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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愛你一個 第一章
作者:林如是
   
  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陽光普照的晴朗三月天。從街頭一路傳來“噠噠”的跑步聲,循著地震帶微波傳送到巷子底那家大門漆黑刷銀、上頭雕畫著一身面容模糊、只有一雙勾魂眼特別清亮有神,且舐血唇特別鮮艷紅潤的惡魔的小酒館里頭去。

  “哎!熱死了!熱死了!”蘇小小伸手一拍,壓住大門上惡魔清亮的勾魂眼,推門進入小酒館,嘴里一邊嚷嚷著。

  “蘇小小,你遲到了!”吧抬里那個長發(fā)系花布條、一身黑衣裝束,忙得不可開交的男人,抬頭瞪了蘇小小一眼,把手上一杯剛調(diào)好的透明帶紅、杯沿結(jié)個黃花穗的清涼酒汁重重放在吧抬上說:“快把這杯‘蝙蝠的唾涎’端給二號桌的客人,動作快點!不要慢吞吞的,客人已經(jīng)等很久了!我花錢請你來不是讓你來打混摸魚的!下次再遲到,當(dāng)心我把你開除!”

  “是,老板!”蘇小小翻個白眼,忍氣吞聲,快手快腳把酒端過去。來這里工作兩個星期了;那人稱“黑魔王子”的老板兼酒保的男人,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開口閉口動不動就要開除她;威脅恫嚇、熱諷冷嘲,沒有一句是好話。

  她知道,他是在記恨。只不過喝了他一杯酒,又不小心揉掉了一張破紙,居然讓他記恨到現(xiàn)在!那男人的氣量狹小實在是破天荒的,真叫她開了眼界。

  其實,那男人倘若真要開除她,她還求之不得呢!酒館里那些女人竟然還對她羨慕得恨不得和她易體交換,說什么“夜魔的天堂”從來不雇用女性人員;如果能為“黑魔王子”工作,待在他身旁,她們薪水不要都可以,就算倒貼也愿意。

  依她看來,那些女人簡直神經(jīng)有問題!

  這份眾女人擠破頭、爭著搶著想要的工作蘇小小是從來都沒把它放在眼里,她根本是被迫下海當(dāng)這店小二的!

  想也是!憑她蘇小小奉為人生圭臬的至理名言——“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怎么可能會甘心在這種邪里邪氣的小酒館里效白工、為它賣命,而放棄其它大好賺錢的機會?

  說起來,這一切都怪那兩個食米不知米價、嬌生慣養(yǎng)、不知生活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蘇小小——”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吆喝。蘇小小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回吧臺。

  “老板!”她喘著氣說:“能不能拜托你別這樣大呼小叫、吆喝來呼喝去的?我都快被你吼得神經(jīng)衰弱、意識錯亂了!

  吧臺里那個長發(fā)男人停下手邊的工作,瞪著蘇小小看了好幾秒鐘,眼睛越看越熱,越瞪越紅,突然勒住蘇小小的脖子,抓狂地說:“都是你!都是你!你給我吐出來!還我秘方來!”

  他勒緊蘇小小的脖子,死命的搖晃,想逼她吐出什么東西來。

  蘇小小舌頭微吐、漲紫了臉,拚命地想喘口氣。

  “你……我……呼吸……死……”她掙扎不停,雙眼瞪著勒住她脖子的長發(fā)老板,一個勁地想掙開那雙手。

  “黑魔王子”一直勒緊蘇小小的脖子,死瞪她逐漸漲紫的臉孔,像是想吞了她,直到見蘇小小已然呼吸不過來,兩眼痛苦的閉上了,他才突然放開手,湊上嘴去替她作“人工呼吸”補充氧氣。

  “黑魔王子”的“人工呼吸”持續(xù)了一分鐘之久,等蘇小小氣息平順、呼吸通暢了再睜開眼后,才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開她走到一旁。

  蘇小小氣息一通暢,便抹抹嘴唇,摸著脖子,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罵:“田優(yōu)作,你這個超級大混蛋!你想謀殺我是不是?你這個黑心、下三濫、沒風(fēng)度、沒氣質(zhì)、沒水準、氣狹量小的丑八怪!”

