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竞技-中国知名电竞赛事平台

首頁 -> 作家列表 -> 林如是 -> 迷離的夢噫
加入收藏 - 返回作品目錄
迷離的夢噫 第三章
作者:林如是
  說是不會再見面,不巧就遇見。是太偶然?還是世事偏偏的捉弄?看著徐楚閃亮的笑眼明晃在眼前,徐愛潘委頓在位子上。這世界實在有點小。

  好知道他也看到她了,只得裝作不認識。且他那個笑不是對她的,當作陌生省得麻煩;這是她對人的疏離以及不熱情。對待人這一點,她比不上花佑芬;比不上花佑芬的熱忱。性格天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對人的冷淡、不懂禮數也是她性格中的孤乖。反正她也不想求人,不依的還是不依。

  舞臺劇方結束,小劇場的燈光亮得有些幽暗。她對舞臺劇絲毫沒興趣,硬被花佑芬拉著來,長長一二個小時,仿佛作了一個色彩詭異的夢。

  “唉,阿潘,那不是徐楚嗎?”花佑芬用手肘推推她。

  “看到了!毙鞇叟藨袘械鼗匾宦。

  一旦經過某種形式,意識到某個人的存在后,那個意念就會全面侵入進人的腦海;就像此刻徐之于她們。一次的便車之旅,短短的交談,“徐楚”這個人、這個名字,竟變成一熟悉的符號似,一下子與她們連結上某種關系。

  “過去打個招呼吧!”他的座位就在她們前面四排遠而已,花佑芬站起來,帶幾分殷勤。

  “不必啦。我想他也沒有看到我們,都散場了,何必去打擾人!毙鞇叟送仆兄。人際關系是一種敷衍,累人。當然,她其實不是做不來,躲不過的時候,她還是有對人情世故的分寸;畢竟,她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女,該懂的世故她還是懂。

  她帶頭想走,徐楚已沿著走道過來。對她們一點頭,含笑的,顯然沒有忘記。“又見面了,真巧!鄙砼缘呐藫Q了個人。上次她們遇見的那個長得極艷,充滿肉體美;但眼前的這女人,清秀高挑,秀麗的長發在發頂盤成簡單的發髻,沒有多余的裝飾品,氣質很優雅,有種在戶人家的閨秀氣。只是她的五官極現代,接近于都會女子的知性美。

  花佑芬盈笑招呼,徐愛潘也輕輕點個頭回禮,拉著花佑芬掉頭人就走。徐楚身上有股和林明濤相似的魅味,她實在不怎么喜歡。她的生活圈子窄,這次趕逃,她想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的相遇。

  “你走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在逃難!”花佑芬不免小小埋怨她一聲!澳惆!就是這種個性,才會交不到朋友。”

  徐愛潘個性孤僻——委婉地說是不合群。雖然一大半只腳踏在社會上,但隨心所欲慣了,不懂伺候別人的臉色,又少與人來往相處,更缺乏世故的妥協,不比花佑芬性情的圓熱。

  也許因為這樣的互補作用,兩人才陰錯陽差的成為朋友;ㄓ臃遗c林明濤的關系不能對別人說,怕太多的閑言閑語;只在徐愛潘從不對她的人生或價值觀多說什么,既不憐憫,也不安慰,更不會附和。有時她不免懷疑徐愛潘的薄涼寡情,但想深了,卻還是寧愿徐愛潘這樣的“無動于衷”。女人之間總喜歡彼此談盛情的事,話多嘴碎,聽得煩死人;而她的感情難言又多難堪,也幸巧遇上一個冷淡的徐愛潘。

  “朋友太多也沒有用,少認識一個,少一些麻煩!毙鞇叟税谆ㄓ臃乙谎郏瘩g回去。平常她對著墻壁,可以整天不講話,話少得可憐;但對于朋友,比如謝草、花佑芬,話多而且“正!薄

