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皇朝近年國運欠佳,皇上纏綿病榻,政事委由皇后作主。近日,皇后最寵的妍公主,私自扮男裝出宮,與人賽馬,墜馬慘死。皇后大受打擊,午夜夢回,偶有神智失常,便命人找妍公主,找不著就發(fā)狠斬人,牽累無辜;妍公主死時定料想不到,往后諸多人因她而受累。
朝廷眾臣商議,皆希望太子梁御風(fēng)盡早繼位,然皇上重病昏迷,無法頒布政令。
今夜,月白風(fēng)清。一男子著寶藍(lán)華服,躍上宮墻,他身形高大,動作敏捷迅速,倏地便躍出了宮城,瞬間隱沒于夜幕里;而隨后跟來的一群人只來得及朝墻頭急嚷--
「太子!等等我們啊……」奴才們不放心太子獨自出宮,卻又無可奈何。
宮外,前路漫著霧,太子梁御風(fēng)緩步宮前大道,他神情愉悅,在那長路盡頭,是一片燈海。那兒沒有繁文緝節(jié),常年是熱鬧歡快的氣氛,他快步踏進(jìn)喧囂的街景中,享受尋常百姓鬧熱的夜。
今晚有盛大的廟會,廟方備有炮竹煙火,幾名壯漢做著最后的檢查,百姓爭著搶占個好位置看煙火,孩童們興奮地追逐奔跑。
梁太子正打算趨前觀望,卻被人揪住他手臂。
「公子,請留步。」那是一把清亮的嗓音。
太子低頭一瞧,藍(lán)袖上正掃著一只皎白素手,小手露在一截寬大灰袖外。循著衣袖斜往后瞧,便看見了手的主人,他眼色一暗,同時耳畔砰然巨響,一霎時火光齊亮,人群歡呼。煙火點燃了,火光沖霄燦放,絢爛的火光中,他望著她,十分肯定自己并不認(rèn)識這個年輕女子。
「啊~~」她綻亮眼睛,明眸因綻放的煙火,瞬間耀滿光華,澄亮地攝人心魄。她仰臉高呼:「放煙火了!」拽緊他袖子指天高嚷:「快瞧、快瞧!」順著她手勢,梁御風(fēng)抬頭望。黑夜亮得似白晝,火光燦爛,繽紛如畫。
「好漂亮……」她贊嘆,瞧得出神。
他低頭打量她--
瞧這女子中性打扮,戴一頂絨帽,穿灰色便衣,足蹬一雙靴。五官清麗,大眼薄唇,雙眸透著靈氣,正為煙火湛亮。而她抓著他手臂的模樣,仿佛跟他很親近。
就在這寒冬夜晚,火光燦爛的瞬間。他們同踩一處地,看見同一場煙火。
他是高高在上皇朝太子梁御風(fēng),而她……她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角色,她有個名字,很好記。
「我叫羽紛紛!篃熁ǚ磐辏墒謱λ恍。這男人真高,她必須仰著臉才能看清楚他容貌。
他挑起一眉,興味盎然地打量她!赣昙娂?」好怪的名字。
她睜眸,舉起食指認(rèn)真解釋!辅,是羽毛的羽,羽紛紛,不是下雨的雨紛紛!共耪f完忽覺額間一冷,她眨眨眼,抬頭詫呼:「唉呀~~下雪啦!」她笑了,瞪著夜空,白的雪,羽毛似的降下!高@會兒管叫雪飄飄哩!」她朗聲道!赣质菬熁ㄓ质茄俟蝹風(fēng),來個月亮,就湊足風(fēng)花雪月了!顾灶欁缘卣f著,他聽著,想起自己名字正巧有個「風(fēng)」字。
忽來一片雪,觸上他眉楷,他拂開雪片,見她正伸手去托雪,細(xì)雪紛飛,這女子強烈地吸引住他目光,他的心微微一緊。
很久以后,梁太子才明白,這感覺管叫一見鍾情:不過在當(dāng)時,他并不懂得這微妙感受。
「姑娘,有事嗎?」他問她。發(fā)現(xiàn)她右眉尾有一小小紅痣,教他想起一個人,那人右眉也有這么一顆朱砂痣。
「唉呀呀!」紛紛上前,對住他的臉打量!竾K嘖嘖,公子您氣色好差啊,」
她指著他眉!改忝奸g積著一股瘀氣,肯定氣血不順!褂植槐苤M地扣住他手腕,閉目給他診脈,沉思道:「唔,最近是不是常發(fā)噩夢?晚上失眠?偶爾心悸?頭昏腦脹?」她說完便睜開眼。
他垂眸望她,微笑否認(rèn)!覆]有!