  “你再罵下去,當(dāng)心引來公憤!弊诳拷膳_的一號桌,講話細聲細氣、柔得像水的賴美里說:“其實你真好,能跟優(yōu)作老板接吻。我天天來這里捧場,他只要看我一眼、對我笑一笑,我就覺得很奢侈了,你卻人在福中不知福!

  “什么接吻?什么人在福中不知福?你有病!那種陰陽怪氣的人,我呸!呸!呸!”蘇小小連呸三聲,擦嘴抹唇,氣憤猶未消!拔視涞浇裉爝@種地步都是你害的!要不是那天你和莎白硬把我拖到這鬼地方,我也不會這么倒霉。”

  “小小,”賴美里的神清仍是墜在自己的夢中,雙眼一片迷蒙,根本沒在聽蘇小小說話!昂蛢(yōu)作老板接吻是什么滋味?我好嫉妒你!”蘇小小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接吻什么滋味?她怎么會知道!她剛才差點就沒氣了,哪有心思去體會那些?

  她又哼了一聲,突然接觸到賴美里向往的眼神,蘇小小眼珠子一轉(zhuǎn),鬼心眼開了竅,笑得極賊極壞地說:“你想知道?不二價,一佰塊銀兩!

  “你就只想到錢!”賴美里搖搖頭,掏出一佰塊錢。

  “那當(dāng)然!誰像你跟莎白那么好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

  蘇小小收了錢,小心地折好放入口袋,高興得連眉毛都在笑;然后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再將手往賴美里小巧的嘴唇輕輕一點說:“諾!這是間接接吻,現(xiàn)在你閉上眼,細細體會田優(yōu)作那混蛋的吻吧!什么滋味?你自己想!”

  賴美里真依言閉上眼睛,過了五秒,她睜開眼睛搖頭說:“不行,你騙人!我什么都體會不到,把錢還我!”

  “貨物既出,概不退換!碧K小小典型商人的嘴臉,搖頭拒絕還錢。

  賴美里也不堅持,眼光飄向吧臺里正專心工作、偶爾回眸對女客諂媚一笑的“黑魔王子”田優(yōu)作,幽幽嘆道:“唉,那天如果我不帶你來,如果是我喝了那杯酒,那不知該有多好!”

  “你以為我喜歡在這里工作?還不都是因為你跟那個曾莎白……”蘇小小聽了她的話,暴躁地說:“都是你們兩個巫婆惡女,害我到這里做白工,你居然還敢跟我抱怨!”

  賴美里眼皮一翻,瞟了蘇小小一眼,臉上流露出輕蔑和不屑,任性的大小姐脾氣表露無遺,但她說話的嗓音是細聲細氣的:“誰叫你吝嗇、貪小便宜的?一杯酒又要不了你多少錢,你干嘛那么寒酸,偷喝人家放在角落里的酒?還亂動人家柜臺的東西,把人家的東西當(dāng)垃圾揉掉,丟臉死了!害得優(yōu)作老板好生氣,一個星期不理我和莎白,都是你害的!”

  “我怎么會知道那個人這么小器?只是一杯酒而已,就記恨到現(xiàn)在。再說那張紙臟兮兮的,又破又爛,放在那里多不衛(wèi)生,我以為是垃圾!”蘇小小小委屈的說:

  “居然要我賠償,叫我在這里干白工!”

  “你別說了!好象多委屈似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這份工作,甚至倒貼錢給老板,都得不到這份差事!”

  “不知道,那些人腦袋八成有問題。”蘇小小聳聳肩,睨了賴美里一眼,“你該不會也是那‘多少人’之中的一個吧?”

  “哼!”賴美里鼓著腮幫,重重哼了一聲算作承認。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蘇小小搖頭說:“追逐明星、崇拜偶像,為他們奔波瘋狂,這些心態(tài)舉止我還可以理解,也不于置評;但像田優(yōu)作那種陰陽怪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又小器、又沒度量,只不過是一間小酒館的老板兼酒保,平凡得要死,為什么你們這些女人也會瘋狂著迷到這種地步?”她頓了頓,抬頭四處看看,又道:“看看這屋子的女人!整間酒館里的女客都是為了那個沒水準、沒氣質(zhì)的男人來的,真是頭殼壞掉!”

