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有痛哭失聲,只是安靜地任淚水不斷地滑落她的面頰。甚至,她沒有抬頭看他,沒有尋求他的絲毫慰藉。
心的某個角落被深深觸動了,她設法,卻止不住肆流的淚。
“天!彼麑⑺o擁入懷。
看見她無聲的淚,竟令他如此心痛。他寧可她痛哭、尖叫,卻不愿她是如此地壓抑和凄楚。
是大唐虧待她,是他和他的父王令她至此。
夠了,她所受的苦到此,已經足夠了。
他起身,順勢將她抱起:“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離開?!這樣的字眼驚醒了她,她抬頭,頰上的淚痕未干:“離開這兒?我可以離開這兒?回清泉鎮?回到我的家人身邊?”她真的可以回家了?!
一瞬間,她的眼底心底,燃起了希望。
他頓住了腳步。
回清泉鎮?他的黑眸幽黯而深沉。
從頭至尾,他從未想過要讓她離開他身邊。她是他的,這事實從未如此確定和清楚過。即便是他父王的棺木就在身旁,仍無法令他停止這樣的想法。
但,他卻尚末決定該如何安頓她。
帶她進宮?那么他要如何解釋一個殉葬的先王昭儀死而復生?納她為妃,他又該如何堵悠悠之眾口?
為掩人耳目,他本打算讓她在父王的冥宮里待上一段時日,等到他完全掌握大局,再沒有人記得此事時,再將她帶進宮中安置。
如今,這法子是決計不可行的了,他不會讓她在這鬼地方再多待上一刻。
怎么了?望著他深邃的黑眸,他的猶豫令她心悸。若他是為救她出宮而來,又為何要猶豫?但若不是……想到其中的可能,她眼中竟多了一絲恐俱:“你……該不會……你不是要帶我離開這兒?”
他望住她:“帶你離開這兒,并不代表你可以出宮!钡统恋纳ひ粼谑抑谢厣。
她心口猛地一震。
“你要知道,身為先皇的昭儀——即使是名義上的,我也不可能容許你出宮。而事實上,在眾人眼中,你根本早已不存在這世上。”他告訴她事實。
縱然真正主要的原因是——他要她。
幾乎是反射性地,她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留在這兒……”她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憤怒,“一輩子?”
他怎么可以將她自地獄救出,卻又在下一刻,將她推入煉獄?不——她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是的,只要我活著的一天,你就必須留在我身邊。”他解釋她口中的“一輩子”。
“不!絕不!”她奮力掙扎著,掙脫開他的懷抱,往她曾鑿洞的石墻跑去。
沒有人可以再一次地控制她的生命!
“你想做什么?!”他低吼,旋即追上。
轉瞬間,她已抬起落在地上的匕首,指向自己的喉間:“放我走!彼难鄣讻]有恐懼,只有堅決。
該死的!“葉冰芯,放下你手中的東西。”他命令,上前一步。
“不!除非你答應讓我走!”她后退,身子抵上了石墻,“我不可能留在這里,或是宮中的任何地方,除非我死!”
“尋死?”這話令他停下了腳步,“我不相信你真會這么做。”他瞇起眼。
如果她真這么做,他會親手扼死她。
她一怔:“你——”他不相信她?而他眼底的了然卻令她心驚,“讓我走!彼牡都獾肿×俗约旱暮眍^,證明她的決心。
他雙手環胸,狀似篤定,但她未發現的是,他全身的肌肉卻是緊繃著的:“如果你真想這么做,又何必以死威脅?”他緩緩逼近她,“就憑你手上的傷,和你身后以匕首鑿出的洞……我確信,你不可能會在現在放棄你的生命!
她渾身竄過一陣顫悸。不,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過是一瞬間的猶豫,他卻在那一剎奪下她的匕首,輕易地將它折成兩段。
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微張著唇怔愣著。
“記住!彼а,單手將她的雙腕定在墻上,另一手捉住她精巧的下巴,“別再做出這種事,否則……你會知道你將面對什么樣的后果!