「唉呀!」她正色道!杆阅悴〉貌惠p,病得連知覺都糊涂了,你得快就醫(yī),要不小病變大病,大病會要命,屆時再調(diào)養(yǎng)身體就遲了,神仙也救不了你!顾f得煞有其事,表情夸張。
「喔?」太子感覺有趣!改敲础以撊绾问呛?」他故意順著她的話。
「喏,算你好運!估∷,她指著路旁攤子,那里坐著個身材瘦小的老伯,留著山羊胡,眼睛細(xì)長,正舉書閱讀,旁有招牌寫著「神仙再世,藥到病除」。
羽紛紛對他道:「那神醫(yī)是我?guī)煾,他什么病都能醫(yī),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你要沒病,他不會跟你收錢的!辜娂娪昧拇。
原來遇上賣藥的,梁太子感覺有趣,明知自個兒好得很,卻上前看診。
他坐下,讓神醫(yī)幫他診脈!膏、嗯……公子脈象有異!股襻t(yī)道。
「哦?」太子但笑不語。宮中太醫(yī)定時診脈,他分明健康極了。這兩人定是江湖郎中,騙錢的。他微笑著,也不急著揭穿他們。
紛紛拍他肩膀!赴ρ,我就說嘛,你有病哪!幸好你遇見我!
「我?guī)湍阍鷰揍槪婊钅愕拿}絡(luò)!股襻t(yī)道。卷開布帛,里邊好幾根銀針。
太子笑意更深了!敢o我針灸啊?」他裝糊涂,且看他們怎么唬弄。
「甭怕,好象給蚊子咬一口,不疼!褂鸺娂姼呗暤。
「好,你扎!顾α耍Ц咝渥,露出手臂,決定陪他們玩玩。
神醫(yī)朝銀針吹口氣,扎下去--
案上燭火搖曳,卻見那尖針好似被頂住,硬是扎不進(jìn)去!
忽地一陣靜默,三個人皆盯著扎針處。神醫(yī)臉色由紅轉(zhuǎn)紫、轉(zhuǎn)青;羽紛紛屏氣凝神,噤聲不語:太子表情輕松鎮(zhèn)定,嘴角微揚,心情很好。
神醫(yī)使勁再扎,太子暗中運氣阻擋,兩人默默較勁,神醫(yī)臉色轉(zhuǎn)至蒼白,開始流汗。
真?zhèn)慘極了!神醫(yī)暗暗叫苦?磥,他們遇上練家子,而且還是個厲害的高手。這個死紛紛,拉了個不得了的人來,夭壽了。神醫(yī)緩緩收針。
「不扎啦?」梁御風(fēng)笑問。
「咳咳……」神醫(yī)對紛紛使個眼色!膏拧、去把師父的藥包拿來!
事有蹊蹺!紛紛趕緊繞至攤子后頭,蹲下佯裝找藥包。
神醫(yī)低身對她瞪一眼,悄聲道:「嗐~~他會武功啦!」跟著坐直身子,望住梁御風(fēng),然后,摸摸山羊胡子,小眼睛瞇瞇笑起來,聲音好親切、好諂媚!刚`會、誤會啊!顾醋√邮滞螅跉鉄峤j(luò)地道!高@位兄臺,您健康極了,這一扎下去,老夫立刻感覺到一股熱~~氣~~涌上來。嘖嘖嘖,公子身強體健,沒病、沒病,定活足一百歲!顾Q起大拇指用力贊美。
「是嗎?」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太于感覺好笑。
紛紛懊惱。唉,竟拉了個會武功的,連針都扎不入。紛紛起身,正巧聽見梁御風(fēng)道:「可是方才這位姑娘分明說我……」
「ㄟ~~莫非我看錯?」紛紛忽地托住他的臉,仔細(xì)地端詳!刚婵村e了?你……」她怔住!改恪闫鋵崱顾粑恢。唉呀,他很好看啊,濃黑的眉、高挺的鼻、有力的下巴顯示他的膽量和果決,他望住她的目光有一股獨特的氣質(zhì)。紛紛忽地覺得手心好似被燙著了,慌地松開手。不明白一向與男人稱兄道弟的她,這會兒被他這么望著,心頭怎么會如此忐忑?!
