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芝加哥
從咖啡館臨窗最后的座位里出去,馬路斜對面的郵局一覽無遺,完全在視線之內,任何進出郵局的人都不會遺漏,渾然不覺地達到監視的目的。
胡玉頻交給他的紙條上,信箱地址是在芝加哥。根據那個號碼,他仔細調查過,是在中心一帶,就是對面那處郵局。
希恩潘宛如化石一般,凝定不動地注視著對街。他已經在這家咖啡店守株待兔了兩天。據他估計,胡玉頻寄出的匯票應該在這兩天抵達,楊舞隨時會出現。
“你還要來點咖啡嗎?先生!迸烫嶂Х葔剡^去。希恩潘英俊冷魅,存在感強烈,連兩天這般窩在咖啡店里,即使再怎么不管閑事。見怪不怪的女侍,也不禁感到好奇。
“不必了!毕6髋藬[個手,打發掉女侍。他面前的那杯咖啡根本絲毫未動。
他看看時間,快三點了。
真是聰明啊,楊舞,居然想得到這個方法。她甚至用了假名假身份,不僅追查不易,而且不會泄露她的藏匿之處。
三點十五分。經由咖啡店前呈射線射向東方的馬路那邊,出現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孩。她戴著黑墨鏡,棒球帽緊壓到眉沿,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她快步走向郵局,頭始終垂得低低的,警醒提防靠近她的人。
出現了!希恩潘不由自主屏住氣,握緊拳頭,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失控地在心頭亂竄,從細胞漲滿而出,泛濫到全身。
是她沒錯!是楊舞,她終于出現了!
他等她進了郵局,又待了一會,確定只有她一個人,然后起身丟了張鈔票在桌上,推開門離開咖啡店。***
下午三點,“月河”汽車旅館籠罩在一股墉懶的昏睡氣息中;陽光照得白花,時間像走緩了,到處透著一股沉寂。
午班的柜臺人員雪莉無聊地打個呵欠。她光是坐,就幾乎快睡著了,這個時候最難捱。
她伸個大懶腰,喝口咖啡。門口忽然起了一陣暴動,像有大群野牛奔過似,走進來五、六名彪形大漢,每個起碼都超過六尺長,個個橫眉怒目,還帶著黑墨鏡。雪莉驚大雙眼,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
帶頭的那名彪形大漢走向雪莉,拿下墨鏡,從懷里取出三張照片,說:
“午安,小姐。你見過這三個人嗎?有沒有和照片上這三人形似的人前來投宿?”
雖然他盡量表現得親和,但他臉頰上那道長刀疤看起來相當猙獰。雪莉狐疑又害怕,看了那些照片幾眼,硬著頭皮問:
“你們是誰?找這些人做什么?他們做了什么嗎?”
她不回答有沒有,而發出一連串問題,顯然是曾見過。刀疤大漢和身旁的同伴互望一眼,從外衣口袋取出一本黑色冊子在雪莉面前晃了一下,說:
“我們是FBI。我是福特探員。這三人涉及了重大的國防機密間諜案件,我不能將細節透露給你,F在,請你告訴我,有沒有與這照片中形似的人前來投宿過?”
聽他說是FBI,雪莉放心了不少。但她又看了他們幾眼,審視什么似,覺得沒問題了,才點頭!八麄儭=涀×丝煲粋禮拜了。”
“你確定是他們沒錯?”刀疤大漢問。
“沒錯。那晚我代寇特的班,他們三人是我接待的!毖├蚴挚隙。事實上,這里各色人種進進出出,她會記得那么清楚,還是因為嚴奇。她沒見過東方人像他那么顯眼的,不僅夠高,體格夠健壯,即使以西方人的標準來衡量,他都是英俊有型,相當吸引人目光。
“他們住在哪間房?”
“一O一五號。出去左轉,樓的最里間。”
刀疤大漢點個頭,吩咐說:“對方是極危險的份子,你待在這里,別動別出聲也別出來,懂了嗎?否則我們不保證你的安全。”
雪莉猛點頭,忐忑問:“要不要報警?”