  “你如果肯拿對我的鋒刺與積極,三分去對別人,那就好了!被ㄓ臃易鲬B地搖頭。徐愛潘對人向不積極,也缺乏熱情。剛認識時她還擔心她太自閉,后來才知道,她對人根本就只是“不肯”。套用句那些男人的失意的話;徐愛潘這個人沒心肝。她的心肝全莫名其妙地惦記著一個虛幻的影像。

  徐愛潘含糊地應兩聲,不是很認真。因著一個徐楚,被花佑芬羅嗦了一頓,實在太劃不來。她揮手攔了輛計程車,快快跳進車里去,驀地一轉眼,不巧竟看見那輛黑色的寶馬。它緩緩越過計程車邊,紅色的尾燈像兩顆棱角切割失敗的紅鉆,亮得缺乏光線。

  那一剎,她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極莫名的。她不愿去相信“緣分”這回事,但她這一生——直到二十六歲的這一生,卻從未曾和誰發生這般的偶然。地球說大不大,兩個要相遇,卻也不是太容易的事。這個徐楚——她突然不禁打了個冷顫,燠燥的空氣里直忍不住地發抖。

  突然才發現,她仿佛尚未青春就要萎謝。她原是那千萬朵玫瑰中的一朵,卻沒有人看她獨特的風姿。她的小王子離她太遙遠,沒有人知道她的美。

  淚突然涌起,她怕花佑芬發現,遮住雙眼。

  也突然不明白,過去那十年,她執著了什么?

  她重重靠在椅背上。第一次,為自己似是非是的愛情流下淚。

  *      。      。

  隔天,她一起床,顧不得梳洗,便往樓下沖去,比往常更殷切地盼望那方小小的信箱擱著任何什么給她的訊息。但沒有,什么都沒有;甚至空洞得有些殘忍。

  她也不說話,靜靜看著空洞的信箱,看著一場空,無言地,返身上樓。

  將近三個禮拜了,寄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理所當然的沒有回音,天天察看信箱,日日是空,她幾乎沒有勇氣再去掀開那扇小小的、對她拒絕的鎖門。

  “再寄封信過去,不然,直接打電話,問個究竟!被ㄓ臃彝榈爻鲋饕。她一向主張行動,看不慣徐愛潘的被動等待。光只是等,愛情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什么都解決不了。

  徐愛潘搖頭,又搖頭。那封信差不多是她勇氣的極限;所有該說,不該說的,她全在這里說了,叫她再說些什么?

  “你有事就走吧,不必理我!彼龑⒆约郝裨诒桓C里,蒙住了頭,聲音相當無力。

  花佑芬只得閉嘴,也不勸了,干脆由她去。

  聽著花佑芬帶上門離開,腳步聲走遠了,徐愛潘才將棉被掀開,瞪著空洞的天花板。這種結晶本在意料中,誰會理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的喃喃自語?她原是癡人說楚。

  “啊——”她在叫一聲,把胸中的郁悶吐散掉。

  該如何才能讓這份情告個段落?該如何才能讓一切的相思惦念有個了結?倘使就這樣將它忘記了又如何?如果它逼近了又將會如何?

  啊!她想得好累!在想了答案以前,先讓她好好睡個覺吧!一切的一切,等醒了再說。

  但好夢不教人睡,刺耳的電話聲在她耳畔響個不停。她忍了又忍,終究抵抗不過它帶來的現實。

  “阿潘,是我,你現在馬上來KK,快點!”剛拿起話筒,尚未開口,花佑芬劈頭就說了在堆。雜音很多,還夾有吵鬧的音樂聲,嗡隆隆的。

  她不禁皺眉,沒好氣地說:“去哪里干嘛?”