「許是……許是方才那邊昏暗教我看錯,公子氣色好極了,不用診病。」怪哉,心跳得好急,耳根子好熱。
「主子、主子啊、主子……」后邊一票人嚷著追來。
梁太子回身看見追來的奴仆,他心底嘆息,回過頭來望住她及神醫(yī)。
「兩位,這么說來我沒病?」
「沒,公子好得很!股襻t(yī)肯定道。闖江湖,最忌惹上會武功的。
紛紛張望他身后追來的人,驀地眼睛驟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哇~~家仆那么多肯定很有錢。眼珠子一轉(zhuǎn),她對住太子笑!辅摺⒑么跻矌湍阍\了脈,你意思意思打賞幾銀吧!
呃!神醫(yī)詫異,瞪住羽紛紛。她還真敢ㄟ~~
梁御風(fēng)笑了!阜讲拍悴皇钦f,沒病不要錢?」
「是啊!」瞪大眼睛,她答得理所當(dāng)然。「我意思是說,你現(xiàn)在知道身體這么健康,應(yīng)當(dāng)很開心吧?既然開心的話,給點銀子打賞吧。當(dāng)然,我只是給你建議啦,你不給嘛,我至多覺得你這人小器,不會跟你計較啦,所以給不給隨你!」
太子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冈瓉砣绱。這會兒若不賞點銀子,我倒成了小器之人。」
神醫(yī)怕惹事,忙揮手。「不用給,大爺不用給,我徒兒胡說八道。」
梁御風(fēng)從腰際掏出一只墨色錢袋。「事實上姑娘說對了,我的確開心,這賞你!顾嬗腥,逗得他心情好極。
「謝啦!」紛紛毫不客氣接下,沉甸甸的,好象很多錢哩!
「主子!古蛡儑蟻恚诱f悄話。「主子,快跟我們回去,皇后又發(fā)病啦,這回嚷著要殺太師哪!」
太子一聽,斂去笑容,他起身同紛紛道別!父孓o!顾⑿,望住這萍水相逢的女子,心口不知怎的,有點澀。
「喔。」她點頭,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不舍就這么道別。
兩人目光短暫交會,分明未曾謀面,可心底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動,又不明白是什么緣故?
細(xì)雪撲飛,梁御風(fēng)黯了眸色,轉(zhuǎn)身同奴仆走了。紛紛望著他背影,那背影給紛紛一種好寂寞的感覺。
「快看看有多少!」神醫(yī)搶過錢袋,迫不及待拆開一瞧。「嗟~~搞什么?!」
「怎么?」紛紛湊身去看。
「媽的!一顆石頭。」
羽紛紛搶來端詳,確是一顆雪白石子,觸感滑膩!刚媸鞘^?」
「我還以為是銀子!
「不對,」羽紛紛握緊石子,尋思道:「誰會無端端地把石子裝在錢袋里?」
她拿回錢袋打量。「這只錢袋手工細(xì)致,還滾了金邊,這絕不是普通的石頭!顾烤故鞘裁磥須v?紛紛斂容思量,看那公子神清氣朗風(fēng)采不凡,一雙黑眸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分毫。怪了,京城里有錢的公子哥她幾乎都認(rèn)得,卻不曾見過這位公子。紛紛回頭又望住他消失的方向,雪地上錯落著足印,哪雙是他留下的?
乳白石子,寶藍(lán)綢衫,俊魅的笑容,軒昂的氣質(zhì),這男子令她好奇。方才捧住他臉時,她心底也不知怎的,好象被誰掐了一下……
身旁扮成大夫的男子,對漫天飛揚的雪嚷嚷:「唉呀呀,雪越來越大了,咱們回去,我餓死了,大保飯該煮好了吧?」口中說的大保是他兄長。
紛紛回頭笑問:「小保,剛剛那一針怎么回事?扎不進(jìn)啊?」這大夫并不是她師父,他花白的頭發(fā)是漂的,他臉上的皺紋是紛紛畫上去的,他其實只有二十五歲,和紛紛是一路的,打小就結(jié)伴一起討生活。
小保瞪紛紛一眼。「你真大膽的,那男人的真氣好猛啊,騙不得,你還跟他要錢?早晚這條命被你玩死!
紛紛收拾攤子笑嘻嘻地道:「瞧他很有錢似的,問問不吃虧啊,有錢人哪會計較!