縱然不情愿,她卻忍不住瑟縮了下。站在她眼前這眼底充滿怒火的男人,比她所預期的還要狂暴和精明。
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像只落入陷阱的羔羊,再也不確定還能向他爭取些什么。
“你不可以這么做!”
被安置在太子寢宮中,他的蠻橫,激起了她的反抗。他救她不是為了放她離開,而是將她自一個牢籠關人另一個牢籠。
他究竟想要什么?隱約中,她似清楚,但卻根本不敢去想。
“不可以?”他捉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而壓抑,“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他旋即想起她寧可一死也不愿留在他身邊,他忍不住咬牙。
難道留在他身邊,會比待在那死墓之中更難以忍受?他不信,他千方百計地想要救她、留住她,換來的,卻是她的仇視和以死相逼?
想到這里,他竟無法克制翻涌的怒意。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她渾身一震。
是了,他是皇上。他的威嚇提醒了她。
他是當今圣上,沒有人可以違背他的旨意。她又怎么會以為他可以聽進她的任何話?莫非是他的吻和那熱切的黑眸給了她這樣的錯覺?
她不該忘記的,即便吻了她,他仍是一國君,就如同他父親一樣。一個吻又算得了什么,他們父子,是如此輕易地掌握她的生死;而她葉冰芯,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只棋子。難道她還真以為,她有能力令他聽進她的話?
這樣的省悟令她沉默下來。
“為什么不說話?”她突然的沉默令他皺起了眉心。
“妾身無話可說!彼瓜卵劢蓿谌ニ鄣椎墓饷,“先皇與皇上的旨意,豈是妾身所能改變的?只是皇上……先皇昭儀的身份,該也不是皇上可以改變的吧?”她揚眉,探看他的神色。
“該死!”他暴吼。她一語命中他的要害,“不要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不要企圖用這話來威脅我!彼兆∷傻南掳停羝鹨坏罎饷迹摆m或我的寢宮,你只能選一個!
冥宮與他的——寢宮?!她忍不住倒抽口氣。
“你……”她不敢相信,他真要這么做?!“你要我成為你的禁臠?”
一個皇上要先皇的妃子做出這樣的事?!
“我要你!钡^不可能視她為禁臠。
“你——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要求些什么!彼笸,遠離他可及的范圍。他的一句“我要你”,幾乎粉碎她所有的自制。
“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天!你‘命令’先王的妃子成為你的……”她握拳,說不出任何說得出口的字眼,“你怎么敢這樣命令我?你是堂堂一國之君,大唐的新主,難道你不怕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不怕無顏面對你的父王?”
他瞇起眼:“如果,你在我第一次吻你時這么說,或許,我會仔細考虛!彼嵝阉,他們曾在先王棺木前做過的一切。
“你——”她如受震顫。他是在提醒她,她是共犯?不!不是這樣的!“那是個意外、是不該有的錯誤!而且那時,我才自昏迷中醒來,我……”
“意外?錯誤?”他憤怒地挑眉:“別想借口否認了,我知道你再清醒不過,甚至,我不記得你曾有過任何抗拒。”
“住口!”她羞極成怒。
她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他怎么可以暗示她是個放蕩不貞的女子?幾乎是反射地,她一掌揮向他的面頰。
啪!
聲響之大,令她自己都不由得退了半步?諝忸D時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葉、冰、芯。”他伸舌舔了舔頰內熱辣辣的痛,半晌,才又緩緩開口,“光是這個,就足以讓我治你的死罪!彼穆曇舯渲翗O。
“我……”她望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她竟掌摑了他。如他真要治她死罪,也是她應得的。陡地,她想起自己的處境,卻忍不住發笑,“呵,死罪……你就治我死罪吧!反正,我早應是已死之人,不是嗎?”她直視他的雙眼。
她的命,早不屬于她自己。
他搖頭,望住她的眼神冰冷而復雜,“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救了你,你的命、你的人,全都是屬于我的。”他宣示。
“不!我不屬于任何人!你和你的父王,或許可以主宰我的性命,但無論是誰,都無權掌控我的心!”她吶喊,“我還以為,你和你的父王會是不一樣的,但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你們……全都是同樣的殘忍和蠻橫!而你,竟連父親的妃子都想染指——”
“住口!你甚至根本算不上是先王的妃子!”她的話,句句擊中他的痛處,“你還是個處子,他根本來不及占有你!”