“不必了。這是調查局的案子,不必驚動警方。”
五、六名大漢隨即退出。刀疤大漢指揮調度說:“喬頓,你帶兩個人從后面繞過去,防止他們從后頭逃走。其他的人跟我來。”
“我知道了。不過,狄恩,你別忘了希恩潘先生——”
“我不管希恩潘先生的指示是什么,”刀疤大漢顯然就是狄恩,他打斷喬頓的話,說:“我只遵照希特潘先生的命令。你也別忘了希特潘先生的交代,喬頓。好了,走吧!
。
“楊舞怎么去了那么久?!太久了,一定是出事了!”嚴奇坐立不安,在房間走來走去,不斷臆測猜想,幾次沖動想出去找尋。
“你不要那么急躁,六九!彼日f:“從這里到市中心就要花上一個小時,她才出去不到幾十分鐘,不可能那么快就回來的。”
“她已經去了快一個半小時了,不是幾十分鐘!”嚴奇不以為然!安粦撟屗粋人去的!你不該趁我不在自作主張!”
“六九,楊舞她不會有事的。我們先研究途徑,等她回來立刻離開這里!彼葦傞_一張大地圖。
嚴奇置若罔聞,焦燥說,“實在太久了,不該讓她一個人去的!”他擔心楊舞出事,更擔心她這么一去不回,趁機離開他。他不過出去一會,收集必備的物品,且盡快地趕回汽車旅館,沒想到塔娜卻自作主張,讓楊舞一人獨自去取錢。
“楊舞不會跑掉的,六九。”塔娜看穿嚴奇的心思,說:“她不是那種人。在把錢交給我之前,她絕不會丟下我們偷偷跑掉。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嚴奇抿緊唇,不發一言。他當然知道楊舞不是那種會丟下同伴的人,一千年前他就知道了。但他就是擔心,長久以來,即使他緊緊將她摟在胸懷了,那種恐慌感還是絲毫沒有稍減,心中始終有個說不出的陰影存在,那個陰影時時地威脅著他,他深怕隨時會失去楊舞。
“你要相信她,六九。”塔娜臉色嚴肅。
嚴奇表情繃得緊緊,像是極力在忍耐。
“不行!”他再忍不下去!拔疫是不放心。我去看看——有人!” 他脫口警告塔娜,動作極快,奔過去豎起床墊當掩護,將塔娜拉到后面。
“砰”一聲,門被踹開,跟著一陣亂槍掃射,令他們根本沒有回手的空間。
硝煙彌漫,木屑棉絲漫空飛揚。塔娜叫一聲;“這邊也有!他們從后面破窗進來了!”朝后方連開了幾槍。
好個前后夾攻!嚴奇心里一陣冷笑,表情猙獰起來。
“掩護我!”他對塔娜吼叫一聲,滾到矮柜子后頭。
子彈從他上方掠過,沖破空氣的摩擦聲連連不絕、不肯罷休。嚴奇探身對著喬頓兩名手下連開五、六槍,立即反身躲回矮柜后,迅速退換彈匣,隨即又集中火力攻擊對方。
“唔——”其中一名悶哼一聲,腹部掛了彩。另一名手腕上被擊中,槍飛了出去。
但嚴奇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在對方密集的攻擊下,他的處境十分狼狽,肩膀及手多處擦傷。
“!”塔娜突叫一聲。
“塔娜博士!”嚴奇冒險飛奔過去。塔娜的腿部中了槍。
“我沒事。”塔娜白著臉,一邊迅速退換彈匣。嚴奇連忙撕下衣擺,扎在塔娜中槍腿部上方,綁得死緊。
一陣混戰,除了狄恩、喬頓和另一名大漢之外,有三人中了槍;塔娜和嚴奇則各自受傷。
“六九,我來掩護你,你趕快逃走!”塔娜說。
“要走一起走!眹榔嬉荒槡狻!澳愕耐冗能走嗎?”