「是是是,可給了一顆石頭能干么?」小保羅唆起來!高@個月家里開銷大,再不找人削一頓,咱們?nèi)沂畮卓谝任鞅憋L(fēng)了。昨天你還給平兒買新衣,真是,舊衣服補綴拼湊不就成了,你偏要買,你還給大保買一頂帽子,天氣冷拿個破枕頭戴頭上就好啦,戴啥帽子,他那么大個才不會凍呢!」他們一家光小孩就八口,全是他們闖蕩江湖收留的可憐孤兒,大家都沒父沒母的,故而聚一起討生活。
小保叨念不休,紛紛捂起耳朵,不耐地咆道:「煩死啦煩死啦,你別再說啦,老頭子似的!」真是,比女人還嘮叨。
后宮殿堂,燈火通明。
奴仆跪伏地上,一名頭發(fā)灰白的老者也跪在一側(cè)。皇后神情肅穆地,垂眸瞪視足前跪著直顫的少女。少女右眉尾有一顆紅痣,她是宮中大臣私下安排的第十位假公主,期盼能安撫發(fā)病時皇后的情緒,可惜沒有一位能騙過皇后。
「王太師,叫你把妍公主找來,你給我找這什么丫頭?」皇后凜容怒道!鸽S便在眼角點個紅痣便來唬弄本宮?你當(dāng)本宮瘋啦?!嗄?你們忒的膽大!」跪著的少女渾身抖得如秋風(fēng)落葉,皇后又說:「是不是妍公主指使你們來騙本宮?」她瞇起眼睛!高@丫頭,她又溜出宮了?現(xiàn)在還想著來騙我這母后,連你也跟著她要本宮 ?」
這……要他從何說起?王太師欲哭無淚。妍公主已經(jīng)死了啊!要上哪去找啊?!
「稟皇后,這確是妍公主,您……」
「放肆!」皇后震怒,把少女嚇得哭出聲來!负!」她陰陰笑著。「哭什么哭?想扮公主騙本宮?妍公主從不哭的,你不知道嗎?」她下令!竵砣,給我拉下去斬了!」
眾人驚駭,少女臉色一白,暈厥過去。
王太師斗膽進(jìn)言:「皇后、皇后、殺不得!」嘻!再殺下去,皇后發(fā)瘋的事就瞞不住天下人了。
「殺不得?」皇后冷睇太師!父壹侔珏鱽眚_本宮,還殺不得?哼,信不信本宮連你也殺,全都給我拉下去斬了!」侍衛(wèi)一擁而上,架住太師。
「母后!」梁太子趕來。「且慢--」阻止侍衛(wèi),他望住皇后!笟⒉坏谩!
「哼,他們幫著妍公主胡鬧,弄個假的來要本宮,還殺不得?」
「母后!沽河L(fēng)上前稟事!高@確是他們罪過,但妍妹妹性子剛烈,您是知道的。妍妹妹向來敬重王太師,斬了他,妹妹一火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以她的性子放火燒宮還好,就怕她傷害自己來氣您,到最后又要惹得您擔(dān)心,何苦?」
傷害自己?想起心愛的女兒,皇后緩了臉色!膏,唉……」她幽幽嘆了口氣,落坐。「這丫頭真調(diào)皮,老讓母后操心,又拿她沒轍。你說大半夜的,她不在宮里,跑出去野,成何體統(tǒng)?萬一出事呢?」早出事啦,還死翹翹了!皇后蒙蔽了心,不肯面對現(xiàn)實。
梁御風(fēng)極力安撫。「母后,我即刻差人去找她!拐f著,回身對太師道:「王太師,還不快同侍衛(wèi)長尋覓公主下落去!
「是!雇跆珟熈⒖烫恿。
「唉~~」皇后覆額嘆息!副緦m的頭痛死了!
「母后請寬心,孩兒保證公主平安回宮。」
「嗯……」奇怪,最近老是頭疼得緊。「本宮累了……」
「還不快扶皇后休息?」太子對跪在地上的奴仆們嚴(yán)厲道,眾人應(yīng)聲,趕緊上前攙扶皇后,一場風(fēng)波算是有驚無險的結(jié)束。
梁太子步出大殿,候在一邊的太師立刻迎上去。他們一起步回太子宮殿,沿途兩人商議著--
「這樣下去不行啊,皇后發(fā)病的次數(shù)越來越密集,找來的少女沒一個能瞞過她!