  “什么?”花佑芬根本聽不清她說的,幾乎用吼的又急急交代說:“別說了,你來就是!KK——你知道在哪里吧?快點哦!現在馬上來——”不等她回答,咔喳一聲就將電話掛斷。

  “什么嘛!”徐愛潘干瞪著還握在手上的電話筒,嘀咕了一聲。

  她重新將自己丟在床上,拿枕頭蒙住了臉。累歸累,睡意怎么也不來。沒辦法了——她跳起來,就去KK吧!要不然,花佑芬看不到她出現,回來準會嘀咕個沒完,又要說她自閉了。

  她抓起梳子,隨便梳了兩下。聽說潘亞瑟的太太一頭發及腰,黑瀑一般烏亮秀發……她的頭發怎么也梳不直,只到肩胛長,而且參差,因為天然卷的關系,滿頭微卷凌散,老是一副沒梳理的野亂。

  沒辦法,這也是天生。她望鏡里嘆口氣,妝也不化了,隨便套上一件襯衫、牛仔褲,蹬雙小牛運動鞋,鞋尖都有點磨損,且連襪子都省了,一副邋遢相。KK多半賣咖啡,也賣一些調酒,到那里去的三教九流都有,如這樣一副邋遢,也算不上褻瀆。

  到了KK,她稍一張望,就看到花佑芬他們。一群人,有男有女,三個桌子并成一桌,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著。

  “阿潘!這里——”花佑芬高聲對她招手,搖擺得好夸張,惹得全桌的人都對她注目相視。她就那樣,在水銀燈的聚照下,一副邋遢的曝露在鏡頭下。

  “跟你們介紹,這就是我的同居人徐愛潘!”花佑芬嘻嘻哈哈的。

  座中有個男人略顯詭異又似意味地抬頭望她一眼。

  她扯一下嘴角,算是招呼。那堆人中她沒一個認識,想來都是花佑芬同業的朋友;也沒有人特意的招呼她,她倒自在,自己隨便找個位子坐下,要了一杯水。

  夾在一堆陌生人中,聽著自己不甚感興趣的話題,其實是很無聊的。她打算坐個五分鐘,對花佑芬有所交代后,便打道回府。雖然她自己寫小說,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屬于這圈子的,比不上這堆人的慷慨激昂。

  “唉,阿潘,你看到沒有?”花佑芬酒女一般,各處都打點好后,終于擠到她身邊來。

  “什么?”她懶懶地回她一眼。

  “喏——”花佑芬以眼神示意。她隨她的視線看過去——怵然一驚,震住了!原先懶散的坐姿,因為太驚駭了,變得僵直。

  潘——。克f不出話來,困難地轉動眼珠望著花佑芬,似乎在尋求一個確認。

  花佑芬抿嘴一笑,也不回答她,反而大聲喊過去:“潘亞瑟,聽說你高中是××學校畢業的,真的嗎?”

  “是!”先前略有怪異投視徐愛潘一眼的男人微笑點頭。長得高挺的希臘鼻,雕像般的輪廓,一副好風采。

  花佑芬抿嘴又是一笑,將全身僵硬得形同石頭的徐愛潘硬拉過去。“那還真巧!阿潘也是那學校畢業的,可是你的學妹!”像安排什么似的,硬推著徐愛潘坐在潘亞瑟身上。“你們學長學妹——倒可以趁機好好敘敘舊。你們以前在學校認識吧?”

  “佑芬,你少攪和了,少在那里胡亂制造巧合。”旁邊的人以為花佑芬鬧著好玩,要她少捉弄。

  花佑芬伸出食指左右搖了三下,正色說:“NONONO!我不是在胡鬧,他們真是同個高中畢業的。”

  “真的?那還真巧!”

  一伙人頓時七嘴八舌,懷念起從前。自聚在一起,從“偶然”談到青澀的歲月,再兜回理想抱負。

  忽然地,徐愛潘與潘亞瑟兩個人就這么被冷落了下來,小小的天地中,角落里只剩他們兩個人。

  面對著潘亞瑟,徐愛潘幾乎不能言語。年少時的那種種情愫,懦弱的、羞怯的、緊張的,又重新回來了她的身上。他依然如十年前的那個人——高挺修長,依然那一身流動的神采氣質。

  她突然覺得黯淡起來,意識到自己的邋遢。天!多少個日子,她常常希望與他再相遇時,能以最美麗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而現在,這個不期然,她卻是這樣一副邋遢的模樣!天!