  “你當(dāng)然不會懂。整天只想著錢,連晚上睡覺也抱著金子上床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優(yōu)作的魅力?”賴美里以極瞧不起蘇小小的口吻說。

  “魅力?”蘇小小不以為事的反譏說:“那種人有什么魅力?黑心、小器、又沒水準的像伙有什么好?全天下我還找不出有比錢更迷人的;只有你們這種不知柴米油鹽、不知人間疾苦、食米不知米價的蠢女人才會講出這種沒大腦的話!”

  “你少說教,你這個大學(xué)退學(xué)生。”賴美里撐著下巴,意興闌珊的說。

  “得了!那種學(xué)店不念也罷!碧K小小擺擺手,極其瀟灑地聳了聳肩。

  說市中心那所私立大學(xué)是家學(xué)店,還真是沒有冤枉它;師資、設(shè)備、教學(xué)水準、軟硬件設(shè)施樣樣跟不上人家;雜費、規(guī)費、學(xué)習(xí)奉獻、雜支代辦等樣樣收費卻貴得榜上有名。

  初入大學(xué)的第一學(xué)期,就花掉蘇小小省吃儉用、攢了好幾年才攢存下來的積蓄五分之四多,讓她足足心痛肉痛了一個月。

  就連那里的學(xué)生舉止穿著也都像是在互相標榜、比美彼此的家世和財富似的;土氣一點、內(nèi)向一些的人,往往就會被那種矯飾的氣氛壓得自卑地抬不起頭。

  城市人大都有一種驕氣,看不起鄉(xiāng)下人那種憨厚老實、土里土氣的土包子相,如果其中有不知安分收斂、打扮前沖大膽、敢搶掠鋒頭的人,就容易惹得他人眼紅不順眼。第一個月,蘇小小便是這樣與曾莎白和賴美里起了沖突。

  曾莎白和賴美里是典型的都市人類;家境富有,從小就培養(yǎng)各種才藝,在社交場合也應(yīng)付得頭頭是道,一切流行的信息更是了若指掌,輕風(fēng)一吹,便嗅知這一季最流行的服飾、時下最盛行的娛樂,以及一些新時代的、結(jié)合知性與感性的個性商店、餐飲店。

  而蘇小小,土不土,時髦不時髦,生長的地方恰是城不城、鄉(xiāng)不鄉(xiāng)的地方——依鄰大都會周邊區(qū)的鄰縣鄉(xiāng)下海邊的小鎮(zhèn)。

  開學(xué)上課的第一天,她穿了一件特大號的印花襯衫、窄管七分花布褲、黑色功夫鞋,沒有穿襪子,那身打扮,看凸了一整教室時髦亮眼的城市新人類。

  坐在她旁邊的曾莎白看不慣,絆了她一跤;她從地上爬起來,從容地拍掉身上的灰塵,然后二話不說,拿起曾莎白桌上那罐喝剩的咖啡調(diào)味乳,一股腦兒倒在曾莎白梳得光亮絲絲的秀發(fā)上。

  仇人自此對上了眼。

  賴美里和曾莎白交好,當(dāng)然幫著曾莎白欺負蘇小。欢K小小每遇挑舋必然反擊,就這樣打打鬧鬧,三個人竟然莫名其妙地發(fā)展出一段友誼。

  但是,曾莎白和賴美里有心,蘇小小卻不見得領(lǐng)她們的情。

  蘇小小是賺錢第一,成天忙著打工,將賺得的鈔票一張張用熨斗熨平再親吻膜拜。

  這讓曾莎白和賴美里兩人為之氣結(jié),罵她“死要錢、無品、無德、無形、見錢眼開,只要有錢,什么沒氣質(zhì)、沒水準的差事都會干”。平時兩人對蘇小小百般友好,但只要蘇小小提錢、談錢,便對她口誅筆伐、冷嘲熱諷,抗議她“重財輕義”。

  就這樣,蘇小小愛錢,眾人皆知,而她那句從流行歌曲學(xué)來的名言——“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更是人人耳熟能詳。她的生活目標、生存意義,就是賺錢、存錢。