「皇后怎么發(fā)現(xiàn)的?」梁御風(fēng)問。
「晚上皇后睡了會兒,醒來就嚷著要找妍公主一起用膳,剛開始那少女還成功地騙過皇后,一頓飯吃下來也沒事,可是當(dāng)皇后心情大好,要妍公主說故事給她聽時,那少女說話法怯懦儒,嗯啊半天舌頭都打結(jié)了,皇后這就發(fā)覺了,大發(fā)脾氣。唉,差點連為師的一條老命也沒了!
「嗯……」太子凝神聽著!妇退阏业饺菝采袼频模刹粔驒C靈還是不成!
「唉,皇后一發(fā)飆就要斬人,大臣們很憂慮。這樣下去不行,宮中只得您一人可稍稍安撫住皇后,但也不能每次都仗您救人啊!上回小李子罔送性命,真冤枉啊,皇后硬是要他去喚妍公主,他到哪去找啊!唉~~」
梁御風(fēng)靜靜聽著,思量對策,穿越花苑,而細(xì)雪紛紛擦過了太子發(fā)鬢,他駐足,忽地想起了一張皎白素顏!富蛘咚梢浴鼓桥訅驒C靈。
「誰?」
「羽紛紛!
「雨紛紛?」太師仰頭!笡]下雨啊。」
梁太子笑了!覆皇窍掠甑挠,是羽毛的羽!购鰯咳,抬眸望漫天細(xì)雪,憶起先前說這話的女子。那一雙清靈慧黠的眼睛,教他印象深刻。
當(dāng)今皇朝共五位公主,死去的妍公主是皇后親生的,因此她特別傷心。為了安撫皇后,大臣們總是從宮女中找來神似妍公主的應(yīng)急。然這是第一回,要找外邊民女扮公主,這無疑是一大挑戰(zhàn)。眾大臣皆反對,太子卻認(rèn)為這女子或者是奇兵,可以騙過皇后。
「……這樣,妹妹們清楚了嗎?」梁太子找來四位公主幫忙,她們是最熟妍公主脾性的人。
高矮胖瘦各有特色的四位公主站到哥哥面前,她們齊聲應(yīng)答:「清楚了。」她們將負(fù)責(zé)訓(xùn)練入宮的民女,這可是項重責(zé)大任。
「我教她背詞!估w瘦的敏公主道。
「我教她吹笛!垢邆的月公主道。妍公主吹得一手好笛。
「我教她打架。」胖胖的寶公主答。妍公主很會打架。
「那我……我教她……」矮個的筱公主低頭使勁地想。
其它三位公主瞪住筱公主齊聲吼道:「你啥都不用做!」這筱公主的笨是通宮皆知,成事不足壞事余不完。
筱公主駭住,蒙住臉哇地哭起來!竿邸艺鏇]用……嗚……」哭得姊姊們個個一臉不屑。
「就這么說定!沽河L(fēng)點頭道。
四位公主胸脯一拍,信心滿滿。這回一定要成功。
探子很快找出羽紛紛下落,回報宮中。
原來她就住在城內(nèi)最貧最窮的小巷弄,收養(yǎng)一群孤兒,靠著打打零工或跑跑野臺唱戲過活,生活困頓,簡直到三餐不繼的地步,偶爾還混跡賭坊討生活。
于是乎就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太子與奴仆們喬裝成平民秘密出宮,尋到了羽紛紛住處--
燭光幽微,破爛的桌子前,左邊坐著高大壯碩的武大保,右邊坐著瘦矮的武小保,中間是羽紛紛,嗯,此情此景就好似鮮花在兩坨……咳咳~~這形容不過分,在相貌平庸的兩名男子間,在這間破爛的草屋里,燭光流逸,而羽紛紛清新的面容就如月般綻著光暈,一雙眼澄亮亮,恍若給她一瞧什么郁悶都要幻化無蹤。她身后一堆小孩乖乖候著,前面坐著梁御風(fēng),而梁御風(fēng)的家仆則恭敬地立在后邊。
紛紛并不知他的來歷,可她與大小保心底有數(shù),來人肯定家里有錢得不得了,光家仆就跟來了十幾名。
粱御風(fēng)說明來意!噶耗秤蟹莶钍,不知姑娘可有興趣?」再見她,不知怎的感覺好愉快。
「嗯!辜娂婞c頭,湊身瞪住他問:「什么差事,說來聽聽!