她的臉在瞬間燒得通紅:“你——”
“這點,所有在場的太醫都可以證明,或者,你需要我安排一次驗身?”他激她。
“你這個無恥的男人!”她漲紅了臉,舉起手。
他捉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厲:“當心!笨v然要她,他也不可能容許她一再地向他挑釁,“別讓我再有機會警告你!
她與他的目光交鎖,她堅定,他卻更強勢。她在他眼底讀到的,是一個男人的渴望與帝王的權威。
那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躲開。她為他的渴望而顫悸,卻為他的威迫而憤怒。天!她無法解釋,她怎可能同時恨他,卻又無法拒絕他!
察覺她的轉變,他微微收攝了氣勢,留給她一個轉圜的空間,他不想逼急了她:“安分地待在這兒,我會安排好一切!彼,聲音低沉而堅定,“如果,你真想尋死的話,盡管走出這里。那么我保證,會有上千上百個朝臣等著將你丟回冥宮之中,而且這回,會確定你的死,甚至……”他逼近她,“包括——你的家人!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寢宮。
他的話,像炮聲般在她腦海中隆隆作響。
她不敢相信,他竟以她家人的性命威脅她?!她環抱住自己,一想到她的逃離可能引起那樣的結果,她竟——不寒而栗。
“皇上,國不可一日無主,君不可一日無后,先王在世時,后位虛懸已久,如今新主繼位,還望皇上盡快冊立新后,為我大唐留下血脈!
該死的!
他從未遇過如此難以掌握的女人。
握在手心,怕捏疼了她,松開掌心,卻又怕她飛了。他不知要如何才能捉緊她,卻又不致傷了她。
離開前的那句話,必定令她恨透了他。
他以她的家人性命作脅,因為他知道,那是她唯一的弱點。若非如此,他甚至無法有自信能掌握住她,甚至,讓她愛上他。
讓她愛上他?!他心口一震。
他希望她愛上他,這又代表了什么?
“皇上——”
大臣的話聲將他自沉思中打斷,他的眼底明顯地寫滿了不耐:“聯要處理的事何止千萬,冊妃立后,不會是頭一件,你們可以不用再奏,若眾卿當真心系大唐社稷,就該想想千萬件要事中,哪一項才是對大唐子民重要而有利的!闭Z氣雖不重,但當他的眼神掃過群臣時,卻令得群臣鴉雀無聲。
無聲是因著崇敬于新主的帝王之風;而另一些,卻是開始擔心自己是否會失寵于皇上。仿佛,方才的上表,竟顯得自己像是無益于社稷大唐的佞臣了。
看見臣子們的反應,他挑起一道濃眉。他知道,今日一言,已奠下他在群臣中清楚的地位與形象。
他緩緩起身:“先王駕崩之前,興筑冥宮,并欲意以妃嬪殉葬。但駕崩前,先王仁德,收回成命,惟受先王寵眷的葉昭儀,因感念王恩,自請殉葬,先王不忍阻止,遂獨令葉昭儀陪葬!币惶а,群臣的反應盡數收入他眼底,“朕以為,葉昭儀貞烈忠君之心固然可感,但活人殉葬之風卻不可長。為免民間效尤,朕今下詔,凡大唐皇士、后世子孫,皆不可有活人殉葬之事,更不可制作陶俑以為陪葬,當知生命可貴,縱使貴為天子,亦當珍之視之。”
此話方落,所有的臣子臉上皆出現崇敬之情。
群臣面帶微笑,四目相望。看來,新王的心思與仁德更勝先王,這真是大唐之幸、百姓之福啊!