“沒問題。”
“那好,我們想辦法殺到廚房,車子就停在廚房外。我們破窗出去!彼芈灭^時將車子停錯方向,停到邊側空地。因為他們住的是里頭最邊間,比別的房間多了這層便利。
他檢查一下子彈。剩下的不多,只剩下三個彈匣。
“跟著我。”他對塔娜比個手勢。
他沖殺出去,邊找掩護,一口氣開了好幾槍,掩護塔娜前行。狄恩和喬頓雙向包夾,嚴奇盡管身手矯健,行動迅速,還是快不過子彈,側腹給喂了一顆。他還來不及察看自己的傷勢,便聽見塔娜的吃痛叫聲。
“別動!”她右肩被擊中,被狄恩制住,動彈不得。
“塔娜博士!”嚴奇一臉汗水塵灰,表情更形猙獰兇戾。
“不要過來!”塔娜叫喊。
“把槍丟掉,六九,”狄恩將槍口對準塔娜!澳悴幌M炔┦克赖舭?”
嚴奇握緊拳頭,怒氣漲滿全身。
“不可以!你快走,六九——”塔娜又叫。
“給我閉嘴!”狄恩狠狠地用槍托打了塔娜一下!澳阍俣嘧煳揖娃Z了你!”
“你只會打女人嗎?”嚴奇目光滿是殺氣!暗栋痰叶,‘艾爾發’的走狗!”
狄恩相當沉得住氣,冷眼一翻說:“你最好乖乖投降,別再作困獸之斗,六九。”
“如果我不呢?”
“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把槍丟掉,我就廢了塔娜博士的另一條腿。再數到三,如果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就再補她一槍。這樣你懂了嗎?”
“你----”
“一、二、三——”話聲一落,“砰”一聲,狄恩毫不猶豫,冷酷地射穿塔娜另一條腿。
塔娜尖叫起來。她強咬著牙,說:“千萬別……”
“塔娜博士……”嚴奇激憤不已。
狄恩又開始數:“一、二——”
就在這時候,驀地傳來一陣陣刺耳急躁的警笛聲,朝這個方向過來。
“可惡!”狄恩咒罵!澳莻女人!叫她別報警了,還這么多事,偏偏是在這節骨眼!”
“快撤!狄恩!被警察撞上就不好了。”喬頓說。
“可惡!”警笛聲越來越近。狄恩氣極,又咒罵幾聲,說:“沒辦法了,先撤退。把塔娜博士帶走!”轉盯著嚴奇,眼神陰沉,說:“算你運氣,六九。不過,下次你可就沒那么好運了。”轉身退出去。
他們動用了特殊的關系,查到希恩潘的行蹤紀錄,循線追到了芝加哥。雖然不知道希恩潘確切的下落,但猜想嚴奇等人可能躲在芝加哥。動用上千人力,眉開地毯式搜索,全市數千家大小旅館一家家詢問,果然被他們找到。卻不料功虧一簣,全壞在芝加哥警察手上,眼睜睜看著嚴奇脫逃。
“走吧!绷穗p輛車,和警方的車子擦身而過。
“接下來該怎么辦?”喬頓問。
“他們有三個人,所以應該還有一個不是嗎?那個東方女孩,她一定會回到這里的,六九也是,我們就來個守株待兔!
警車相繼開到,擾動了“月河”汽車旅館清寂的氣氛,替一向不平靜的芝加哥上空,增添一點輕微的騷亂。***
打開信箱,取出信件,楊舞極快掃了四周一眼,以防有可疑的人接近。
到目前為止,一切或區順利。她迅速將信件塞入口袋,帽子壓得更低,快步走出郵局,往地鐵的方向走去。市中心白天處處繁華,但人了夜,各種魑魅魍魎便全都竄出來,F在時間還早,但楊舞還是十分小心,隨時提防著。
她加快腳步,一邊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她太過神經緊張,她覺得好像有人在看她,甚至被跟蹤的感覺。馬路上人來人往這么多,宵小應該不致太蠢動,但——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一個街口外,有個穿著一身黑的男子。楊舞緊張起來!離開有些距離,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她拿下墨鏡,用力再仔細看。那身影……她心臟喜地狂跳起來!
希恩潘!