  “學妹。俊迸藖喩蝗婚_口,看著她!霸瓉砟鞘钦娴,我還以為有人惡作劇!

  他指信箋的事。徐愛潘眼波流動,卻梗著難以言語。她心中在喊:真的!真的!那當年她一直在偷偷看著他,直到如今,依然惦念不忘。

  “花佑芬說她的室友在寫小說,就是你?你真的叫徐愛潘?”像十年前那般不經意的一言一語,也像十年前那般地教她顫抖不已。

  但她已不是十年前那個青澀的少女了。雖然她那個心情依舊,仍停在十年前,然而,隔了這么久的日子,她勉強能正視了,看著他的雙眼。

  “嗯。”她輕聲點頭。

  “徐……愛潘……”潘亞瑟輕聲將她的名字念了出來!皭叟恕,多么的巧合——

  他抬頭看她,打量著。他對她這個身影有隱約的印象記憶。但十年——太久了,那些日子已過得太遙遠。當年的鮮明,他早忘記,忘得只剩一些模糊的影子;依稀。

  “我知道,那封信太貿然,但——”徐愛潘試著解釋,卻總無法說清一句完整的句子。

  知道一個女孩子暗惦自己十年,他會有怎樣的感覺?麻煩?困擾?還是……

  “你不必緊張,就當作朋友在聊天。”潘亞瑟從開始態度一直很從容,沒有絲毫那種接受到女性自動告白的突然、無措或惴動不安,他笑笑!安贿^,那真的……原來是你,我還記得——那時,我老是學得好似有人在看我,原來是真的,不是我神經過敏或自我陶醉!

  那段記憶他隱約還記得,記得一個默默的眼神。

  “我——我——”徐愛潘結巴又結巴,不知道說什么好。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對“感情”,她居然如此笨拙。

  這時大桌旁,靠近門口那堆人中起了一陣騷動,似乎他們其中認識的人來了,一番應酬招呼的聲響此起彼伏,打亂原來的高談闊論。聽見許多人在喊“徐楚”,她下意識轉過頭去,果然見他高高挺挺、笑得嫌膩的身影。

  她心底忽起一陣奇怪的荒涼感,竟反而以從容自在的和潘亞瑟聊談起來。慢慢,一小步一小步地追索昔日那個夢幻。雖然紅著臉,語氣不免地急促,卻真真實實地面對著她往昔那內心深層的“不敢”。

  她面對著潘亞瑟,全心地,側背著吧臺。人多,燈光暗,徐楚并沒有注意到她。他和幾個人寒暄過后,便偕同行的朋友走往吧臺后邊的桌位。

  不一會,和徐楚同來的朋友先離開,徐楚送他到門口,以商場那一套口吻表情說:“給個時間請你到公司來,我們再談談!

  座中有人見狀問道:“挖角啊?徐總!聽說‘男人對話’要換人接手,是真的嘍?”和徐楚同來的那人原是另一家男性雜志的企畫,經驗很豐富。這行業原就這樣,好人才人人要,有什么風吹草動,原就很正常的。

  徐楚笑笑,沒正面回答,轉個彎說:“怎么樣?各位有沒有興趣?”

  大家轟笑一聲,當他是應酬話,說說而已,沒人認真!澳腥藢υ挕彪m然頗受好評,畢竟只是家小雜志社,比不得財大氣粗的大型文化集團。徐楚充其量只是個小資本家罷了。他把辦雜志當成事業在經營,到底也比不得那些搞貿易、房地產或制造業的資本商人。

  他原不是傳播或文學科班出身,和這些人實在也沒什么投契的話題;打個招呼,就逕自往吧臺走去。真要嚴格挑剔起來,他還是商人的本色居多,文人的清華氣質少吧!或者,充其量只算個矯柔造作的白領階級雅痞。

  其實,他原本的理想是辦個純文學性雜志,但礙于整體閱讀文化的環境,他求其次的辦個男性休閑雜志。光這一點考量,就很“商人”了。想想,他自己不由得也要搖頭自嘲起來。

  “嗨!又見面了,徐楚先生。”輕脆嬌滴的一聲招呼,花佑芬含笑走過來。

  “佑芬小姐!”徐楚稍稍驚訝,隨即理所當然般無事。“你也在?剛剛怎么沒瞧見?”