梁御風(fēng)簡單扼要地說:「家妹意外慘死,家母思女情切,神智糊涂,我與家人商量,想請你扮我妹子,在母親病糊涂的這段期間,穩(wěn)住她情緒,直至她癥狀好轉(zhuǎn)為止!顾麑嵲拰嵳f,只省略他來自兇險的皇宮,母親是皇后,妹妹是公主,而他是太子,就只有這、幾、點、沒說而已。
武大保和小保同紛紛交換個眼色。紛紛說話了。「我知道了。」她雙手抱胸,盯住他道:「你要我去扮一個已經(jīng)死翹翹的人。」
「是這樣的。」她的口氣令他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羽紛紛望住他,斂容想了想,問:「為什么找上我?」
「你眉尾跟我妹妹一樣,都有顆紅痣……」還有你看來機敏。他在心里補上。
「哦。」紛紛伸手觸摸眉尾,這時大保笑出來,小保立刻踢哥哥一腳。這哪是痣,這是讓后頭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拿香拜拜時燙傷的疤。
「唉~~」紛紛嘆息,刻意訕訕地道:「聽來是件苦差事。我很忙,哪有空?你也看見了,我弟弟妹妹那么多,洗衣燒飯樣樣都要做,我忙死了,再說很多人都請我--」
「姑娘有什么條件盡管開出來,我都應(yīng)允!顾煲痪。
三人一聽,眼睛驟亮。
「等等--」小保揮手打斷對話,使個眼色和紛紛及大保離席,他們踱至墻邊咬起耳朵,嘀嘀咕咕。
「跟他要一千銀。」大保首先開口。
「笨!」小保精打細(xì)算!杆雌饋砗苡绣X,開價一萬銀!
「索性十萬銀!」當(dāng)當(dāng)!說話的是羽紛紛。
大小保詫異,露出「怎么可能」的眼神!
她笑瞇瞇!肝抑啦豢赡,不過說說會死啊?喏,他聽了定說不可能,我再一萬一萬降,能要多少就多少,這機會難得,肥羊自動送上門,這時不敲一筆更待何時,是不是?」
還是紛紛最聰穎!他們深吸口氣猛點頭,極有默契地交換眼色,回座位繼續(xù)對住大肥羊。
梁御風(fēng)看看他們,揚眉緩道:「怎么?商量好了?」
「嗯!辜娂娨獌r。「十萬銀!
她說了個大數(shù)目,他聽了并不詫異,還笑!负!
好?!大小保瞪直眼睛,紛紛想他是沒聽清楚,便重復(fù)說道:「公子,是十萬銀!箍刹皇鞘畠摄yㄟ。
梁御風(fēng)淺笑道:「姑娘,聽清楚了,我說好!顾呐氖,后邊有位胖叔走出來,掏出十張銀票擱落桌面。
紛紛低頭審視,千真萬確十、萬、銀!啊~~瘋啦,這人瘋啦,真拿出十萬銀,哇~~早知道說二十萬銀,搞不好他也拿得出來。
紛紛用力深呼吸又深呼吸,大小保大力喘息又喘息,后邊小孩們抱成一團歡呼。這錢活一輩子都沒問題了!
紛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情緒,隨即睜眸鎮(zhèn)定地望住他,將銀票塞入襟內(nèi),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對他說話,不過拿銀票的手微微顫抖。
「好吧,看你那么慷慨,成交!惯@回?fù)七^本了,贊贊贊!紛紛心花怒放,可硬是憋住不露痕跡。
梁御風(fēng)不由得露出欣賞的神色,佩服她性子如此沉穩(wěn),十萬銀到手還能這般鎮(zhèn)定。一邊大個仰頭茫酥酥傻笑,小個的瞪直眼睛恍惚著不相信這是真的,只有紛紛最鎮(zhèn)定,他要的就是她這種鎮(zhèn)定機敏的性子。
「那么,請即刻啟程!沽河L(fēng)道。
大小;厣颀R嚷:「我們跟她一起。」
梁太子斟酌!付灰?」不方便哪,住內(nèi)宮的除卻皇親國戚,就只有太監(jiān)。大小保用力點頭,執(zhí)意要陪著紛紛去。
「絕對要跟。」他們異口同聲。
唉,太子只好答應(yīng)!讣偈鼓銈冇惨蔷蛠戆!怪缓冒膊逅麄兊教┕抢。
紛紛與大小保商量,決定大保留在家里照顧孩子。
大保摟著孩子們對住紛紛哭,濫情極了!讣娂姟瓎鑶琛阌锌站突貋硖酵覀儭瓎鑶琛
小孩子嚷!附o我買新衣,我要紅的!