她拔腿狂奔起來。
“楊舞!”跟著,她便聽到追逐的聲音。果然是希恩潘。
她驚慌的邊跑邊朝四方察看,深怕還埋伏有希恩潘手下。希恩潘越追越近,她越驚惶,緊張的情緒叫她心跳加速,幾乎喘不過氣來。
“楊舞!”希思潘的追聲越加接近楊舞。
楊舞不敢再回頭,一古腦兒鉆入地鐵站。上上下下的人多,她連連撞了好幾個人,來不及道歉,只見她身后的希恩潘身影越來越近。
“楊舞!”希恩潘說不出的急切,一心一意將楊舞追到身懷。
他不斷推開擋住他追路的人,也毫不去理會那些詫異狐疑的目光,一心只有楊舞,只看得到楊舞。像發熱病似,他已忘了最初追逐楊舞的原因目的;從再見到楊舞那刻起,他腦中種種畫面不斷浮現出來,心頭不斷發熱,按捺不住一股激動。
“楊舞!”希恩潘竄跑上前,由后將楊舞攔腰抱住。
楊舞本能的掙扎,拼命的喘息。
人群往來,看他們只像一對在鬧脾氣的情侶,有的好奇的投上一眼,更多人根本毫不關心。
“不要再跑了!”希恩潘稍稍松開手。
楊舞掙開,拔腿又跑,希恩潘動作更快,一把抓住她,將她逼到墻角,雙臂抵住墻,緊緊俯脅向她,圍住她的退路。
“不要再選了!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由于喘息,希恩潘的聲音有些低啞干澀。
楊舞反射抬頭,似乎有些訝異。希恩潘自己也微征一下,像是沒料到。那些話他就那般脫口說出來,想都沒想,只是不愿楊舞再掙逃。
“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楊舞狠狠瞪他,仍喘息不停。
“我說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希恩潘答非所問。
他這話并沒有夸大。楊舞微咬唇,說:“希恩潘,你到底想怎么樣?殺了我嗎?解剖我嗎?”
希恩潘靜靜地注視她一會,忽然問:“那時候,六九要殺我,你為什么擋在我身前?”
楊舞愣一下,然后又輕咬唇,別過臉去。
“回答我。”希恩潘硬將她的臉扳向他。
“別問我!我不知道!”楊舞胡亂喊起來:“快讓開!不然我要叫了!”
“你盡管叫吧。你要是敢叫,我就用嘴巴堵住你的嘴,別人也只會以為我們是情侶吵架罷了,不會有任何人過來幫你。所以,你要叫就叫吧!
“你----”
“我怎么樣?”
“卑鄙!”楊舞又狠狠瞪著希恩潘。
希恩潘竟輕笑起來,猛不防俯臉親吻住楊舞,說:“你想怎么罵就怎么罵吧,楊舞!
“你——”楊舞再度咬唇,說不出是羞是氣憤。她不明白希恩潘為什么會那么做。戲弄嗎?還是威脅?
“你怎么不說話了?”
要說什么?楊舞忿然地抬起頭,直視希恩潘。
希恩潘那雙黑藍和碧綠的眼眸冷光燦爛,閃爍著寶石的光輝,望著她閃動。
有一刻,她迷惑住——幾乎迷惑住,她趕緊把目光移開。
她不該被迷惑住的!楊舞暗暗搖頭。塔娜博士曾懷疑她被希恩潘所惑,她不承認,但現在——
斜前方有兩名警察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楊舞見機不可失,張口想呼叫。希恩潘伸手蒙住她嘴巴,她狠狠咬了他手掌一口,尋隙大聲叫起來。
“救——”但叫聲還沒出口便倏然夭折。希恩潘在楊舞頸后用力一擊,楊舞眼前開然發黑,軟倒在希恩潘身上。
希恩潘輕輕抱住她,俯低在她耳畔,輕聲說:“我說過,我不會對你怎樣,所以,別再逃了!
他雙臂一緊,將楊舞完全摟進懷里,摟出無限親密。
兩名警察走近,投了一眼見怪不怪,便那么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