  結(jié)果她愛錢愛出事來,居然因為忙著打工賺錢,忘記期末大考,而終因?qū)W期成績超過半數(shù)不及格被退了學(xué)。

  學(xué)校的公文照她填寫的地址寄去,卻查無此人被退了回來,直到曾莎白在她打工的餐廳遇到她,她才知道自己被退學(xué)。

  退學(xué)對她而言是如魚得水。她死不要命的工作,死不要命的攢錢,一天二十四小時工作二十五個小時。曾莎白和賴美里朋友多、交游廣,她便涎臉要她們介紹工的機會,惹得兩人頻頻對她翻白眼。

  賴美里現(xiàn)在又聽她罵學(xué)校是間學(xué)店,依然十分意興闌珊的說:“就算是學(xué)店吧,安分的混它四年,起碼還有一張大學(xué)文憑。但你呢?死攬活攢,也攢不出個氣候來。”

  “你少取笑我!等我攢夠錢,出國念他個哈佛、耶魯?shù)牟┦炕貋,嘔死你們!”

  “少說大話!”賴美里“嗤”了一聲,從袋子里拿出幾本書和一堆資料!皫臀覍懸黄獔蟾,只要是有關(guān)浪漫時期的詩人都可以;雪萊、濟慈、渥德華茲,隨你挑,看你愛寫誰;二個禮拜以后交作業(yè)。老規(guī)矩,先付酬勞,一仟塊大洋,請你點收!

  “才一千塊!”蘇小小收好錢,翻了翻桌上那堆書和資料說:“這次的報告困難度這么高,你忍心一仟塊就將我打發(fā)?下次代寫報告,價碼得再提高五成!

  “死窮酸!再加你一仟塊大洋成不成?”賴美里罵了一旬,又從皮包里取出一張仟元大鈔。

  “成交!”蘇小小臉上堆滿笑,身手矯捷地夾過仟元大鈔!皩α,今天怎么只有你?莎白怎么沒有來?”

  “莎白今天……”

  賴美里沒將話說完,小嘴厥成廣告女郎賣口香糖的招牌式O型嘴,卻自以為具有夢露的誘惑力,蘇小小見狀,馬上警覺到后方即將來襲的風(fēng)暴。

  “蘇——小——小——”暴風(fēng)雨中心就在蘇小小身后半公尺的地方;傳送過來的訊息,一字一字都像冰刀似地,直直插入蘇小小的心臟!拔以汆嵵鼐婺阋淮危也皇腔ㄥX讓你來這里偷懶嚼舌根的,如果你再這么打混,我就將你開除,讓你回家!”

  “你最好是把我開除算了!”蘇小小氣不過還嘴說:“你以為我相那些神經(jīng)有病的女人,閑沒事喜歡在你這間陰森沒品味的鬼屋浪費時間?成天聽你威脅、看你臉色?你口口聲聲說花錢、我卻根本在這里做白工,到現(xiàn)在連一個子兒都沒見過!  如果你將我開除了,我會放鞭炮慶祝、雙手合十稱謝阿彌陀佛,高興終于可以超生了呢!”

  田優(yōu)作聽蘇小小回嘴,臉色變得更難看,抓住她的手,一路將她拖回吧臺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會那么容易放過你的!”

  “你!你……實在太……太那個小家子氣、吝嗇了!只不過喝了你一杯酒,你就記恨到現(xiàn)在!我都已經(jīng)在這里做白工了,還不夠嗎?你還想怎么樣?”蘇小小一連口吃了好幾聲,心里十分悔不當(dāng)初,實懊惱真不該喝了那杯酒。

  “豈止是一杯酒?你喝掉的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幸福、我的未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調(diào)配出來的?還有那張配方,那是我費盡心血、耗盡錢財才從匈牙利一處荒僻的小村莊市集弄來的,只有那么一張,千金難買,你居然把它當(dāng)廢紙揉掉了!你——你——”

  田優(yōu)作對天咬牙切齒、猙獰滿目,慢慢朝蘇小小一步步逼近。

  “我要你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我——我——”他眼露兇光,露出陰森的白牙,雙手伸向蘇小小。

  “你不要過來!你是不是又想謀殺我了?”蘇小小節(jié)節(jié)后退,護緊脖子!拔也皇枪室庖饶潜频模也恢滥隳敲葱⌒难,不,我的意思是說,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喝那杯酒,當(dāng)時我也不曉得到底怎么了,那杯酒引誘我,我是說,那杯酒好像一種力量,一直呼喚著我,要我喝下它,我就那樣糊里胡涂的,真的!我可以發(fā)誓!”