  “你沒有瞧見,可我有瞧見!”花佑芬促狹地反詰,那樣一堆人,如果沒有特別留心,她知道他當然不會注意到。

  “我眼拙!毙斐晕医獬埃笥铱纯!熬椭挥心阋粋人來?”問得有些莫名。

  “不!被ㄓ臃視猓俏档慕锹渑才蚕掳驼f:“喏!她在那里,阿潘也來了!

  徐楚順著她的指引,看到了微仰著頭,一臉傾聽專注的徐愛潘。心一動,那是一種崇仰思慕的表情。他不知道,女人原來可以流露出這種表情。雖然不是對他的,但他仿佛也感覺到什么,一種奇異的興味。這感覺在他的經驗之外。

  看了一會,他收回視線,說:“徐小姐好像跟大家也很熟,談得很投機!

  “才不呢!”花佑芬笑起來。“阿潘那個人很悶,以前我還懷疑她自閉。你別看她好像聊得很起勁,其實那堆人她沒一個認識,除了和她說話的那個潘亞瑟。她一向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

  “可是,她看起來還滿開心的樣子!

  “那是當然的!對方是潘亞瑟嘛!”花佑芬又笑起來。見徐楚一頭霧水,好心過頭地索性什么都扯開了。“潘亞瑟是阿潘高中的學長。阿潘從高中就偷偷喜歡人家,把他放在心頭十年,惦念著不放。十年耶!你說離離譜?偏偏她連屁都不敢放一聲,我看潘亞瑟連她是誰都不曉得。”她忍不住說了句粗話,自己先察覺了,不好意思地笑笑!翱墒牵揖褪强床贿^去。阿潘實在太離譜了,哪有人戀愛是這般談法的!所以,今天我一見到潘亞瑟——其實我也不認識他——就把阿潘拐來,讓她面對一個措手不及!

  她這般談論好朋友的私秘,絲毫不以為意,實在是她覺得徐愛潘真的太離譜了。甚至,她認為她只是在喜歡一個自己內心制造的幻像罷了。

  “有時,我真的搞不懂阿潘。”她支著下巴,遠遠望著徐愛潘!捌鋵嵥且粋熱情的人,偏偏她對人冷淡得很,又缺乏熱情。悶起來,一天說不到一句話。她就是‘不肯’,她如果肯將對我的主動拿三分對待別人就好了!

  “這表示,你在她眼里是比較特別的吧?”徐楚說著笑起來。他反而覺得徐愛潘這樣很正常,只對自己認定的人有心。

  “是嗎?”花佑芬倒不確定。想想,卻又覺得或許如此!按蟾虐桑奈艺J識她,她就這樣了。她的價值觀跟旁人好像不太一樣,不管‘四維八德’那一套,只管自己怎么想。聽起來好像很自我,重視倫理秩序、傳統價值的大概是不喜歡她這種人了。她說二十四孝是愚孝,什么‘臥冰求鯉’或拿自己身體去喂蚊子暖被的那些家伙腦袋全壞掉了,而且還兼智障。她說把冰敲開,或者掛個蚊賬不就得了,干嘛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你應該聽聽她說這些話時的口氣,可是——”她搖搖頭。這樣的徐愛潘怎么獨獨對潘亞瑟放不開,虛擲了十年的光陰?她可不認為那是愛——