「我要風(fēng)箏……」
「我要鞋……」小孩們知道家里全由紛紛作主,都跟紛紛要東西。
「知道啦!討債鬼!」紛紛瞠道,將銀票全數(shù)給了大保管理。
小保兇起來!咐弦獤|西,閉嘴!」
梁御風(fēng)與扮成仆人的太監(jiān)們在門外等著,先前找到羽紛紛時,他便發(fā)覺那武小保正是那日白發(fā)神醫(yī),但他沒揭穿,紛紛也沒自首。
今晚月兒特別亮,影子地上婆娑,小保與紛紛和那一大班人馬,就這么浩浩蕩蕩離家步往鬧市。
紛紛收拾了一大包東西傍身,里頭啥都有,紛紛最怕無聊,所以帶了很多解悶的東西。她跟在梁御風(fēng)身旁,小保走在后邊。
當(dāng)行經(jīng)京城里的高宮權(quán)勢聚集之地時,紛紛與小保交換眼色暗暗竊笑?隙ㄊ沁@兒了,不知是哪家富豪呢?給十萬銀眼都不眨,定是有錢有勢的皇親貴胄。紛紛心底這么想,忍不住便問梁公子:「ㄟ、你是哪家王爺?shù)拇蠊?」
王爺?后邊太監(jiān)聽了偷笑。嘻嘻嘻,笨丫頭,是皇上的大、公、子!
梁御風(fēng)看她一眼,眼底漾著笑意!覆皇。我非哪家王爺公子!
「喔~~」不是嗎?紛紛心下困惑。怪了,難道還有比王爺府更~~有錢的人家? 這時他們離開鬧市,離開繁華大街,行往通向皇宮的大道。
紛紛不解地問:「這道上沒人住啊?」長路底是皇宮。
「有的。」
「有?」紛紛不解。
待行至皇宮側(cè)門前,小保與紛紛張大嘴巴,齊齊仰頭瞪住高大雄偉的赭紅大門,太監(jiān)們立在他們身后。
「就這里!固拥馈榱瞬m住皇后,他們從側(cè)門進(jìn)去。
紛紛拽緊肩上包袱,瞪著幾丈高大門,儍了眼。「皇……皇宮?來這干么?」不是要去他家嗎? 梁御風(fēng)道:「就是這里!拐f的輕描淡寫。
「你住這?」紛紛詫嚷。
他笑了!甘。」笑看她瞪大一雙眼。
「嗄?那……那你母親是?」
「當(dāng)今皇后!
阿娘喂~~皇……皇后?那他們前后邊站著的是什么人?小保拽住紛紛臂膀,面色蒼白。不妙!他有很不祥的預(yù)感。
「皇后?」紛紛繼續(xù)發(fā)問!改敲础顾卮蛄垦矍澳凶印!改闶恰闶恰
「我是梁太子,梁御風(fēng)!顾麥睾偷。
她倒抽口氣,驚聲尖叫!改阋野缜瓣囎铀赖舻腻?!」
終于明白了,梁御風(fēng)雙眉微揚淺笑道:「是的!
頓時小保感到心口抽痛,紛紛感覺四肢無力。要死了,扮公主去騙皇后,人頭還保得住嗎?小保面色慘白,環(huán)顧眾人,思量落跑路線。他是很愛跟紛紛一起招搖撞騙,不過可沒膽連當(dāng)今皇后娘娘都敢騙,又不是嫌命太長,活不耐煩。
紛紛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還是穩(wěn)不住情緒,又深深深再吸一口氣。她這舉動教太子瞧著不禁莞爾。紛紛心跳如擂,這實在太、夸、張、了!眼前男人是太子 ?當(dāng)今太子?遠(yuǎn)在天邊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就這樣立在她面前?還對住她笑? 紛紛抿嘴,瞪著他,他挑眉也定定望著她。紛紛凝起眉頭,見到太子該行什么禮?她完全沒主意。紛紛眼色閃爍,怪不得他身上有股獨特的氣質(zhì)。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朗聲問他:「要我扮公主?假使我扮得不好呢?」
他垂眸望著她。她發(fā)問的認(rèn)真模樣好象小孩子,讓他想逗逗她。他笑了,嗓音低沉溫柔!赴绮缓玫脑,會有一點小小的處罰!