  真的!她可以發(fā)誓,她絕不是有意貪小便宜喝了那杯酒!

  那一天,曾莎白和賴美里興匆匆地將她架到這間小酒館,說是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味道很棒的男人,押著她排排坐在吧臺前,浪費她賺錢的時間看著一個穿著黑衣褲、長發(fā)系花布條的男人在吧臺里無聊耍帥。她沒興趣陪她們起哄瞎攪和,轉(zhuǎn)個頭就瞧見那杯被小心翼翼藏在角落里的東西,以及覆蓋在它上面那張臟得八百年沒人摸、惡心得像草紙的粗糙黃紙。

  那杯東西看起來像酒又像毒藥,清澈晶瑩,卻有好幾抹顏色在里頭爭艷翻攪;那些顏色看起來像是活的,在晶瑩剔透的透明里染來抹去;紅的、黃的、籃的、紫的、黑的、灰的、白的,就像帶顏色的波浪,朵朵飄浮的玫瑰花瓣則像海面上翻黑的浪花。

  她以為她是眼花了,卻聽到有個聲音拼命在催她說:“喝下它!喝下它!”然后她就揉掉那張破爛的黃糙紙,模模糊糊地……等到她清醒時,手中正握著那杯已空無一滴水的高腳杯,而那田優(yōu)作則在她身旁跳腳咆哮,就像現(xiàn)在。

  “殺了你臟了我的手,我要將你開瞠剖腹收回我的酒!”田優(yōu)作大聲咆哮。

  “你別跟我開玩笑,那東西早已溶入我體內(nèi)消化光了,你就是剖開我的肚子也收不回去。”

  “那我就吸干你的血!”

  田優(yōu)作越說越像一回事,眼睛發(fā)紅、嘴唇泛自、伸直了手就像僵尸一樣,一身死人氣。

  “你有完沒完!”蘇小小不耐煩地潑了他一杯酒。“才喝了你一杯酒,被你找盡理由坑了五萬塊大洋,我只好自認倒霉在這鬼地方做三個月的白工,還要每天忍受你的陰陽怪氣,你卻動不動就想謀殺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田優(yōu)作抹掉臉上的酒,恨恨地說:“哼!我恨不得掐死你、踢死你、踩死你、捏死你,我費盡心神才弄到手的配方被你隨便就毀了,嘔心瀝血才調(diào)配成的珍寶,又被你那樣蹭蹋掉,不看你下地獄我怎么會甘心!”

  “重新再調(diào)配不就成了?那什么配方的再抄一張不就得了?那么簡單的事也這樣大驚小怪!”

  “重新再調(diào)配?”田優(yōu)作激動的抓住蘇小小的衣領(lǐng),將她提了起來,打斷她的話,說:“如果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就好了!你可知道,光是那畝憎愛符就花了我多少時間和精力才得手?更別提那墮落天使的眼淚,最重要的、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配方竟被你那樣毀掉!”

  蘇小小又喘不過氣來了。田優(yōu)作狠狠地把她摔在吧臺上。她咳了一聲,順了氣后才說:“你少唬我!你以為我沒上過酒吧、喝過酒?什么憎愛符!什么墮落天使的眼淚!還不都是你自己搞出來的名堂!想敲詐就說一聲,還說得多稀罕似的!”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失戀的滋味’喝了會——”

  “喝了會怎樣?”蘇小小挑舋地問。

  這個田優(yōu)作果然腦袋有問題,什么“失戀的滋味”?狗屎!聽了就讓她覺得腸胃不舒服。

  “會怎樣?”田優(yōu)作冷冷的說:“哼!‘失戀的滋味’是惡魔行加冠禮的時候,獻給他挑選的新娘,與她交杯對飲的珍液;是‘惡魔的唾液’中最有力量、魔性最強的第十三味配方。它能控制人的心神、主宰人的意志,是‘惡魔的唾液’全十三味中最珍貴的一味。我研究魔道多年,才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就被你那樣毀了!”