  總之,就是莫名其妙。

  徐楚微笑不語,目光落在遙遙的徐愛潘身上,對她感興味起來,升起一股接近她的欲望。男女間的情愛如叢林,充滿原始的欲求;徐愛潘十年的惦念,在這欲望推陳的時代,使得她的存在猶如史前的化名,具有奇異的吸引力。

  他對她感興趣,想接近。每一場風花雪月,都由一種好奇的心思開啟;情愫與欲望,也都是從“興趣”開始。一切,皆是從“興趣”開始,慢慢的,接近、探觸、了解以后,愛情悄悄滋生,欲望跟著慢慢成形。在欲望發生之前,他只想對她靠近。

  他興味地瞧著高談闊論的那堆人逐漸地凋零,好些人已先離開。談得喝得差不多了,倦鳥要歸巢。他正想過去,想靠近,想看清那個潘亞瑟。潘亞瑟卻沒注意,站起身對徐愛潘笑著,作別說:

  “那就這樣。很高興能見到你,和你聊天。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必須先走了,再見!

  “潘——我——”徐愛潘急忙叫住他。太急了,而顯得有點忙,姿態像挽留。“我——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

  還待靠近的徐楚,截聽到這話,唇角涌起一抹興味頗濃的笑意,眼里閃爍一下,站住了。

  潘亞瑟原待候、略有詢問的表情笑開,好像在說“當然”,好興味她怎么會如此一問,點了點頭。

  “再見,下次再聊!彼麛[個手,那般的牽魂勾魄。

  徐愛潘楞楞戀戀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失神了。維系十年長長的一個夢,還在繼續中。

  “徐小姐!毙斐哌^去,靠近了,擾醒她的夢。

  徐愛潘揚起臉,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隨即警覺自己的失態,堆擠出笑,沒話找話地消除尷尬:“徐先生也來了!

  用的是句號,不是問號,其實只是一句隨口的應酬敷衍。徐楚明知,卻煞有介事地認真回答說:“來了一會我。徐小姐和朋友正在聊天,不好過來招呼!

  徐愛潘扯扯嘴角,含糊一笑敷衍過去,無意多談;煸谌巳憾牙飼r,她會守著人情世故最基本、應有的分際,做戲敷衍著。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應酬來應酬去,每個人都在一定的距離外維持著某種客套不失禮,說說場面話,生疏又熟絡地恰如其分,識相的人都會謹守那條線,不會越過界去犯一種不得體。當然,私下有交情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楚自然看出徐愛潘意興闌珊的態度,但他就是不識趣,想更接近。

  “人家說,從事文學藝術工作的人個性都比較浪漫,果然,徐小姐就有那種感覺!甭曇魩ΑP鞇叟缩觉久。他那是拐著彎在說她不切實際吧?還是試探?

  “我一點都不浪漫,很俗氣的。”她輕描淡寫回去,不讓他接近。“而且,她很古板,很無趣的!

  她不知道徐楚有什么意圖,可能也只是她意識過頭;不過,距離拉遠一點好,連費心應酬她都覺得懶。對于她不在乎的人和事物,她向來無心;而徐楚之于她,到底也只是個陌生人,光只是笑就覺得花費力氣。

  “一點也不會。徐小姐身上有一種神采,旁人沒有的,比別人要來得特別一些!毙鞈Z打定主意,探靠得更近,企圖僭越那條界線。

  這算是恭維嗎?徐愛潘不禁抬起眼注視他,眼里盛著迷惑。她看不出他是否有什么意圖,卻覺得他隱隱的笑意里有種太過應當的親切和靠近,教她不習慣。她覺得他一下子靠得太近了,抽離了他們之間原有的陌生,急速地推砌原不存在于他們之間的熟稔。

  但也許,是她想得太多。她不喜歡徐楚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魅味及自信之余的理直氣壯,雖然耀眼,但盲人眼目。這樣的男人,存在太多欺騙。雖然無聊,但她實在無法不想起伴在他身旁那不同的女郎,下意識對這個人有防備,不愿他靠近。

