娘們,竟有些手忙腳亂,他苦笑,雙目微抬,與招弟相凝,她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嘴上有抹溫柔笑意。
“哎呀,你們這幾個丫頭,像話嗎!”賓大海嚷嚷:“沒瞧見鷹爺同阿爹喝酒,還來打擾咱倆兒酒興?快走快走,該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別杵在這兒!”
“阿爹,我也要喝,痛飲三百杯!毙〗饘毢罋飧稍,一手還扯著鷹雄衣袖。
“不行!”
“您不讓喝,我去把云姨喊醒。”嘿嘿嘿,一拍兩散,大伙都別想喝了。
“別別別!你喝,愛喝多少,就喝多少!”唉……
結果,在一干竇家女兒們提議下,雪球愈滾愈大,不僅眾位姑娘,連鏢局里空間的師傅們也跟著來,一行人竟在珍香樓包了三大桌,還從鏢局里抱來十來壇珍藏的美酒。這珍香樓可是九江有名的大館子,菜色齊全,料鮮味美,佐酒下肚,真個人間至極的享受。
席間,眾人不住勸酒、敬酒,南北二路的劃酒拳紛紛出籠,鷹雄豪邁暢飲,拼倒不少鏢師,連竇大海也敗陣下來,卻和小金寶斗個平分秋色。直過午后,眾人才離開珍香樓,醉的讓人扶著,扶著人的自己也步履蹣跚,歪歪斜斜地走回。
竇大海四肢分別教四個女兒抬著,小金寶負責捧住他的頭,一路往四?富。
“阿爹這么回去,醉醺醺的,云姨要發脾氣了。”招弟陪在鷹雄身側,緩笑搖頭,她臉頓嫣紅如醉,卻非真醉。
鷹雄低低笑著,由衷地道:“你的親人好生可愛。”
“嗯!秉c著頭,她望向他,“大伙兒見著你,心里可高興了。大哥……你來九江就住在四海吧,咱們還有幾間空房,大哥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阿爹有很多事想同你暢談,我也……我也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大哥還沒見過我家云姨,她性子直接,單刀直入,很爽快的人,你會喜歡她的……”
他斂眉,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溫和地截斷她的話:“招弟,我得走了。”
方寸一擰,她步伐陡地頓下,兩人又杵在大街上,相互對視。
怔了半晌,招弟終于弄懂他的意思,想說地話,卻覺一個硬塊哽在喉頭,上不怯、下不來,滿腔氣息悶在胸口,沒個出路宣泄。
“我很想多留幾日,但責任在身,非走不可!彼曇粑,一只大掌像安撫孩子似摸了摸她的發頂,順著滑到姑娘臉頰。
招弟不由自主握住那只大手,側著頭輕輕摩蹭,粗糙中混合溫暖,教人心痛,已營不了現下是在九江大街上,身旁人來人往。
“你明明來了,為什么非要走?”她嘆了一聲。
鷹雄也不明白。僅路過九江,明知不能多待,卻偏偏停留,兩只腳自有意識,自動自發走來四海鏢局的門口,然后,別后一年,他終又見到她,知她安然無恙,那份躁動漸趨和緩。
“等我辦完事,一定再來瞧你,屆時,我這個當大哥的就要厚著臉皮賴在你家,白吃白住一個月,你說好不……嘿!”他試著玩笑,手指竟沾到她的淚,不禁錯愕,“怎么哭了?唉,都大姑娘了……”
招弟趕忙放開他的手,接著眨眨眼,用手背兩三下地找去頰。一的淚珠。她深深吸了口氣平穩胸臆激動,凝向鷹雄,后者雙目炯然,隱有深意。
“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三件事?”
他笑,露出白牙。“你說,我一定幫你辦到。”讓她一展歡顏。
“每年的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來九江一趟……瞧瞧我,讓我也能瞧瞧你?”她唇微顫,聲音啞啞的、輕輕的,眼瞳似浸在水中。
鷹雄靜看著,頷首,語氣亦輕而。骸懊磕晗s鳴時分,大哥定來瞧你!
她揚唇笑著,繼而道:“這是第一件。第二件事……咱們能相聚固然歡喜,但,若到別離時候,大哥一定要讓我知道,親自跟招弟辭行,好不好?”他總是來去匆促,走得悄然無息,將她留在原處。
“你常是說走便走,不留片言,也不管、不管人家心里有無事情要對你說,你總是這么狠心腸……”幽幽嘆息中似有輕怨。
心底泛出暖流,他眉眼俱柔,面前姑娘秀眉輕顰、眼底的依戀甚深,他瞧著,暗自一嘆,勾引出憐情情懷,不由得說:“大哥答應你,往后,再也不偷偷一個人離去,若要走,定和你相辭。”
“大哥……”她輕喚一聲,小臉歡欣,目中隱含淚光。
鷹雄按住她兩邊上臂,拍了拍,故作輕快地接著道:“好啦,前兩件解決了,你還有什么要我做?”
她抿了抿唇,雙頰淡嫣,扯著他藏青色的披風,學他輕快的口氣:“第三件事,離開之前,大哥可不可以同招弟去趟彩工坊?那鋪子賣衣賣布,我想……想挑件新披風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