  “說來說去全是在放屁!”蘇小小鄙夷地說:“早聽說你神經(jīng)不正常,專門喜歡研究一些什么妖魔鬼怪的東西,果然沒錯。只不過一道調(diào)酒的配方,竟然說得像故事一樣離奇,還想騙我說喝了那杯酒后會如何,你大概想騙我,喝了那杯酒后會被惡魔附身吧?”

  田優(yōu)作臉色鐵青,語氣冰冷地說:“喝了‘失戀的滋味’后,會讓你對情激烈、對愛渴盼、對調(diào)酒共飲的人永志不忘、終生不渝;除非成為他的新娘,否則如有異心,便注定要失戀,屢愛屢敗。這是‘失戀的滋味’的魔力,它是命運的交杯酒!

  “什么命運的交杯酒!哈哈哈!”蘇小小對田優(yōu)作這番話的反應(yīng),顯得極不尊重。

  田優(yōu)作怒火在心頭燃燒,雙眼乍現(xiàn)紅光,但隨及斂去,他用更冷的聲音說:“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匈牙利找到書中所示的配方,好不容易才調(diào)配成‘失戀的滋味’,我也選中了我的新娘,本來在三個月后,在我三十歲生日慶祝宴上,我要將它獻給我的新娘,卻完全被你破壞了!所以……”

  他說到這里突然住口,蘇小小也沒去管他心思在轉(zhuǎn)什么陰險的計謀,拿他當(dāng)瘋子一樣越看越搖頭。

  在她要到這里干白工之前,丹尼爾就警告過她,說田優(yōu)作這人陰陽怪氣的,最會踐踏女性柔弱的,芳心。丹尼爾說這句話時還連說帶做,痛苦的皺著眉、捧著心。

  丹尼爾堂堂六尺之軀,卻有點娘娘腔,舉止比她還女性化,就崇拜像田優(yōu)作那種陽剛十足、模特兒身架的男性,所以他說的話,蘇小小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現(xiàn)在卻證明丹尼爾的話是對的,田優(yōu)作的腦袋果然有問題。

  田優(yōu)作全身上下,就一張臉和身材長得好,個性卻陰陽怪氣、古怪得不得了。

  這大概和他的信仰有關(guān);他自認為是惡魔轉(zhuǎn)生,而魔性越高、魔力越強的惡魔,通常形體就更為流麗光艷,美得不像是人間物。

  所以,二十世紀都快過完了,他卻信奉吸血鬼和惡魔的存在,崇尚惡魔喜愛的銀、黑色,而且嗜血嗜紅,有著一口陰森的白牙,并且還留著長發(fā)。

  更有甚者,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散盡家財?shù)綒W洲浪跡多年,追索惡魔的足跡,結(jié)果當(dāng)然無功而返。追索不成,他開始探秘,一櫥子是有關(guān)惡魔的研究書籍,走火到入魔的程度。

  想當(dāng)然耳,他是絕對不上教堂、痛恨十字架、厭惡上帝和天使;厭白、厭光,一身的黑,一身的魔味。

  就連他開的小酒館,也魔得讓蘇小小惡心反胃,咒罵一聲神經(jīng)病。

  蘇小小罵的也沒錯。別人開的酒吧酒館俱樂部,都有很多樣性的風(fēng)清面貌;要不聘請樂團駐唱,要不符合新潮流,整個店弄得熱熱鬧鬧。唯獨他的酒館,除了調(diào)酒,還是調(diào)酒,顏色是一式的黑跟銀,連咖啡都不賣。

  再者,人家開的店,調(diào)酒都有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如果是中國味的,什么“日落紫禁城”、“中南海之春”、“大黃河”、“絲路”的;坐的是高腳凳,伴以盞盞紅燭。