  她無意多逗留,擠出個應酬的笑,成人式的敷衍姿態說:“很高興又遇見徐先生,實在太巧合了。時間也不早了,對不起,我先告辭了。”語氣又縐縐的,一聽就有幾分言不由衷。她仍然不說“再見”,虛笑中帶著“到此為止”的漠然。

  徐楚再熟悉人際之間這種敷衍應酬不過,當然太明了她的言不由衷。但他偏不識趣,要欺她的孤單無恃,要笑不笑地:

  “真的嗎?你很高興又遇見我?可我看你的樣子卻看不出有什么歡喜——”他說“你”了,不再滿口“小姐”、“小姐”的,有一種狎侮的親昵。

  徐愛潘沒料到,一時反應不過來,尷尬住。過一會才勉強撐出個不自然的微笑,只覺狼狽透了。她裝作若無其事,神態卻那么不自然;徐楚看著,愉快地笑了。

  他沒想到他一句話就將她逼得這般狼狽,這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為她這種在都會中周旋、生活的女性,對人際世故多半應該都有著圓熟的手腕與態度,像他認識的那些女人一樣;但她的交際手腕顯然太差勁了。他不認為她天真,也不見她有絲毫羞澀靦腆;事實上,即使面對陌生人,她的態度依然一派落落大方。她大概是沒料到吧?他想。所以,才沒提防他突如的侵近。

  “我認識一些女性朋友,她們多半聰明、能干,而且明艷照人,很典型的都會女性,但你讓我感覺很不一樣。當然,我和她們一樣,都非常聰明可人;不過,你顯得有點特別,我很想多認識——”他頓了一下,更接近了,語氣是不確定的,試探的成份居多!案奶煲黄鸪詡飯吧?”

  按照一般騷擾的定義,這就算挑逗了。徐愛潘定眼看他,從他眼神看到一種興味,卻不認為他有那樣的意思。

  他只是好奇的,對她。但為什么?

  不管為什么,她可不認為她有滿足他對她好奇的義務。她跟花佑芬不一樣,因為她沒有那種對人友善與熱忱。

  她索性不笑了,扯扯嘴角,答一個不置可否,起身就走。社交場合中的人際關系是虛偽的,他在試探,她沒必要把她的真實攤露在他面前。

  “要走了嗎?我送你——”徐楚執拗地、不識趣地跟上去。他料想她一定會拒絕,神情一副不在乎。

  “不必麻煩了,謝謝!惫,徐愛潘婉轉地一聲拒絕。

  “不麻煩!”他噙著笑,興味盎然!叭绻闊┑脑,我就不會主動提出送你了!

  這個人!徐愛潘停下腳步,直視著他,語氣很平常,卻老實不客氣地說:“徐先生,我這么說只是客套話,就是嫌麻煩不要人送,難道你聽不出來嗎?”

  “是這樣啊!”徐楚好一臉恍然大悟,眼底充滿了笑,很嘲謔!澳氵@么說,我就明白了。先前你那么說,我還以為你只是不好意思怕麻煩了我罷了。”

  徐愛潘凝起臉,皺了皺眉,她不認為徐楚是那種天真無知的白癡,他只是在捉弄她而已。她不再開口,臉龐一側,冷淡地轉身走開。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花佑芬,轉頭過去——卻見他依然站在她身后,盛接著淡淡的笑。幽暗的光線照得他身影有些朦朧,投射出一種恒久的假象,仿佛他自混沌開天時就站在那里了,難言的一種天長地久。

  她怔住,站在那里不動。但只是一剎那,一剎那她就回過神,斥開自己的錯覺;但他還在笑。她忽然想起九份那個無星的夜晚。太唐突了!她狠狠再看他一眼,丟下花佑芬,掉頭離開。

  門外是夏日的燠熱粘悶。一個熱帶的夜。




Copyright © 看言情小說 2024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
本站收錄小說的是網友上傳!本站的所有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執行時間:0.036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