「什么樣的處罰?」她追問,他黑眸漾起笑意。
「輕微的,打入地牢!
「嗄?!那嚴(yán)重的?」
「嚴(yán)重的,埋入地底!挂馑际撬缆N翹。
喝!小保護住紛紛,紛紛拽緊包袱,她凜容怒暍:「嗐~~我后悔了!」
小保立刻附議!笇,我們后悔了!共桓!這局玩大了,他們愛財更愛命。
「哦?」梁御風(fēng)緩緩挑起一眉,奴仆們立刻圍住他們!稿X收了,就不能反悔!顾曇艉茌p,可十足十威嚴(yán)。
紛紛聽了睜大眼睛吼!肝沂呛蠡谥皇帐f銀啦!」嗟~~嘔死!太子ㄟ,要個一百萬銀搞不好都成!
梁御風(fēng)錯愕,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真可愛,真夠可愛的!」逗得他大笑不止。
小?尚Σ怀鰜,面青青地罵紛紛:「你玩命啊,是騙皇后ㄟ,騙不成會殺頭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嚴(yán)重性?
紛紛甩開他的手。「笨笨笨,富貴險中求,懂不懂啊,要發(fā)達(dá)就靠這次。」非但不怕還挺樂的對住小保嚷:「怎,沒去過皇宮吧?沒見過皇上吧?哈哈哈,當(dāng)然也沒見過太監(jiān)吧?咱去玩玩不錯啊,包吃包住不知多逍遙快活呢,當(dāng)公主過過癮,還可以使喚人ㄟ~~」她樂壞。
梁御風(fēng)聽得又是一陣大笑,這姑娘真真奇人也。她把這差事當(dāng)游戲玩嗎?實在夠逗的!
「我看你瘋了!剐”I鷼饬恕!笎弁媸且换厥,玩丟了命可不成!」
紛紛懶得理!改悄慊厝フ疹櫤⒆,我去就好!
唉~~小保垂頭喪氣,分明吃定他會跟的,那么愛她,哪會舍得拋下她? 紛紛望住太子!改莻……那個什么……」
「梁御風(fēng),你可以這樣喊我!固游⑿Φ。她果真大膽,跟他說話也這種口氣。
是的。管啥太子!現(xiàn)在是他有求于她。紛紛拿喬,左手插著腰,高舉著食指,意氣風(fēng)發(fā)地大聲說話!嘎牶昧,這事非同小可,這簡直是搏命演出!顾咸系溃稽c都不怕他的太子身分!肝衣飤~要一棟上城比王府更大的宅子,我要仆人十名照顧家里的孩子們,我要全城最棒的夫子給他們上課,還要三名奶娘讓孩子吃好穿好,我要兩駕馬車,隨時供孩子們郊游玩耍,還有這差事結(jié)束后,我要每年家用一萬銀領(lǐng)到死為止。不過,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要是本姑娘在宮中遭遇不測,也算是因『公』殉職,給安家撫恤,不能低于五萬銀,還有……」她口渴,頓了頓,咽咽口水。
小保瞪直眼睛,嘖嘖嘖!紛紛也真夠狠,真敢敲啊!
太子和顏悅色!高有什么?」不簡單不簡單,懂得逮住機會猛敲杠。
「還有的……還有喔……」紛紛努力想,可一時想不出來了,放棄機會又太可惜。她睜眸道:「啊,不如剩下的我想起來再跟你說,好嗎?」呵呵呵,分次敲。
哈哈哈,真被她打敗了,他一口應(yīng)允!负茫锌漳阍俾。」太子隨她敲杠,他對后邊使個眼色,讓人上來開門。
紛紛屏息,門扉緩緩開啟,里邊燈火輝煌,映上臉龐。同時小保問太子:「那我扮什么?」
太子笑答:「扮太監(jiān),等會兒先凈身!
「什么?!」小保哀嚎,把太子逗得哈哈大笑。
而紛紛,紛紛拽緊包袱,一腳跨入皇宮,這是平凡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奇遇,她闖進(jìn)這神秘瑰麗的世界。
梁太子望住她背影,眸色暗了。他好象看見一只精靈,闖入他沉悶幽暗的世界。