  如果是西洋的,那更精彩了——“歡喜”、“新綠”、“紅色俄羅斯”、“藍色夏威夷”,還有什么“海艷”、“天堂之愛”、“波士珊瑚島”等等,又新奇又撩人遐思。

  更有那種“愛情釀的酒”,以愛情為題材,所有的酒名都是貼切的愛情宣言,還分什么初戀、熱戀、苦戀和失戀期的,每一個戀期都有獨特的名稱和滋味。比如“秋水伊人”、“我心狂野”,比如“單挑情敵”、“激情薔薇”;并且有鋼琴小提琴的現(xiàn)場演奏,柔和的燭光襯上優(yōu)雅的氣氛,又浪漫又美妙,杯杯都醉人。

  但是田優(yōu)作的小酒館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光是酒館大門那個惡魔的畫飾,就可感受得到酒館里的陰森惡心,再看看調(diào)酒單上的酒名——“蝙蝠的唾液”、“狼人之淚”、“惡魔的尾椎”、“獠牙的滋味”、“吸血鬼的血”、“血唇之吻”……全是和魔道有關(guān)的黑暗聯(lián)想。崇拜田優(yōu)作的人,會贊美他有創(chuàng)意、別出心裁,知道如何抓住現(xiàn)代人好奇嘗新的心態(tài)。但蘇小小相信丹尼爾說的:田優(yōu)作那個人神經(jīng)有問題。雖然丹尼爾這么說是因為求愛被拒,“感情”和“芳心”受傷害懷怨的緣故。

  “你這樣搖頭瞪著我是什么意思?”田優(yōu)作被蘇小小看得光火,兇她一頓。

  “沒什么!碧K小小晃晃腦袋,忍不住還是恥笑他說:“我覺得你老兄真是天才,專門調(diào)些妖魔鬼怪,什么‘惡魔的尾椎’、‘吸血鬼的血’,還真沒一樣好聽的,惡心透頂!”

  “你現(xiàn)在盡管笑吧!最好趕快祈禱我在三個月內(nèi)找到解咒的配方,否則……”

  “否則怎樣?”

  “哼!”田優(yōu)作粗魯?shù)陌烟K小小推出吧臺,“給我干活去,別想偷懶打屁!”

  有一件事他沒說的是,根據(jù)那本尸骨不全的“惡魔秘史”一書上所載,喝了“失戀的滋味”后,如果三個月內(nèi)——正確的說,第三次滿月過后的惡魔之夜——

  沒有飲用解咒的天使之愛十二味,那么下咒與飲藥的人的身體與靈魂將永遠共為一體。

  所以田優(yōu)作才會那么生氣。他費那么大的心力,就是為了取得愛慕多年的世伯女兒的芳心,卻全被蘇小小搞砸;一個不好,說不定還會因此前功盡棄,心上人琵琶別抱,而他倒霉的和蘇小小締結(jié)情愛之盟。他相信惡魔的力量,所以又氣又怕,拴蘇小小不放,并且急找出解咒配方,好趕快解決一切麻煩。

  蘇小小卻恰恰相反,不信天地、不信鬼神,更別提惡魔這種沒人緣的東西;她只愛、只膜拜一樣?xùn)|西——錢、錢、錢,十足的拜金狂外加守財奴,只要有錢賺,一切好談。

  她這種嗜錢如命的個性,讓身旁的人都受不了,只要提起她,眾人的反應(yīng)一定不約而同皆是長長的一聲“噢”,然后接下來是——“那個死要錢、沒品的……”

  即使這樣被嘲笑,蘇小小也不在意,丹尼爾卻看不過去,問她:“大家那樣嘲笑你,你怎么都不生氣?”

  “為什么要生氣?笑又不會痛!彼柭柤鐭o所謂。

  “你就是這個個性,才會被輕視、不被人看重!”

  “那又怎么樣?被那些人看重了,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給我嗎?”

  “你……又是錢!我不跟你說了!最好天上下錢雨,掉下來的錢把你砸死算了!

  丹尼爾總像這樣被蘇小小氣得半死,不明白她這樣沒目的攢錢、存錢做什么用。

  他是服了她,只為賺錢過生活,居然還忙得煞是充實又有意義!

  而蘇小小心里怎么想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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