很好。他的眼神再次巡過大殿。他要的,都得到了,而且,輕而易舉。然后,他點頭,眼神瞥向了身旁的太監。
熟知主子性子的太監得令,立即上前一步道:“皇上有令,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他望著前方,一顆心卻早已飛向太子寢宮,那個令他幾度失去自制的女人。
“退朝!彼酒,一揮手,轉身走向簾后。
她伏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
被關在這里,與牢籠何異?縱然,他救她逃過一死,卻提出了那樣可怕的要求——不,不是要求,是命令。
她怎么可能,同時成為一對父子的女人!縱然,先王并不曾占有過她。
不可否認,私心底,她對他是有感覺的。如果,她入宮時,遇上的是他,或許她會慶幸自己的好運;但現在的她是再提不起一絲勁兒,畢竟她的性命,關切著她家人的安危,這令她心驚。
他走進寢宮時,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了——
她伏臥在他的床榻上?v是不經意,但她身上的薄紗恰恰好包裹住她的纖腰和圓臀,暴露在他眼前的身軀,卻是如此魅惑撩人。他不禁要懷疑,她是不是想借此誘惑他,而讓他放了她。
他上前,一只大手滑過她的纖腰,順勢滑下她的圓臀。
她是他的。
“?!”突如其來的碰觸令她驚跳而起:“你?!”她倏地翻身,險些滾落床下。幸而,他一腳跨上床榻,護住了她。
而她,恰好被圍在他的胯間。
“你——你想做什么?!”她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生怕任何一個動作,都會引起他更強烈的反應。
“你怕我?”他俯視她,皺起了俊眉。
“我不怕!彼龘P眉。卻不知自己說這話時,是多么不具說服力。
“是嗎?”他微笑,整個人跨上了床榻,將她包圍在他的領域之中。他強健的腿肌即猜她的修長,而他的雙臂恰恰好將她圈在他的視線中。他強烈的氣息直撲向她。
“你……你想做什么?”她睜大了雙眼,心跳如擂鼓。
“你說呢……”他的頰湊上了她的,濕熱的唇舌咬住她精巧的耳垂。
她整個人幾乎彈起:“!”卻被他強壯的臂膀和胸膛壓回原處。
他的唇舌流連在她的頸窩耳邊,勾起她陣陣輕顫:“知道嗎?我要你……習慣我的碰觸……”
他刻意放慢的句子和聲調,令她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不,不要——”她別過臉,企圖躲開他的碰觸,也躲開她的無法自制。但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的身子,全然不受她的控制。
他灼熱的唇來到她雪白的頸項,牙齒扯開她的衣襟。他知道她要他,多年來,他從不曾誤會女人的身驅對他散發出的訊息。
“啊——”她不知道,只是一個吻,卻足以讓她幾乎失卻了神智。
一股熱流自腰腹間涌上,漫過四肢百骸。
天!不可以這樣!她是先王的昭儀,是他父親的妃妾!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要她!她的心在吶喊,卻無法阻止自己弓起的身子。
她感到無比地羞恥,而這樣的羞恥,幾乎要淹沒她的心。
“天!”他恍如一個初經人事的毛頭小子,幾乎無法克制自己勃發的欲望。她是他的。他的心從未感到如此充實。他的唇沿著她細致的頸項來到她精巧的下巴,他舔吻著、逗弄著她的唇,引誘她為他開啟。
突然間,一個冰涼的觸感震懾住他。他的舌尖嘗到了一絲咸味,那是——
他整個人像是被她的淚水燙著般往后一震。
她的淚,令他覺得罪惡。
天!
她纖細的雙手捂住她姣好的面容,即使看不見臉上的神情,他也可以從她微顫的雙肩知道她無聲地在啜泣。
他的心一緊。
目睹先王駕崩,她不曾哭泣;被鎖在兩黑的冥宮里,她不曾哭泣;然而現在,她卻哭得如此令他心痛——因為他要她。
她的拒絕,讓他握緊了雙拳:“我不碰你,”他咬牙,“直到你愿意接受我!彼氖侨康乃。
他知道,他大可以不顧一切地要了她。但也明白,烈性的她,會因此恨他一輩子。他的驕傲,不容許他在她眼底是個強逼女人的男人。
“永不!彼牬笱,“一千個永不!
他的黑眸在瞬間變豫陰暗。一千個永不。她總可以輕易擊中他的命門:“葉冰芯,人生還長——”他緩緩開口,“永遠——別輕易說‘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